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孟七七呼了口氣,“他查出柳州戶口數果然有問題。但是這些瞞報藏下來的稅收,并不全是入了各級地方官口袋——也有一小部分被各級官員層層盤扣下來了,但是其中十分之九卻都是流向了別處?!?/br> “哦?別處是何處?”南宮玉韜身體微微前傾,好像來了點興趣。 孟七七道:“他還在查?!?/br> 南宮玉韜有些失望似得又靠在了榻上抱枕上。 孟七七問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哪里奇怪?” 孟七七道:“他一個既無背景又無官職在身的小進士,孤身闖到柳州去,查當地官員的爛賬。用你的話來說,這可是rou包子打狗一樣的事情。結果他不但毫發無損,還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內,真的查出來了點東西?!彼粗蠈m玉韜,“你說,這是不是很奇怪?” ☆、第71章 知否戰神大人知情嗎? 南宮玉韜摸了摸下巴,道:“你這么一說,果然是有些奇怪?!彼厦掀咂叩哪抗?又問了一遍,“所以呢?” “所以?”孟七七瞪他,“你智商被什么東西吃掉了嗎?這么明顯的事情,你竟然還要來問我。那個蔣虎彤肯定是背后有人。不知道是哪邊的人特意放到我身邊來的?!?/br> “唔……”南宮玉韜點點頭,“有道理?!彼谜凵惹昧饲檬中?,又問道:“是哪邊的人呢?” 孟七七道:“這就是咱們得討論的東西了。你覺得像是哪邊的人?一共不過這么幾處:胡家、馬家、靜王那邊,還有可能跟從前想要擄走我的柴浪國人有關系。這四方都有可能。不過這蔣虎彤能到我身邊來也是時機巧合。他來之前,已經有各種學生到我府上來自薦有小三個月了,我那會兒不耐煩了,讓幕僚張新敬去挑能入眼的人再舉薦上來。這個蔣虎彤因為……” 南宮玉韜見她突然卡殼,抬眼看她。 孟七七有些煩躁得撓了撓頭發,認命的繼續道:“因為他有個哥哥,明年要參加戰神大人監察的武舉考試——不!許!笑!” 南宮玉韜才不理會她的威脅,大笑出聲,一副“就知道你這點出息”的表情。 孟七七嘆了口氣,“你還聽不聽?” “聽呀……”南宮玉韜抿唇笑,“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能不聽?”明顯跟孟七七說的不是同一回事兒。 孟七七這事兒的確是懷著私心,而且因為對戰神大人的那點私心被變態表哥嘲笑也不是一回兩回的事情了,她如今也練出臉皮厚度來了。見南宮玉韜還在笑,孟七七深呼吸兩下,無視了他的笑聲。 她繼續道:“派他來的人,既然選擇了這個蔣虎彤。那么一來是知道我正在為柳州的財政問題焦急,明白只要送一個特別會算賬又特別愿意為我出力的人上門來,我多半就會讓這個人去試著解一解柳州的難題。二來,這個人一定也知道我……我對戰神大人的心意,所以特意挑選了這樣一位往后能為我和戰神大人互通聯系的人來,如此加重了蔣虎彤被我選中任用的可能性?!?/br> 事實上,也正是因為蔣虎彤有一位將要參加戰神大人武舉考試的哥哥,張新敬才會將他從百千自薦者中挑揀出來,推舉給孟七七。而孟七七肯給蔣虎彤一個試試看的機會,也真的大半是因為這一點。畢竟有學問有才華的人太多了,你身上若沒有特別的亮點——憑什么讓身居高位的人愿意見你給你機會? “他背后的主子,一定是個工于心計之人,而且很了解我?!泵掀咂咚妓髦?,“柴浪國的人不太可能。從四年前白芍那事情之后,我身邊所有近身服侍的人都已經清掃過一遍,如今能知道我這兩點的人,絕不可能是柴浪國的人。靜王也不像,他雖然有動機,但是他在柳州沒有根基?!?/br> 南宮玉韜聽她逐個分析過來,看著她的目光有點奇怪。 孟七七察覺了他的目光,停了停問道:“怎么,是我分析的不對嗎?” 南宮玉韜慢慢搖頭,“不是,只是……”他攢著眉頭,想了一想,然后很貼切地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感受,“就像是你養了一只貓,突然有一天,這只貓開口說人話了……” 孟七七呆了一呆才反應過來變態表哥口中那只“貓”就是她。臥槽!感情從前變態表哥看她,就跟人看貓一樣,壓根兒不是一個物種的?想了一下人在面對貓時智商上碾壓的感覺,孟七七咬牙盯著對面男人妖嬈的面容,很想給他來上一爪子。 南宮玉韜見她要炸毛,笑著摸了摸鼻子,好像自己剛才什么也沒說一樣,風輕云淡道:“那然后呢,究竟是胡家還是馬家?” “這就不知道啦。反正暫時也看不清那背后的人到底想用蔣虎彤做什么——目前來看,這人對咱們也是有用的,先將計就計用著唄?!泵掀咂邤倲偸?,“蔣虎彤這個人選的這樣縝密,像是胡太妃的手筆,但是也未必不會是馬家的人。我現在還摸不清那個馬家家主的臉路數?!?/br> 她想起兩個月前的那個夜晚,“那個馬家家主——你知道嗎?那天我和戰神大人見過馬家家主了,其實也不能算是見到了,那個馬家家主好神秘,隔著一道又高又大的白色帳子見的我們。我都沒看清他是高是矮,是胖還是瘦。你說他為什么那么不肯見人?真的像外面傳的那樣,因為他皮膚有病不能見風嗎?” 南宮玉韜輕笑道:“也許只是因為生的太丑?!?/br> 孟七七笑道:“難道在你眼中,這世上除你之外還有人不丑嗎?” 南宮玉韜認真想了一想。 孟七七笑道:“沒有吧?!彼龑ψ儜B表哥的自戀程度很有信心。 誰知道南宮玉韜卻慢慢吐出一個字來,“有?!?/br> 孟七七驚訝地瞪圓了眼睛,“誰?”竟然還有人能入了變態表哥的眼?她好奇著,不禁想起前些時候他說過要給她找個“表嫂”,難道是那個表嫂? 南宮玉韜沖著孟七七彎了嘴角,他輕輕笑道:“你的戰神大人便不丑?!?/br> 孟七七沒想到被他這樣見縫插針地調戲過來,沒防備好,臉有點紅,口中倒是強硬道:“你也知道那是我的戰神大人!”戰神大人當然不丑……他非但不丑,簡直應該說是很好看才對。只是戰神大人好像對她生氣了呢。,孟七七嘆了口氣,要怎么哄才好? 在她的沉默中,南宮玉韜輕飄飄來了一句,“哦,剛才忘記跟你說了。我來是為了通知你,你jiejie上午生了,母子均安?!?/br> 孟七七:……臥槽!這也能忘了! 她拔腿就走,直往她大姐夫家姜府而去。 孟俊娣現在生子,乃是早產,好在母子均安。孟七七到了姜府,先去看她jiejie。她大姐生子之后,又累又痛,用了一碗參湯,這會兒已經睡下了。 孟七七輕手輕腳走進臥房,瞧瞧看了兩眼,只見她大姐面色蒼白、鬢角還是濡濕的汗痕,不禁感到心疼。她在一旁坐著看了片刻,見她大姐安睡正香,便又輕手輕腳退了出來。由嬤嬤引著到一旁的耳房,瞧了一眼剛出生的小侄子。 小嬰兒粉粉嫩嫩的,剛下生還沒長開來,又是早產,一張小臉皺皺巴巴的,好像一枚小核桃。興許是血脈相連,孟七七瞧著這小嬰兒,只覺胸中涌起一股柔和的情感。她含笑凝視著這小小的嬰兒,忽然看到他手上的指甲蓋還有幾個沒長全,面色一冷,出了房門小聲問那嬤嬤,“怎么好端端的會早產了?” 那嬤嬤惶恐道:“回公主殿下的話,夫人這雖然早了些,倒也在正常狀況之中。那*個月,瓜熟蒂落的,也不是沒有。如今母子平安,并無妨礙的?!?/br> 孟七七皺著眉頭聽了,她雖然跟著胡太妃學了許多朝政上的事情,又跟著變態表哥學了許多“沒用的”知識,但是對于“生孩子”這件事情所知還真是有限。 她大姐夫送走了前頭來道喜的男賓,折返回來,見到她便道:“你來的正好。阿娣前些日子正念著要將鋪子里的賬目拿去給你看,既然你來了,便順便查看一遍吧?!?/br> 孟七七笑道:“jiejie便是細致?!逼鋵嵾@些鋪子雖然已經轉到她名下,但是實際上還是她大姐在幫忙打理的時候比較多。用她大姐的話來說,“你一個未出閣小姑娘,cao持這些也不像樣子,我且替你管幾年吧?!眳s是全然不提當初她一手建起這些鋪子來時,也還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只不過雖然多是她大姐在打理,但是每年的賬目,她大姐還是堅持要送到她那里去的。 孟七七便去了姜府書房,見了幾位掌柜,像往年一樣清點了一番賬目,看到專營皮毛那家店的進賬單,她忽然愣了。只見自今年五月開始一直到現在九月份,進賬單上各項皮毛的價格幾乎都沒怎么變過。這本來也是正常的事情,只是放在現在來看,就顯得很不正常。 她jiejie轉給她的這幾家鋪子里,有專營皮毛貨物這一項的。此刻孟七七僵在原地,將這大半年來的賬目都一一翻看完畢,好半天,才又問那展柜的,“這皮毛的價格,果然沒有變動嗎?” 那掌柜恭敬道:“是的,公主殿下。您可以查看并州進貨的賬單,這半年來,皮毛的價格雖然偶有波動,但都是跟往年一樣的,無非是年頭貴一點,天氣熱了則便宜些。并沒有別的變化?!?/br> 孟七七緩緩合上賬本,閉了閉眼睛,遞還給那掌柜。皮毛貨物向來是從吐蕃貿易過來的。她jiejie當初能做下這樣成體系的皮毛鋪子來,也是因為那些年與父母在并州,并州過去云州便是吐蕃,有地利之便?,F在朝廷收到了八百里急報,有高將軍與云州刺史共同用印的奏折,說是吐蕃又來進犯,云州半壁失守。若是當真兩國起了戰事,這互通貿易之物怎么可能價格不起變化? 她jiejie做下來的這些鋪子,與市面上不同的地方在于,走的不是需要繳稅的官道。而是在并州時,選了當地土著才知道的小路來運送。所以,如果云州有意封鎖消息與物資,那么鎖得住旁人,鎖不住她jiejie名下這些商鋪——這些商鋪,已經在她大姐嫁人之前轉到了孟七七名下。 孟七七扶住一旁的柜子,好半天沒有說話。那高將軍與云州刺史在說謊,云州根本沒有像他們奏報上說的那樣的戰爭發生。那么,問題來了。 如今正要帶兵去云州的戰神大人,他究竟是入局之人,還是做局之人呢? 如果是前者,那么后果不堪設想;如果是后者……卻令她不敢細想下去。 孟七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的姜家。她心里渾渾噩噩閃著許多念頭。她想要不顧一切去問一問戰神大人,問他究竟知道不知道云州戰事乃是假象;然而若他明知……若他明知…… 她實在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希望戰神大人知情還是不知情。 孟七七捂住臉,重重透了一口氣,她不敢拿全家人的性命去冒險。她想起上午在軍務處,不管她怎樣耍賴撒嬌,戰神大人都不肯同意帶她一起去云州——他究竟是真的擔心戰亂兇險,還是,他也有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情? 她覺得自己這點疑心,實在對不住倆人之間的情誼。她沿著長街失魂落魄地走著,不許自己再想下去。 九月二十日清晨,祥云宮。 胡太妃才起床,她坐在梳妝臺前,兩邊宮女伺候著為她護理雙手,身后卻是一個太監在為她梳頭。 “娘娘,您瞧瞧,這個發髻還成嗎?”那太監音柔嗓甜,又會說話,原本只是祥云宮一個倒夜香的小子,不知怎么鉆營的,先是認了寧嬤嬤做娘,后來又入了太妃的眼,調他到身邊伺候。 也是這太監命好,梳頭的手藝真是一絕。那天給專門太妃梳頭的大宮女病了,這太監臨時頂上來,手藝竟然很看得過去。他人又會說話,也會看眼色,不過十數天——竟隱隱已經成了胡太妃身邊的一名小紅人。 胡太妃打量了一眼鏡中的人,滿意道:“不錯。媚兒啊,你這手是越來越巧了?!?/br> 秦媚兒低頭謙虛一一笑,“還不都是靠娘娘抬愛?!?/br> 胡太妃閉目道:“今兒可有什么新鮮事兒???” 秦媚兒便娓娓道來,“今日是上官大將軍帶兵出城,聽說一早皇上便親自去送行了,連安陽公主也一道去送的……”他低著頭,說到“安陽公主”時,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陰毒。 ☆、第72章 七七她從不會乖乖等 孟七七是和蠢萌爹一起去送上官千殺出城的。她那天好一番軟磨硬泡之后還是沒能打動戰神大人的“鐵石心腸”,看起來好像就此認清了現實。 今天就見她乖巧地挽著蠢萌爹的胳膊,站在城門下,對著遠處的戰神大人揮手作別。與上官千殺同行的還有變態表哥。 上官千殺勒馬停在路邊,遙遙望著女孩,直到兩邊的軍士都走過了,他又打馬回到了女孩面前。 孟七七松開了蠢萌爹的胳膊,知趣地跳上來兩步,聽到了戰神大人的馬頭旁,仰臉望著他,眉眼彎彎。 自那日孟七七跑出軍務處之后,兩人已經有十余日沒有好好見面說話了。原本今日,上官千殺甚至以為她不會來送行了。只是沒想到,她不但出現了,臉上還漾著乖巧燦爛的笑容,好像心中絲毫不存芥蒂一般。 見她真的走到自己面前來,上官千殺一時間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了。他垂眸沉默了片刻,低聲道:“等我回來吧?!?/br> 孟七七笑著抓住他的馬韁,瑩白的手指輕輕挨著他古銅色的大掌,“戰神大人,你不生氣啦?”她歪著腦袋瞅他。 上官千殺被她逗得笑了一下,想到臨別在即,終是忍不住放浪形骸一回,伸手將她纖細的手指握在掌心,緩緩又道:“等我回來?!边@一句卻比上一句堅定了許多。 孟七七卻是垂下腦袋,眼珠四處亂轉。戰神大人為什么要強調這個?難道是發現了她的計劃?唔…… “回去吧?!鄙瞎偾⑿捶砰_了她微涼的指尖,目視著她走回到歸元帝身邊去,這才追著前面的軍士而去。黑龍馬躍出兩三下,他感到身后投來的視線,不由得又回頭望去。 只見女孩挽著父親的手臂,笑得歡快依戀;想到來日復仇之時,不可避免要找上她的父親。若是沒了父親,她定然會傷心欲絕吧。 上官千殺握緊了馬韁,挺括的韁繩在他手心勒出一道白痕,他卻渾若無所知覺。他又怎么舍得令她傷心呢? 上官軍出了京城,當天夜里便抵達京城西邊的隴州,便在隴州之西的近郊安營扎寨,埋鍋造飯。 這一萬大軍的伙食可是個大問題,所以軍中有專門負責伙食的炊事隊。不過這炊事隊里也分了三個階層,剛來的就負責做大鍋飯,熬大桶粥,給士兵放飯;有點資歷的,可以掌勺做倆像樣菜,給校尉們用了;最厲害的自然是上官軍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老張頭,這人廚藝倒不如何厲害,但是跟隨了上官軍一輩子,非常忠心可靠。 老張頭是專門負責給上官將軍做飯的,偶爾軍師一起出行時,也兼顧著軍師的。不過南宮玉韜比較挑剔,多半情況下都會隨身自帶用慣了的廚子,用到老張頭的時候一般都是在急行軍或者條件比較惡劣的情況下。 正是日落做飯之時,這會兒有一老一少背著行軍背囊,一前一后往炊事隊走來。 當先的那少年身量似還未長足,然而因為瘦,也顯出幾分高挑來;身后的老者身板筆直,緊跟著少年,雖然臉上已經有了皺紋,然而鬢發皆是烏黑,雙目炯炯有神,看起來比尋常青年還要康健些。 那炊事隊的領隊是老張頭的兒子,人稱小張隊,他是個瞇瞇眼。見了那一老一少過來,小張隊把原本就彌縫著的雙眼瞇地更小了,“是剛子退隊回鄉之前推薦的那倆老鄉吧?” 那一老一少已經走到他面前來。 小張隊問道:“你是小七哥?你是亞伯?” 這一老一少不是別人,正是啞公與孟七七。 上官千殺臨行前連續兩次叮囑孟七七,要她“等他回來”。但是孟七七又豈是會乖乖呆在家里等男人回來的那種女孩?十幾日前,她得知云州之事有異,便更加堅定了要跟著一起來的念頭。 戰神大人不肯帶她一起去,難道她沒長腳,一定要別人帶著才能去么? 她不但要去,而且還要在戰神大人的眼皮底下一路同去。 孟七七明白,一旦出了京都,對她而言,只有在上官軍才是最安全,也最容易獲得云州最新動向的地方。 但是這上官軍卻并不是那么好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