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還好,這一次是她來了,是她走到了秦蛟身邊。 “等她最終如愿,離開我深埋地下。我也當了流民,在流民堆里與玉柱幾番生死,直到十歲出頭為了活命參了軍?!鼻仳院?,摸著明月香的頭發,眸子漸深道:“我原以為這只是我命不好,如今想來,定是老天給我的試煉。只為了在多年后遇見你……” 明月香狠狠用秦蛟的衣衫擤了鼻涕,她紅著眼眶瞪著水洗光的眸子蠻橫道:“那當然,你可是要寵我一輩子的?!?/br> “恩?!鼻仳晕⑽⒐鹕碜?,讓自己的視線與明月香平齊,他的笑容極致的溫柔,就好像溫泉將明月香包裹在其中,“我寵你一輩子?!?/br> 明月香恍惚,原本只比她高一些些的秦蛟,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比她高出一個頭,曾經少年的稚嫩漸漸褪去,露出青年帶著棱角的剛強,她的阿蛟已經變得如此可靠,成為了一個真正的男人。 “我喜歡你!”明月香埋在他懷里,愛嬌的蹭蹭道。 秦蛟點點頭,遲了一步才應聲道:“我……我也喜歡你?!?/br> 明月香發笑,再怎么長大這臉紅的毛病也沒改,害羞得可愛。 “下面,我要說……”秦蛟居然露出了一個諷刺的笑容,“恐怕我娘下到地下也不會安心了,因為我爹……根本沒死?!?/br> 明月香早有預感,可卻還是被他語氣里的涼意所震動。那個女人心心念念她的夫君,甚至因為夫君的死遷怒自己的兒子,整日渾渾噩噩,卻沒想到她的一心求死到變成一場笑話,因為她的丈夫根本沒有死。若是那個女人地下有知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后悔。 “我爹……就是何公公?!鼻仳詭状螐埧?,都沒聲音,可等他看見明月香的雙眼時還是順從本心說了出來。 公公?那就是閹人?那怎么會是他的父親?明月香下意識將手握緊,卻沒有往后退,畢竟是秦蛟的父親是太監,又不是秦蛟是太監。 秦蛟的心跳得極快,說完這句話他就如同等待著被人判刑的死囚,也許一句話他就能重見天日,也許一句話他就永墮地獄,這是她的選擇,也是他的選擇。 “然后呢?”明月香忽閃著大眼睛,一臉疑惑的看著秦蛟,就好像這壓根不是什么大事。 秦蛟一直逼著自己盯著明月香看,哪怕明月香一絲的表情都不可能逃過他的眼睛,然而沒有……她臉上不說厭惡,就連嫌棄都沒有。他很清楚世人對閹人的看法,都覺著他們不健全,是一群唯利是圖諂媚主上的小人。哪怕這些人身份再高,再得主子寵信,背地里都有人暗啐他們為閹狗。而他是閹人的兒子…… 父親是為什么變成閹人的,他不清楚,然而就算他再不愿意承認,他是何公公的親兒子這一點,通過多方驗證也能確定下來,他做不到真的丟下他不管。 他本就在明月香跟前充滿自卑,覺著自己出身不好,人長的也不好,更不會甜言蜜語,嘴笨的厲害,但他不想騙她,他想要讓他的香香完完全全了解他,從而卑微的期盼著她能愛上那個真正的他。 “別離開我……” 67|61 4.7|發 “咳咳……咳咳咳……” 房門被人從外頭推開,一個纖細的身影走了進來,還帶著幾分倉促。 “你怎么起來了?大夫不是讓你躺著么?”女子來到書桌旁,倒了杯水給正在咳嗽,滿臉通紅的男人。 “咳咳咳……我沒事?!蹦腥撕韧炅怂徚司彋?,便又接著奮筆疾書起來。 “你真是的,這身子骨還沒好,怎么就是不聽人勸呢!”女子埋怨的揚起臉,陽光正好從窗戶外照進來,照亮了明珍卉那張有些憔悴的面龐。 董子揚手下未停,紙面上措辭犀利,慷慨激昂,將一個讀書人的憤慨以及對宣地岌岌可危的未來深深的憂慮宣泄與字里行間,那種怒,那種悲哀幾乎要滿溢出紙張之外。 “你怎么又寫這些!大夫說你不能動怒,你……”明珍卉想要上前奪他手中的筆,卻被董子揚用手臂隔開。 “你就讓我寫吧!我整日窩在家中,若是不能宣泄出來,那指不定越發的難受!咳咳咳……”董子揚捂住心口,臉漲得通紅。 明珍卉捂住嘴,眼淚從眼眶了緩緩滾落,眼前的這個男人已經與幾個月前大相徑庭,她還記得她嫁給他的時候,他雖然面容有些消瘦,卻一身的溫潤之氣,哪怕她不是他心中想要的那個人,他也對她慢聲細語格外體貼。 然而不過幾個月的時間,書院因為志向不同釀成了一場大禍,丈夫也因此被人打成重傷,很長一段時間沒發再去書院,跟著朝堂上風云變幻,就連董家一個商家后宅的女人們都知曉宣王已經多日沒法上朝,孔魏兩家幾乎一夜便握住了宣地的命門,武官紛紛敗落,就連秦將軍都被迫交上兵符回家休養。整個宣地一片混沌,而趙地依舊打得昏天黑地,寧地整日盯著宣地就連番邦外族都…… 這是國將不國之兆啊…… “你寫這些又有什么用,那些站在朝堂之上的文武官員尚不能扭轉乾坤,你不過一介學子,還想著王上能聽你的規勸么?”明珍卉擦著淚,激動道。 “我一人不成,可是宣地有成百上前的學子,只要這些學子匯聚國都,那……” “別說他們來不來得了國都,就算來的了,王上能聽見你們說話么?恐怕當場你就要被抓去坐大牢!”明珍卉不顧形象,站在董子揚面前大喊道。 董子揚臉色鐵青道:“身為宣地學子,我們在書院學的什么?學的是忠君報國,學的是為求真理不畏生死!若是再這么下去,宣地沒了……百姓何辜蒼生何辜!” “那你爹娘呢?那董家呢!”明珍卉頓了頓,小聲道:“那我呢?” “咳咳咳……”董子揚被噎了一下,劇烈的咳嗽起來,他閉上眼睛放下了手中的筆,筆上的墨汁染壞了宣紙的一角。 若是他孤身一人,若是他心智堅定,他就應該與他的同窗們一樣與同舟書院的老師們一樣,共同走出家門求見宣王,將他們所寫的勸諫書昭告天下!而不是像個快死的廢物一般躺在家里,每日寫上無數的勸諫書都只能被火盆里的炭火吞個精光。 文人如竹,堅韌剛勁,寧折不彎。 “只要你好起來,你想要如何便如何……好不好?”明珍卉見他咳得厲害,便攙著他坐到一旁,輕輕給她拍著背。 董子揚深深吸了口氣,壓抑住咽喉處的瘙癢以及肺部的疼痛,他看著明珍卉那張滿是淚痕的臉,心里泛出微微酸澀和內疚,同時似乎也能通過她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 秦蛟已經被奪了兵權,不知道她可好?可有為了她的丈夫擔心害怕?可有背地里暗自垂淚?也好……她不嫁給他是對的,否則她只是個窩在后院里被主母壓一頭的小妾,還是給他這個病秧子做妾。 明珍卉抬頭就見董子揚盯著自己發愣,心里揪揪的發痛,當初她還以為他是在看她,可時間久了她也明白了,丈夫這是通過她想要看到九娘,哪怕丈夫娶了她,婚后對她也很好,但他從未有一刻忘記過九娘,只是他從未再提起罷了。 說她現在后悔不后悔已經不重要了,丈夫后院干凈,除了婆母給的兩房小妾外,丈夫并未新納,平日里也幾乎不去小妾的房里。她曾經也暗自欣喜過丈夫對她的寵愛,而如今她卻明白,只要不是那個人,是誰都已經無所謂了,他對她正如當初所說的,就算不愛也不會辜負。她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已經慢慢明白了母親的意思,若是不能讓男人愛,就只能讓男人敬,她剩下的也只有這些了。 有時候躺在床上的時候她也想,若是當初她沒有強行從明月香手里將董子揚搶走,那現在又會怎樣呢?是遇到一個愿意對她付出真心的男人,還是如現在這般,保有做正妻的體面卻永遠走不進丈夫的心。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畢竟秦蛟只有一個,她也不是個會有那樣運氣的女人,董子揚已經是她最好的選擇。 “你真是夠讓人cao心的了,九姐還送了一些藥材過來,如果不是這世道不好,還想請個宮里的醫者過來。你啊,就別折騰了好么?”明珍卉替他揉著胸口勸道。 “九娘她送藥材過來了?” 果然,董子揚原本灰暗的雙眸亮了起來,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每次在她提及明月香的時候他的表情是那么的專注,還帶著一點點的竊喜,完全就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郎。 “是啊,上次她問了一次,我就派人和她說了,她到是費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