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能看見沈戎臉上極力遮掩,卻因為緊張而依舊流露出來的些許不自然的局促,也能聽懂他強行咽回去的未盡之言。想要拒絕的話猶豫了須臾,終于還是沒能說出口,他將軍刺收了起來,淺淺點頭道:“多謝將軍?!?/br> 見謝懷寧將禮物收下,沈戎神色明顯松快不少,他笑著擺了擺手:“不是什么值錢東西,你喜歡便好?!庇稚陨岳砹死硪陆堑陌欛?,說道,“管家還在外面等我,今日便先回去了。過幾日等你休沐,我再來找你?!?/br> 謝懷寧應了一聲,見人疾步匆匆地離去了,站在桌邊,又把手上那兵器拿起來看了許久。 鐵是頂好的玄鐵,做的也算是精巧。但是比起做了一輩子打鐵活計的老鐵匠,這軍刺的制作手藝明顯還能看見些許初學者的生澀。 不值錢? ——能叫今上親封的云麾將軍用領兵打仗的手親自做這樣一件東西,世上恐怕也沒有幾樣東西能比這樣赤忱的心意更加值錢。 只是這樣值錢的物件給一個兩手空空,身無分文的人,到底是太奢侈了。 謝懷寧抿唇,沉思之后,還是將那軍刺收好攏進了袖中。 到太醫院銷完假還不到辰時,謝懷寧拿了牌子進宮趕去御藥房,與前一夜當值的同僚做交接。 去的時候趙吏目還在睡著,被叫醒時愣愣看著謝懷寧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打了個哈欠起了身,睡意朦朧地嘟囔:“我怎么感覺才剛閉眼沒多會兒,這都天亮了?” 謝懷寧低頭點對著藥材,問道:“昨天夜里是哪位貴人出診?你怎么累成這樣?!?/br> 趙吏目擺擺手道:“張御醫手上都空著,貴人出診哪輪得到我?是皇室的圍獵日子近了,最近一直有人來來御藥房里提前籌備配藥,僅僅昨天晚上,就有好幾個宮里派了人過來。夜里當值的只我一個,光是上上下下爬高爬低拿藥材,那就折騰了半宿?!?/br> 謝懷寧稀奇道:“他們怎么不在白天過來?” 趙吏目訕笑道:“貴人們心思誰說的準,他們想晚上來還能阻著人家不成?” “據說這次會有南夷國派使者來朝貢,順道參加圍獵,是以規模比以往都要大,恐怕到時候太醫院里不當值的醫師都得跟著。我長這么大還從來沒去看過圍獵,謝吏目你呢?” 謝懷寧點著藥材的手未停,抬頭笑了笑:“自然也未見過?!?/br> “也是?!壁w吏目點點頭,看著謝懷寧還不比自己瞧著結實的小身板,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正好,這次也叫我們長長見識?!?/br> 說著,又打了個哈欠。這次他也不再寒暄客套,將手里的藥房鑰匙交過去,拍了拍臉醒神,走出了御藥房。 趙吏目走后不久,白天一起當值的其他兩人也到了。 年輕的那個見謝懷寧已經在對賬,便拿了塊抹布過來幫忙擦柜子,隨口問他:“聽張御醫說,你前些日子是請了長假回去探親?江南那么遠,你怎么不想著將親眷都接到京都來?!?/br> 謝懷寧想著苗嵐那張自由散漫的臉,搖頭道:“京中規矩多,不方便?!?/br> “倒也是,京中貴人多如牛毛,萬一沖撞了哪個,說不好就是全家遭殃,不如南邊自在快活?!蹦昙o大的那個點頭,看一眼謝懷寧,探究道,“不過老夫認得的南方人,說話多多少少都帶著些鄉音,謝吏目的官話怎么說的這樣好?” 謝懷寧回答:“以前家中要求嚴,專門請了先生教導功課,其中一位教習先生是京中人,大約是那會練習了一些?!?/br> 對面訝異又難掩一絲輕蔑地點頭刺他道:“沒想到江南小小商人之家也有如此遠見?!?/br> 謝懷寧意外地抬頭他一眼,笑了笑,也不做口舌之爭,繼續核對藥材。 那老頭見他不接話,自覺得無趣,又四處溜達了圈,便徑自回了后面的耳室休息去了。 年輕那人見人走了,湊過來小聲道:“別介意,王吏目前幾日在梁相那里觸了霉頭,這是不曉得從哪聽說你是梁相府里食客出身,拿你泄火呢?!?/br> 謝懷寧心底猜測梁相發怒應是與陳守易之死脫不了干系,剛想要說些什么,卻聽外面一陣腳步聲,竟是御前伺候的大太監孫公公領著幾個小太監帶了張藥方親自來配藥。 年輕人將孫公公迎進來,掃一眼他手里的東西,小心翼翼地問:“這是今上……” 孫公公橫他一眼,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道:“劉醫士莫多言,按著方子抓藥就是,動作麻利些?!?/br> 話音未落,一掀眼皮把視線移到后方,居然見到了謝懷寧。他先是一怔,隨即竟是一改先前傲氣跋扈的樣子,笑容滿面地走近問候道:“好幾日不見,謝吏目這是省親回來了?” 孫公公是皇帝身邊慣用的大太監之一,劉醫士在太醫院這么久,除了頭上的那幾個御醫,可沒聽過他在他們這些人有過這樣親切熱絡的語氣。 抓藥的手一頓,忍不住用余光看了看謝懷寧。 但謝懷寧雖有意外,臉上卻依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只對著他微微地頷首喊了一聲:“昨夜剛回京,難為公公掛念?!?/br> 孫公公沖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的確是有人掛念,但卻不是奴才。您瞧這方子,正是前些日子您給奴才配的那服潤肺茶,今上嘗了很是喜歡,一連飲了幾日。太子殿下今兒個早上也特意問了您的名字,說日后要獎賞吏目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