第92章
姬赫南卻因為心虛而心跳稍稍加快。 他從來都讀不懂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兒子心里到底想著什么,如果當初他早就知道是姬鉞在背后籌謀害的他,那為什么當初他還會順著姬鉞選擇假死? 假死之后,這么多年他又去了哪? 姬赫南心中浮現過無數的念頭,只是卻又被自己強行按捺下去,竭力不讓自己表現出異色。 皇宮中守備森嚴,若不是有內應,他絕不可能闖入的如此輕易。 姬赫南突然想起外面當值的那個啞巴奴隸,還有自己睡前喝得那杯茶,眸子里閃過一絲異色。 ——好一個桑然! 他閉了下眼快速整理好思緒,再看著謝懷寧,不相信有人竟然會放棄錦衣華服的貴族生活去當平頭百姓,笑著試探道:“可你還活著! 爻兒,五年了,父皇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既然你回來了,明日我便將你的身份還給你,你還是南夷的六皇子?!?/br> 謝懷寧看著姬赫南的神情,突然覺得有些可笑,他這么想著,便真的笑出了聲:“父皇,這么多年了,你還是一點都沒有變。怎么,大哥給你添的麻煩已經讓你不想容忍,便又想找把趁手的刀,去好好修剪他越界的枝葉了嗎?” 謝懷寧從前雖然玲瓏心竅,知道表面上最受寵愛的自己不過是姬赫南立在人前的靶子,是用來打磨自己手下那些兒子的試刀石,但謝懷寧至少從未明面上公然與皇帝頂撞過。 姬赫南這是第一次見到謝懷寧這樣鋒芒畢露得毫無顧忌的模樣,下意識地皺了下眉:“你這是什么意思?” 謝懷寧反問道:“父皇何必生氣,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姬赫南:“姬爻——” “現在我叫謝懷寧?!敝x懷寧道,“娘親從來都是叫我謝懷寧,我喜歡這個名字?!?/br> 姬赫南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你是我兒,若你娘親活著,她自然也會喜歡我給你取的名字?!?/br> “是嗎?不如讓我們當面問問她?!?/br> 謝懷寧撥弄了一下油燈的燈芯,透過燈火看著他,“所以父皇,這么多年了,你還不打算告訴我真相么?” 他將一只被紅線纏了約有指節長,明顯有過修補痕跡的鐲子從紅色的綢布從袖中拿出來,握在手中看了眼。 并不是什么名貴的鐲子,但可以感覺是常年被人細心呵護收納著,所有的斷裂處都被修補的很好,玉色在昏黃的光線下泛出柔潤的光澤。 姬赫南看著那鐲子,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腰側。只是那本該藏了東西的地方果然空空如也,看樣子東西是在自己剛剛沉睡的時候,被謝懷寧私自拿了去。 姬赫南有些惱羞成怒,呵斥道:“放肆!” 謝懷寧卻并不懼怕他此刻的疾言厲色,他深深地凝視著他,眼神冷然如刀刃:“父皇,我對南夷的一切都沒有興趣,姬爻既然已經死了,就讓他徹底長眠于皇陵。這次我會回來,只想問你一句……你將我娘到底藏到何處去了?” 第五十四章 已過子時, 夜色越發深沉,桑然聽著屋內已經片刻未再有動靜,輕輕推了門走了進去。 屋子里, 姬赫南正一動不動地伏在桌上,露出的小半張側臉在暖色調的燈光下依舊顯得蒼白。 桑然只是掃了對方一眼, 很快就將視線移到了謝懷寧身上, 提醒他道:【還有半盞茶時間換班的侍衛就要來了】。 謝懷寧沒作聲, 只是從懷中拿了一只白瓷瓶, 拔掉上面的軟木塞, 一股奇怪的香氣從瓶子里飄散出來。 他將瓶口放在姬赫南鼻子下方,不多會兒,竟有一只綠豆大小的灰蟲子從他的鼻孔中爬出來,隨即落進那瓶中, 被謝懷寧又收了起來。 “今日之事多謝你?!敝x懷寧看著他, 寬慰道, “你也放心, 今夜種種就當大夢一場,明日皇帝醒來便就什么都忘了,不會拖累你?!?/br> 桑然眼神微動,抬起的手也細微地輕顫了下:【我并不在乎這個,主子,我只是……】 謝懷寧道:“你已經不是奴隸了, 桑然。我也不是什么六皇子, 我在大夏時就已經告訴過你, 你已經不用叫我主子了?!?/br> 桑然手僵在半空中, 又緩緩垂落。 當年他隱秘的心思里最期盼的, 就是有朝一日不用再叫謝懷寧“主子”, 而是能用“人”的身份平等地站在他的面前,與他說上幾句話。 可沒想到,經年之后,這個愿望真的被實現后,卻是如此叫人絕望和痛苦。 謝懷寧不是沒看見桑然眼中的黯然,他們兩個曾經在這吃人的皇宮之中情如手足、無話不說,但是終究不是同路人,即便短暫同行交匯過,最后也還是漸行漸遠了。 倒也不單單只是桑然,幼年他在不屈山上聽國師講經,課上罷了,國師曾為他算過一卦,說他是罕見的至尊至貴的命格,卻偏偏父母子女親友緣淡薄,一生恐怕難覓相伴之人。 謝懷寧起初聽時因為年歲太小尚且懵懂,對于這些話還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現在漸漸大了后,他倒覺得那卦象的確是有幾分道理。 他好像天生與別人就結不出什么深厚的緣分,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對他來說都顯得縹緲的不可捉摸。 不過謝懷寧對于此,心中雖然有些淡淡的感慨,好在他素來奉行順其自然,倒也并不十分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