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管事他娘從莊子上逃出去之后,直接就去了那個村子里,去了她就說主家發現了管事收了他們這些人,現在已經被送去衙門,他們這些人也就更加沒有好日子過了。她又擅長夸大其詞,只說馬上就有官府要來捉拿他們,丟了命是小,可能還要株連子息。 這些鄉民在這里住了四五年,互相也有嫁娶的,很多人都在這里安頓下來。之前聽說管事被綁著在鄉間示眾,他們已經害怕了。這一聽馬上自己也要被抓了,還可能禍延兒女,立刻就不干了,很多人當下就要跑。 管事他娘又說你們跑也沒用,賣身契都在他兒子手里,只有他兒子回來了,他們拿到了賣身契才有生機。不然把那些賣身契往上一交,大家就一起死吧。 這不跑吧,等著被抓是思路一條。這要跑吧,賣身契還在人家手里,他們身上又沒銀錢,能不能活下去還兩說,更別提逃奴被抓是要處以極刑的。反正都是死,管事他娘就攛掇他們拼一拼!好歹把人救回來,拿回了賣身契,她允諾事后分銀錢給大家做路費,讓他們都能順利回鄉。 從前管事在外橫行多是仗著成國公府的名聲,這些鄉民被騙來做苦役,長年累月,本就對主家心懷怨恨,此時便一股腦地發作起來,紛紛拿上砍刀弓箭之類。管事他娘還怕他們太過莽撞,讓他們埋伏到了回城的必經之路。 這種手法并不少見,很多人家就是在用莊子作掩護,用這種方法來豢養私兵部曲的。 這管事卻膽大包天,用這種方法來中飽私囊。 可這事兒往上報,上面也要查了,這小小的管事,書都沒念過,是如何學會這種瞞天過海的方法的?他死去的爹又是成國公府的家將,很難不讓人覺得這是成國公府傳出來的。如今養了這區區百人鄉民倒是不足為患,可成國公府莊子上百,要是每個莊子下藏上幾百部曲……而且管事身為家生子,是沒有權利蓄養奴仆的,這些人要論起來,歸根結底還是成國公府的人! 犯人已經不歸自己管,順天府尹倒是一塊大石頭落地,連夜將消息送去了成國公府,賣了一個人情。 老太太聽到這消息氣的就摔了一個茶盅。 還真是常年打雁,卻被雁啄了眼! 這事可大可小,現下連宮里都驚動了,誰知最后的結果會如何呢?! 陳氏第二天一早就來了成國公府,她家璐姐兒出了這樣的事,她也是一宿都沒睡著。要不是怕當天晚上成國公府正在忙亂,她當天就要趕過來了。 兩家人雖然是親家,但若要論起年歲,她是差了老太太一輩的。因此陳氏進了府,先去了老太太院子里。 老太太前兩日剛從病中恢復,身上還不爽利,此時出了這樣的變故,卻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 兩人坐在一處說話,老太太也是覺得自己家坑了小袁氏,連帶著對著陳氏,說話也少了分底氣。 陳氏卻覺得老太太客氣了很多,往年她家玫姐兒嫁過來后,剛開始兩家人也是常走動的。只是老太太態度倨傲的很,也不喜外人叨擾,漸漸的她也就不來了。這會子瞧著,老太太那軟和的跟從前真是判若兩人。 老太太跟陳氏講了大致的經過,略去了管事蓄奴的事,只說是管事收買了人心,不明就里為難上主人家,袁璐受了驚嚇正歇著。陳氏聽了,倒覺得這事兒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因為她從外頭聽到的,也只是京郊有村民聚眾發難,順天府出動了人馬整治。 老太太說話又很有技巧,說帶去的人都安然回來了,就算有幾個受傷的,也沒有危及性命。 身邊的人都無事,陳氏便覺得她家璐姐兒應該也安然無恙。 兩人說了會兒話,陳氏還安慰了老太太幾句,才去了袁璐的院子。 袁璐昏迷了一整夜,此時還沒醒來。湯藥已經喝了兩碗了,唐大夫看過也說脈象平緩,沒有大礙,遲遲不醒也的確有些奇怪。 陳氏來了,見屋里服侍的人只有花mama和綠水,問了起來,花mama道:“呂mama和青江昨日時跟著姐兒出去的,都受了驚嚇,如今也在屋子里躺著?!?/br> 青江和呂mama一介女流,說起膽量還不如袁璐,昨日也都是一直強撐著。過了一夜,今早竟都是發起了燒,起不來身了。而袁璐身邊的那幾個婆子,也都沒好到哪里去,有被砍傷的,有中箭的,還有和袁璐等人走散的,后來被送回來時已經瘋瘋癲癲的。 帶出去這么多人,竟然一個好的都沒了!陳氏就是再蠢,也知道這事兒不簡單。 陳氏便去了那幾個婆子的屋里。這些人里楊婆子受的傷最重,身上好幾處都包上了。 陳氏對她印象最深,平日連馬都能放平的一個人,現在連床都下不了。 楊婆子受寵若驚,掙扎著起來要下床行禮。 陳氏讓人按住了她,只問她昨天的事。 楊婆子道:“老奴幾個跟著夫人去了莊子上,那管事十分油滑,夫人便讓人把他捆了。后來夫人和大少爺吃過了午飯回城,半路上就被人攔了下來。夫人身邊雖然也有二三十人,可來的卻有上百人,手里還都拿著武器……” 楊婆子不帶夸張的一番敘述,聽的陳氏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這哪里是老太太口中“下面的人不服管,遇上了麻煩”?!明明是生死攸關的大事,這要是高三或者順天府尹去晚了一步,她家璐姐兒保不齊就沒了! 陳氏聽完這些連站都站不穩了,身子搖搖欲墜。身邊的丫鬟和mama趕緊把她扶著坐下。 陳氏思緒萬千,閉著眼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回璐姐兒那里去,我要守著她?!?/br> ☆、第51章 招魂 第五十一章 陳氏回了袁璐的院子,迎頭遇上了泓哥兒的奶娘,一問才知道泓哥兒也不大好。 出事以后,老太太已經哥兒姐兒都搬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澈哥兒和汐姐兒都蒙在鼓里,只有泓哥兒是自己經歷過的,他昨天跟著祖母來了以后就不肯走了。晚上也睡在了這里的廂房。 他安安靜靜的不哭也不鬧,院子里的人都忙著照顧袁璐和她身邊帶了傷回來的那些人。倒沒人注意他。還是奶娘今天看他起晚了去喊他起床,發現喊不醒了,這才知道出事兒了。 陳氏聽了以后一面讓人去稟報老太太,一面讓人去請還守在袁璐屋里的唐大夫。 唐大夫一夜未睡,兩只眼睛下面熬的烏青。此時一聽大少爺也病上了,又趕緊去了東廂房。把過脈以后,他就更是犯了難,哥兒的脈象和夫人一樣,都十分平緩,不像生了病的樣子,但仔細把過以后,會發現他二人的脈搏比常人慢了許多。常人脈搏有快有慢,激動時或運動后自然會快一點,他們二人這樣的,就跟普通人睡著了一般。 唐大夫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也是開了差不多的方子,讓人去煎藥。 可到了天黑的時候,袁璐和泓哥兒卻都不見醒。 唐大夫這是真的沒辦法了,只能告罪。 老太太和陳氏都看在這院子里,此時兩人對視了一眼,又各自想起了辦法。 陳氏道:“我厚著臉皮,去想太子妃娘娘討一回恩典,求個御醫來看看吧?!?/br> 此時成國公府處于風口浪尖,老太太真是恨不得眾人都忘了他們家才好,可想到躺在床上連眼睛睜不開的兒媳跟孫兒,老太太是心里泛酸,是真沒辦法,只得道:“遞我的牌子去吧,去求求皇后。茲事體大,就別讓太子妃娘娘牽連進來了?!?/br> 這件事鬧大了就是成國公府蓄養私奴,若是牽扯上了東宮,就更是麻煩了。 派人遞了牌子,老太太和陳氏都坐立不安。好在不到一個時辰,宮里真的來個御醫。 御醫姓王,年紀已不小了,一雙眼睛卻十分有神。他問過袁璐和泓哥兒的癥狀以后,把過兩人的脈,又翻了他們的眼皮看看,拿出了銀針施針,忙活了足有小半個時辰,床上的兩人卻沒有絲毫反應。 最終王御醫才道:“夫人和公子都是受驚離魂之兆,非藥石所能救?!?/br> 陳氏見這位王御醫本有些眼熟,此時聽一聽“離魂”二字,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她終于想起眼前的御醫是誰了!袁老爹位極人臣,嫡長女又做了太子妃,皇帝就曾經派了眼前的這位御醫看過璐姐兒。當時也說的是離魂之癥。 可那已經是三四年前的事了,這幾個月來她的璐姐兒明明已經好了,難道又要從此躺上許多年?! 花mama眼尖,將陳氏扶住了。陳氏的身子抖如篩糠,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了。 王御醫又道:“夫人早年也是老臣醫治的,聽說她蘇醒,老臣也是頗為驚喜。只是如今這癥狀,和從前又有些不同?!?/br> 陳氏擦了擦眼淚,強撐著站起來:“是如何的不同?” 太醫院入流的有院史一人,院判二人,御醫十人。王御醫不敢說自己醫術事這十三人中最高超的,可若要論起疑難雜癥,他卻敢自夸一句個中翹楚。 “夫人從前的脈象比常人稍緩和一些,但總的來說卻是無異的。一直不能醒來,就像是魂魄跟身子不契合,讓她不能自由支配身體。而剛剛老成翻看他們的眼皮,甚至用針刺過xue位,他二人卻絲毫反應也沒有……就像是只有個身體,魂魄都離體了一般?!?/br> 陳氏這下真的是眼前頭腦發昏,什么都聽不見了,只有眼淚不住地流。 老太太聽了也是紅了眼睛。 “老臣醫治不了,還請兩位夫人另請高明。老臣這就回宮復命了?!蓖跤t拱手告辭。 老太太揮了揮手,讓人送了他。 王御醫出門前,卻說了一句:“鎮國寺的主持道凈大師,老太君若是能請到他來,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br> 鎮國寺就在京城里,老太太聽了趕緊讓高大帶人親自去請。 王御醫說了藥石無靈,讓她們改而去求神佛,眾人便都覺得這是王御醫在給他們找安慰。且道凈主持德高望重,就是今上也對他禮讓三分。這般深夜冒昧去請,本也不抱什么期望了。 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道凈主持竟不曾推辭,跟著高大就這么回了成國公府。 外人皆傳,鎮國寺主持是個面目慈善的老僧,此時一見,慈善是慈善,卻是個年輕人,但仔細看來,卻辨不出年紀。 老太太和陳氏恭恭敬敬地站到一旁,道凈雙手合十,口念佛號,看過二人癥狀后,只問:“兩位施主是否日前受了急驚,乍看無事,卻是一覺不醒?” 老太太和陳氏忙連聲道是。 道凈又道:“兩位施主應是在某地受了驚嚇后,三魂七魄丟了一魄。入睡以后,魂魄漸漸散了,和那一魄匯合去了。這位小施主,年紀小,受不住也是常有的。這位女施主,卻是魂魄不穩,見了血光,才遭此一劫?!?/br> 他語速頗慢,不緩不急,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老太太和陳氏不由就放下心來,只懇請他出手來救。 道凈合十雙手,“不急不急,還請府上尋一些兩位施主日常隨身的東西,再告知昨日出事的具體方位,貧僧要為他們招魂?!?/br> 袁璐覺得自己一直在路上走,四周什么也看不見,她只能往前,往前。 四周漆黑一片,她似乎還聞到了泥土的氣息。這環境既熟悉,又陌生。 要到哪里去?她這又從哪里來?她不是已經坐上了回成國公府的馬車嗎? 帶著一肚子疑問,她漫無目的地走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聽到不遠處有孩子在哭。 那聲音有些熟悉,她走過去一看,居然是泓哥兒。 泓哥兒縮成小小的一團,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 袁璐就過去碰了碰他,“怎么哭起來了?” 泓哥兒淚眼迷蒙的,看見是她還抽噎了下。 袁璐就陪著他坐下來,問他:“你怎么在這里?你不是回家去了嘛?” 泓哥兒的眼淚止不住似的,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袁璐就將他攬到懷里,一邊柔聲哄他,一邊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兩人也不知道在黑暗里坐了多久,突然眼前霞光一閃,袁璐似乎看見了一個閃著佛光的人影…… 再睜眼,她就回到了自己床上。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她娘親就驚呼一聲,將她抱住了。 袁璐撐起身子,倒是沒覺得身上哪里不舒服,只是著實奇怪的很,明明剛剛她還和泓哥兒在外頭,怎么一眨眼就躺回了床上?這不對??! 泓哥兒和袁璐被放在一張床上,她醒過來后,泓哥兒也揉著眼睛爬起來了。 道凈正在一旁盤腿打坐入定,過了片刻才緩緩睜看眼睛,“也是兩位施主造化大,離了的魂魄不曾亂走,就在今日的出事之地。 “阿彌托福,謝謝佛祖保佑?!标愂蠐е|女就不撒手了。 老太太長長地舒了口氣,千恩萬謝,差點對著道凈跪下去。 道凈穩穩地扶住了她,并不肯多待,就此告辭。 老太太也不強留,只說日后定當親自入寺拜謝,派人送了他回去。 泓哥兒醒來后一時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剛剛好像在外面,又好像不是,到底發了什么,卻是想不起來了。 他挺奇怪的看了看淚水漣漣的外祖母,完全不明就里。 陳氏把閨女和外孫都攬到懷里,力氣大的嚇人。 老太太還是清醒的,趕緊吧唐大夫喊來了。大夫把過脈以后,說脈象已經無礙,好好調養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