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紀真說:“無礙?!币贿吥昧藪煸隈R脖子上的水囊喝水。 才喝兩口,身后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三哥,這里有熱茶?!?/br> 一杯熱茶遞過來,端茶的那兩只手還有些抖。 紀暄端著茶,眼睛卻不敢看紀真。 紀真笑笑,兩手接過一口喝干,說:“再來一杯,我可渴壞了?!?/br> 紀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從身后小廝手中拿了茶壺,又給紀真倒了滿滿一杯。 紀真一連灌下三杯茶才停手。 紀暄小心問道:“三哥應該是提前交卷了,考得還好吧?” 紀真想了想,看時間不早了,也快到交卷時間了,就把考試題目說了一遍。 說完,發現身邊多了好幾個人,應該都是陪考生過來的家人朋友。 紀真不想多跟人廢話,笑了笑,沖周圍人一拱手,回身牽了馬帶著木樨就擠出了人群。 紀暄手上拿著茶壺呆呆地看著紀真的背影,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澀意眨了下去。 等到紀真的身影消失,紀暄失落地回了馬車。 車上剛剛掀著車簾旁觀了一切的中年男子在紀暄臉上細細看了一遍,問:“剛剛那個,就是紀真?和你同一天生辰的紀真?” 紀暄點了點頭:“正是我三哥,大舅舅,三哥才學是最好的,母親,母親……”后面紀暄聲音越來越小,說不下去了。 中年男子靠在車壁上,看著紀暄的臉,喃喃出聲:“同一天生辰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回了晉陽侯府,紀真怕丈母娘擔心,回水硯堂換過衣裳就抱上小舅子去了綴錦院。 晉陽侯夫人果真擔心極了。魏齊急匆匆過來找紀真,只說叫人去殿試,不在家,話都沒多說一句就直接找去了積水潭,到了那里更是抓了人就走,把上上下下許多人都驚了一場。 紀真說:“當初考會試的時候我只想著圓一個夢,殿試就不參加了,誰想到居然會中了會元,今天又被抓去考殿試。母親,當初我既然能考中會元,今天我是不能在卷子上含糊半分的?!?/br> 晉陽侯夫人追問:“考試結果呢?” 紀真苦笑一下,說:“題目不難,我很快就做完了?!?/br> 晉陽侯夫人臉色變了變。 紀真猶豫一下,小聲說道:“我只恐……會遷怒侯府?!闭f著手指往上方指了指。 晉陽侯夫人諷刺一笑。遷怒是必然的。六元之才,國朝唯一一個,不,歷史上唯一一個?;实鄄粫e,錯的只能是抱著牌位進宮逼迫皇帝的晉陽侯太夫人。 晉陽侯夫人在小兒子頭上摸摸,說:“真哥兒才是最無辜的那一個,無辜被我侯府連累?!?/br> 紀真笑笑:“母親,我不愛做官。做官要整天跪來跪去的,我身子弱,膝蓋疼,不好打彎呢?!?/br> 晉陽侯夫人一下子就被逗笑了。 紀真又說了:“而且,我也喜歡世子。不然,這門親事成不了?!?/br> 不僅成不了,他還能扒掉薛家和紀家一層皮。 晉陽侯夫人驚訝地看著紀真。老夫人面子大,陛下都輕易不敢駁,怎么會成不了。 紀真說:“拿文房四寶來?!?/br> 很快拿了過來。 紀真只稍加思索,提筆,一氣呵成。 吹干,遞給丈母娘:“母親,《陳情表》?!?/br> 晉陽侯夫人接過,看完之后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這哪兒是陳情表,分明是戰斗檄文!瞧里面的罪名,擁兵自重,欺君罔上,蔑視文人。一頂頂帽子壓下來,又趕上秋闈春闈,京中最不缺的就是學子,學子容易激憤,被這樣犀利的言辭一煽動,只怕要重現太祖時期學zigong門靜坐那一幕。那樣的話,丟卒保車,薛家說不定就得被扔出去平息整個文人集團的憤怒。 紀真從晉陽侯夫人手中抽出那張《陳情表》,沒看見火盆,就團了團,往硯臺墨汁里一按,直到全部浸黑。 然后沖丈母娘齜牙一笑:“母親,我喜歡世子?!?/br> 第52章 紀真走后,晉陽侯夫人一個人坐了很久,先是渾身發冷,后來冷靜下來,想起那句“我喜歡世子”,又微笑起來。那句話,那個孩子可一連重復了兩遍呢!兒子不是一頭熱,兒子身邊有這樣一個才華心計樣樣不缺的知心人伴著,她再沒什么不放心的了。 薛燦被紀真領去綴錦院,聽著二嫂和母親說了許多他聽不懂的話,又被領了回來,一路都懵懵懂懂的,只知道二嫂去考了殿試,好像考得還很不錯。二嫂說怕會牽連侯府,母親卻說是侯府連累了二嫂。 坐在小書桌前,薛燦兩手拖著下巴,本來就不是很靈光的小腦袋越發不夠用了。 琢磨許久,薛燦得出一個結論,不管大人們誰牽連誰,反正二嫂對燦好,燦也要對二嫂好。而且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長嫂如母,做小孩的,孝順父母天經地義! 紀真卻很是抑郁。 這次被抓去參加殿試一定是被人陰了,什么人動的手腳不知道,反正那幾個有心思的皇子和他們背后的人都有動機。 媳婦被點為太子伴讀的時候還小,那個時候侯府當家還是大老爺,世子也另有其人,現在的晉陽侯在薛家一眾兄弟中都不算起眼,更別說他們家媳婦了。 但是,打仗就會死人。死著死著,晉陽侯就做了晉陽侯,還特別會打仗。世子做了世子,也特別會打仗。 太子有這樣一個伴讀,本身出身才干又樣樣不缺,就算沒多少圣寵,地位也輕易動搖不得。太子的兄弟若是有別樣心思,自然見不得薛家太好過,只是薛家死人太多了地位有些超然,幾個有心思的皇子誰都不想先下手。那么,如果借著紀真能從薛家身上咬一口就再好不過了,最好是讓他們家內部亂起來,一亂,機會就來了。 想明白這一層,紀真就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重活一次,他只想種種花喝喝茶過過悠閑的退休日子??!順便再每天捏捏小舅子時不時找媳婦約個炮。怎么就勾心斗角起來了呢,上輩子他都沒cao心過這些亂七八糟的! 紀真萬分懷念那個一直像一座山一樣護在他們所有人身前的秦少將。 為將者當如是! 薛凜得了消息趕回家的時候,就見他媳婦正一臉夢幻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當即大步走過去,狠狠把人一抱。 紀真差點喊出“秦少將”三個字,好險才憋了回去。 薛凜就把紀真抱坐在腿上了。 紀真嘆口氣,說:“找機會去西北吧,最好把五弟六弟都帶上?!?/br> 薛凜搖了搖頭:“五弟六弟可以,若是不起戰事,陛下不會放我去西北的?!?/br> 紀真無奈了。 人生兩大悲哀,英雄遲暮美人發福。 皇帝老了。 老了的皇帝能做什么? 看看漢武帝和康熙帝就知道了,那兩位曾經是多么的雄才大略威武霸氣??! 若是太子加薪升職…… 紀真頓時就想大逆不道了。 又搖了搖頭,太子做了皇帝就是皇帝,皇帝都會老。不過,太子變老最起碼還要在二三十年以后,二三十年,足夠薛家謀劃了。 薛凜捏著紀真的手指,說:“交給我,你只要做你想做的就好?!北闶窍氤鍪藶楣?,也會為你辟出一條路來。 紀真歪著腦袋看看一臉認真的薛世子,點了點頭:“好,交給你,我只管賺我們的銀子。對了,前些日子我賣給梁二兩個賺錢的點子,點子費到現在都沒到位,害我找母親借了五萬兩銀子?!?/br> 媳婦借了老娘的嫁妝銀子! 薛世子頓時心塞極了。養不起媳婦,還連累了老娘,他一定是天底下最沒用的男人了! 紀真又樂了:“阿燦把他私房都給我了!” 薛世子:“……”小混蛋。 紀真喜滋滋說道:“我都收下了,就在柜子里鎖著呢!” 薛世子:“……”好意思! 不想聽到弟弟的名字,薛世子抱起媳婦就往內室走,進了屋子,把人往床上一扔,正想壓上去,又頓住了。 等等,媳婦枕頭旁邊那個小枕頭是怎么回事! 還有,床上為什么只有一床被子! 媳婦和弟弟睡一個被窩了! 發現這一驚人事實,薛世子整個人都黑了,僵硬著轉頭看向紀真,問:“阿燦跟你睡?” 紀真高興點頭:“是啊是啊,你不知道,阿燦身上暖烘烘的,小暖爐似的,抱著睡覺可暖和了,連地龍都不用燒!” 抱著睡覺! 薛世子腦子里瞬間開始瘋狂刷屏:媳婦抱著弟弟睡覺,媳婦抱著弟弟睡覺,媳婦抱著弟弟睡覺…… 媳婦抱著弟弟睡覺了! 完全,完全不能忍! 他媳婦還在說:“阿燦現在每天都要喝一碗羊奶,身上一股子奶味兒,小身子又香又軟,抱起來可舒服了,就是瘦了點兒,身上rou再多些就更好,還得再多喂些rou給他……” 薛世子腦子里那根“媳婦還小不能太過分”的理智之弦嘎嘣一下就斷了,當即把人一翻,用力一壓。 天還沒黑帳子就放了下來。 紀真被折騰狠了,昏昏沉沉間就剩了一個念頭。 媽蛋,媳婦你沒洗腳! 第53章 薛燦覺得今天晚上的藥膳要比平時好吃許多,就是鐘大夫扎針扎得他有些不舒服。 洗漱完,薛燦往正房看了一眼,回自己的廂房睡覺。 二哥回來了,把二嫂搶走了! 燦,燦睡不著! 東宮。 太子也睡不著,坐起身,拿起紀真寫的銀座和棋館的規劃書再看一遍,手指輕劃著被面,嘆了一口氣。六首這樣前無古人后也不一定有來者的祥瑞他當然想要,不過比起祥瑞,他更想要紀真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