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
如果全部罹難,帶來的創傷將難以預計。 他雖說不上朝,但那僅僅是跟太后、跟皇帝賭氣,私底下,該解決的軍務他一刻也不曾懈怠。這不是一個一輩子只會圍著女人打轉的男人,他有自己的目標,有自己的事業,也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作為他的妻子,她應該支持他的,不是嗎?華珠抿了抿唇,握住他略微彎曲的手指,輕聲道:“去一趟瑯琊吧?!?/br> 廖子承目光一動,抱緊了妻子。 …… 這是三個月以來,二人頭一回分離,華珠喉頭脹痛地,一件一件為他收著衣裳,收一件,掉一滴淚。 廖子承看著妻子背對他,忙碌又無聲垂淚,心口澀澀地難受,自身后緊緊地擁住她:“我會盡快查明真相的?!?/br> 華珠抿唇,喉頭滑動了一下,捂住他放在她腹部的手,想開口說什么,卻發現喉痛脹痛得一個字也蹦不出來,一出聲,就是哭腔。 光是設想一番,就已這般思念。華珠不知道他真的走了之后,自己要怎么辦。 “寶貝兒?!绷巫映邪膺^她身子,看著她一雙眼睛都哭腫了,心底越發難受,吻去她眼角的淚花,輕聲道,“我很快就回來了,海棠長了花骨朵兒,等它們全都綻放的時候,在海棠樹下等我?!?/br> 全部綻放,那是一個月的時間。 華珠撲進他懷里,一抽一抽地哭了起來。 從沒如此依戀過一個人,他好像已經變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他走,她的身子和心都會疼得難受。 廖子承抱著泣不成聲的妻子來到床上,一遍一遍地吻她:“寶貝兒,別哭了,再哭我要舍不得走了?!?/br> 華珠就哭得越發厲害了,也不知是傷心,還是真的希望通過這種方式把他留下來。 廖子承吻住她軟紅的唇,深深地吸允。 華珠漸漸止住了哭泣,雙手圈住他脖子,努力地回應著他。許是離別在即,華珠受了刺激,竟比平常的他還猴急,雙手胡亂地解了他衣衫,不待做足前戲,便催促他進來。 廖子承隱忍著,流下汗水來:“寶貝兒別急,會弄疼你的?!?/br> 華珠睜大淚汪汪的眼睛,哽咽道:“子承,給我?!?/br> 廖子承將她雙手按在兩側,十指相扣:“寶貝兒……” “不許你對別的女人做這種事?!?/br> “好,我不做?!?/br> “你要是做了,千萬別叫我發現?!?/br> “傻瓜!” 一夜瘋狂的歡愛,二人都像要不夠似的,一遍遍索求,一遍遍占有。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整個枕頭都濕透。破曉時分,華珠再也支撐不住,在最后一次到達頂峰后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東西還沒收拾完畢,昨晚,二人連晚飯都沒吃,就倒在床上一直做。愛到天明。 廖子承將眼角還掛著淚珠的妻子抱入懷里,她舍不得,他又如何舍得? 溫柔的吻,落在她眉間。 頓了頓,廖子承又低頭,吻了吻她平坦的腹部:“寶貝兒,給我生個孩子,嗯?” 起身,自己收拾完行禮,又裝了一件她的衣,闔上箱籠,走了出去。 “子承?!?/br> 華珠一覺醒來,習慣性地叫了他名字,習慣性地認為自己還躺在他懷里,可意識一復蘇,才猛地驚覺屋子里已經沒了他的身影。 “混蛋,走的時候都不叫我!” 華珠委屈得鼻子一酸,趴回了床上。枕頭上,二人的氣味攀纏在一起,發絲也糾纏在一起……越發難受了。 怪到都說,最可怕的不是分離,而是一個人已經遠離,另一人卻呆在原地。每一個熟悉的景物,每一口熟悉的氣味,都能把思念無止境地催濃。 深吸一口氣,華珠拿來一個紅色同心結荷包,把二人的發絲打了個結,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然后走到書桌旁,取出尺子、炭筆與宣紙做了一個日歷,大筆一揮,寫道,“倒計時,第三十天?!?/br> 御書房 榮王與皇帝進行了第二次談判。 “三十萬糧草,外加十萬白銀?!睒s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開出了更苛刻的條件。 皇帝驚得差點兒沒從椅子上蹦下來:“三十萬糧草?十萬白銀?你這是來和談的還是來搶劫的?”昨兒談的時候榮王還只說二十萬糧草呢,怎么一夜一過,又多出了十萬糧草外加十萬白銀?果然是趁火打劫來了么?!北齊富庶是北齊的事,卻并不代表北齊要任人宰割,傳出去,北齊的臉往哪兒擱呢?況且,最近幾年軍餉與賑災款消耗了國庫的大量錢銀,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給胡國,萬一突然爆出個天災什么的,國內經濟就該受影響了。更重要的是,子承說過,胡國要是得了軍餉,一定會擴充軍隊,反過來攻打北齊。所以,不論從哪個方面來看,他都不該答應榮王的要求。 榮王倨傲地牽了牽唇角,斜睨著皇帝道:“你可以不答應我的條件,二十萬糧草,我也可以跟你簽署《和平協議》,但你把那個女人還給我,她是死是活跟你再也沒有關系!” “你……”皇帝皺了皺眉,說到底,他這人是有些懦弱的,只有被急了才做傻事,而且是一般人做不出來的傻事。他當年,連染如煙都沒抓牢不放,一個萍水相逢的榮王妃,值得他花這么大的代價嗎? 可心底,又有另一個聲音說,你已經懦弱過很多次了,你的懦弱讓你痛失了心愛的女人,又險些痛失最寶貝的兒子,你不能再懦弱下去了!你是皇帝,是天下的主宰!你想學會強勢!連一個女人都保護不了,還談什么保家衛國? “圣上!圣上不好了!雅歌郡主殺進龍陽宮了!” “滾開!本郡主叫你們滾開聽見沒有?”龍陽宮的大門口,雅歌舉著小皮鞭,狠狠抽向守門的太監。 龍陽宮乃皇帝寢宮,除了皇后與太后之外,其他人等非昭不得入內。 無論雅歌的鞭子抽得多么兇狠,兩名大太監都紋絲不動。 雅歌急了,紅著眼道:“閃開聽見沒有?我要見我母親??!你們這些可惡的奴才,快給本郡主讓開!” 沒人理她。 雅歌怒發沖冠,手執鞭子,顫抖著指向他們道:“不讓是不是?本郡主已經給過你們機會了,你們再不讓,本郡主要真格了!” 依舊無人回應。 雅歌氣得拔出了腰間的紅寶石匕首:“本郡主再說最后一次,讓開!” 見對方依然靜站如松,雅歌咬牙,一匕首朝對方的肩膀刺了下去! 在附近巡邏的御林軍趕了過來,一把扣住雅歌的手腕,并奪了她匕首。 雅歌細皮嫩rou的,哪兒經得起這么一掐?只覺骨頭都快碎掉了,“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母親——母親你在不在里面?母親你快出來呀,他們欺負我!母親——” 侍衛躬身撿起匕首,握著刀尖,把刀柄遞給了她。 哪知她在握住刀柄的一霎,迅速一挑,割破了侍衛的手掌。眾人一驚,爾后,趁著這一變故,她跐溜一下鉆進了大門。 太監宮女紛紛朝她迎了上來,要攔住她去路。 她揚起皮鞭,見一個打一個,把好端端的龍陽宮攪得烏煙瘴氣。 等皇帝與榮王趕過來時,地上已經橫七豎八躺了不知多少宮人了。 榮王眉心一蹙,低喝道:“雅歌!給我過來!” 雅歌揚起皮鞭的手僵在了半空,頓了頓,徐徐轉身,幽怨地瞪向榮王,也順帶著瞪了一眼皇帝:“我要母親!我不回去!” 皇帝眸光一掃,沉下了臉:“雅歌郡主,這是朕的皇宮,是北齊最不可侵犯的地方,你就這樣冒冒失失地闖進來,還打傷了朕的侍衛和宮人,朕就算砍掉你腦袋也不為過的!” 榮王勃然變色! 皇帝眼神一閃,或許,以小郡主的命做條件,能夠抵消他霸占了榮王妃的事。那么雙方的和談依舊能夠取得一個比較令北齊滿意的結果。 “圣上不要!”榮王妃從最龍陽宮最深處的寢殿一路奔了過來。 “母親!”雅歌撲進了榮王妃的懷里,淚如泉涌,“母親我好想你,你快跟我回去……” 榮王妃摸著雅歌的臉,含淚點頭:“好,我跟你回去,不讓我走,我就咬舌自盡!” 皇帝的太陽xue突突一跳:“你胡說什么?” 榮王妃冷冷地看向皇帝:“我說,你不讓我走,我就咬舌自盡!” 氣氛,再次陷入了僵局。 原本打算利用雅歌的錯來抵消他自己的錯,但現在,榮王妃一心求死,為了強迫她活下去,皇帝不得不赦免雅歌的罪。 “那好,你自盡吧,你自盡了,雅歌會立刻被處以死刑!” 榮王妃的哭聲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望向了皇帝:“你……” “你留下,好好活著,我放了雅歌;否則,你知道的?!泵鏌o表情地說完,皇帝強行扯開榮王妃,拉著她回了內殿,只留下雅歌在殿外,聲嘶力竭地哭喊。 榮王把女兒抱入華中,一邊擦著她淚水,一邊仔細回味著剛剛發生的一幕。說實在的,一開始他真的嚇到了。胡國畢竟是臣服北齊的,皇帝睡了他妻子,雖然挺喪盡天良,可胡國絕不會為了一個榮王妃而與北齊翻臉。北齊不同了,雅歌掀了北齊皇帝的老巢,的確罪無可恕,皇帝就算殺了她,胡國的可汗也不會說什么。 他剛進來時,以為自己一定完蛋了,為了保雅歌的命,多余的糧草和白銀要不到了。誰能想到,皇帝竟如此在乎王妃,在乎到只要她活著他就赦免雅歌的罪。 如此,真是太棒了! 他不僅可以要到三十萬糧草和十萬白銀,還能—— 不懷好意地一笑,榮王開口了:“圣上!我決定了,今晚就啟程,多余的糧草我也不要了!我只要這個女人!” 皇帝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面露兇光地瞪著他:“你說什么?” 榮王面色如常地說道:“我說,我不要多余的糧草了,就按去年協商的十萬糧草,把我的王妃還給我!” 榮王妃忙推開皇帝,要往榮王那邊走。 皇帝的臉色登時一變,一把扯住她手腕,對榮王厲聲道:“不給又怎樣?” “圣上,我們是合法夫妻,我還沒寫休書,你沒權力將她據為己有!” “烏蘇圖!” “圣上,我意已決,放了我妻子!我給你最優厚的和平條約!” 人都是這樣,一旦對方表露出無與倫比的自信時,便會開始懷疑,對方是不是有了一道自己摸不清的底牌?;实鄞藭r便是這種感覺。在聽到雅歌小郡主大鬧龍陽宮的那一刻,皇帝一下子覺得自己要穩cao勝券了,誰料,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被接連逼入死角。暴躁、不安、心虛、愧疚……令他的理智一點點削弱,從而在這場攻心的博弈中,逐漸輸掉了自己的底線。 “三十萬糧草,十萬兩白銀,朕準了!不要再挑戰朕的耐心!” 皇帝啊皇帝,你們中土有句話,叫一子錯,滿盤皆落索,你千不該萬不該,在昨晚強占了我妻子后,就同意給我二十萬糧草哇。你讓我看到了你的弱點,也看到了你是一塊兒太容易宰割的肥rou,既如此,我又何必對你客氣呢? “三十萬糧草,二十萬白銀!同意,即刻簽字,不同意,即刻把人還給我!” “烏蘇圖你不要太過分了!”皇帝炸毛了,子承一開始讓他連二十萬糧草都不要答應的,現在,居然被一步步逼成三十萬糧草、二十萬白銀!這……這……這簡直欺人太甚! 榮王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如果圣上覺得這個女人不值這么多錢,那么就請跟我簽署十萬兩糧草的《和平協議》吧,我絕不占北齊一文錢的便宜!” 說著,從懷里掏出原始協議,遞到了皇帝面前,“請圣上簽字!昨晚的事,我不會找你的麻煩,反正你是皇帝,你非要吃霸王餐我也拿你沒轍。我只是很好奇,當初長樂公主下嫁陳駙馬時,陪嫁的黃金好像都有萬兩之多,會不會是那一嫁,掏空了國庫,或者……圣上的私房錢,乃至于圣上連區區十萬兩白銀都多拿不出來了?” 這是在譏諷皇帝嫖了人家,又付不起賬了。 事情演變到這里,已經不是任不任人宰割的問題,而是皇帝的尊嚴受到了極大的挑釁。 皇帝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眸光漸漸變得凌厲,仿佛要把榮王一舉洞穿! 局面,完全僵住了。 榮王妃與雅歌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就看著兩個位高權重的男人,“廝殺”來“廝殺”去,當然,她們不是傻子,哪里會看不明白形勢根本是一面倒了呢? 不知僵持了多久,榮王的臉上始終掛著從容淡定的笑,仿佛真的一點兒也不在乎多余的糧草。但內心,其實也非常忐忑,他知道自己把皇帝逼上極限了,一個弄不好,皇帝真的一怒之下簽了字,那他可真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