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懷寧好沒道理?!标绦兄劾硭斎坏卣f,“還未有主的東西怎么能說歸屬?我搶來那便是我的了?!?/br> 謝懷寧被他的詭辯弄得無言:“宮中珍奇數不勝數,殿下手上的珊瑚把件只怕開個展覽都有余,多這一件有什么意思?” “這件不一樣?!?/br> 晏行舟一雙狐貍眼笑意盈盈:“我要拿它做貢品?!?/br> 謝懷寧驚訝道:“殿下什么時候也開始供奉鬼神了?” 晏行舟的目光落在了謝懷寧身上。 即將及冠的謝懷寧身量要比三年前高出不少,臉上屬于少年的柔潤的線條漸漸鋒利,雖然更加耀眼出眾,卻再也不會叫人錯認他的性別。 可是我卻依舊想吻他的眼睛。 無關乎他是男人還是女人。 晏行舟近乎屏息地凝視著他,胸中泛起不知從何而起的酸澀。 只是年輕的神明卻依舊冷漠得高高在上,什么都不明白。 他笑了笑,說:“可能在發現自己就算貴為皇子也有求不得的時候吧?!?/br> 謝懷寧覺得晏行舟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有些微妙,但以為他所暗指的是繼后和梁相勾結之事,便也沒有深究他信仰突變的異常。 畢竟在南夷,供奉神女是重要到幾乎所有人都會做的事情,皇家尤甚。別說金銀寶物,每年盛夏,皇家甚至會去不屈山由司天監選出一名未成年皇族親自扮演神女游街,以期許國家獲得天神庇佑。 不過既然晏行舟不肯將珊瑚給他,那他就得再想些其他法子。 或許雇人去偷真的也是個辦法,反正他又不信鬼神。他曾在南夷扮演神女那么多年,從來也沒見神出現庇佑過他。 謝懷寧心不在焉地想。 神就是個騙子。 第三章 上元節后,進京的藩王們陸續啟程回了封地,太醫院忙過幾位皇子鬧出的那場風波后,漸漸便也清閑了下來。 但謝懷寧卻沒過上什么安生日子。 大約是壓制太久遭到了反噬,自晏行舟那里回來,當天夜里,身上的蠱蟲就開始躁動不安。 謝懷寧從床底暗格的藥瓶里倒出一?;璧?,將它碎成了兩半,含了其中一半進嘴里。 黃豆大小的丹藥甫一入口便立即化成了腥苦的藥汁,囫圇將它吞咽下去,約莫盞茶工夫,便傳來了陣陣熟悉的疼痛。 痛感起初像是蟲蟻噬咬,但不多時全身的骨頭就開始咯吱作響,猶如被敲碎重鑄,叫人苦不堪言。 咬牙暗自又忍耐了半柱香時間,待那疼痛漸漸消去,謝懷寧才扶著床頭驀地咳出了一口血來。 那血的顏色深的近乎于黑色,蜿蜒在地面上,像是一條詭異的小蛇。 用手抹去唇邊的血漬,謝懷寧仰面躺在床榻上,嗅著空氣中浮動著的淡淡鐵銹味,眉頭擰出一道淺淺的皺褶。 拿化髓丹來對付活死人蠱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或許他應該找個機會回寨子,問問他們還有沒有什么其他的法子。 將藥瓶重新收好,正準備吹燈歇息,卻聽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謝懷寧披了衣站起來打開門,遠遠地便見青竹面色極難看地被兩三個高壯男人用近似挾持的動作擁著往他這邊的院子走來。 “主子!”青竹被人推搡了下,正擰眉準備說些什么,抬眼瞧見謝懷寧,怒氣勃勃地將手從身旁人的桎梏中掙脫出來,幾步小跑到了他身邊,“他們突然硬闖進了府,說是——” “吏目大人得罪了,”那三人中的頭目行了個禮,急聲開口,“我名葉勇,這二人是葉文、葉武,我兄弟幾個皆為葉府家仆?,F府上小少爺突發急癥,老夫人特派我三人請大人親自到府上一敘。 車馬已經在外候著了,大人這邊請?!?/br> 用詞雖然客氣妥帖,但是那動作剛硬得倒是沒留分毫叫人拒絕的余地。 謝懷寧淡聲道:“帶著佩刀私闖民宅,這就是葉府請客的手段?” 大約是因為身上的蠱毒剛剛才發作過一次,謝懷寧輕倚在門前,看上去伶仃而蒼白,讓三人面面相覷不由得產生出了一絲欺凌弱小的羞恥感。 葉勇慚愧地抱拳道:“大人見諒。若非事出緊急,我們葉府也絕不會行如此無禮之事。今日得罪,事后我兄弟再親自登門,給大人負荊請罪?!?/br> 謝懷寧視線緩緩在面前三個人高馬大、面色黝黑的男人身上掠過。雖然白日里晏老夫人已經給過他警醒,但是他也沒想到來的這么快。 不過該來的終歸要來,他是有心想躲也躲不了幾時。京城就這么大,他一個九品芝麻官,總不至于要和葉家過不去——只是今夜動靜這么大,也不知道梁相知道他攀上葉家后,那邊要怎么周旋。 謝懷寧眉心隱隱作痛,不愿再想。 同青竹耳語幾句,待他將自己出行的藥箱收拾過來后,才對著那幾人道:“走吧?!?/br> 到了葉府已近午夜,整個府卻是燈火通明,一如白晝。晏老夫人在大廳等他,見他來了,疲憊地抬了抬手對身邊服侍的大丫鬟春柳說道:“帶他過去?!?/br> 比起白日里,這會的她滄桑而疲憊,模樣倒是更契合一個六十多歲早早失去了丈夫和子女的普通孤苦老人。 但謝懷寧也知道,這些不過是暫時的表象罷了。 畢竟細數京中,也沒有哪個普通老太太是能像她這樣,呼風喚雨,動動嘴皮子就能將城內任意一個哪怕官職在身的人在午夜抓到自己府上,供自己家小孫子打發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