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易之云皺眉,“杏樹?你怎么知道?連里正也不知道這是什么樹?!?/br> 柳橋的神情有些古怪,按理說這時空南方有青梅樹,北方也該有杏樹才對,而且該是一種尋常的果樹來的,可這里卻沒人認得這樹,“杏樹高一般5至7米,樹冠多呈向陽開心型,枝條較密,葉片成卵形、闊卵形,葉片邊緣有細鈍的鋸齒,葉背上稍有毛或無毛,花白或微紅,三月抽芽,四月上旬開花,之前葉落之后我不太肯定,不過如今就更加肯定了,的確是杏樹?!?/br> “之前我問過里正,里正說這樹在這里好幾十年了,每年都會開花結果,我也問過太公,太公說這樹是他小時候一個外鄉人種下的,當時他租了這山頭想要種果樹來的,可是其他果樹沒種成,最后種成了這些,后來他走了,果樹留下,果樹開花結果之后,村里的孩子也會來摘了當零嘴,可后來一個孩子吃了差一點死了,村里的人便覺得這果子可能有毒,也就沒人敢再來摘了吃,原本是想將樹給砍了的,可當時那外鄉人是付了銀子租下這山頭的,村里擔心砍了會惹事,便沒有動,不過村里的孩子再也不敢來摘了吃,漸漸的,大家也就忘了這樹怎么來的,不過這樹的果子不能吃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這樣一過就幾十年了,樹還在,前幾年村里有人提議過砍了這樹當柴火也好,可老人們覺得這樹長壽,砍了不吉利,所以就一直留著,之前我們要買,村里也是商議了好一會兒才答應?!币字频?。 柳橋笑道:“杏樹結出的果不是毒果,不過如果吃多了人的確會不舒服的,如果人的身體又不好,或許真的會出人命,太公不是說當初結出果子的時候村里的孩子都喜歡來摘嗎?那么多孩子也就一個孩子出事而已,哪里就能判定果子有毒?就像桃子,人吃過了也會不舒服一樣?!?/br> “你是想要這樹結出來的果子?”易之云皺眉。 “這杏樹可是寶樹,果子直接就可以當水果吃,還可以制成杏脯,杏醬等,而果子里面的仁還可以用來榨油,當零嘴,當然,苦杏仁的確不能吃,另外還有藥用價值,能止咳潤腸的,就連這樹本身木質堅硬,可以用來做家具!杏葉還能當飼料!”柳橋回想著上輩子看過的一些資料道,“這全身都是寶,說它是搖錢樹也不過分?!?/br> 易之云詫異,“你怎么知道這么多的?”連林家村里的人都不知道。 “我爹告訴我的?!绷鴺蜻@謊言說的毫無壓力。 易之云盯著她,似乎仍有懷疑,可終究還是信了,“岳父很厲害?!?/br> “當然了?!绷鴺蛐Φ?,“否則怎么生出了我這么聰慧的女兒?” “臭丫頭!”易之云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頭,就會順著桿子往上爬!“這山頭可是花了兩百兩買的,到時候這果子沒有你說的這么好,還不虧死你!” 柳橋笑道:“就算沒我說的這么好,可這樹這么壯士,砍了做家具也虧不了本,就算當柴燒也能燒一年了!” “如果真的只能砍了當柴燒,你可別哭鼻子!”易之云板著臉道。 柳橋沒理他的潑冷水,“當初看中這山頭的確是因為這些樹,不過最重要的還是我之前也打聽過,村里沒有空余的田地,而林家村雖然不算富裕,但是也沒有多艱難,村里的人估計不會賣出自己手里的地,所以我們如果想要在林家村擁有土地,只能從山頭下手,而整個林家村,最便宜的估計就是這個小山頭了?!彼聪蛩?,“易之云,就算如今我們得到了林家村的認同接納,可沒有土地,我們仍然不能算是真正的林家村人?!?/br> “我們有房子!”易之云道。 柳橋笑道:“大少爺,我可是農家女,只有能種東西的地才算是地!” 易之云點頭。 “而只要有了地,我們在林家村就算是真正地扎根了,不再是無根之人?!绷鴺蚶^續道,笑容漸漸轉為了認真。 易之云面色微變。 “易之云,我們不是無根之人?!绷鴺蛱ь^看著眼前的少年,今日他情緒不對恐怕便是因為這個,他說過他會向他的父親討回公道,可卻一直堅持說他不會認回他,也便是說,他不會認祖歸宗,沒有族人沒有祖先,不能追蹤溯源,在這個世上,他便是一個無根之人,即使他知道他的根在何處,他的思想有時候頗為開放,可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不可能對自己無根一事而毫不介懷,平日或許會沒有這么在乎,可是在這樣的氛圍之下,這份介懷便涌出心頭,成為了揮之不去的遺憾以及痛,“易之云……”她握住了他的雙手,抬頭看著他,“林家村就是我們的根,而我們就是我們后代子孫的根!” 她無法改變已經發生了的,更無法讓他去認祖歸宗,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告訴他,林家村便是他們的根。 “易之云,我們不尋根,我們自己來當根,扎在這片土地之上,給我們的子子孫孫當根!” “嗯……”易之云眼睛有些濕潤,聲音也有些沙啞,“好,我們不尋根,我們自己來當根,跟我們的子子孫孫當根!” 柳橋笑了。 易之云伸手將只到自己胸口的柳橋抱著,“阿橋,你很好?!?/br> 他已然明白了,她將他帶來這里不是為了讓他認識她慧眼視寶,更不是要他陪著解悶,而是為了他!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藏的很好了,卻不想她竟然還是發覺了,而且……竟然能夠給了他希望!柳橋,就算你是鬼,也一定是老天派來給我希望的鬼! “所以你要給我生很多的兒子,這樣我們的家才能壯大,將來我們的子子孫孫也能夠像今天林家村一樣,一同去給我們上墳!” 柳橋有些哭笑不得,這人還真的什么時候都能想到這個的,不過這一次她沒跟他鬧,應了,“好,大少爺!” 易之云將她抱的更緊,直至天飄下了毛毛細雨,才松開,“下雨了,我們回去吧?!?/br> “嗯?!?/br> “我背你?!?/br> “好?!?/br> 易之云背著她,小心翼翼地沿著走過的痕跡下了山頭,一步一步堅實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 同一日,在州府最大的寺廟后山,一個少年靜靜地站在細雨之中,沒有撐傘,任由著細雨打濕他的衣裳和頭發,周身彌漫著一股濃郁的悲傷以及陰冷。 他的眼前佇立著一座新墳。 便只是臨時的目的,可是卻仍是仔細裝飾了一番,不管是墓碑還是四周,都用了最好的材料,而墓旁還新摘種了一棵梧桐樹。 “娘……”蕭瑀低低地開口,“我將外公的札記給了易大哥跟嫂子了,我相信他們一定可以更好地用那札記,總有一日,外公的心血會再度輝煌的,娘,不要怪我,雖然您沒有跟孩兒說過,但是孩兒知道你應該是想我幫外公重振家業的,可是……我不能!娘,我做不到!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娘,不要怪我……” 蕭嶸趕來,見到的便是兒子站在墳前任由著雨淋情形,他撐著傘快步上前,可僅僅兩步,他卻止住了,手中的傘放下,讓細雨同樣侵蝕著他,以及手中的祭品。 父子兩人,便這般站了許久。 蕭瑀轉過身發現了他,卻并未有神色的變動。 蕭嶸起步上前,“瑀兒……” “我跟娘說完話了,先回去?!笔挰r沒有動怒,語氣平淡,臉色平淡,仿佛真的沒有再責怪他似的。 可蕭嶸是什么人?多年的宦海沉浮豈會看不出兒子的異樣?他以為他走了一趟揚子縣,以為那對小夫妻可以幫他化解心結,可是如今…… 他沒有阻止蕭瑀的離去,站在墳前,許久,低聲呢喃:“宛娘,你說我該怎么做才能化解瑀兒心中的結?” 沒有人回答他。 也沒有鬼。 只有吹拂著的濕冷微風,以及那仿佛永遠不會停的細雨。 …… 而自這日柳橋的一番話之后,易之云眉間的郁結散了。 而云氏似乎猜到了是柳橋的功勞,說這個月不需要她跟她學陣線了,雖然現在柳橋已經不會動不動就扎了手指,但是能不用學,她還是很高興。 又過兩日,林家村眾人還是在為了上墳的事情忙碌著,林小燕也不例外,林貴幾代都是單傳,到了他這一代,便只有林小燕一個閨女了,可以說整個村子就屬他們上墳上的冷清,之前王氏還在的時候,林貴還帶著狗剩去,雖然不是親生的,但至少有一個男丁,可如今卻只有林小燕一個,林貴許是絕對對不起爹娘,又或許病沒好便來回奔波的,墳一上完,便又倒下了,好在這回他不再放棄自己,倒也沒有性命之憂,可林小燕的臉一直沒有笑容。 柳橋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而就在易之云的假期快完的前兩日,他打聽到了柳家的人已經跟柳河上過墳了,便打算明天帶她去,而這一整日,易之云也沒念書,陪著柳橋疊元寶,下午疊夠了元寶之后,柳橋拿著買回來的佛經找上了他。 “抄經書?”易之云有些詫異,“你買這本佛經就是為了抄經書燒給岳父?” 柳橋道:“你抄兩份,一份給我爹,一份……就當你當初差一點殺了我的賠罪?!?/br> 易之云變了臉色,有些著急,“抄給岳父我抄,可什么差一點殺了你的賠罪?你不是說了不再拿那事折騰我嗎?還有,就算你心里還不舒服,你什么辦法不好用,偏偏要這樣?這經文可是給過世的人超度的,你讓我為你抄,你……你腦子里想什么?!” 也不嫌晦氣? 還在清明這樣的時節里! 柳橋看著他,“你就當我胡思亂想吧,順我一回?!?/br> “阿橋……”易之云有些心里不安,如果她是存心折騰他還好,可如今她這樣子……像是認真居多,可是……好端端的她要他這樣做為什么?她又沒事,怎么要這些給死人的經文?!“不……” “那就當給我爹抄的,抄兩份!”柳橋沒繼續堅持,因為實在是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讓他接受,難不成告訴他,他的確殺了柳橋,這經文也是抄給柳橋的。 易之云皺緊眉頭。 “你到底抄不抄?!”柳橋惱怒。 易之云只好道:“好!我抄,可是阿橋,以后不許再做這些不吉利的事情了!” “好?!绷鴺虻?。 易之云坐了下來,抄寫,在抄完了一張紙之后,卻見柳橋拿了過去,原本以為她是在看看他用不用心,可沒想到她竟然拿了過去,然后照著紙上的抄寫起來,“你也抄?” “你這個當女婿的都抄了,我這當女兒的不抄豈不是不孝?”柳橋淡淡道。 易之云看了看她,沒說什么,低頭繼續,可心里的不安始終沒有散去。 一個時辰之后,易之云抄完了一份,開始第二份,不一會兒,柳橋也抄完了第一份,又開始第二份,易之云停下了筆,“你抄一份就夠了!” 她不會也想給自己抄吧?! “孝心爹不會嫌多的?!绷鴺騾s道。 易之云眉頭擰緊,可最終拗不過她。 兩人忙碌了一個下午,手都酸了,才將經文都給抄好了,而晚飯之后,易之云卻還是繼續。 “夠了?!绷鴺虻?。 易之云看著她,想了會兒,道:“前幾日田三處決了,這事我們也有些責任,雖然田三罪有應得,可是……還有張阿寶,給他們抄一份燒了,也算了結了?!?/br> 柳橋心里動容,她記得她說過張阿寶會不會來找她報仇的話。 “我說過你都是我的,你的一切就算是罪孽也是我的!”易之云正色道,“以后不要怕,也不要不安心!一切都有我在!” 柳橋笑了,點頭:“好?!?/br> 因為多抄了兩份經文,所以這晚上兩人都很晚睡,第二天起來已經將近中午了,瞞著云氏將給張阿寶他們的偷偷燒了,了卻這這樁心事,用過了午飯,易之云才接了里正的驢車去柳家村給柳河上墳。 柳橋見他舍了近處林貴的車而借林家聲的,便知道他心里對之前的事情仍是有芥蒂。 林家村離柳家村不遠,而易之云似乎早就打聽好了,到了柳家村沒進村便直接往柳河的墳頭去了,柳河的衣冠冢前有祭拜的痕跡,可是墳頭的雜草卻并未清理干凈,看得出來上墳的人并不上心。 柳橋心里頓時生了惱怒,柳江再怎么說也是柳河的兄長,給親弟弟上墳,還是連尸首都找不到的弟弟上墳都如此的不用心! “我們先整理整理?!币字瓶闯隽肆鴺虻膼琅?,輕聲道,“岳父看到你來一定很高興的?!?/br> 柳橋點了點頭,和他動手將墳頭的雜草清理干凈了,然后拜訪了祭拜的用品。 易之云跪下,“岳父,我是你的女婿易之云,阿橋現在嫁到了我們家,沒錯,開始的時候我對她不怎么好,不過你放心,以后我一定會對她好的!我們已經立了婚書了,阿橋是我易之云堂堂正正的媳婦,不是童養媳!” 地上雖然濕冷,微風也帶著涼意,可柳橋的心卻是暖的,“爹……我來看你了?!?/br> 不過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你的女兒了,對不起,占了你女兒的一切,雖然并未我所愿,可是如今我很珍惜如今擁有的,也求你能夠原諒。 兩人磕了頭,上了香。 易之云是恭敬敬重,而柳橋多了一份歉意。 讓易之云給原主抄寫經文,是想讓他恕罪,而她,亦是如此,或許是易之云的行為導致了原主死亡,也或許,是她的到來導致了易之云做出這樣的事情以致原主死亡。 可不管如何,他們都有責任。 而如今能夠做的,便是這些了。 她本不信鬼神的,可是穿了過來之后,對這事多了一份敬畏之心,便真的沒有鬼神,可是,她的存在的確改變了原主一切。 “好了,我們起來吧?!币字频?,“地上涼,別跪太久?!?/br> 柳橋點頭。 兩人起身。 易之云繼續道,“岳父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阿橋的,明年我再帶她來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