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下了門口石階,丁思集踩到一團白軟之物。他彎腰拾起一看,發覺似乎是剛才姑娘扔掉的手絹。他捏著絹帕想送還回去,可猶豫了一瞬,最終揣進懷中走了。 反正過幾日還要來,下回再還她便是。 這日女皇在宮中留膳,于是沐乘風入夜才回。進門不見左芝,一問鷺兒才曉得她晚膳也沒吃,早早就回房睡了。 “大人,要不奴婢把菜熱一熱再去請少夫人用?”鷺兒這般提議,鶯兒一聽連說不行:“那怎么成!小姐從來不吃剩菜的,還是我去做夜宵好了?!柄槂河行┎粷M這般驕奢的做派,道:“一筷子都沒動過,怎么就算是剩菜了?從前在沐府,老夫人都要我們珍惜口糧,誰浪費就會挨板子?!柄L兒撇撇嘴:“那是在姑爺家,這里是我們小姐說了算?!?/br> 沐乘風不想聽兩個小丫鬟爭上風,一揮袖道:“都下去?!倍桓疫`抗命令,于是匆匆告退。待人一走,沐乘風官服也未脫便鉆進了后廚。 珠簾垂散,月影透窗。閣樓之上,左芝無精打采趴在窗戶邊,下巴抵著手背,小嘴呼呼往外吹氣。 窗臺上放了一捧秋海棠,花瓣全被摘下,堆成冒尖的小山。蘭氣輕呵,海棠便往下飄去,在空中如飛雪般打幾個旋兒,最后落到清雋的男人發上。 沐乘風頂著滿頭海棠花微微抬眼,見到樓臺之上嬌憨的小臉。她出神地想著什么,還沒有發覺他的到來。他停駐一瞬,很快又端著方木跨步進門。 木質樓梯發出細微的響聲,來人步履輕盈悠然。左芝聽見這番動靜,趕緊一溜煙兒跳上床鉆進被窩裝睡。拉過被褥蓋住頭,左芝屏住呼吸豎起雙耳聽著外面的動靜,一雙眼睜得大大的。 腳步聲愈來愈近,不一會兒身旁床鋪一軟,沐乘風已經在床沿坐了下來。他隔著被子準確摸到她的頭,揉了揉道:“起來了?!弊笾ゲ豢侠硭?,裝作睡著了沒搭話。沐乘風見她沒出聲,再次重復道:“起來吧。吃點東西?!?/br> 縷縷食物的香味竟然從四面八方滲透進被窩之中,左芝早就饑腸轆轆,此時聞著誘人的香氣,不覺吞了口唾沫。內心掙扎了一會兒,左芝決定當一回不食嗟來之食的有志之士。所以再次緊緊抓住了被角,依舊不吭一聲。 身旁男人的呼吸沉重幾分,大概是不高興了。左芝悄悄努嘴,心里想走唄走唄,受不了趁早滾遠點,本小姐還眼不見為凈呢! 哪知道她肚子里的牢sao還沒發完,沐乘風忽然連人帶鋪蓋卷兒地把她抱了起來,徑直放在桌子邊上。被憋得要炸了的左芝從被窩里伸出頭來,腮幫子鼓得老高,氣呼呼道:“死木頭你干嘛吵人家睡覺!討厭!”說罷她拉拉被子,胡亂裹住身體又要回床上。 走了兩步突然走不動了,左芝一回頭,發覺沐乘風踩住了拖在地上的被角。她氣急敗壞扯了扯,無奈使出吃奶的力氣都扯不開,兇巴巴吼道:“松開!叫你松開!”沐乘風不回答亦不松腳,就那么靜靜看著她。最后左芝沒轍,只好扔掉被子一咕嚕砸他腦袋上,“大不了不蓋了!哼!” 她甫一轉身,卻被沐乘風攔腰抱住拖回去,繼而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他緊緊箍住她,一只手臂鉗住她嬌小的身軀,另一只手拾起筷子遞給她,吝惜地吐出一個字:“吃?!弊笾ズ苡泄菤獾匕涯樢粍e:“不吃!” 沐乘風略有古怪地瞅她一眼,見她咬牙瞪眼脖子硬挺,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樣。他默想須臾,將就著手上的筷子夾起菜送到她嘴邊,鎮定無比地說:“我喂你?!?/br> 這回輪到左芝用打量妖怪的眼神看他了。咦……死木頭今天是怎么了?居然這么rou麻!要么他是腦子壞了,要么就是傳說中的——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看他聰慧如常的樣子肯定不可能是壞了腦袋,那定是做了什么虧心事!恍惚神游中溫熱的菜肴觸到唇皮,左芝鬼使神差張開嘴,筷尖趁勢滑入,把食物送入她口中。 沐乘風露出滿意的神情,左芝懷疑自己眼花,因為她好似看見他的唇角上揚了一點點。 完了完了,竟然會笑了!這個虧心事必然來頭不小,該不會是……天吶!難道是婆婆料事如神,他真的搞大了別人肚子要娶小妾? 想到這種可能性左芝再也沒心思吃飯了,“噗”一下把嘴里的東西吐出來,雙手搡開沐乘風跳到一步開外,狠狠一拍桌子:“告訴你!這件事沒門兒!” 沐乘風緩緩放下筷子,冰眸浮現詢問,鼻腔哼了一聲:“嗯?” “還跟我裝蒜!”左芝一腳踢翻凳子,威脅道:“你敢納妾我就養男寵,你納一個我養十個,看誰怕誰!還有,我不休你你就永遠是我的人,死了也是我的鬼,就算日后我要死了,也一定先殺了你殉葬!聽清楚了沒?!”她不歇息的一口氣說完,累得氣喘吁吁,胸脯起伏一高一低,兇狠又緊張地盯著沐乘風,等待他的回答。 “清楚?!蹦闹宄孙L聽了并無任何激烈反應,反而平靜頷首,還盛上一碗湯讓她喝,“過來喝了?!弊笾ビ质且汇?,瞥了眼湯碗,猛然搖頭:“我才不喝,誰曉得你是不是在湯里下了毒!萬一我被毒死了,你不正好名正言順續弦納妾?嘁,我才不上當?!?/br> 終于,沐乘風發覺了她今晚鬧別扭的關鍵原因,他冷冷抬眼,眉心微蹙:“我何時說過要納妾?”左芝不滿他假裝正經,嗤道:“是婆婆說的。她怪我生不出兒子,所以要找幾個膀大腰圓屁股肥的女人給你當小老婆,然后生十個八個小木頭出來養著?!闭f起這個她心里頭有些泛酸,語氣也酸溜溜的,“我才懶得管你們,愛生不生,反正生出來也是一群丑八怪小胖子,礙眼死了……” 回憶起今天沐夫人說的狠話,再設想一番日后沐乘風摟著其他女人的場景,左芝胸口一陣悶堵,眼眶也澀澀的。她鼻腔細細哼了一聲,扭身就走。 “我不會?!?/br> 她還沒爬回床上蒙頭大哭,沐乘風的聲音已在身后響起,透著他一貫的清冷,還有堅決。左芝抬手抹了下臉頰,不明所以:“不會什么?” “納妾?!便宄孙L走來,扳過她的肩膀。左芝不肯抬頭讓他瞧見紅紅的眼眶,他也不強求,只是再強調了一遍:“我不納妾?!弊笾ヒе齑?,口是心非道:“我才不信哩……婆婆說的話你敢不聽么?哼?!便宄孙L輕輕撫著她背脊,平和音色意在安撫:“這是我的事,他人無權干涉?!?/br> “呵……”得到他的許諾,左芝偷偷抿嘴笑了,很快又開懷起來。她抱住沐乘風在他胸口磨蹭了一會兒,等到眼淚都憋了回去,這才仰起臉笑瞇瞇道:“相公大人你要說話算數,答應我的事不許反悔。你是丞相,食言的話會被天下人恥笑的?!?/br> 沐乘風垂眸,嚴肅地點了點頭。 別扭鬧過了,心結也解了,小兩口和好如初,左芝又對沐乘風如膠似漆的。安寢的時候她一個勁兒往他懷里鉆。 “木頭,我要你摟著我睡?!?/br> 沐乘風張開手臂把她攬進懷里。左芝枕著他的胳膊,蜷縮著依偎在他胸膛,覺得舒適又安心。她玩兒著他柔軟的頭發,察覺里面夾雜了海棠花瓣,于是一瓣瓣慢慢挑出來,同時漫不經心地跟他講話。 “我也知道婆婆是刀子嘴豆腐心,平日我都告訴自己要讓著老人家??墒撬裉煺娴暮眠^分嘛!她先是說要你休了我,然后又說要給你納妾,我聽見都氣死了……” 沐乘風摸摸她臉頰,道:“左耳進,右耳出?!?/br> 左芝繼續說:“我沒跟她吵架呢,相公我是不是很識大體?我本來打算去看叮叮鐺鐺,不過哥和嫂子沒在,之后我就回家了。但是我又心里頭不舒服,所以在家門口坐了一會兒……木頭,我想起來頭一次遇見你,我也是坐在家門口的石階上呢?!?/br> “哦對了,今天有個書生找你?!弊笾ズ鋈幌肫鸢兹绽锱鲆姷哪凶?,于是告訴沐乘風。沐乘風問:“誰?”左芝撓撓頭:“他說了名字,但是我想不起來了……好像、好像叫什么四……集?四季豆?” 沐乘風聞言微微含笑,朦朧帳中笑容如曇花一現閃過。他忽然轉過臉在左芝額頭親了一下,溫柔道:“睡吧?!?/br> 作者有話要說:補齊啦╭(╯3╰)╮ ☆、第十章 攜妻出游 “唔——” 睡了個飽的左芝一伸懶腰,冷不丁打到身旁的人。她嚇得一個激靈裹緊被子,防備吼道:“誰!” “我?!便宄孙L直直坐了起來,回眸看她,大抵是要約定俗成地寒暄一句表示關切,可話一出口就成了篤定不疑的口氣,“你醒了?!?/br> 左芝揉揉眼,喜出望外:“木頭,你今天沒去上朝???”沐乘風已經背對左芝開始更衣,脫掉月白中衣,寬肩勁腰上如健美獵豹的肌rou都要把左芝眼睛晃瞎了。他淡淡解釋道:“今日休沐?!?/br> 原是一旬一回的休沐。左芝扳著指頭算了算,發覺果真是這個好日子,她高興地撲過去,胡亂在他身上揉捏表達自己的興奮:“相公大人今天陪我出去玩兒好不好?我都好久好久沒有跟你一起出過門了!” 她興致一來下手不知輕重,指甲在他胸口劃出幾道紅痕,沐乘風垂眸一看,無所謂地拉過衣襟遮住胸膛,點頭答應:“嗯?!?/br> 左芝從未像今天起床這般雷厲風行,短短一炷香功夫,不僅洗漱完畢穿好衣裳還胡亂塞了兩塊糕點墊腹。她嘴里一邊包著食物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鵝……好了,走……” 沐乘風剛剛坐下要用膳,摸摸碗沿察到白粥guntang,尚不能下咽。他眼皮也不抬:“稍等?!弊笾ベM力吞下干巴巴的糕點,捶著胸口說:“等什么等,快走啦走啦,去晚都沒人了……”她見沐乘風無動于衷,干脆伸手去拽他臂膀,哪知道不留神被喉嚨里殘留的食物渣子嗆到,猛一陣咳嗽。 “咳咳……” 沐乘風見狀把她拉過來,手掌在她背脊上不輕不重地拍了幾下,仿佛有些幸災樂禍:“說了稍等?!弊笾タ鹊媚樇t脖子粗,斷斷續續地說:“你、你快跟我……咳咳、出門……啦……咳咳……”沐乘風為她捋順了氣,又把晾得溫熱的白粥端到她面前,不容置疑道:“喝完再走?!?/br> 左芝急忙捧起碗準備一口氣喝完,沐乘風揚袖一攔,眼梢抬起似在威脅:“不急?!闭f完他體貼送上一柄調羹。左芝訕訕坐了下來,慢條斯理吃了起來。這下沐乘風眉心舒展,兩人用過之后才出了門。 相府大門口,左芝興高采烈挽住沐乘風的胳膊,揮手趕走一群跟班:“今天就放你們假,想干嘛干嘛去?!柄L兒委委屈屈擰著手絹:“小姐,讓奴婢跟著您好不好……您別不要我?!弊笾λ婊◣в甑淖巳莺翢o憐惜,反而數落道:“天天跟還跟不夠,又不是跟屁蟲!該吃吃該睡睡,總之別來妨礙我和木頭親近?!彼D頭對沐乘風笑得燦爛,“相公大人我們走吧?!?/br> 沐乘風對她的熱情依舊表現冷淡,低眉一瞥,猝不及防道:“手絹拿來?!弊笾ャ蹲。骸笆纸??”她在袖子里掏了掏,猛然想起昨個兒已經把手絹扔了! “咦……怎么不見了呢?大概是落房里了……”左芝心虛,趕緊裝作低頭找手絹,根本不敢抬頭看沐乘風,窘得額頭冷汗都冒了出來。沐乘風見她丟三落四的樣子微微嘆氣,他勾起她的下巴,“情深款款”地凝視于她:“罷了?!?/br> 冰涼的指尖如雨水打在唇角,沐乘風的指腹掠過左芝嘴沿,用了少許的力。左芝尚未回神,他已經把粘在唇邊的粥漬揩干凈。 “好了?!彼兆∷∏傻氖终?,牽著她下臺階。手指頭是冷冷的,可掌心卻有煦煦暖意。左芝心滿意足地任由沐乘風牽引,甜蜜蜜依偎在身邊,倒也有幾分小鳥依人的可愛。 不過還沒規矩地走上幾步,左芝趁著沐乘風不注意悄悄回頭,瞪大眼睛對著鶯兒比口型做手勢,張牙舞爪全沒剛才的溫婉姿態。 帕子——木頭送的那塊——務必給我找回來! 鶯兒一臉茫然不懂她什么意思,問旁人:“小姐叫我干嘛?”千江搓搓手掌,大膽猜測:“少夫人比的東西方方圓圓,大概是要你照著做一個?”鶯兒苦了臉:“方方圓圓的東西那么多,我怎么曉得是要做什么?”千江腦子轉得快,比劃著說:“你們女子平日做的不就是衣裳鞋襪么?這么大……你想想是啥?”鶯兒冥思苦想:“這么大……難道是……”她的臉紅了紅,不好意思再跟千江討論下去,扭頭就跑,“我大概曉得了,謝謝你,千江哥?!?/br> 鶯兒連忙鉆回房間,從箱子里翻出衣料,最后選出一塊最薄最透的來。她拿起剪子咔咔剪過,裁出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一張。穿針捻線,鶯兒紅著臉開始繡花,自言自語道:“小姐,我給你縫制一件戰衣,保證你今晚出師大捷,一舉拿下姑爺!” 南楚大都的繁盛不比東晉上京差,同樣是京城,大都城多了份延綿春暖,少了些許四季分明的寒風凜冽。左芝挽著沐乘風走過緞子街,去瞧了瞧今年新出的錦緞花樣兒,又逛完翠華街,把釵環簪佩都一一過目,最后來到城隍廟附近的食街。 看到食肆家家戶戶擺上豬rou、羊rou、腰子、棗子等做的社飯,左芝這才恍然記起馬上就是八月了,秋社日也快到了。 沐乘風見她盯著食肆外面擺著的社飯看,遂問:“餓了?”左芝摸摸肚子,說:“也不怎么餓,就是一年沒吃過社飯了,聞起來怪香的?!便宄孙L聽罷,帶她走進食肆,要了一碗社飯。 熱騰騰的社飯端上來,各種豬羊雞鴨rou切成棋子大小,調和了滋味鋪在飯上,顏色斑斕讓左芝一見垂涎。她迫不及待嘗了一口,舌尖卷進香噴噴的rou飯,好吃得幾乎快把舌頭吞掉。 “木頭你不餓么?”她見沐乘風只是坐在身邊喝茶,一言不發,便夾起一塊油乎乎的rou送到他嘴邊:“吃一塊?!便宄孙L腦袋微微后仰,雙眸凝望著油珠子都快滴下來的肥膩rou片,閉嘴徐徐搖頭。左芝不甘心,把筷子尖往他嘴皮上碰:“吃嘛吃嘛,我一個人吃多沒勁,真的好吃,我不騙你?!便宄孙L把嘴閉得死緊,一條縫都不留。 小娘子要喂相公吃飯,俊相公怕羞不肯吃。食肆里的人見到這一幕都不覺笑起來,甚至還有好事的大叔打趣沐乘風:“我說這位小兄弟,rou都送到嘴邊了就吃了唄。我家那兇婆子,我倒是想她溫柔嫻淑喂我一回,可她哪兒會喂飯啊,喂的是板子嘞!” 周圍之人哄堂大笑,左芝也跟著一起笑呵呵的,趁著大家伙兒都幫她,繼續逗沐乘風:“就是就是,相公大人您就賞個臉,吃了奴家的這塊rou嘛……”不知是沐乘風不堪眾人取笑,還是左芝的話rou麻得他再也繃不住。死活不肯吃肥rou的他,竟然破天荒把吃食含進口中,嚼都沒嚼就吞了下去。 月牙兒般的眼睛彎彎的,左芝邊吃邊道:“從前在侯府,每年秋社我娘都要帶我和哥回外公家,舅舅會給我們葫蘆兒和棗兒,取那什么宜娘外甥兒的兆頭。還有我舅母煮的社飯,好吃到沒法兒說!她做的跟你們這邊不一樣,要加奶房在里面,就是牛乳做成的東西,一塊塊像豆腐……”沐乘風靜靜聽她說著也不插話,喝了好多杯濃茶。 “唉——”說著說著左芝突然放下了筷子,托著腮似有愁緒,“今年不能去外公家了,上京又那么遠,回去的話連中秋都趕不上。也不知道爹娘住得慣不慣?沒我在家里鬧騰,肯定很清靜,但是也無聊……” 縱然東晉與南楚相隔千里,當年她依然義無返顧嫁了過來,安家在此。只是,左芝不免偶爾起了思鄉的情緒。她想念年年看雪的冬季,想念那片養她育她的皇城,還有嘮叨的母親慈祥的父親……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該那么看重娘家,可就是忍不住要想、要難過。 沐乘風端著茶杯的手稍微停頓,眉心微動一剎,很快放下杯子站起來:“去去便回,等我?!?/br> 沐乘風的離去打斷了左芝的鄉愁,她沒了繼續吃飯的心情,干脆把筷子擱下,又叫小二上了一碟蜜棗,邊啃邊等沐乘風回來。玲瓏小腳在桌子底下晃來晃去。 “噗——噗——” 左芝坐的位置當街,來往之人行步匆匆。沐乘風好一陣都沒回,她又等得百無聊賴,于是吃完一顆棗便把棗核吐出去,看看能吐多遠。 她獨自倒也玩得起勁,看著棗核在石頭街面排成一條線,左芝心里有點點的成就感。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預備醞釀吐得更遠,豈料高興過了頭,足下一蹬竟然把繡鞋踢了出去,噗通落在街中央。 “哎呀我的鞋!”左芝在鞋飛出去的剎那急忙用手去抓,自然是沒抓住。于是她撐著桌子站起來,單腳一蹦一跳跳出去撿鞋。 剛到繡鞋落地的地方,左芝正欲拾起鞋子,身后一人路過時不慎撞她一下。她本來就沒站穩,眼看立刻就要摔倒?;挪粨衤分H,左芝看也不看就隨便扯住眼前經過之人,意在借力穩住身子,不料卻彎著腰就撞上了別人肚子。 “嘶——” “唔——” 兩人不約而同發出痛呼聲,左芝腦袋被撞得暈乎乎的。她拽著此人的衣裳費力站直身子,痛苦地皺著眉頭道歉:“對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嘶嘶!好痛呵……” 一粒小小棗核從她嘴里冒出來,落在此人的衣裳上,黏住。 左芝下意識吐吐舌頭,滿臉愧色根本不敢抬頭,小心翼翼拈起那粒棗核扔掉,接連道歉:“抱歉抱歉?!?/br> 那人興許是被撞得岔了氣,半晌才回神搭話,聲音里仿佛還含著痛楚:“沒事……姑娘你下次、一定要當心?!?/br> “嘿嘿,知道了知道了?!弊笾炱鹄C鞋穿好,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她終于站直正視對方。只見丁思集微微躬身,正捂著肚子正盯住她看,臉上努力擠出一抹笑容。 左芝一巴掌拍上他肩頭:“四季豆是你哇!” 作者有話要說:木頭去哪里了呢(⊙o⊙)? ☆、第十一章 妻騙有理 沐乘風走出食肆的時候找店家討了一撮下等釅茶,他把干茶葉放進嘴里咀嚼后吞下,過一會走到背光的巷子里,待了片刻才出來。巷底地上多了團混著茶渣的油膩嘔物。 他抹掉唇角可能殘留的污漬,在巷口抬眸看見矗立街尾的鋪子,門口掛著五顏六色的幡旗,還有一個帶角的牛頭,應當是西越游牧族所經營的店鋪。他想了想,抬步朝那方走去。 這是家手工鋪子,主要生意是為客人在刀劍上鑲嵌寶石,偶爾也打造特制的匕首。濃眉大眼的掌柜見沐乘風進來,殷勤地為他推薦佩劍飾物,沐乘風對眼花繚亂的各色寶石視若無睹,而是突然問掌柜的:“你平日吃什么?” …… 一盞茶后,沐乘風從手工鋪子出來,手里多了團油紙包裹的東西。掌柜在他身后畢恭畢敬地送客:“客官您慢走誒?!便宄孙L淡漠地點點頭,道:“東西留著,我時常會來?!闭乒竦嗟嗍掷锏你y錠子,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只要客官您開口,一切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