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對了,證據!方琳突然抬手抹了把眼淚,“石頭,你帶我去找太守大人,我有話跟他說?!?/br> “沒用的,琳表姐,南山把訴狀送上來的時候,太守大人就當著我的面表示,說他不會管這件事,何督軍手里頭捏著這次旱災朝廷發放的糧食,太守大人不會愿意得罪他的?!闭f到這件事,石磊也嘆了口氣,“現在世事艱難,朝廷中結黨營私之人眾多,為官想要獨善其身并沒有那么容易?!?/br> “我不是……我是……”方琳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楚,她知道就算自己說出那兩個人的事,石磊也不一定盡信,更何況對方已經人去樓空,所以她只好將自己摘錄的那份嫁妝單子拿了出來,“我在家里頭發現了這個東西,想著說能不能作為證據,畢竟像《松山晚照圖》這一類名家字畫存世只此一份,而且南山他奶奶的嫁妝單子上頭還記錄著收藏這些字畫的那些人的印鑒,所以絕對不會是贗品,只是我一個婦人家,哪有能耐去打聽這東西的下落,所以才尋思著是不是請太守大人幫幫忙,如果他愿意幫忙,我……我從家里頭拿出一千兩銀子捐贈給官府做賑災之用如何?” 如今賑災之事是陳康平最為發愁的了,官府早在之前洪災的時候就已經開倉放糧了,現在別說是青陽縣衙,就是越州城的太守府里,也沒有多少存糧,偏偏天氣大旱,青黃不接,有錢人家倒還好,早早地買了糧食囤起來,最苦的是普通老百姓,日日吃了上頓沒下頓,石磊整日在縣衙中幫忙,哪里會不知道這些,他想了想,臉色凝重道,“我現在說好聽點是個吃公家飯的,但實際上跟那些衙役沒什么差別,這事兒我只能說去跟太守大人稟報,至于他愿不愿意見你,能不能幫忙,我是不敢保證的?!?/br> 他倒是沒有問方琳那一千兩銀子從何而來,段南山既然是青陽富戶段衍之的兒子,難保沒有遺漏的家財留下。 方琳沒有孫氏那般不著邊際,自然知道石磊無官無職能耐有限,但他好歹是能跟公家沾上邊的人,除了他,自己還真想不出什么辦法能見上太守大人一面。 出乎意料的是,陳康平這次意外的好說話,還未聽石磊說完話,就吩咐下人領方琳進來,說罷還笑著道,“不是有句俗話說的,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我看這話不盡然,你這位表姐不就是個有情義的嘛,若是尋常婦人家,遇到這種事兒早就慌了手腳,她倒好,不僅不避著,還能想法兒解決,難得難得!” 石磊笑,“陳大人謬贊了,方氏亦只是普通婦人罷了?!彼闹杏X得,陳康平愿意見方琳,大概是看在了那一千兩銀子的面上。 其實石磊這樣想,還真是冤枉了陳康平。他為官數年,能穩坐太守之位卻又沒有結黨,自然有他高瞻遠矚的地方,見方琳,不過是因為有人透了信給他,說是孟慶余要倒了。 孟慶余為官三十多年,在戶部尚書這個位子上已經坐了十年有余。戶部尚書是什么概念,等同于總管一國財政大權,每年經手的銀錢多則數億兩,少則上千萬兩,而他之所以能這么多年屹立不倒,全憑了只要是從戶部走賬的銀子,都能被他扒下一層皮,偏偏他跟幾位輔政大臣關系都不錯,這些年下來,孟家富可敵國,卻沒人敢動孟慶余的一根毫毛。 陳康平嘆息了一聲,這大安朝的天下,終歸是蕭氏的天下,帝王臥榻之側,豈容他人放肆。 方琳入得廳堂,才發現這里頭只有石磊和太守大人兩人,她心情稍稍放松了些,將手中那份嫁妝單子呈了上去,“這是我清掃宅子時發現的,我無論公爹當年是否被冤枉,我想這些東西并非段家的家財,而是南山他奶奶的嫁妝,如今已然遺落,民婦想請大人幫著尋找其下落?!?/br> 她這一番話說得很是巧妙,既沒有要求陳康平幫著救段南山,也沒有說要為段衍之翻案,可真要是查出來這些嫁妝并未在官府或者國庫中封存,那么其下落自然不言而喻,當年督辦此案的孟慶余定然會受牽連。 陳康平想到這些,忽然出了一身冷汗,皇上他這是……他不光是要查辦孟慶余殺雞儆猴,而是要肅清官場的不正之風,要知道,孟慶余貪墨的東西,當然不會全都留在自己手里,大多數都被送出去討好上頭疏通門路去了。 方琳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一眼太守大人,只見他神色嚴肅,眉頭微皺,手指還輕輕地在茶杯蓋上扣了扣,一點也看不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陳康平是有意這么做的,他當然不會一口應下這件事,且不說這青陽縣衙門里頭有沒有何武的眼線,就是眼前這兩人,也不能叫他們猜到了上頭的心思,萬一這事要是不小心傳了出去,壞了皇上的大計,恐怕他也要跟著遭殃。 沉默了一會兒,陳康平覺得差不多了,這才提及那一千兩銀子的事,“你也知道,如今城里頭老百姓的日子不好過,除了青陽縣,還有其他幾個郡縣的情況都不大好,救人如救火,本官幫你打聽這些字畫的下落,你也須得履行承諾才是?!?/br> “那是當然,太守大人愿意出手幫忙,民婦感激不盡?!狈搅招α诵?,一千兩的現銀她是沒有的,但好在當初李叔給的那一匣子珠寶玉器,她只用了那些金錁子,余下的一點兒都沒動。她原先還以為這些金銀財寶能值了幾千兩銀子就了不得了,可上回段南山拿出那顆夜明珠之后她才知道,就這么一顆晚上會發光的珠子,就值好幾千兩銀子,更不用說別的了。 陳康平捋了捋胡須,“有了消息,本官會盡快告知你的?!?/br> 方琳點頭,“民婦還有個不情之請,聽說我相公在牢里病得很重,大人愛民如子,想必一定不會拒絕我想探監的這個要求吧?”她原本沒想這么說的,可一想到段南山還在大牢里受苦,萬一要是太守大人真不同意她去看人怎么辦,電光火石間,她還是按捺不住用了激將法。 陳康平倒不在意這個,他早就知曉段南山同他夫人感情甚篤,方琳能忍到把事情說完再提出這個要求已經很不錯了,于是他笑道,“既然你給本官戴了這么一頂高帽子,若是不讓你去,倒顯得本官不近人情了。石磊,你領她去吧?!?/br> “多謝大人體恤?!狈搅帐┝艘欢Y,這才跟著石磊出了廳堂,往大牢的方向走去。 ☆、第118章 探監 且不說去大牢的這一路上方琳是如何內心不安,留在廳中的陳康平卻沒有火急火燎地吩咐人去查探,而是回到內堂提筆寫了一封書信,不多時,一只海東青矯健的身影從天空中劃過。 這時候方琳和石磊已經進了大牢,這幾日石磊天天來,那管牢獄的班頭已經見怪不怪,還打了聲招呼,“那姓段的小子我看是不成了,早上送去的飯一口也沒動,他犯得又是這么個事,你還不如早早跟你們家那親戚打個招呼,叫她別惦記著了?!?/br> 方琳從石磊身后露出頭來,一雙杏目瞪著那牢頭,貝齒緊咬著下唇,她不想說出什么難聽的話,畢竟段南山在這里一天,就得要眼前這人照拂著。 “誒誒誒,石先生,牢里頭的規矩你是知道的,那姓段的小子是重犯,上頭吩咐過,不準外人探看?!崩晤^掌管大獄多年,知道什么情況下能鉆空子收點孝敬銀子,也知道什么情況下須守著規矩寸步不讓。 石磊笑了笑,“我哪會不知道,這人是太守大人叫我帶過來的,你且放心,不會給你添麻煩的?!?/br> 那牢頭聽到這話神色才松泛了些,用鑰匙打開大牢最外頭的一道門,“你們跟我來?!?/br> 大抵是因為天氣炎熱的緣故,牢里頭的環境并不好,迎面就是一股惡臭,方琳眉頭微皺,掩著鼻子,目光從那一個個牢房中掠過,沒有發現段南山的身影,她先是松了一口氣,隨即心又懸了起來,直到牢頭停住腳步,指了指內里躺在床鋪上的人,“喏,就是這兒了,我給你們把門打開,你們進去看看,時間不要太長了?!?/br> 方琳道了謝,從懷里摸出一貫錢遞給他,“多謝閣下這幾日對我相公的照拂之恩?!?/br> 那牢頭并不推拒,收下之后還嘆了口氣道,“不是我說,這小子也死犟,督軍大人派人來審了他好幾次,硬是一句話也不說,雖然也沒受什么刑,可這來來回回折騰著,身上的傷能好才怪,這不,眼瞅著病糊涂了?!?/br> 方琳沒有再理會他的話,而是徑自推開牢門走了進去,比起在外頭看到的那些牢房,這一間明顯干凈許多,草席鋪在炕臺之上,段南山就躺在上頭,雙目緊閉,嘴唇干裂,臉色蒼白,全無平日的神采飛揚和滿目溫情。 “南山?南山?”方琳喚了兩聲,喉頭有些梗塞,她強忍著鼻頭的酸楚,湊到段南山身前,伸手撫摸著他的臉龐。 他身上的溫度燙的嚇人,傷處大抵是之前化了膿,割去了腐rou,顯得有些可怕,但好在上了藥,已經逐步在愈合。 似乎是察覺到了熟悉的氣味,段南山在昏昏沉沉的意識中捕捉到了方琳的氣息,他干裂起皮的嘴唇輕輕嗡動,喚了聲,“媳婦……” 方琳湊得極近,聽到了他的聲音,立刻就激動地不能自已,“南山!南山!你快醒醒,你爹的事兒有眉目了!你很快就能出去了!你快醒醒,跟我說說話,你……你別丟下我一個人!” 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方琳甚少在人前示弱,可此時此刻,見到這樣虛弱的段南山,擔憂、驚懼、慌亂的情緒一瞬間襲擊了她,讓她再也沒有辦法清晰的去思考,她害怕,害怕眼前這個人就這樣離開自己,她怨恨,怨恨自己沒能和他站在一起共同進退。 淚珠抵在段南山的臉上,他費力地睜開了眼睛,艱難地說著,“你……你怎么……來了?家里頭怎么樣?皓哥兒呢?” “皓哥兒有他姨母幫忙看著,家里頭也都好著呢,你不用擔心?!狈搅彰銖娐冻鲆粋€笑容,卻還是忍不住眼中的淚水。 段南山抬起手,溫柔而又緩慢地拭去她眼角的淚珠,“別哭……哭什么呢,我這不是好好的嘛?!?/br> “你這也能叫好?你信不信,要是你敢死,我立馬帶著兒子改嫁,一天也不替你守!”方琳見他一點也不拿自己的身子骨當回事,氣急了一時間有些口不擇言。 “你不是這樣的人?!倍文仙教撊醯匦α诵?,想要坐起來說話。 方琳忙按住他的肩膀,“行了,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你別亂動,我剛剛說的話你聽見了嗎?我找到了新的證據,你有救了,咱爹的事兒也能翻案了!” 段南山說話還有幾分有氣無力,但聽到這話心里一震,激動道,“真的?你不是在騙我吧?” 方琳見他不信,急了,“真的真的,我什么時候說過假話,絕對比珍珠還真!” “咳咳,我信,我信?!倍文仙匠读顺蹲旖?,“你且近些,叫我好好看看你?!?/br> 兩人雙手交握,湊得極近,雙目注視著對方,眼里除了彼此再也容不下其他東西。這幅情景讓石磊看得一愣神,他尷尬地低下頭,輕手輕腳地從牢房內退了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方琳才從里頭出來,聲音沙啞似是哭過一場,“石頭,你能不能,能不能幫我再求求太守大人,讓我每天來牢里頭給南山送飯,他吃不下東西,身上的傷和病怎么好得了呢?!?/br> 石磊沉吟了一會兒,點頭道,“我去試試,實在不行,就想法子跟牢頭說說,你說得那些字畫的下落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查出來的,南山說不定還得在牢里頭呆多久?!?/br> 以陳康平的能耐,當然是沒法子在短時間內查出那些字畫的下落,要知道,那些達官顯貴可不會隨隨便便就將自己的收藏品拿出來,這一切,自然得依仗已經景澤在京城布置好的人。 雖說段南山仍然被關在牢里頭,但事情顯然已經有了起色,否則太守大人也不會同意方琳日日給段南山送飯,眼瞅著自家相公的身子一天天漸漸好了起來,方琳心里頭的那塊大石,總算是落了地。 轉眼就到了八月十五,往常這時候,一家人總會聚在一塊吃個飯,可打從上回孫氏在方琳這里討要銀錢不成,反遭李氏打臉,她便不喜同二房往來,李氏想得開了,也不和她計較,干脆和沈二山一起,領著如意幫沈平安兩口子賣花燈去了,方麗倒是過來喊了方琳一遭,叫她晚上一塊吃飯,卻不想被方琳拒絕了。 “這不過節嘛,都講究個團團圓圓,我今晚上抱著皓哥兒去牢里頭跟南山一塊過,你晌午幫我看會兒孩子,我得先把月餅蒸出來?!狈搅諞_她笑了笑,“南山這兩天傷也好的差不多了,我問了郎中,說是不用像之前那么忌口,前一陣兒我都沒敢給他做葷腥,趁著今兒過節,打算蒸幾個rou餡的月餅給他解解饞?!?/br> 方麗抿了抿嘴,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直到方琳瞪了她一眼,才忍不住笑道,“我還說呢,打從你天天去牢里看姐夫之后,這人也瞅著比之前精神多了,不過長久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皓哥兒這么久沒見他爹,指不定都記不得他長什么樣了,這案子還是得早早結了,你們才能真正的一家團圓啊。對了,太守大人那邊有消息了沒?” 方琳搖搖頭,“哪有那么容易,太守大人說,這案子想了解,打聽到那些字畫的下落還不算,得使個計策讓那些跟孟慶余勾結在一起的貪官當眾承認這字畫是他的,這樣人贓并獲才能讓那些人永無翻身之日,還有就是,像那些金銀珠寶,除非找到孟慶余的賬冊,否則根本查不出來,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把孟慶余牽扯進來,讓他們狗咬狗?!?/br> “這些是太守大人跟你說的?”方麗有些疑惑,“人家不會跟你說這種事吧?” 方琳彎了彎嘴角,“是我自己想的,我這不是盼著你姐夫早點出來嘛。不過也多虧了太守大人和那兩位不知姓名的公子,否則我現在肯定還跟只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撞呢?!?/br> “這就叫好人有好報,你跟姐夫可從來沒做過什么壞事情,還幫了不少人的忙呢,要不是你,現在城東南角那兒住著的那些個人。連飯還吃不上呢?!狈禁愋?,“對了,這中秋節,要不要給他們也送些吃食?” “不用了,我給他們放了一天假,晚上有花燈會,讓他們去逛逛?!?/br> 姐妹倆說的這是方琳托方麗在城東南角置辦下的那一棟院子,如今天氣大旱,許多農戶家自己都沒有糧食吃,更別說喂養牲畜了,方琳趕巧將這些活物買下,又雇了不少因為旱災而鬧饑荒的老百姓制作臘腸,雖說賺不了多少銀錢,卻也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青陽縣的饑荒情況,要知道,臘腸都可是實打實的rou食,不似填不飽肚子的清湯寡水和那能照見人影的粥。 眼瞅著夏天就要過去,方琳覺著,災荒和所有的難題都將會隨著這個季節的結束而消失。 華燈初上,青陽城的花燈會熱鬧非凡,人們摩肩擦踵,流連在各式各樣的小攤前,而這時候,方琳卻抱著兒子,提著食盒,到了大牢里。 在這樣的團圓佳節,守著大牢的是個剛進衙門沒幾天的小獄卒,方琳送了他兩塊月餅,轉眼卻瞧見段南山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樣。 “我們連外頭的花燈會都沒看,專門來陪你過節,你看你多重要?!狈搅諏⑹澈蟹畔?,笑著調侃了一句,“怎么這個表情?見兒子不高興???” 段南山委屈道,“你做得月餅我還沒吃呢,憑什么叫他先吃?” ☆、第119章 攔轎告狀 方琳被他這樣孩子氣的話語給逗笑了,“什么呀,那是麗姐兒做的,我做的給你留著呢?!闭f罷就掀開了食盒的蓋子,從里頭拿出一疊月餅來。 蒸月餅的模子的方琳請趙大武幫忙刻的,包好的月餅拓上去,皮上就有了花好月圓、幸福安康的字樣。 段南山一手一個,忙不迭地往嘴里塞,方琳怕他噎著了,急忙騰出一只手,將腰間的水囊拽下來遞給他,示意他喝水。 吃飽喝足之后,段南山開始逗弄起許久未見面的兒子,奈何小家伙兒一臉怏怏,似乎對親爹不感興趣,朝方琳伸著胳膊要她抱。 “皓哥兒白天玩累了,這會兒怕是困了呢?!狈搅招α诵?,“對了,我剛剛來的路上碰見了太守大人,他說咱爹的案子差不多就要重審了!” 段南山瞇了瞇眼,“太守大人說的?該不會又出什么幺蛾子吧,你說要救我那兩人到底是什么來頭,能讓太守大人聽他的話?” 方琳也曾想過這個問題,但她不愿往深了想,更不愿意摻和到那些人的官場斗爭里去,她只想救回段南山,幫他替段衍之翻案罷了。 “你別想了,不管怎么說,人家也是咱的救命恩人,雖說有利用咱們扳倒孟慶余的嫌疑,可到底也是給咱指了條明路,往后有機會,報了這恩情也就是了?!狈搅找贿吅逯鴥鹤尤胨?,一邊輕聲道。 而此刻,督軍府里卻坐著一位客人。 “何督軍,你說太守大人他這是什么意思?如今旱災已經過去的差不多了,他還賴在青陽縣衙不走,衙門里上上下下有個什么事他都要過問,我這縣令倒成了擺設?!闭f話的人一臉褶子,表情焦急又憤懣,正是朱縣令。 何武端起酒杯,在一旁伺候著的美妾立刻便給他添滿,他摟過那女子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隨即才看向朱縣令,半倚著椅背漫不經心地道:“縣令大人說話可要慎言喲?!比羰欠搅赵谶@里,一定能認出來,這個女人正是她的小妹方敏。 “哎呀我的督軍大人,這都什么時候了,陳康平他在青陽賴著不走,不就是怕我們貪了他那幾十萬兩的賑災銀子嘛,可說白了,他又不是御史,更不是欽差,犯得著嘛!”朱縣令急急地說,“他這管了我手里頭的事兒就不說了,可他惦記著那賑災銀子,不就是擋了您的財路嘛?!?/br> 何武喝了口酒,目光一寒:“朱大人,隔墻有耳,這話可不能亂說?!?/br> 朱縣令一愣,隨即訕笑到:“是是是,督軍大人說得對,下官今兒喝多了,可不是在胡說八道么?!?/br> 何武聽得這話,嘴角揚起一絲笑意,“朱大人到明年開春就滿三年任期了吧,回頭我定會在尚書大人面前替你美言幾句?!?/br> “督軍美意,下官在此先行謝過?!敝炜h令拱了拱手,“我這不是尋思著太守大人日理萬機,cao心我這一小小郡縣,實在是小材大用了些,可我這當下屬的,也不好直言,所以想向督軍大人討個主意?!?/br> “這有何難?!焙挝渫崎_懷里的方敏,示意她退出去,這才輕聲道,“本官想個法子,讓越州城里忙起來,到時候,走不走就由不得他了?!?/br> 朱縣令忙端起酒杯敬了何武一杯,兩人說說笑笑,夜色漸漸深沉。 方琳從大牢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別說外頭的花燈會散了,家里也只有沈平安兩口子住的院子亮著燈,想必是剛收攤沒多久。 皓哥兒在她懷里沉沉地睡著,方琳用小被子裹緊了他,小孩子到底體弱,萬一吹了風著了涼就不好了。 園盤似得明月高懸在天際,方琳抬頭看了一眼,然后關上了門。 翌日,方琳醒來已是天光大亮,皓哥兒在身邊咿咿呀呀的叫喚著,見她坐起身,哼哼唧唧地似乎是想要她抱。 方琳將兒子抱起來,小家伙兒立刻便咯咯地笑了,可還沒高興一會兒,方琳便將他放進了搖床里,“皓哥兒乖,等娘親洗漱完,再過來看你?!?/br> 小家伙兒似乎是不高興了,癟癟嘴,不過到底還是沒能哭出來。 天氣漸漸沒那么熱了,方麗在前院水井邊洗衣裳,見到方琳過來喊了她一聲,“我還正說找你呢,今兒你給姐夫送完飯早點回來唄,咱姐倆去外頭逛逛,這眼瞅著夏天就要過去了,秋衣也得慢慢備著了?!?/br> 方琳低頭想了想,覺得也是這個理,隨即點頭應道:“那行,不過咱總不能帶著孩子去吧?” “我問過二舅母了,她說她跟平安媳婦兩人幫我們看一會兒,只要我們別再外頭逛太久就成?!?/br> 打從上次李氏伸出援手,方麗對她的印象一下子改觀了不少,旁人常說這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經了這么一回,方麗也算是體會到這句話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