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就讓人進去吧!” “對啊,雖然是個小女娃,可也沒說不許敲鼓的!” “對!對!也好看看是真的買兇殺人還是被誣陷的!” 圍觀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語地,雖說大部分不過是想看熱鬧,但是這番態度卻也在無意中幫了柳橋。 如果縣令真的偏袒自己的小舅子,或者也是整件事的參與者,那他很有可能不會理會她的擊鼓鳴冤! 這也是她公然擊鼓鳴冤的理由,便是要讓縣令便是做戲也不得不讓她進去走一遭! 那衙役對于眼前的狀況神色有些錯愕,好半晌,直到里面又走出了一個衙役大人升堂了,才回過神來,目光不算又算地看著柳橋,“既然你要進去,那待會兒大人問罪,你別后悔!” 柳橋淡笑不語。 衙役一臉沒見過這般孩子的模樣,“走!” 柳橋轉身走到云氏身邊,抬頭低聲道:“娘,待會兒讓我處理可好?” 這時,安夫子才注意到了云氏,其他人不知道云氏是誰,可是安夫子卻知道,當日為了能讓易之云進他的私塾念書,她來求了他好幾次,雖然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見過,可他還是認出來了,“你——” “安夫子?!绷鴺蛩坪醪碌搅税卜蜃有睦锼?,“稍后請夫子為我夫君作證?!?/br> 安夫子目光慍怒且不明地盯著柳橋。 “夫子?!绷鴺蛏裆\懇。 安夫子怒由心起,可看了柳橋眼底的懇求,又掃了一眼面色憔悴發白的云氏,想著她明明在卻讓一個小女娃做這些事情,心里便由憤怒轉為了憐憫,從前他瞧這云氏也是一個剛毅的婦人,可如今卻怎知出了如此大的事情竟然一個童養媳出來cao持,“老夫自知該做什么無需你一個小女娃教!”語氣已然是緩和下來。 “還不快走???”那衙役回頭喝道。 柳橋看了一眼云氏,見她也是盯著她,目光審視,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只是很快便恢復正常,不管云氏心里對她作何想法,先度過了眼前的危機再說吧!遂起步往前。 進入衙門的大門,繞過了門前的影壁,便可見前方的公堂,公堂外面是一片空地,是供給百姓看審問之用的。 柳橋稍稍落后兩步,和云氏的行走速度持平,再次請求:“娘,先讓我處理可好?” 云氏低著頭,直到了走到了公堂門口,才應了一聲嗯。 柳橋舒了口氣,起步看向前方端坐在公堂之上身著官服的威嚴男子,他就是縣令徐茂吧? 單單關奇面貌該不是那等險惡之人,可偏偏世上不可貌相之人多得是。 柳橋在衙役的引領之下步入了公堂,兩側衙役威武凜凜,一陣無形的壓迫傳來。 “大人,擊鼓者傳到?!毖靡酃笆?。 徐茂見進來兩人,一個孩子,另一個便是早上的擱下了一堆莫名其妙話的婦人,眉宇蹙起,一拍驚堂木道:“堂下何人擊鼓?” 柳橋跪下,抬頭,“稟大人,小女子柳橋,那今日大人開審買兇殺人案之嫌疑犯易之云的童養媳?!闭f完,轉向云氏,“她是我夫君的母親,我婆婆?!?/br> “你們為何擊鼓?”徐茂看向云氏,眉宇皺的更深。 柳橋道:“小女子擊鼓一為夫君鳴冤,二為狀告田三污蔑我夫君,三告田三意圖謀財害命!” 徐茂一愣,“鳴冤狀告?” “是?!绷鴺蛘?。 徐茂蹙眉沉思,今日審問,他本意安排妥當,可如今卻出了這一意外……“既然是與你夫君一案有關,那今日就一同過審,來人,將案件兩位犯人壓上!” “是!” 大約半刻鐘,衙役押著兩個人進來,一便是田三,另一個就是易之云,此時兩人身上都上了枷鎖,不同的是田三身上穿著囚衣,而易之云身上沒有。 易之云看了跪在公堂上的兩人,頓時大驚失色,“你們怎么來了?!” 他就知道她們也會出事! 他就知道! 因為激動太過,差一點便掙脫了衙役的手。 “不許動!”衙役見狀,一腳踢在了易之云的腿上,將他摁著跪在地上。 易之云頓時狼狽不堪。 “云兒——”云氏撲上前抱著兒子,“云兒……” 易之云看著云氏,然后抬頭看向徐茂,咬著牙道:“這事跟她們沒有關系,你放了她們!放了——” “閉嘴!”徐茂還未發作,柳橋便厲聲何道,“大人自會為我們做主,夫君不必著急也不必擔心!” 易之云瞪向柳橋,面容因為擔心以及著急而扭曲,“你……” “公堂之上不容喧嘩!”徐茂一拍驚堂木,喝道。 這時,安夫子走了進來,“安方見過大人?!彼桥e人,有功名在身公堂之上無需下跪,所以只是做了一個揖。 徐茂自是人的安夫子,見他前來倒也不意外,“安夫子也來聽審?!?/br> “回大人,老夫是來做證人?!卑卜蜃訁s道。 徐茂問道:“證人?” “是?!卑卜蜃拥?,“老夫聽聞那兇手田三言易之云與張阿寶早有嫌隙,因兩人都是老夫私塾的學生,老夫對此事責無旁貸,便就此事徹查一番,最終確實田三所指控純屬子虛烏有!易之云和張阿寶雖同在安氏私塾讀書,但是平日并無往來,這一點私塾之中的其他學生也可作證,老夫今日來也帶了幾名和張阿寶平日交好的學生,大人如若不信可傳他們上前訊問?!?/br> “大人!大人——”這時,跪在前方的田三緊張道:“大人,我沒說謊!的確是這易之云給了我五百兩銀子讓我殺了張阿寶的!大人,我真的沒有說謊!” “你口口聲聲說我夫君買兇殺人,可是除了你那錯漏百出的供詞之外,并無任何證據!”柳橋轉向徐茂,“請大人為我夫君做主,嚴懲這殺了人還不知悔改竟污蔑他人的惡徒!” “易柳氏,這里是公堂,自有本官審問!”徐茂沉聲道,“至于你夫君是否愿望,本官也會審問清楚!” “大人!”柳橋卻道,“小女子自知此處乃公堂,也并未要擾亂公堂,根據律法,我夫君這等情況有權利為自己辯解!我夫君心中耿直,如今遭此污蔑,心中悲憤,難免情緒無法自抑,不能與這等惡徒當堂對質,小女子年紀雖小但是也知夫妻一體,如今夫君有難,小女子理應護夫!還請大人準許小女子與這惡徒對質!” “柳橋!”易之云咬著牙低喝。 柳橋轉過身,目光緊緊地盯著他,像是在跟他說讓他閉嘴,將一切都交給她。 易之云面色顫抖,心中百感交集,他很想上前阻止她,很想開口趕她走,可是,他做不到!而看著她的眼睛,他甚至連反駁她的話也說不出來! “大人,既然易柳氏愛夫心切,此舉亦不違律法,不如就給她一個機會!”這時候,安夫子拱手道。 柳橋向他投遞了一個感激的目光,轉向徐茂,磕了頭,“請大人開恩!” 徐茂瞇了瞇眼,“既然安夫子也如此說,易柳氏,本官就給你一個和田三對質的機會!只是此處乃公堂,所言所行都必須有理有據,你切勿行婦人耍潑之道!你年紀雖小,但你若擾亂公堂,本官亦不會輕饒!” “小女子知道,謝大人!”柳橋又磕了一頭道,旋即,看向田三,“大人,方才安夫子已然證明我夫君和張阿寶并未如田三所說的積怨已深,唯一有過的沖突便是張阿寶被殺當日白天和其打了一架,而這一架安夫子也曾查過,錯不在我夫君!” 安夫子隨即接話,“回大人,據老夫所查,當日易之云和張阿寶動手,乃因張阿寶出言侮辱其母,易之云為護母親方才動手,此事私塾的學生和其他夫子亦可以證明?!?/br> “對!他就是為了要替她母親報仇,所以才讓我殺了張阿寶的!”田三忙指著易之云道。 云氏面色一白。 柳橋冷笑:“就憑你這句話你足以證明你是污蔑我夫君!大人,就算當日我夫君真的因為張阿寶侮辱了我婆婆而含恨在心伺機報復,可也不可能在當天晚上就買兇殺了人!而且,田三所說的五百兩一個多月前就已經在他的手里!這一點小女子相信大人已經查明!難不成我夫君有預知未來的能力,知曉張阿寶將來會言語侮辱我婆婆早早的就買好了兇手報復?!” “那……那是因為……因為他早就想殺那張阿寶了!什么沒有積怨???全部都是你們自己說而已!你們都是一個私塾的,當然護著自己人!”田三喝道。 安夫子面色一沉,上前,“大人,安氏私塾雖然比不上官方私塾,但我們絕對不會做出這等歪曲事實偏私庇護行兇之人之事!” “大人!”這時,原本在外面候著的幾名安氏私塾的學生也進來跪下,其中一年紀較大的道:“大人,我們皆是和張阿寶相熟,張阿寶和誰來往密切和誰有過節,我們都清楚!我們都可證實在那日打架之前,易之云和張阿寶并無來往,也無過節,我們都是讀書之人,將來要考取功名,絕對不會在此等大事上說謊偏袒任何人!而且,我們與張阿寶乃朋友,如何會偏幫平日與我們不往來的易之云?!還請大人明察!” “如果不是要我殺人,他怎么可能將五百兩銀子給我?!”田三喝道,雙目睜大。 柳橋道:“大人,此事我夫君已然說明,相信大人也已經記錄在案!” “的確?!毙烀?,“當日第一次過審,易之云交代那五百兩銀子乃是他捐獻給義莊的?!?/br> “捐?!”田三獰笑,“你們一個窮了吧唧的莊戶人家會舍得捐出這樣一大筆錢?大人,這話說出去誰信?!” “是啊,五百兩,都夠我過上十年好日子了?!?/br> “對!怎么舍得捐出去?” “不是說他是林家村的嗎?” “是!是!” 堂外看審的眾人紛紛議論,驚詫之余都不信,誰會那般傻的將五百兩銀子捐出去?就算是那些大戶人家恐怕也沒有這般的大方的。 徐茂雖知內情,但對于此時心里亦是懷疑。 “大人?!绷鴺虿换挪幻?,“關于此事,還得從這五百兩銀子的來源說起,當日我夫君進城為我婆婆抓藥,在醫館中遇見了一個前來為母親求醫的少年,但因為少年和母親是來投靠親戚,可途中那母親病倒,身上錢財花盡,少年無錢在支付藥費,我夫君念其孝順,就幫他付了藥費,幾日之后,我夫君再次進城,又遇上了那少年,少年母親病危,我夫君花盡了身上的銀子請了張大夫去給少年的母親看病,只是可惜少年的母親已經藥石無效,死于客棧馬鵬之中,少年無親無故,連為亡母收斂入葬也做不到,我夫君心善再次伸出援手,報了衙門將遺體送往義莊,再出錢財為少年亡母辦喪事,后來,少年的親人找到了他,將他和亡母的遺體接走,然后給我們這五百兩作為報答?!?/br> 說罷,她轉身,面對堂外眾人,道,“沒錯,這五百兩銀子是很多,足以讓我們一下子就過上好日子!可就算沒有這五百兩銀子,我們也一樣可以過上一樣的好日子!這筆意外之財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轉過身對徐茂道:“想必大人也聽說了最近鴻運酒樓所售出豆芽菜一事,此豆芽菜因為稀罕名貴,所以價格極高,單單一道清炒,在鴻運酒樓就定價一兩銀子!而這豆芽菜乃是我們易家先祖留下的秘方所制,當日我們已經和鴻運酒樓簽訂了協議,鴻運酒樓出高價購買我們所制作的豆芽菜!”說罷,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小冊子,“這是過去一個月我們和鴻運酒樓交易的賬目,上面蓋有鴻運酒樓的印章做證,大人一看賬目就知道五百兩銀子于我們而言并非如大家以為的重要!” 此話一出,眾人震驚。 五百兩銀子這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很多人甚至一輩子也都賺不到這么多銀子,可她如今卻說這五百兩銀子并不怎么重要?! 徐茂面色也是變了變,最近很火熱的黃豆芽一事他自然也是聽說,也去嘗過,當然也知道其中的價格,而鴻運酒樓不但在酒樓賣,更是售給縣城里的各大大戶人家,價格之高便是他這個縣令也只能偶爾吃上一頓,她看了看堂下跪著的易家三人,再想著今早的事情,又低頭看了一遍手里的賬冊,心中思緒越發復雜,這易家到底什么來歷? 柳橋見徐茂一直沒有反駁他的話,像是并無整死他們之意,心里也是疑惑,只是疑惑歸疑惑,該要做的還是要繼續,或許外面所說他的好是真的,又或許……這件事其實沒有易之云母子所想的復雜。 她整了整神色,繼續道:“再者,當時我婆婆纏綿病榻,我夫君心急如焚,我夫君當日對少年母子施以援手,一是感念其侍母至孝,二是因為希望借著行善積德來為婆婆積福積壽,后來少年親人重金報答,我夫君見義莊眾多客死異鄉之人連身后事都凄涼無比,又想起幫助少年的初衷,就決定將銀子捐出!銀子本是我夫君做了好事,對方給我夫君的報答,我夫君用來做更多的好事,也算是用得其所,更為婆婆積更多的福氣! 別說五百兩銀子于我們不算重要,就算真的很重要,難道我們身為子女的為了讓自己過上好日子就罔顧母親死活?捐獻一事,在外人看來我夫君是傻,是糊涂,是瘋了,是不合情理,可是在我們心里,只要是能夠讓娘病愈,別說是這本就是意外之財的五百兩,就算要我們心頭rou煎藥,我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大人,難道我夫君的一片孝心就成了買兇殺人的指控?!”手一指,怒道:“還有這田三,當日我們將銀子捐出去之后他明明發誓一定會用在義莊上,可最終他卻貪墨了,拿去花天酒地!大人,這樣一個連死人銀子都貪墨的人所說的話所做的指控又如何能夠信服?!” 這厲聲的指控一出,堂外眾人再度喧鬧起來,有的感慨易之云的孝順,有的罵田三連死人銀子都貪必會遭報應,當然也還是有一兩個仍在懷疑易之云,畢竟,捐出五百兩銀子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接受的。 不過,總的形勢對柳橋還是好的! 而這時,田三暴喝一聲挑起,“賤丫頭!”若不是一旁的衙役及時摁住,他已經撲到了柳橋身上了。 易之云也拖著枷鎖跪爬上前,擋在了柳橋面前。 柳橋看著易之云狼狽地擋過來,心里涌現了一股暖流,總算這小子還有些良心,她抬頭,看向徐茂,“大人,事實已經很清楚,就是這田三為了減輕罪責而污蔑我夫君!” “放屁!”田三一邊掙扎著一邊喝道,“老子已經殺了人,就算有人買兇老子也死定了,老子怎么減輕罪責?!” 柳橋沒有即可反駁,而是靜靜地看著他。 田三仿佛抓住了一絲希望,轉身看向徐茂,“大人!我真的沒有冤枉他!我是真心認錯真心悔過,不愿讓這殺人真兇逍遙法外!我是一心想要減輕罪孽,將來死了之后好不下十八層地獄!大人,這賤丫頭說我故意污蔑他,可我為什么要污蔑他?!” “大人,這就是小女子要狀告田三意圖謀財害命的理由!”柳橋抬頭繼續道,“小女子以為田三之所以陷害我夫君是因為他謀財害命不成心生怨氣,便想著在死之前拉上我夫君墊背!” 徐茂面容嚴肅,“他如何謀財害命?” “當日我們去義莊為那少年母親辦喪事,雖然露過面,但是卻從未表明身份,就算是當時接了報案的衙役也并未詢問我們的身份,可這田三在打死了人之后卻能夠一下子說出是受我夫君指使,還能說出我夫君和張阿寶的關系,而我們出了上回在義莊見過了他一面之后就一直未曾再見,因而,小女子認為他是因為當日我們出手闊綽,所以一直暗中窺視我們,意圖謀財害命!” “你放屁——老子要謀害你們早就殺了你們了,還要等到今天來拉你們墊背!” 柳橋面色嚴肅,“正是如此更能夠證明小女子的猜測,當時捐獻銀子的時候我們和鴻運酒樓簽訂豆芽菜購買協議不久,當時我們并沒有多少銀子,或許當時田三只是覺得我們是傻了才會捐那五百兩銀子,家里并不富裕,可他既然查過我們,也定然知道我們和鴻運酒樓一事,后來,豆芽菜賣的高價,田三那段時間估計也時常出入高級酒樓,定然也知道此事,隨后便再起歹念。 只是我們后來和鴻運酒樓轉了支付方式,從現付轉成了記賬,等年底再一次結算,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田三只要打聽一下就可知道,所以,他一直在暗處等候我們結算再行謀財害命一事!小女子聽聞田三在揚子縣并無家眷,一直住在義莊之中,往來之人也都是一些下九流的,而自從他貪墨了我們捐出的那筆銀子之后更是跟這些狐朋狗友四處玩樂,手里的銀錢估計也花的差不多了,大人也一定沒有趙齊整他所說的五百兩銀子吧?!他如此散財,一是本性卑劣,二是因為他已經有了下一步謀取更多錢財的陰謀!好在老天長眼,在他動手之前就出了這檔子事,明明富貴已經唾手可得,可是如今卻要落得人頭落地的下場,像這等惡人如何會甘心?說不定他心里還認定就是因為我們沒有早些結算錢財給他謀去,才會讓他犯下了殺人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