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長生亦是覺得無語，然后他瞥了一眼這個自來熟的紅衣少年手里的青珠。

    獸。

    莫長生想，他終于明白為何他們還能輪得到這里的單字房了。就這兩個牌匾，要是讓自個兒選，他才不會要。

    “你是禽，我是獸?！蹦羌t衣少年咬著唇，憋了好一會，仿佛在憋笑，半晌才道，“這兩個字是連在一起的么？”

    禽獸這兩個字連在一起是罵人的，紅衣少年顯然知道。他剛剛就是瞥見了和他一樣悲催的莫長生青珠上的字，才故意來搭話的。莫長生身上穿著的是低階法器，同時還認字兒，和他的年紀也差不多，長得也配做他裴十三的朋友——要不然，憑著他往日的脾氣，肯定是不會主動和陌生人開口的。

    可是，千字文里這兩個字連不連在一起他還真不記得了。

    莫長生面無表情的道：“圖寫禽獸，畫彩仙靈。還有，我是人，非禽也?！比缓笏舷麓蛄苛思t衣少年一眼，“至于你是獸是禽，還是二者皆不是，那就不是我能知曉的了?！?/br>
    莫長生罵完人，轉身就走。

    “??？”紅衣少年氣得直跺腳，“你竟敢拐著彎的罵小爺？”

    莫長生頭也不回：“比不得你?！?/br>
    他可是聽得真真的，這少年親口說的“你是禽”，哼，這紅衣少年都直接質疑他的物種屬性了，他不反擊才怪。

    “你，你——”紅衣少年，也就是裴十三也不佯裝天真，騙什么配得上他的朋友了，氣得臉通紅的就追了上去，“你給小爺站??！”

    莫長生自覺不認識這位“小爺”，沒必要像哄小三小四那樣哄著他，兀自走得飛快，理都不理身后人。

    兩人追打著就走到很多人前面去了，心中都沒有把青珠上的字當回事。禽獸什么的，除非他們轉世投胎，反正這一世的沒希望做了。

    林四娘還是站在原處。

    她看著手中的青珠，雙目陰郁。

    卑。

    樂殊貴賤，禮別尊卑。

    這是她前世的青珠?？墒沁@一世明明和前世不同，明明她在莫家村就改了名，不是林四丫，而是林四娘，明明她把原本該十年后才進入仙門的莫長生提前帶進了仙門，分得青珠的人多了一個，為何她還是被分到了這個“卑”字？

    上尊下卑，卑卑不足道也。

    難道她這一世也要和前世一樣，寂寞無名，卑微渺小而無人知，最終修煉不得法，被人誣陷，廢了丹田，逐出師門么？

    林四娘看著遠處莫長生和裴十三的背影，心道，看，莫長生，我送你提前踏入仙門，讓你和你前世的摯友提前十年相遇，那么，我自己從你取里那些回報和功德，也不算是很過分，對不對？

    林四娘垂著頭，也不看路，很快就找到了掛著“卑”字牌匾的三層小樓，進去拿了儲物袋，換上門派道袍，將從莫家村背來的破舊包裹打開，小心翼翼的取出了幾只有些奇怪的鵝毛和一瓶盛著墨色渾濁液體的葫蘆，就離開了住處。

    ☆、羽毛筆

    莫長生自然是猜不到林四娘的打算的。

    他和裴十三一路吵吵鬧鬧的找到了寫著“禽”字和“獸”字的小樓。

    裴十三滿心期待的將手里的青珠放在大門上的凹進處，大門倏然打開，露出了干干凈凈的院子。

    莫長生看了一眼，亦取出了自己的青珠，打算進去瞧瞧他要住上三個月的地方。

    “喂！”裴十三站在自己的院子里，忽然喊道，“一會我們一起去飯堂吃飯！吃完飯再去小坊市轉一轉，我們得去添置東西！”

    然后不等莫長生回答，就“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

    莫長生：“……”

    他明明記得自己和這個裴十三是吵了一路，而不是引以為知己的交談了一路來著。

    不過——

    莫長生想到帶他們進仙門的柳芙蓉，在將他們交到齊婉言手里之后，莫長生試著和柳芙蓉搭話，想要問問自家兄長莫長憂的情形時，柳芙蓉苦著臉打了個哈哈，應付式的對他說，要好好修煉，別人說什么都不要管，那些人最多逞嘴上功夫，不敢對他動手的。

    至于莫長生想要見莫長憂一面的要求，柳芙蓉提都沒提。

    莫長生不知道莫長憂是嫌棄他是個累贅才不見他，還是另有苦衷。只是事已至此，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書生，此刻能做的，也只能是乖乖留下來修煉了。

    而裴十三的邀請，莫長生雖然沒答應，卻也不會拒絕。

    他唯一在仙門的兄長已經暫時不會見他了，在這個仙門里，他還是愿意交些朋友的。

    莫長生一面想著，一面就用青珠打開了禽字樓的大門。

    入眼就是一個長約八米，寬五米的青石板鋪就的院子，院子里除了一口井之外，空無一物，和裴十三的院子一眼。

    院子后面，就是一座三層小樓。

    莫長生將大門關上，就走向了這座三層小樓。

    小樓的每一層都有三個房間。

    第一層中間是寬敞明亮的正廳，正廳里放了一套紅木桌椅。莫長生認真看了看，用手敲了敲，就知道這的確是凡間就有的木材所制。正廳左右的兩個房間，一個明顯被布置成了寢室的模樣，另一個，則是廚房。

    莫長生愣了愣，就看到了和他在莫家村里一樣的灶臺，上面挖上半圓的形狀放大鐵鍋，下面添柴燒火的那種。

    莫長生面色有些古怪。

    修真不是要辟谷嗎？仙門發給他們的月俸里也有三瓶辟谷丹，那不是給他們這些還沒修煉的人吃了辟谷的么？那現在為何又特意給他們磊了灶臺？

    莫長生又快速去了二樓三樓查探，這兩層樓里則空無一物，什么都沒有。

    莫長生這下子終于明白，為何裴十三會信誓旦旦說要和他一起去添置東西了。

    這個房子里除了最基本的布置，什么都沒有，不去買，又該怎么辦？

    “莫長生，開門！”

    不等莫長生對這個房子的古怪多想，裴十三就開始拍莫長生的院門。

    “開門開門！我們說好了一起去吃飯買東西的！”

    莫長生只得拿起了正廳里的儲物袋，迅速滴血認主，看了看里面的九瓶丹藥，四十塊下品靈石，四千顆靈珠，還有兩套道袍，再看了看莫長憂留給他的儲物袋里的東西，打開門，就直接跟裴十三去了飯堂。

    裴十三邊走邊抱怨道：“我家祖上留下的手札說，逍遙宗的飯堂里賣的東西最貴了。而且最關鍵的是，里面的東西還不好吃！”

    莫長生聞言，腳步立刻頓住。

    “不好吃？那我們去那里做什么？”

    裴十三瞪大眼睛道：“不好吃也要吃??！辟谷丹只有修煉了的人才能當飯吃，我們還沒修煉，不吃飯食怎么行？”

    “我從家里帶了些食物……”

    “那些怎么行？”裴十三瞄了一眼莫長生腰上的儲物袋，心中奇怪莫長生明明有人送儲物袋，怎么一點修真常識都沒有，“凡間的食物吃入體內，會生雜質，不利修行。以前就算了，我們現下入了仙門，怎么還能吃那些東西？我聽說你是五靈根，資質本來就不好，要是再吃那些凡間食物，以后修煉就更困難了?！?/br>
    莫長生還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情，聽了裴十三的告誡，只好道謝：“多謝裴兄提醒……”

    “叫什么裴兄？叫我十三郎就行啦！”裴十三擺了擺手，然后四下看了一眼，又低聲對莫長生叮囑道，“喂，我說是可是真的，你可不能再吃那些凡間食物了，要不然的話，到時候吃了洗髓丹，旁人都不用排出那些雜質了，你還要到處找茅房，那可就糗大了！要知道，這仙門里只有凡人雜役住的地方才有茅房那東西??！”

    莫長生終于想起來他住的地方哪里古怪了。有廚房有寢室有天井，卻偏偏沒有茅房。好吧，他終于知道，修士是不需要茅房的了。

    不過，“洗髓丹？師門沒有給我們這個丹藥，我們要自己去買么？而且，我們還沒有修煉，能吃這個丹藥么？不會爆體而亡？”

    裴十三原先只是有些懷疑，這會兒是完全肯定，這個莫長生，雖然名字叫長生，可是真的對修煉的事情一竅不通。

    “洗髓丹要自己買的，價格……我們家祖上留下的手札上說，他那會子是用一瓶辟谷丹還回來了一顆洗髓丹。如今是什么價格，我就不知道了?！迸崾行┯魫?，“我們要吃的洗髓丹是最下品的洗髓丹，本來就是給咱們這些從凡俗界來的人用的，吃完之后，渾身生出黑色污垢，待洗凈排出之后，再吃上一兩個月的無需排泄的靈物，這樣才能修煉?！?/br>
    “就是不知道，現在要幾瓶辟谷丹，才能換回一顆洗髓丹了?！?/br>
    莫長生聽了，想了想，就扒開莫長憂給他的儲物袋翻了翻，除了莫老爹和莫老娘讓他帶的東西外，沒有洗髓丹，只有幾本書，幾枚書簡，幾身普通道袍和一套陣法，堆成了小土堆的靈珠，不少的金銀珠寶。

    好了，現在他也要和裴十三一樣發愁洗髓丹的事情了。

    兩人很快走到了飯堂。

    飯堂里很多人，擠擠攘攘。莫長生看得仔細，每個人都是苦著臉咽下嘴里的食物的。

    “估計真的很難吃?！蹦L生這樣想著，可是他肚子已經很餓了，不吃飯也不可能，于是就轉頭對裴十三道，“十三郎今日告訴了我許多事情，這一頓，不如我請？”

    裴十三立刻高興了起來：“大善！”

    然后兩個人就吃了一頓真正味同嚼蠟的飯。

    裴十三說，像他們這樣還沒開始修煉的，只能吃那種不入品階的妖獸rou和靈菜、靈米。

    于是兩人就點了三葷一素，一份湯，一大盆靈米飯。足足花了莫長生兩百顆靈珠。

    莫長生有些rou疼，可是裴十三確實告訴了他他不知道的事情，而這些事情還是他必須知道的，于是也就只好認了。

    只是莫長生和裴十三，兩人顯然都沒有料到，這飯堂做的飯食都是半生不熟，丁點味道都沒有的。

    裴十三幾度想要撂下筷子不吃了，然而想到莫長生花的靈珠，也就咬牙吃了下去——修真界的通用貨幣是靈石和靈珠，一百顆靈珠相當于一塊下品靈石，雖然前者沒有后者的價值高，也不能用來修煉，可是裴十三還是不能置若罔聞的。

    于是兩人只能咬著牙把這一餐飯全都吃了下去。

    末了裴十三捂著肚子道：“我們要第三個月才能修煉，這是不是說，我們還要連續吃上兩個月的豬食？要是我會做飯就好了！”

    莫長生目光閃了閃，沒有說話。

    兩人吃完飯，就直接去了小坊市。

    開始的時候，是裴十三帶著莫長生在到處跑。

    首先是買洗髓丹。

    裴十三驚訝道：“還是一瓶辟谷丹的價格？”竟然那么多年都沒有漲價么？

    店家瞇著眼睛打量了裴十三一下，才笑著道：“等到后天，你們開始上課，就會漲到三瓶辟谷丹換一顆洗髓丹了?！?/br>
    莫長生和裴十三立刻悟了。

    現在他們還沒開始上課，所以知道修煉前要用洗髓丹的并不多。等到上課之后，夫子要求了，他們再去買的時候，洗髓丹必然要漲價了。

    莫長生頓時覺得，裴十三這個朋友還是沒有白交的。

    至少要值兩瓶辟谷丹的價值。

    等到兩人買完了洗髓丹，又在店里四處看了看各色丹藥、符箓、法器等的價格，不禁咋舌。仙門給外門弟子每月四十下品靈石的月俸，莫長生原來以為這算是多的了，可是看著這些丹藥、法器等的價格，頓覺自己什么都買不起，又成了窮人一個。

    這家店里，唯一便宜的東西，就只有空白符箓和一些低階的種子了。

    莫長生盯了這兩樣東西一會，就被裴十三捉著去買其他的東西了。

    “我們要去買一套防御陣法?！迸崾昧艘粡埣?，看了一會，對莫長生道，“這里的陣法店賣的價格都很貴，我們得打聽一下，去師兄師姐擺攤的地方去買陣法。這會買還能便宜一些，等咱們開課，夫子告訴大家應當給自己的住處弄一個陣法了，那會可就晚了?！?/br>
    “等買完了陣法，還要去買百寶格，有了百寶格，把它放在儲物袋里，咱們才能放置更多的東西。除了百寶格，還要買幾個箱子，一個大木桶來洗澡?！迸崾钸吨?，側頭去看莫長生，“對了，你帶被褥來了么？文房四寶帶了多少？我的先祖留下的手札說，咱們上課的時候，夫子講課會很快，咱們能幾下其中六七分就不錯了。要多買些紙，不然等開課了，還要擠時間過來?！?/br>
    “除了這些，我們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