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承歡這才從葉行北嘴里得知他今天到c大來的緣由。葉氏出資給c大建了餐廳和圖書館,所以這次開學典禮他就成了特邀嘉賓。 看葉行北說完之后一副還不快來膜拜爺的模樣,承歡不以為然道:“像你這樣黑心的資本家,就該那點錢出來做做好事,給自己積點德?!?/br> 葉行北就知道她不會說什么好話,聽完登時笑了,“那肯定是我原先做的虧心事太多,所以上天才讓我娶了你?!?/br> 承歡“切”了一聲,又說:“那你是和我一起去禮堂,還是先去見見校長?” 葉行北說:“你先過去,我先去見見你們校長?!?/br> 承歡點點頭,和他說了句一會見,兩人便各自分開了。 c大的禮堂是全校建筑的中心,建的壯麗宏偉,自然就是c大最為標志性的建筑?,F在開學典禮開始的時間還有四十分鐘左右,禮堂里的大舞臺上布置得已經差不多了,現在只剩下幾個學生會的學生進進出出把桌椅擺好,擺上茶水,另外還有負責會場安排的柳、江兩位老師在一旁做著指導。 他們倆是c大出了名的夫妻檔,辦事極有默契,所以這種會場布置很多時候都由他倆來負責。 見到承歡進門,柳老師率先打了招呼,“付老師來那么早啊?!?/br> 承歡走過去,說:“你們才早呢?!彼戳艘蝗?,又說:“這都準備得差不多了?!?/br> 江老師在一旁笑著說:“可別說,學生都要進場了,我這都怕來不及呢?!?/br> 柳老師隨即附和,“他呀一早上就在那里催我。你要不先坐,一會校長他們也該來了。你今天可也是主角,那邊第一排第二個就是你的位置?!?/br> 承歡知道他們還有要忙的,也不耽擱他們,道了聲好之后,就循著座位坐下了。 臺下前面幾排都是教師席,每張椅子上都已經貼好了名牌,她就在第一排第二個位置,坐在她第一個位置的是老教師代表,而另一邊是一會要演講的學生代表,那張名牌上寫著白薇兩個字。 可能這個白字讓承歡想起了白筱,心里不知為何升騰起一絲不安,莫名的惶然。 她別開臉,做了一個長長的深呼吸,讓自己稍稍平復下來。 自從白筱出現之后,她真是變得有些神經質了。 ———————————— 學生進場比教師早些,為了維持秩序,廣播里還會播報入場順序和各班所在的座位號,另外也會有老師和學生會學生在會場里安排學生入座。 等到教師進場,離典禮開始差不多只剩十幾分鐘了。 整個禮堂里一片嘈雜,承歡四周張望了一下,并沒有看到葉行北的身影。 她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想他估計是一會跟著校長一起從后臺上來。 “小付老師怎么好像看見我這個老頭子過來不高興???”這時,有人走了過來落了座,臉上帶著幾分慈愛的笑容,看著承歡說道。 承歡轉過頭才發現原來是她旁邊座位的李老到了,他身邊還站著一個穿著黑色小西裝的年輕女孩,看樣子應該是一個學生。 女孩眉目清秀,眉眼似乎有些似曾相識的味道,承歡不免多看了兩眼,這才對李老笑道:“李老你怎還這么喜歡逗我?!?/br> 李老在c大教了一輩子書,和承歡父母頗有交情,也算是看著她長大。在他眼里,她都還是半大的孩子,所以自從承歡做了老師之后,他就一直叫她小付老師。 李老呵呵一笑,對身邊的女學生說:“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那個丫頭,你別看她是老師,玩起來比你們還小,就和孩子一樣?!?/br> 女學生笑了一下,目光凝在承歡臉上,里面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付老師明明是個大美人,我以前還在想她會是個什么模樣呢,今天看見了果真漂亮?!?/br> 李老也笑了,“女大十八變啊。白薇,你也坐吧,一會就要開始了?!?/br> 承歡聽到白薇兩個字,心里不知為何猛然一顫,然后想到剛剛這個女孩夸獎她時的古怪神色,不由再次看了看身側已經走過來落座的女孩。 白薇卻也正巧放好包,朝她看過來。 兩人目光相觸,白薇眼里帶著淺淺的笑意,卻讓承歡渾身不舒服。 她到底是什么來歷?為什么看見她,自己會覺得心慌意亂? 承歡還來不及多想,這時廣播里響起了音樂,臺上校長已經領著一群人上臺入了座。 開學典禮就要開始了。 葉行北的位置在校長身側,顯然這次校方給了他足夠的重視。 等葉行北入座之后,承歡看他的目光看過來,立刻朝他吐了吐舌頭。 葉行北在這種時候最是端著高貴冷傲的范兒,這次也如承歡預料沒有回應她,依舊板著一副撲克臉,移開目光。 承歡心底將他狠狠鄙視了一番,也不再理他。 開學典禮應該是最無聊、最冗長的全校級別的活動,承歡還是學生的時候就不愛參加這項活動,現在是老師,依然對此不感冒,但是做學生的時候還可以躲在臺下玩手機,但是現在作為老師卻不行。 等到臺上司儀說道請教師代表上臺發言的時候,承歡打了個激靈,瞬間清醒了不少,她剛才聽教務處主任用他永遠快不起來的聲音說話,已經昏昏欲睡了。 身側的李老已經站起身來上臺,她吁了一口氣,下意識看了臺上的葉行北一眼。 他似乎也看著她,眼底有幾許笑意,顯然他注意到剛才她就快要睡著了。 承歡被當場抓包,自然有些囧了,只得端正了身子,聽李老講話。 一般這種代表演講都比較短,李老很快就完成了演講,臺下掌聲響起,然后司儀宣布由年輕教師代表上臺發言。 雖然曾經還是學生的時候也有過在這個舞臺上表演的經歷,但承歡到底還是有些緊張,她站起身,一步步走上臺,能感覺到自己心跳在加速,一下一下猛烈撞擊著。 她將演講稿放在發言臺上,然后抬起頭看向臺下坐著的學生們,鎂光燈的燈光打在她臉上,她甚至有些睜不開眼。 腦海里還記著葉行北說的那句讓她不要怯場,他看著她的話,她吸了口氣,鼓起勇氣開口說出了演講稿上的第一句話。 從葉行北的角度看過去,其實只能看見承歡微微仰著的側臉,她的肌膚在鎂光燈下顯得有些白,但是下顎揚起的弧度柔美的不可思議,還有她唇邊揚起的笑容和笑起來彎彎的眼睛,溫婉而動人。 葉行北今天第二次走神了,她在他面前一直是做著屬于他的小女人,她的生活都圍著他轉。他從未見過如此自信、神采飛揚的她。曾經他也是看過她在臺上演出過的,彈得一手極好的箏,只是那時候他從未注意到過,她是如此耀眼奪目。 承歡的演講同樣不長,很快也就發言完畢。當臺下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她上臺之后緊繃的情緒才稍稍松懈下來。 等她離開發言臺,司儀也就隨即上來請學生代表發言。 她下臺,而白薇正好迎著她上臺。 兩人擦身而過的瞬間,不知為何,白薇忽然有些踉蹌,往臺階外側倒去,就好似承歡撞了她一般。 承歡心里也是一驚,虧得她眼明手快,立刻拉住了白薇。 雖然臺階不高,但是倒下去也肯定是要摔疼的。 可能是燈光和驚嚇的緣故,白薇臉色很蒼白,她朝承歡點了一下頭,禮貌地謝過承歡,這才繼續走上臺階。 承歡也被這一下弄得心里一陣發虛,而此刻臺上的人也多有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事件而關切地站了起來。她下意識看了也已經站起來查看事態的葉行北一眼,卻發現他并沒有看著她,而是一直看著緩緩上臺的白薇。 好似剛才的預感被證實了一樣,承歡感覺胸口更加堵得慌,讓她連呼吸都感覺異常困難。她有些木然地走回座位上坐下,臺上的白薇已經開始了她的演講。 她的聲音清亮細軟,應該讓人聽著很舒服,但是此刻在承歡耳中,卻似有芒刺一下一下刺著她的耳膜嗡嗡作響,連心臟都密密麻麻地疼。 “我jiejie曾經也就讀于這所大學,我希望自己也能和jiejie一樣出色……雖然病痛折磨了我這么多年,但是我從沒有放棄過,努力爭取我想要的東西,我希望在坐的每一位同學也能和我一樣,不要輕易放棄自己的夢想,或許有時候,你只和它相差一步之遙……” 她jiejie,她jiejie難道就是白筱嗎?白筱原來還有一個meimei? 那剛才葉行北的失態也能解釋得通了。原來不僅僅是白筱,甚至連白筱的meimei,他都如此緊張嗎? 承歡咬牙,雙手緊緊攥著裙擺,努力克制自己無比激蕩的情緒。 明明早就知道,心里清清楚楚,應該不會為這種早就明白的事情生氣,但是感情如果能由理智來左右的話,她當初就不會嫁給葉行北了。 ————————————————— 這估計是承歡一生中最難捱的一場開學典禮,她甚至連后面葉行北簡短的講話都沒心思聽下去。等到學生散場,她坐在臺下等著他和校長寒暄之后,他朝她走過來,她這才緩緩站起身,一步一步慢慢走向他。 現實有時候就是如此殘酷,你明明曾經清醒地計算了后果,但是它真的以最惡劣的形式展現在你面前的時候,你依然會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 你的那份孤勇,也不復存在。 或許是承歡的表情太平靜,葉行北似乎沒發覺她的異樣,也沒提剛才典禮上的那一段小意外,只是說福叔已經在外面等著了,一會上車給媽打給電話通知一下。 承歡應了一句好,正想著要不要問他白薇的事情,身后傳來了一個女聲。 聲音仍舊那樣清亮細軟,在此刻卻不啻于最鋒利的刀片,狠狠剮著承歡的心。 “行北哥,我就知道你還沒有走?!?/br> 葉行北也是一詫,還沒來得及說話,女孩已經風般地卷過來攀住了他的手臂,“你幫了我這么多,我還沒和你說一聲謝謝呢?!?/br> 白薇以前就喜歡這么粘著他,他曾經也因著著白筱的關系由著她,但今天到底是在承歡面前,他還是從白薇手里抽出手來,溫聲道:“我就是你哥哥,兄妹之間,就不用說這種客套話了?!?/br> 白薇似對他的舉動有些不悅,微微噘著嘴,看了承歡一眼,說:“那是不是我有了這么漂亮的嫂嫂,行北哥就不關心我了呢?” 其實和承歡結婚這件事極少人知道,和白薇他根本就沒有提過一個字。葉行北剛想問她怎么會知道,就聽見臺上有人“啊”地叫了一聲小心,他尋聲看去,手臂下意識地將離他最近的白薇給推到一邊。 承歡站在旁邊也是嚇了一跳,等她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側身撲到葉行北離舞臺近的一側。 所有臺上掛著小燈籠的木板砸下來的時候,多半砸到了承歡身上,但由于葉行北身高比承歡高了很多,木板也砸過了他的耳側,刮開一道不大不小的血口,立刻有鮮血流了出來。 承歡感覺整個人都有些被砸蒙了,耳朵里轟鳴地響著,葉行北焦急地抓著她的肩膀說著話,只是她聽不真切。 她看著他慌亂的眉眼,還有從耳側流到下顎的鮮血,只感覺眩暈得厲害,就好像喝醉酒一樣。 她去抓葉行北的衣服,低低地說了句“行北,我好困”,便軟趴趴地倒在了葉行北懷里。 ☆、第8章 疼(修) 校醫院的病床有些簡陋,洗的泛白的床單蓋在承歡身上,她就在那里安安緊緊地躺著,神色恬靜,就好像睡著了一樣。 葉行北就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臉色并不好看,但凝著承歡的目光卻揉著些許溫柔。 四年前經受白筱離開和父母去世的雙重打擊之后,他覺得自己的心已經麻木且足夠冷硬。但剛剛在禮堂里,承歡倒在他懷里的剎那,他似乎再次體驗到了心疼的感覺。 從他決定接近她開始,他從未想過有這么一天,他會擔心她,甚至為她心疼。 他已經開始動搖,開始懼怕她終有一天會知道真相。 承歡醒來的時候,腦袋還是有些暈,就好像睡覺沒睡醒的時候被人叫起來一樣。葉行北就坐在她旁邊,耳側的血口已經處理過了,還包上了紗布,看樣子有些狼狽。 見她醒過來,他立刻有些欣喜地去握她的手,“阿歡,你醒了?!?/br> 承歡不知道他守了多久,目光凝著他的臉看了一會,才問:“什么時候了?媽還讓我們過去吃飯呢?!彼f著,動了動身子,掙扎地想要起來??刹乓粍?,左邊肩膀被砸過的地方立刻傳來一陣難忍的疼痛,使得她齜牙咧嘴地抽了一口涼氣。 葉行北慌忙按住她,劍眉微蹙,斥道:“你做什么?媽那邊我已經打過電話了,說晚上過去?!?/br> 承歡被老老實實按在床上,她帶著幾分孩子氣地抱怨道:“好疼啊。原來被棍子砸這么疼,電視劇里被打暈的人我看他們醒來還是活蹦亂跳的啊??磥砭巹『蛯а荻紱]被棍子砸暈過?!闭f到,她還笑了笑,嘆道:“中國電視劇又誤導了廣大觀眾?!?/br> 葉行北沒想到她現在還有能笑得出來,但是她的眼眶卻很紅,眼睛里水潤潤的,看樣子就好像隨時都要哭的模樣。他知道她現在和他說笑,不過是不想讓他擔心內疚罷了。 她這樣怕疼的一個人,他還記得曾經她收拾屋子的時候不小心把指甲給弄斷了,疼得嗚嗚直叫。他拿著創可貼就要給她貼上,她卻死活不愿意,抱著手指說他如果蓋住傷口貼上去,她非得疼死。真要貼只允許他在手指周圍繞一圈。 那時候他和她在一起才不久,覺得她這么嬌氣,果真是從小被人給寵壞了,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屑的,就忍不住開口說了她幾句。 后來她到底還是聽了他的話,自己小心翼翼地將創可貼中間對折了一下,折出一道彎曲的皺痕,這才獨自握著手指縮在凳子上邊痛得哼哼邊把創可貼貼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