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房門關閉,劉羽快步離開這個住了十幾年如牢籠一樣的別墅,坐進車里,趴在方向盤上,將包里那張老舊照片掏出,摸著上面虎頭虎腦的孩童,再也遮不住自己的情緒。 “子修……mama來帶你回家了……” 風溫柔的吹著,仿佛在安撫著誰那快要散去的靈魂。 梁建中風了,因為發現得不及時,他剩下的人生只能在輪椅上度過了。 半個月后,榮華的牌子被摘下,這個只??諝さ膴蕵饭?,終究沒能逃開破產的命運。 所有后續處理完后,梁舟帶著何龍和凌春,飛去了劉家老家所在的城市。 一個月后,劉氏企業因偷稅漏稅被調查,劉家少東家劉壕,因涉嫌囚禁梁子修和軟禁梁建被公安機關逮捕。 哪個企業沒有黑歷史?更何況是劉家這樣突然暴富的土財主公司,只要給凌春一個查賬的機會,他就能撬出劉家所有見不得人的黑幕。 “你只有在用得上我的時候才會想起我這個朋友?!绷璐簰熘谘廴?,死氣沉沉。 “加油,做完讓你睡個三天三夜?!绷褐酆苡辛夹牡某兄Z。 凌春豎中指:“你最好給我準備一份三天三夜都數不完的酬勞,不然我就寄小電影給小余,鼓勵他做上面那個?!?/br> 梁舟臉黑了。 凌春雖然偶爾不靠譜,但辦事效率還是很快的。 偷稅漏稅,合同詐騙,串通投標……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凌春興奮了,哎呦,這劉家的賬目好熱鬧的咧。 解決完大頭,梁舟開始專攻劉壕。 單純的軟禁并不會判很重,但如果傷了人的話……怪只怪劉壕對梁子修太狠,硬生生把個大好青年逼成了神經病,精神傷害,也算傷人不是。 雖然不能一命抵一命,但劉壕的下半輩子,注定要在監獄里度過了。 回b市前,梁舟去見了一次劉壕。兩人談了些什么外人不知道,只知道在那次談話過后,一直不認罪的劉壕突然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認罪認得飛快。 回去的飛機上,凌春戳戳梁舟,疲憊問道:“你跟那劉壕說什么了?” “沒什么?!绷褐蹖㈦s志翻過一頁,淡淡道:“我只是答應他,幫他將劉雨芬從這件事里摘出來,送出國罷了?!?/br> “劉雨芬?”凌春愣了:“那女人本來就沒參與劉家那些生意啊,她被劉家人保護得挺好的?!?/br> “關心則亂罷了?!彼w上雜志,開始閉目養神。 如果有一天他犯了事進了監獄,有人用疏林的安全和未來來要挾他,別說只是一家公司,哪怕是要他心甘情愿的在監獄里呆一輩子,他恐怕也是愿意的。 將心比心,他能理解劉壕的想法,卻同情劉雨芬。 ☆、第64章 又一年新年 年關將近,榮光一片喜氣洋洋。 張謙半死不活的躺在沙發上,丟下手機,垂沙發大笑:“哈哈哈,關大影帝被塞了部電影,跑沙漠拍戲去了,活該!讓他天天在公司悠閑的晃來晃去!” 趙知起身,開始收拾東西:“我丈母娘今年到b市過年,今天的飛機,我去接她,順便帶家人去吃個晚飯,收尾的工作就拜托你了,我先走了?!?/br> “……” 辦公室門被關上,張謙顫抖著嘴唇看向辦公桌上那一大堆文件,哀嚎,撿起手機,打電話。 “舟兒啊……救——” 嘟—— 電話被無情的掛斷了。 他目瞪口呆的看著手機,然后暴怒的捶沙發:“禽獸!欺負單身狗!不是人!一群人渣!” “怎么了?”余疏林看向梁舟,目光掃過他的手機:“誰的電話,找你找得很急的樣子,都響了好久了?!?/br> 梁舟淡定的掛斷電話,將手機關機,說道:“沒什么,推銷保險的,你作業還有多少?” “還有四張試卷,兩張物理,兩張化學,語文還有一篇作文……其它的都做完了?!彼窒履且淮筠僮鳂I,在心里算了算,說道:“大概明天就能寫完了?!?/br> “不急,可以慢慢寫,辛苦了?!绷褐勖哪X袋,說道:“再堅持半年,等高考完就輕松了?!?/br> “我知道?!彼[眼笑笑,埋頭繼續寫作業。 氣氛正好,可惜不速之客光臨。 梁舟冷眼看著跟在何伯身后進來的閆凱文,皺眉開口:“你來干什么?” “作為合作伙伴,我來提前拜個年也不行?”閆凱文聳肩,目光掃過趴在茶幾上寫作業的余疏林,眼睛一亮,上前兩步,搖了搖手上提著的袋子:“疏林,我聽說你最喜歡的手表在前段時間摔壞了,這次回國,我特地去買了個新的給你,怎么樣,我這個新哥哥還不錯吧?” “別亂攀親戚?!绷褐勰樅诹?,側身一步,擋住他看向余疏林的視線,冷冷道:“年拜過了,請回吧?!?/br> 閆凱文看他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就牙疼,心中挫敗無限,放下提著禮物的手,擺正表情,認真道:“梁舟,你之前的要求我已經轉告了大伯,他同意了?!?/br> “什么要求?”梁舟皺眉。因為圣誕節的關系,閆凱文回國呆了一段時間,兩家公司的合作暫時中斷,他不記得自己有在對方離開前提過什么要求。 閆凱文將禮物放下,鄭重說道:“讓大伯在你母親墓前磕頭道歉的要求。他今天中午下的飛機,現在正在趕往你母親墓地的途中,你想看的話,接你的車就停在門外?!?/br> “不必了?!绷褐勰四?,搖頭,朝何伯揮揮手:“送客吧?!?/br> 閆凱文皺眉:“為什么?這不是你想要的嗎?”他回國與大伯談了那么久,才得了如今這個結果,為什么梁舟會是這樣冷淡的反應? ……不是應該沖到墓地,然后父子倆冰釋前嫌……好吧,這個不太可能,但沖到墓地去吵一架也行啊,吵架也是溝通的一種方式,不是嗎。 “閆先生,請?!焙尾蜷_大門,面無表情伸手,直接送客。 “不,稍等?!彼锨皟刹?,扯住梁舟的胳膊,看著他的眼睛問道:“為什么說不必?去看看啊,你不是想看看我們的誠意與歉意嗎,為什么不去?” “因為這是閆維先生對舟清雅女士的歉意,而你們對哥哥的誠意,他不需要?!庇嗍枇滞蝗徊逶?,走到梁舟身邊,朝閆凱文平靜說道:“閆先生,如果今天哥哥去了,那么閆維先生的道歉,在我看來,也不過就是一場為了軟化哥哥而進行的虛偽表演罷了。這道歉是舟伯母應得的,你不該希望用這樣一場道歉,去讓哥哥做些什么?!?/br> “我沒有……”閆凱文直覺搖頭,想否認他的話。 “沒有又如何?”余疏林挑眉:“你大伯有就夠了?!?/br> 大伯……想起勸大伯來時對方的態度,閆凱文眼神暗了暗,嘆氣,無奈道:“是我太強人所難了,抱歉,我這就離開?!?/br> 梁舟眉頭皺了皺。 “等一等?!庇嗍枇趾白∷?,從口袋里掏出個小掛件出來,丟給閆凱文:“謝謝你的生日禮物和新年禮物,這個給你,算是回禮?!?/br> 閆凱文接住那個小巧的水晶掛件,愣了愣,笑了:“不用客氣,我是哥哥嘛?!?/br> “我只有梁舟一位哥哥?!庇嗍枇謸u頭,在對方眼神再次暗淡下去時,微笑起來:“但我歡迎你以朋友的身份來找我玩,當然,哥哥也會歡迎你的?!?/br> 閆凱文眼睛刷一下亮了,看向梁舟:“朋友?真的可以?” 梁舟仍黑著臉,卻沒有反駁這個說法,點頭:“合作伙伴也算是朋友的一種?!?/br> “好?!遍Z凱文將掛件收回口袋里,咧出個一點都不精英的笑容來:“那咱們下次再約,新年快樂,再見?!?/br> 閆凱文走了,兩人重新窩了回去。 余疏林將閆凱文送的禮物拆開,摸了摸盒子里精致奢華的手表,看向梁舟:“哥,你對那個閆凱文印象還不錯吧?!?/br> “他人不壞?!绷褐埸c頭,把玩著閆凱文送給自己的禮物,眉頭仍然皺著:“可惜,他姓閆?!?/br> “對啊,可惜他姓閆……”余疏林感嘆,在心中默默為閆凱文點蠟。 哥哥并不是鐵石心腸的人,那閆凱文以合作為由死纏爛打了這么久,哥哥的態度怎么著也該軟化了才對。更何況,當年犯錯的人是閆維和閆維的老婆,跟閆凱文一毛錢關系都沒有,本也不該他來承受梁舟的冷待。怪只怪,他是代表閆維來的。 閆維的說客,若哥哥表現得稍微軟化一點,那閆維就能得寸進尺。所以這想來想去,可不就只能感慨一句,姓不同,不相為謀啊…… 梁舟可以不去看閆維的磕頭道歉,但有兩個人卻是必須去看的。 舟父舟母接到梁舟的通知后,立刻情緒激動的趕到了墓園。 在見到站在女兒墓前的那個保養很好衣著講究的中年男子時,舟母眼淚直接就下來了,厲聲喝罵:“閆維,你躲在國外十幾年,那么多個日日夜夜,你夜晚可睡得安穩?可有見到我女兒托夢去找你索命!” 閆維背影顫了顫,轉身看向他們,目光在他們身后逡巡,啞聲道:“舟舟呢?” “哈,舟舟?”舟母甩開舟清禾扶著她的手,走前兩步,舉起拐杖就朝他砸去,冷笑:“怎么,不愿意喊我外孫的姓?我告訴你,他姓梁!這一輩子都只姓梁!我女兒正在墓碑上看著你呢!你有什么臉提舟舟的名字!你還有沒有心!” 閆維身邊站著幾個保鏢,見她動手,站得最近的那個直接上前一步,握住了舟母揮過來的拐杖,皺眉用有點不熟練的中文說道:“你對老板放尊重一點?!?/br> “住手?!遍Z維阻了他的動作,側頭用英文說了幾句話。那幾個保鏢聽完,面面相覷了幾秒,轉身退出了十步開外。 拐杖被松開,舟母踉蹌了兩步才站穩,站穩之后忙又沖了上去,拽住閆維的胳膊,將他扯得正對墓碑,指著舟清雅的照片,狠狠說道:“看看她,好好看看她,還記得她當年的模樣嗎?還記得她躺在棺材里時的模樣嗎!你給我好好看看!” 舟清雅長得很漂亮,模樣是舟家人特有的文秀。照片經過這么多年的風吹日曬,已經褪色模糊了不少,但她眼中溫柔淺淡的笑意,即使隔著墓碑,也仍能讓人覺得心內安寧。 明明是那么跳脫的一個女人,笑起來時,眼中卻滿滿都是讓人安心的力量。閆維怔怔看著,不由得想起了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 當年,清雅也是這么笑著,跟他問好的。 此去經年,佳人已去,他心中,竟是從沒忘記過這個笑容。 那些刻意遺忘的記憶再次翻涌,曾經在一起的畫面太美,他不敢想,因為想了就再也不愿醒來。腦中突然閃過車禍后舟清雅滿身是血的樣子,心顫了顫,回歸現實。 他微微側頭,不愿面對那些曾經的美好和殘酷。 太陽漸漸落下,云層堆積,漫天紅霞。 舟母看著女兒的照片,眼中泛出淚光:“閆維,這么多年,我心中總掛念著女兒的冤情,如今那惡毒的女人已經死了,當年的那些罪,就全由你來嘗吧?!?/br> 她顫抖的舉起拐杖,在漸漸暗淡的天光里,朝閆維的膝窩重重敲去,聲音拉得長而沉重:“昨日罪孽,今日報償,跪——” 閆維正望著舟清雅的照片出神,沒防備之下,被拐杖敲了個正著,膝蓋一彎,對著墓碑重重跪了下去。 一聲悶響,他雙膝著地,在突然泛起的疼痛中,雙掌撐地,抬頭去看那墓碑上淺笑的女子。 這是罪。 逃避了這么多年,終于到了償還的時候。 舟老太太伸手,摸著墓碑上女兒的照片,嘴唇顫抖,想說些什么,最終卻只擠出了一聲哽咽的呼喚,“清雅……清雅啊……” 舟父看著早已淚流滿面的老伴,悄悄側頭,擦了擦眼角,看向墓碑,反復用目光描摹著女兒的名字。 女兒啊,父親沒用,沒能幫你討回公道,還好,你兒子有本事,幫你出了這口氣…… 舟清禾與舟清仁站在父親身后,看著這一切,眼眶微紅。 呼風喚雨這么多年,在舟母的哭聲中,閆維終于放下了他那比天還高的自尊,給舟清雅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響頭。 守在不遠處的保鏢們表情可怕,看著舟母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 閆維看一眼抱著墓碑哭得傷心又釋然的舟母,撐著地踉蹌站起,挺直脊背,說了那句遲了太久的抱歉,“伯母,當年……對不起?!?/br> “你會去警局認罪嗎?”舟父面無表情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