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節
翌日,傅云杉甫起身,丫環就來稟報,“姑娘大安,皇上已派了鸞轎來迎姑娘入宮?!?/br> 傅云杉神色淡然,徑直著衣洗漱,事畢,“走吧?!?/br> 丫環們面露羨慕,鸞轎??!除了皇后就只有皇上恩賜才能坐的鸞轎??!聽說這位傅姑娘與皇上是舊識,患難感情,真是讓人羨慕嫉妒恨! 段韶迎在門外,一臉歉意,“傅三姑娘,這件事是我的錯。只想著防他們的人卻忽略了府中的老人,他們被人收買,泄露了你們出走的消息?!?/br> “段公子真心助我,何錯之有?”傅云杉笑笑。 鸞轎以明黃為主,象征著至高無上的身份地位!鸞轎以紅色為頂,轎頂四周垂著明黃珠墜,轎簾以金銀絲線繡著撲扇展翅的火鳳,其眸灼灼,其勢妖嬈,那沖天之勢,竟給人一種困獸掙扎之感!倒是跟她目前的處境有的一比。 傅云杉伸手觸碰那火鳳展到極致的翅膀,一笑,俯身上轎。 段韶看著轎子遠走,眉頭深鎖,他本想做個順水人情,如今鬧成這般,他可如何向好友交代?!想了想身在某個旮旯里的男人,他長嘆一聲,時也命也,情也運也,該是你的總會是你的,不該是你的也強求不來!他只能道一句,順其自然吧。 轎入宮門不過三刻,停在一處宮殿前。 “杉兒?!彼久穆曇粲兄f不出的喜悅,他親自撩開轎簾,伸手欲扶傅云杉出來,傅云杉做拂衣狀,避開他的手,淡淡一笑,款步而出。 “民女傅云杉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备翟粕剂萌?,不等下跪,已被司命扶起。 “杉兒,你怎么能跪我?”司命擰眉,握住傅云杉的胳膊。 傅云杉眉目疏淡,笑,“皇上,禮不可廢?!?/br> 司命眉頭擰成川字,就是不讓傅云杉跪。傅云杉無奈,只好作罷。司命才重新展開笑顏,拉著她講宮殿的典故,帶她逛各個房間,問她有哪里不喜歡,立刻讓人去改。 只折騰到有內侍來報,“耶律大人與蘇左丞相、蘇大人在書房等候皇上召見?!?/br> 司命才恍然一嘆,“杉兒,蘇左丞相定是為蘇小公子的婚事來找朕商討,你先繼續看看,有哪里不滿意的就讓人記下來重新修改,我去去就來?!备翟粕键c頭。 司命一離開,傅云杉就散了前呼后擁,問了宮女,尋到寢室,安靜的坐了下來,理著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事。 她以為她已經與司命說清楚,兩人之間的關系是朋友。但顯然是哪里出了錯,司命竟以為他當了皇帝,自己就會嫁給她!甚至已經產生了執念! 她要如何解開司命心頭的這股執念,讓他放自己離開?!傅云杉只覺頭痛! 隨后幾日,司命一下朝就往傅云杉這里跑,吃飯也好,逛花園也好,總要看著傅云杉在身邊才安心。 阿依朵又氣又惱,跑去找耶律漠商量對策,耶律漠不咸不淡回絕,“即使沒有后位,總少不了你一個貴妃之位,你擔心什么?還妄想要皇上的專寵不成?” “傅云杉不喜歡皇上!”皇上為什么非她不可?!她哪里不如傅云杉了?! “皇上不喜歡你!”耶律漠一針見血。 她不甘心!她跟在皇上身邊十幾年,對他情根深種,為他赴湯蹈火,送他登上帝位,他為什么就看不到她?! 傅云杉不過救了他一次,他為什么心心念念的就是放不下她?! 她早該把傅云杉殺了!殺了一了百了! 耶律漠看她,搖了搖頭,“想殺她有的是辦法,卻不是現在!你信不信,你敢動她一根手指頭,皇上就會要了你的命!” “皇上不……”會!他會! 沒人知道他的狠! 當年初八對他何嘗不是一片冰心,卻屢屢被他糟踐,初八心有不干,下了情絲纏去魅惑他,卻被他拆穿,一招廢了初八二十年的武功,若不是他毒發,初八怕早沒了性命!這樣一個冷血無情不懂愛為何物的男人,她卻如飛蛾撲火一般,為之瘋狂!她當年并不渴望能得到回報,只想默默的守在他身邊,每天多看一眼,一眼就好! 但這股念想在得知他居然會愛人且愛上了一個不如自己的丫頭時,變的貪婪起來,她想得到更多!想得到他傾注在傅云杉身上的所有! 她像魔怔了一樣! “阿依朵,以過來人的身份奉勸你一句:傅云杉為后就讓她為后,北涼后宮不可能只有她一個,你不動手,到時自然有人動手!更何況,傅云杉愿不愿意坐上那個后位還是個問題!” 是啊,傅云杉愿不愿還是一回事呢!她卻渴之盼之,真是諷刺! …… 有了傅云杉的陪伴,司命逐漸適應了宮中的生活,每日早朝,批奏章處理國事,閑暇時就去陪傅云杉聊天,說是聊天,大多是司命在說,傅云杉在聽。 那一天,他們聊到蘇小公子與和順公主的婚事,傅云杉在心里籌劃怎么跟司命說她不能嫁給他的話。 耳邊卻傳來司命興高采烈的獨斷,“杉兒,我找欽天監算了好日子,八月十三是個提親的好日子,我已吩咐他們準備,以國禮去天啟向你爹娘提親……” 傅云杉看他,眸間一點笑,他和樓重最大的不同怕就是這個了! 樓重做事向來以她的意愿為主,而司命從來都是自己決定最后通知她。 “皇上,我不能嫁給你!” 司命臉上的笑驀然僵住,“為什么?你已經答應留下來了,不是代表你愿意嫁給我了嗎?” 她若不留下,小妹與冬青就可能遭連累,她哪里是愿意?! “不,我不愿意?!?/br> “為什么?”司命抓住她的手腕,傅云杉有些吃痛,微蹙眉。 “我……我有喜歡的人!” 司命一怔,垂眸看傅云杉,“你喜歡樓重?” 傅云杉點頭,“是?!?/br> “你想嫁給他?”司命收緊手,傅云杉疼的額頭冒出冷汗,卻依舊咬著牙道,“是?!?/br> “你……”司命額頭青筋暴突,攥著傅云杉的手幾乎將傅云杉的手骨捏碎,伺候在一旁的宮女面如土色,想求情卻不敢。 直到傅云杉將唇咬破出血,司命才目露驚慌,“杉兒,我……”他松了她的手,狼狽逃走。 傅云杉的手腕被幾個太醫一致診斷,要小心將養,百天內不能用力,否則,將會落下一輩子顫抖的毛病。 宮中的補品流水一般送來,幾個太醫每天都定時會診,安排注意事項。 司命自覺有愧,很長一段時間不敢進殿,只在宮外偷偷瞧涼亭中看荷花的傅云杉。其時,想方設法的收羅奇珍異寶送到她面前,討她歡心。 堂堂一國帝王,卑躬屈膝如此! 阿依朵看不下去,偷偷找了以前在索羅門時從初八房里偷來的一瓶藥水,其名曰:忘魂水。 顧名思義,喝了忘魂水,忘卻前塵之事,人如重生。 耶律漠問她,“喝了忘魂水,說不定她會愛上皇上,你又如何自處?” 阿依朵苦笑,她如何自處?她渴盼皇上的獨寵,有那個可能嗎? 看慣了皇上一身冷傲,居高臨下,狠辣果斷,何曾見過他如此模樣?他如此作踐自己,他能忍,她不能忍! 索性廢了傅云杉,她痛苦也好過他痛苦! 這個她說的是自己還是傅云杉,她恍恍竟分不清楚了。 耶律漠嘆息一聲,“沒想到昔日名動江湖的索羅門青閣亦是如此癡情之人,幸也?命也!” 阿依朵良久無聲。 耶律漠看她那模樣,不由搖了搖頭,“若是放不下,就動手吧。借刀殺人這事,多用幾次也無妨?!?/br> 阿依朵霍然抬頭。 …… 樓重比說好的七月末早了十余天回到應天! 安排好帶回來的人,他衣衫未換,風塵仆仆直奔傅府,卻被告知,“菀兒被耶律漠抓去北涼,杉兒追去救人,尚未歸?!?/br> 他疲憊的面容驀然陰沉下來,只點個頭,道知道了,轉而回了皇宮。 路上,留守的暗衛將事情原本告訴了他,包括洪德帝的威脅,包括耶律漠的挾持,包括北涼內亂,新皇已立! 重華宮內,小李子將一疊密信悉數交于樓重。 樓重接過,一目十行看完,臉色更加難看! “備水,沐浴更衣?!?/br> 瑞公公對樓重的突然歸來很是驚詫,甚至忘記了問安。德安搖頭,出聲提醒,“奴才見過六皇子?!?/br> 他才如夢方醒一般,扯了一抹笑行禮問安,后麻溜的前面引路帶樓重進了上書房。 這段日子,洪德帝大多窩在上書房,沒事就跑下去跟他的錦屏說話,念叨最多的就是他的皇位和樓重的婚事。 瑞公公一進來,沒發現洪德帝時,不由一怔,“這……奴才沒有看到皇上出殿……”樓重朝他擺了擺手,他立時收聲,垂頭退了出去。 密室內,他發現了口鼻流血,昏迷過去的洪德帝,他的懷中,緊緊抱著自己娘親的畫像,那樣緊! 樓重眸色復雜,將他抱出密室,才發現,他瘦了許多,身子輕盈的實在不像他這個年齡該有的! “毒入心脈!”一襲妖冶紫裝,裙擺拽地,五官清透,半是嫵媚半是清冷的女子驀然出現在上書房,扶脈搖頭,“來不及了?!?/br> 樓重心口驀然一抽,緩緩跪下,看著床上清瘦的容顏,“父皇……” 這個男人是娘親的摯愛,卻也是造成娘親早亡meimei未能出世的罪魁禍首!他將這份罪孽加附在他的身上,處處與他做對,他逼他習武學策論,他偏紈绔如地痞;他逼他成親生子,他偏要找到心儀之人!他逼他與人爭奪繼承皇位,他偏不予理會我行我素!捫心自問,他對不起他身邊的所有人,卻不包括自己! 記憶里,一直深埋著娘親去世,深夜高燒,是他一直守在自己身邊,三天三夜,不管朝政,不理官怨! 習武受傷,是他偷偷摸進房間,上藥包扎,動作笨拙,卻小心翼翼的不碰疼他! 每日每夜,他總會出現在他的房間,趁他熟睡,為他掖被! 每日每夜…… “以圣女大人之力,我父皇……” “樓重,他的身子已被蠱毒所敗,我只能盡可能替他調養,左不過……三個月!” “若以生死蠱續命呢?” 圣女驀然抬頭,沉靜的容顏添上幾抹無奈之色,“他心脈已毀,就算你替他續命,也不過以十年換一年,得不償失……” “足夠了!” 圣女搖頭,“這件事由不得你,我會先征求元峙的意見,他若同意,我便應你?!?/br> 樓重還待說什么,圣女已如來時一般,驀然消失無蹤。洪德帝自然不愿! “老子活夠了,死了剛好去陪屏兒,要你來廢什么好心!有那閑心你不如想想怎么當一個好皇帝……” “想當你自己去當,我沒興趣!”樓重反擊,絲毫不顧及他氣的胡子亂顫。 “混小子,就不能看在你爹快死的份上妥協一次!”樓重突然詭異的看著他,“聽說父皇傳了密旨,要讓傅云杉當我的妃子,不愿意就要砍了她的家人……”洪德帝一哽,險些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樓重輕飄飄的睨他一眼,目帶輕蔑。 “她一個鄉下丫頭做個妃子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她想做皇后,想獨霸我的兒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洪德帝爆發了!話出口才覺說了什么,氣的直喘粗氣。 “父皇,當年的皇宮,若只有娘親一人,會不會……”樓重的神色驀然一暗,目光似穿透洪德帝看向虛幻中的誰,“她會不會能活著看我娶妻生子?”洪德帝瞬間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