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決絕耳音環繞,金書還未眨眼,眼淚就啪嗒落下。從懷里拿了藥丸給她,哽咽,“要是疼的受不了了,一定要吃解藥?!彼秩掏炊?,“一定要快點吃解藥……” 阿古接過藥丸,含著茶水吞下。 明知是毒丨藥,也并不懼怕。只因心中的鴆酒,早就溢了滿懷。再毒,也毒不過她想復仇的心了。 ☆、第16章 連環扣(二) 第十六章連環扣(二) 李卿還在午睡,睡得正酣甜,突然有人急敲竹門,擾了好夢,開門時十分不悅。等瞧見是阿古身邊的酒童,緩了臉色,“何事?” 金書兩眼通紅,拉了他就往外跑,“阿古jiejie不知道怎么了,肚子疼,疼得好像腸子都要斷了?!?/br> 李卿大驚,忙隨他過去。途中瞧見洪錦玉抱著孩子走過,想想叫上她方便些。一說,洪錦玉也急忙跟了上去。 還在竹屋外,三人就聽見屋內有砰砰砰的動靜。推門一瞧,只見阿古癱在桌下,桌上的茶壺杯子全碎在地上。想必是方才想喝水亦或撐桌移動,誰想卻將上面的東西全拍下桌底。 洪錦玉一手扶住她,一瞧她的臉著實嚇了一跳。這臉不見半點血色不說,甚至還微帶青光,好好一張俏臉卻像地獄女鬼。襁褓中的孩子瞧了一眼,哇哇大哭起來。她只好站起身去安撫孩子,“李先生快救人??!” 李卿猶豫片刻,一瞬閃過千千萬萬個男女授受不親,可人命大過一切,還是將她攙扶到床邊。阿古蜷縮起身子,哆嗦道,“肚子……疼……” “你、你等會。我記得于兄會針灸,懂點醫術,讓他給你扎兩針?!彼s緊跑去找于子千,二話不說將還在睡覺的他拽起來。 于子千和洪錦玉還在里頭照料阿古,金書不忍看就先出來了,李卿也不好一直待在姑娘閨房里,便也出來了。見金書小臉都皺做一團,安慰道,“不會有事的?!?/br> “李先生,金書想不明白。阿古jiejie雖然平時身體也并不算太好,可這天一直酷熱,不曾忽冷忽熱過,按理說不該會突然得病呀?!?/br> “可曾亂吃過什么東西?” 金書撓撓頭,“沒有呀,早上和你們一起去施粥,到了中午就吃了一大碗rou粥,就一塊回來了。睡著睡著我就聽見阿古jiejie喊疼,就跑進去看,結果就……” 李卿擰眉,“那是什么緣故?!?/br> “難道是那rou粥的問題?” “這倒不見得,我和于兄都吃了,一點事也沒……”李卿說完,倒是想起睡覺時肚子有一點點痛意,并不明顯,也就沒有在意。如今一說,便全記起來了。難不成真是那rou粥的問題?可rou是好的,米也是好的,怎么會不干凈? 他擰眉沉思,見于子千出來,上前問道,“古姑娘可好些了?” 于子千點頭,“好多了,看著……像是中毒了?!?/br> 金書嚇了一跳,“誰要害我家主人?” “倒也不能說是中毒……我醫術尚淺,沒法斷證,不過肯定不是風邪入侵?!?/br> “我去看看阿古jiejie?!?/br> 金書跑進里頭后,李卿眉頭仍是緊擰。連于子千都瞧見了,笑笑問道,“李兄這樣緊張,當真很在意古姑娘?!?/br> 李卿瞧了他一眼,“這種毀人清譽的話于兄不可再說?!?/br> 于子千詫異道,“難道不是?我看你如此緊張,還真以為是……那你這么擔心作甚?” 李卿知道不說的話他肯定多舌,便將剛才金書說的話和自己腹痛的事和他說。于子千一聽,下意識摸向肚子,“你一說,我也覺得回來時肚子不舒服,還跑去蹲了茅坑……但沒想過是粥的問題?!?/br> 李卿思索再三,臉色微變,“你說,是不是有人不愿見洪居士行善積德,在粥里下毒?只是你我是男子,身體結實,并無大礙,只當小事??砂⒐殴媚锷碜計扇?,中毒較深,才痛得倒地打滾?” 于子千氣道,“如果李兄說的是真的,那真是不可原諒,竟然在救民的食物里下毒!你我速速去查問領了rou粥的災民可有同癥狀的,若有,那定是被下毒了無疑。無論如何,都要查個清楚!” 兩人受了洪知禮的恩惠,又視阿古為知己,哪里肯讓人暗中害他們。當即去了災民歇腳的地方,準備查問清楚。 洪錦玉隱隱聽見他們的對話,面色平和,略有些怔然。直到懷中嬰兒不知嘀嘀咕咕念了什么,她才回神?;匮劬涂匆娞稍诖采系陌⒐?,唇色全無,眼有憔悴,靜靜看著自己。她微微一頓,才問道,“可要喝水?可要吃東西?” 阿古眼神示意不用,洪錦玉就只是坐在一旁陪她,“等會我去外頭找個丫鬟進來伺候你,或者告訴薛六爺,讓他接你去薛家,好好照顧?!?/br> “這兒挺好……”阿古輕啟皓齒,聲音略微沙啞,“翠竹林是我住過最舒服的地方。沒有紛爭,沒有逼迫,還有兩位知己,更有洪jiejie你,像親人那樣守在身旁?!?/br> 洪錦玉眸光微黯,輕輕一笑,“翠竹林當真那么好么……” “嗯?!卑⒐啪従忛]上眼,“我以前有個meimei,她跟我感情很好,可后來有一天,她死了?!?/br> 洪錦玉身體猛僵,“怎么死的?” “不知道,我不敢去查,怕惹禍上身,所以我來京城散心,誰想剛才疼得受不了,卻想到了她。meimei一定很恨我,沒有為她伸冤?!?/br> 余音漸低,不一會均勻的呼吸聲起伏著,阿古已累得睡著了。 洪錦玉還抱著孩子,兩只手都抱著,抱得越發緊。 翌日聽見消息的薛升也來了翠竹林,還領了個大夫過去,到了那阿古正在休息,金書守在外頭說已經沒大礙了。薛升便讓大夫回去,自己往洪知禮的竹屋走去,準備等會再過來探望阿古。 洪知禮也聽說阿古身子不適,但不知何故。想尋李卿說事,屋里的小廝說他一早就出門了,去了何處并不清楚。正巧薛升前來,就讓妻子去煮了茶水過來。 薛升瞧見洪錦玉坐在門前,抱著孩子曬太陽,微微擰眉。自見到她以來,都能看見她抱著那孩子不放,生怕別人搶了去似的。不過這都與他無關,未坐下身,他就說道,“聽金書說,阿古姑娘是喝了你的粥才病倒的?!彼嫔晾?,聲調更沉,“那種粥你怎么能讓她喝?她是我最貴重的客人,不是讓你好好照顧她么?讓她隨你去做大善人就罷了,竟還讓她喝那種臟東西?!?/br> 洪知禮說道,“我哪里知道她那樣的嬌姑娘會去喝那種災民吃的東西,你當我不知她在您心里的地位?就算給我十個豹子膽,我也不肯讓這種事發生?!?/br> “下回你就以姑娘家不宜拋頭露面婉拒她前去,哪怕是去了,也要拉住她吃那些?!?/br> “洪某謹記?!?/br> 洪錦玉聽著兩人的對話,哪里還像在別人面前那般親如手足,不過她也習慣了。外人都道他們是兄弟,其實哪里是呀……但這些跟她沒關系。她緩緩起身,準備抱著孩子離開。 洪知禮瞧見她要走,冷聲,“去哪里?” “去別處走走?!?/br> “賬目都算完了?” 洪錦玉偏頭看他,看著這別人口中的慈父,“還沒……你不是申時之前要么?那賬目,我一炷香便能算好。時辰未到,您急什么?” 說罷,就抱著孩子走了,氣得洪知禮臉色陰沉。薛升搖搖頭,“我早說過你該尋個聽話的賬房?!?/br> 洪知禮頓了頓,“錦玉不同……” “因為她是你的女兒?” “這也是其中一個緣故。只是她在賬目上的天分,無人可比,經她的手算的賬,一文不差,盈虧一目了然?!?/br> 薛升這才明白,微微一笑,“我說你為何會接納被婆家趕出家門的女兒,原來不過是要她做賬房?!?/br> 洪知禮瞧他一眼,“薛六爺只管護著我們洪家便是,何必這樣拐彎抹角說洪某虛偽?!?/br> 薛升抿了抿唇角,正好洪夫人出來,也不再多言,兩人又如好友那樣喝茶論道了,在別人眼里,當真是一對好知己。 過了半個時辰,薛升想著阿古午歇該醒了,便和他告辭,想過去看望。走出洪家住的小竹林,就見洪錦玉正抱著孩子回來,微微示意點頭,算是打招呼,就準備走。洪錦玉聲音悠長,“方才我瞧見薛三爺也過去了?!?/br> 薛晉?薛升微頓,沒有說什么,步子更快了。對姑娘家來說,大病初愈見到的第一人,只怕是最感激的,更何況還是個未經世事的姑娘。薛晉倒是真會見縫插針。 洪錦玉見他疾步離去,瞧了瞧,哼起歌兒,哄著孩子睡覺,繼續往家走。 此時阿古已經起來,躺了一天,只覺骨頭又酥又酸,實在不痛快。她走到門前石凳坐下,金書就上前問道,“阿古jiejie,要喝水還是吃東西?” “水?!卑⒐盼负投亲佣疾皇娣?,想曬曬太陽喝點水緩緩神。 金書當即去了廚房煮水沖茶,一時竹林寂靜,風吹葉過的窸窣聲都能聽得真切。 阿古單手撐于石桌上,一手托腮,瞧著那蔥翠竹子,還是這樣靜些的好。 忽然聽見有人踏葉而來,驚擾了沉思。 她抬頭往那看去,來人緩步從竹林傾灑的碎光下走來,所著的青色長衫比林中翠綠要稍暗些,卻不遮掩這人絲毫風華。像是水墨畫中人,身材挺秀,墨眉俊雅,唇如溫玉,眼神并不算太精神,卻溫和得如三月春風,讓人對目也覺安適愜意。好像無論山崩,無論地裂,都是這樣從容不驚,俊逸獨絕。 ☆、第17章 連環扣(三) 第十七章連環扣(三) 風過竹林,像能洗去凡塵臟亂。再有個像竹子水墨畫里走出的人,更讓這翠綠屏廊添了幾分寧靜。 薛晉見阿古略微怔神,笑了笑。阿古當即回過神,眸光如常,“薛三爺手里提著食盒和藥,難道也是聽了我得病的消息,前來探望?” “嗯,早上來過一回,金書說你還沒起來?!毖x邊說邊坐下,不急不緩打開食盒。 阿古微抿唇角,說道,“所以他就多舌說我身體不適?” “倒不是他多舌,是我多舌問了。將你的事跟大夫說了,大夫就抓了藥。想到你吐了,肚子也不舒服,估計沒什么胃口,所以沒帶炒菜過來,怕太油膩,就買了各種糕點,清淡些,易入口?!?/br> 說話間,桌上已陸續擺了糕點,果真是“各種”。隨便一瞧,就看出有紅豆杏仁糕,南瓜涼糕,棗泥山藥糕等七八種。 薛晉將食盒放下,說道,“里頭還有四五種,怕你看多了又沒胃口,吃完了再拿?!?/br> “……哪里吃得完?!卑⒐艣]有動筷,“是糯米做的?” “是米粉蒸的,糯米吃了滯氣,到時怕會更難受?!?/br> 阿古知道他是個心細之人,但沒想到這么細心。事無巨細都做得穩妥,沒有言語上的半分討巧,不像薛升,空有一張嘴,非要看清楚對方動作后才會去做。慢慢吃了一塊紅豆杏仁糕,微甜,不膩。 金書泡了茶出來,見到薛晉,又跑回去拿多了一個杯子。剛跑出來,遠遠就看見薛升也來了,腮子一鼓,又回廚房拿杯子。 阿古也瞧見了薛升,薛晉背對著沒看見,見阿古抬頭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也偏身看去,笑了笑,“六弟?!?/br> “三哥?!毖ισ獾瓛炷樕?,瞧不出嫌惡喜歡,他走到近處才看見桌上擺放的糕點,笑道,“竟都是糕點?!?/br> 薛晉沒有解釋,阿古也沒說話。薛升并不愚笨,坐下身時一瞬恍然,阿古胃口不適,又怎么能吃油膩的菜,此時吃清淡的糕點才最為合適。一時不甘又覺尷尬,恰好金書拿了茶水來,便喝水化解這窘態。 等他還想再讓人倒茶繼續喝,金書卻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再過半旬便是六月沸熱時,此時行走烈日下也并不輕松??捎谧忧Ш屠钋涞拿碱^,卻并非因這酷熱而擰起。 兩人進茶館喝茶解渴,想到方才的事,還覺得蹊蹺。 “洪居士不是說,豬都是跟肖場主買的么?肖場主也說賣了豬給洪居士,可為何我們去打聽,豬場里的活豬這月與上月一樣?” 于子千問的直接,李卿已起了數個念頭。他腦子是好使,可如今卻糊涂起來了。難不成那豬還會憑空多出來不成? “李兄?”于子千不及他聰明,見他久久不言,身為多年好友,已知他琢磨出了什么。 李卿嘆了一氣,“總覺奇怪,可又覺得不該如此。我方才在想,我們昨夜去災民那打聽的,尋了那么多人,過半都有腹痛的跡象,這絕非偶然。今日因豬場活豬的事,我倒是多想了幾分……” “李兄且說?!?/br> “難不成……熬粥的豬rou不是活的,是死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