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肖來福甩了甩鞭子:“四斤老太,你是要去哪里呢?” “我去涼州縣衙找我那主簿表哥?!彼慕锢咸郎狭蓑呠?,說得很是驕傲,陽光照著她癟癟得嘴巴,那里缺了一顆門牙,說話有些漏風:“你先去買點家里要用的東西,然后到知州衙門那里等我?!?/br> 聽四斤老太提起知州衙門,肖來福不由得肅然起敬,趕緊甩鞭子將騾車趕了起來,騾車走得格外有勁,嘚嘚兒的響著,一路飛奔,不會比馬車慢了多少。 騾車停在衙門那邊,四斤老太從馬車上挪著手腳下來,衙門門口幾個差人看著她挎著籃子昂首挺胸的就要往里邊走,一把攔住了她:“你這婆子怎么亂走,這地方是你能來的嗎?” 四斤老太瞧著幾個看門的臉色不太好,心中也是一咯噔,從籃子里掏出兩個雞蛋來:“大兄弟,我來找我表兄的,你們行行好放我進去,這兩個雞蛋就給你們拿回家去炒菜吃?!?/br> 幾個差人看著她手里的雞蛋,哈哈大笑起來:“恁個老虔婆,竟然拿兩個雞蛋就想買通我們弟兄幾個,當我們沒看見過雞蛋?” 瞧著幾個差人那兇巴巴的模樣,四斤老太唬得腳發軟,只不過想著肖老大家那個菜園子,登時又來了神氣:“我是高主簿的表妹,嫁在城北肖家村的,今日找他有了不得的事情要商量,你們趕緊給我通報去?!?/br> 幾個差人見著四斤老太忽然來了神氣,也拿不定主意了,從頭到腳打量了四斤老太一番,見她穿得倒也還干凈整潔,頭發里還插了一支小小的銀簪子,瞧著不像是窮得來打秋風的。有一個差人猶豫的說了一句:“我進去跟高主簿說說,指不定真是他親戚?!?/br> “你勤快你去說!”旁邊幾個起著哄:“我瞧你就是想拍馬屁吶!” 那個差人也不分辯,轉身一溜小跑的奔了進去,不多時跑著出來了:“老婆子你跟我走,高主簿說讓你進來?!?/br> 四斤老太挺了挺胸,朝那幾個站在門口的差人輕蔑的看了一眼:“我就說過我是高主簿的表妹,你們偏偏還不信!”她拿著兩個雞蛋就往那領路的差人手里塞:“這兩個雞蛋你就拿回去當菜吃!” 那差人推推搡搡:“不用了,不用了!”都已經走到了衙門里頭,要是被人瞧著收了東西到知州那邊念上一耳朵,說不定自己這差事就沒了——更何況這老太婆只塞了兩個雞蛋,為了兩個雞蛋丟了差事,實在太不合算! 見差人堅決不肯收,四斤老太將那兩個雞蛋放回籃子里邊,不住的點著頭:“大兄弟人真是好,我少不得給高主簿說幾句好話!” 差人笑道:“那就多謝老太太了!”一路將四斤老太從偏門引進了一個院子,那是衙門里主簿知事們務公歇息的地方。走到一間屋子面前,那差人將門略略推開,朝里邊喊了一聲:“主簿大人,人給帶過來了?!?/br> 四斤老太激動得全身直打哆嗦,一手牽著狗蛋,一手將門推開,大步跨了進去,見著里頭坐著的那個花白胡須的高主簿,眼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著轉兒,奔上前去,捏著嗓子的喊了一句:“表哥!” 那聲音若是二八芳華的少女喊出來的,定然很是好聽,嬌滴滴的,仿佛能擠出水來一般,可惜四斤老太的聲音因為經常吵架,所以變成了高亢沙啞,可她此時要故作溫柔,卻如鋸齒擦刮著鐵皮一樣,啁哳難聽,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主簿 高主簿手里本來拿著毛筆坐在那里謄錄名字,聽著四斤老太這聲音,手一打顫,那支筆就掉了下來,正好掉在本子上,黑黑的一個團子。 “表妹,你今日怎么過來了?”高主簿愁眉苦臉的將那頁紙撕掉,這是豫州城的戶籍資料,他謄寫了兩日,這頁紙寫了大半個時辰,眼見著要寫完了,被這毛筆一抖,全毀了。 “表哥?!彼慕锢咸粵]理會到高主簿的苦惱,她眉開眼笑的將蓋著籃子的那塊白羊肚毛巾給掀開,里邊兩只老母雞終于重見了天日,快活得很,仰著脖子咕咕的叫喚了起來。四斤老太一手一只,將老母雞拎了出來:“表哥,我惦記著你的身子,特地給你送兩只老母雞來補補身子,另外還給你捎了幾十個雞蛋?!?/br> 高主簿瞧著那兩只老母雞,臉色緩和了些:“表妹,你該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我給你幫忙吧?這么些年,你也就只過年的時候來看看我,現在正是農忙時節,你怎么又得了空給我來送母雞?” 四斤老太被高主簿一句話戳破,可一點都不尷尬,她笑瞇瞇的直點頭:“表哥,你咋就那樣看得準吶,無事不登三寶殿,我還真是有事情來找你的?!?/br> 四斤老太將老母雞放到地上,擦了擦手,這才抖抖索索的從中衣內里摸出了一個小紙包,將紙包打開,兩錠白花花的銀子出現在高主簿面前:“表哥,這是二十兩銀子?!?/br> 高主簿眼睛轉了轉:“我知道,你哪里來這么多銀子?” “這不是我的銀子,這是你的銀子!”四斤老太癟著嘴巴笑得很歡實:“這是我們村長托我轉交給你的,他那孫子肖經緯很是聰明,中了秀才,想要你弄他到衙門里做文書哩?!?/br> “做文書?”高主簿轉了轉眼珠子,這衙門里前幾日剛剛好還走了個文書,說是已經攢了些銀子,準備明年再去參加科考,要去州里的學堂念書,知州大人正讓他去相看一個過來替著,這不正好湊巧? 只是……高主簿眼睛轉了轉,二十兩銀子怕也是少了些,衙門里的文書,一個月能有五兩銀子,一年就得六十兩,有時候拉線搭橋在中間揩點油,這一年一百兩是篤定的。他笑著望了望四斤老太:“表妹,你回去跟那村長說下,他那孫子想做文書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現在有好幾個想進來的,我也不大好向知州大人舉薦吶?!?/br> 四斤老太聽著這話著急了,捧著銀子往高主簿臉上湊:“這不有銀子嗎?你十兩,知州大人十兩,這事情可不就結了?表哥,想當年你爬墻過來看我,說什么只要我讓你做的事情你都會去做……”四斤老太眼睛一橫飛了個眼波,只是那眼睛已經干了,多年前的春水成了一池死水,看得高主簿全身發毛:“表妹,你讓他再添十兩銀子,這事情就包在我身上!” “好咧,我回頭就給他說去!”四斤老太將二十兩銀子放到桌子上邊,用一張紙蓋?。骸氨硇?,我還有一件事情要來找你,這可是我自家的事,你非得來幫我做主不可!” 一提起這事,四斤老太還是氣鼓鼓的,肖三花實在是太囂張了,嘎巴嘎巴的將自家的羊吃了,自己請了肖文華去說賠償的事情,她竟然敢跟村長對打起來,還叉著腰鼓著眼睛沖自己喊她根本不怕衙門里的主簿老爺,這可不是反了? “表妹,你打算要她們家那塊菜地?”高主簿聽四斤老太說了下事情經過,想了想,搖了搖頭:“總怕不行吧,一只羊多少錢?一塊菜地該多少銀子?這中間不是差一絲半點!” “怎么不行?”四斤老太眼睛都紅了,進城來找高主簿,不就是想要他給自己撐腰?結果他竟然說不行!四斤老太拍手拍腳的喊了起來:“表哥,那可是我們家的羊,母羊!母羊生幾只崽子,那銀子不就滾滾的來了?雖然地值錢,可一畝良田也才二十兩銀子,一塊菜地不過六七兩銀子頂天了!再說,那肖三花這般囂張,難道不給她些教訓?”她瞅了瞅高主簿,哼哼唧唧道:“我說了,我娘家親戚在豫州衙門做主簿,她只是沖我樂,說有個做主簿的親戚沒什么了不起,她才不怕你!” 高主簿聽了,氣得胡子一翹一翹:“小丫頭片子,竟然敢說這樣的大話?” “那個肖三花跟瘋了一樣,還打我!”站在一旁的七木總算逮了一句說話的機會,站到他奶奶身邊,惡狠狠的告狀:“她真說了不怕你吶,叔爺爺!” 高主簿摸了摸胡須,好容易才將它捋平整,他眼中閃著氣憤的神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還以為天高皇帝遠,沒人管她不成?表妹,你明日買些酒菜到家里,我帶幾個衙役過來,喊了你們里長一道去那肖老大家幫你主持公道!” 四斤老太得了這句話,笑的眼睛都瞇縫了起來:“表哥,還是你最好!我也就只有你這個當大官的親戚,你要是不幫我,我就真沒出去說冤情了!” 得了四斤老太的贊揚,高主簿氣憤的心情稍微平息了些,整個人似乎要飄了起來,幾乎要沖破這小小的房間,飄到天上去。這時那兩只母雞不合時宜的“咕咕”了幾聲,這才將他從云端拉了回來。 低頭一看,地上一灘稀黃的雞屎,發出濃烈的臭味,高主簿掩著鼻子沖到了門外,直著嗓子喊了起來:“快些拿笤帚進來!” 天氣晴好,藍色的天空一碧如洗,白云悠悠而過,愜意而舒緩。金燦燦的陽光照在肖老大家的土磚屋上,似乎那黃色的土磚都發出了金光一般。 彥瑩正將小筍子剝皮,她的手腳麻利,不多時腳邊就有一堆幼嫩的筍殼。彥瑩的身邊有一個大盆子,里盛著一汪清水,亮晃晃的,映出了一甌藍天白云。六花蹲在盆子旁邊,用手撥著那些已經剝殼的小筍子,拿出一根看了看,舉起來問彥瑩:“三姐,為什么要洗這么多小筍子?” “這可不只是小筍子!”彥瑩將一根剝好的小筍子扔進了盆子里頭,朝六花笑了笑:“六花乖,你去看看灶膛里的火熄了沒有?!?/br> 六花拿著小筍子奔了進去,不一會兒又像風一般卷著出來了:“三姐,熄了,熄了!三姐,”她瞅了瞅手里的小筍子,滿臉好奇:“這個不是小筍子,那會是什么?” “是銀子!”彥瑩笑嘻嘻的回了她一句,站起身來捶了捶腰。六花趕緊將小筍子扔回盆子里,跑到彥瑩身后,討好賣乖的攥起兩只小拳頭替她捶著背:“三姐,你別動,六花給你來捶背?!?/br> 彥瑩微微一笑,肖老大家中生活很是清苦,可里邊卻充滿了溫情,這是讓她覺得最感動的一點。她將六花的手拉?。骸昂昧撕昧?,三姐哪里就這么身子虛了?走,咱們去看看阿娘和大姐去?!?/br> 將盆子端起來放到灶臺上,彥瑩撈起兩個水煮蛋放到碗里,帶著六花就往后邊院子走,因為肖大娘剛剛生了孩子,七花晚上睡覺有些吵鬧,肖老大睡得不安穩,就從那屋子里搬了出來,大花和四花就跟肖大娘睡在一個屋子里邊,方便晚上照顧她。 “阿娘,大姐,吃水煮蛋?!睆┈摱酥胱吡诉M去,屋子里這時候已經很亮堂,肖大娘正在給七花喂奶,大花坐在她身邊與她低聲說著話。 彥瑩走過去,瞧著七花小嘴巴一咂一咂的,吃得很來勁,心里暗道真是萬幸,肖大娘奶水竟然還足,要是換在前世,不少mama少奶水,光是嬰兒吃奶粉的錢就是一筆巨款?!捌呋烧婺艹??!睆┈撔χ鴮⒁呀泟兞藲さ乃蟮八偷叫ご竽锸种校骸岸汲粤诉@么一陣子了,還不見她歇嘴?!?/br> 肖大娘慈愛的看了七花一眼,嘆著氣道:“她能吃就好,就好?!闭f到后邊,心中一酸,舉起衣袖來擦了擦眼睛,旁邊大花瞧著有幾分焦急,捉住肖大娘的手道:“阿娘,坐月子的時候不能流眼淚,老了以后眼睛不好使?!?/br> 說完這句話,她自己的眼圈子倒紅了,強忍著眼淚,咬了咬牙齒:“七花生得真好看,跟個粉團子似的?!?/br> 彥瑩見著兩個人的眼睛都紅紅的一圈,趕緊拿了另外一個水煮蛋往大花手里塞:“趕緊趁熱將蛋給吃了?!?/br> 大花拿著蛋,怔怔的望著彥瑩:“三花,給阿娘吃就行了,我被婆家趕出來,已經給娘家添麻煩了,怎么還能吃水煮蛋?!彼煌跫亿s回來,娘家肯收留她,已經是萬幸,哪里還能吃這么好的東西?一想著王富貴走的時候那無情的模樣,大花就止不住傷心起來,王富貴,恐怕不只是因為孩子的事情,還有……她的面前閃過一張細眉細眼的臉孔,心塞得都要說不出話來。 “你呀!”彥瑩只覺心里憤懣,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大姐你何必這般說,這里永遠都是你的家,干嘛這般講客氣?你肚子里還有一個呢,家里沒什么好東西,也就每天吃個水煮蛋,大姐你就別推三阻四的了?!?/br> 六花在一旁捉著大花的衣襟,細聲細氣道:“大姐,你就吃罷了吧,三姐說以后讓我們頓頓吃上rou呢?!闭f到這里,她用力吸溜了一下口水,抬頭望了望彥瑩:“三姐,是不是這樣?” 彥瑩摸了摸六花的頭,笑瞇瞇道:“你相不相信三姐的話呀?” 六花將指頭放到嘴里舔了舔,用力的點了點頭:“我相信,前兩天咱們家不就吃上了rou?中午吃羊rou,晚上吃豬rou!” 一提到羊rou,肖大娘的眉頭又皺到了一處:“三花,四斤老太不會就這么放手的,咱們家怎么哪來銀子賠她的羊?”她瞇著眼睛看了看門口,一方陽光斜斜的照了進來,顯得很暖和的樣子,可她的心卻正在發顫,三花也太不懂事了,嘴巴饞就要去殺人家的羊,四斤老太可不是好惹的! 只是……肖大娘瞧了瞧彥瑩的額頭,在彥瑩的劉海下邊,左邊額角那里還有一條疤痕,雖然被頭發蓋住了,可她卻明白得很。娃兒從山上摔下來,死里逃生,大夫吩咐要多吃些養身子的東西,可家里沒能力,三花實在肚子餓得狠了去殺了別人家的羊,這也怨不了她。 都是做父母的沒能力,肖大娘心中十分慚愧,她的一只手本來在輕輕拍打著七花的背,這時也不由自主的慢了下來,心里頭在琢磨該怎么樣與四斤老太和解才好。 “阿娘,你就莫要想這么多了,我自然有法子?!睆┈摮ご竽锇矒岬目戳艘谎郏骸鞍⒛锬憔蛯P恼湛粗呋ň褪橇??!?/br> “三姐,三姐!”門外傳來一陣驚慌失措的喊叫聲,彥瑩抬頭一看,四花拉著五花飛快的跑了進來:“有一輛馬車到了咱們村口,上邊跳下幾個人,往四斤老太家去了,我聽大家在議論說那是官府的差人?!?/br> 肖大娘臉上瞬間變了顏色,她陡然坐直了身子,四處打量這狹小的房間:“彥瑩,快些去躲起來,官府來捉你了!” ☆、盜竊 屋子里邊亂成了一團,大花顫抖著身子走到彥瑩旁邊,將那個水煮蛋推了過來:“三花,你把這水煮蛋拿過去,也能折算成一個銅板賠給四斤老太,我不吃了,不吃了?!?/br> 肖大娘坐在床上直抹眼淚:“這陣子可不能讓三花出去,萬一被抓住了怎么辦?聽四花說,昨日那個肖來福趕了騾車送了四斤老太進城,肯定是去找她娘家那個表哥了,今天……哎,三花,你到床下躲躲,四花五花你們站到床前邊擋擋你三姐?!?/br> “我又不怕他們?!睆┈撔χ诵ご竽镆谎?,將大花的手推了回去:“大姐,沒事,你放心吃,一個水煮蛋又算得了什么!” “三姐三姐,那你準備怎么辦?”四花跳著腳喊:“來了官差老爺呢!” “不是現在才去四斤老太家?著急什么?”彥瑩伸手推了推四花:“快去喊你二姐,讓她坐了騾車去喊幫手來!” “喊幫手?”四花楞了楞:“會有人來幫忙?” 彥瑩笑了笑:“四花,這你就別管了,趕緊讓二姐去叫人來?!蹦切┕俨钸M了四斤老太家,估計還要喝酒吃rou,那豫王府別院離肖家村不遠,從那小路跑過去,估摸著也就一刻鐘,要是坐著騾車過去,便更快了。 四花清清脆脆的應了一聲,撒開兩條腿飛快的跑了出去,五花站在彥瑩身邊,輕輕的拉著彥瑩的手道:“三姐,五花不想讓三姐被抓走,你還是聽娘的話,快些去躲起來好了?!?/br> 彥瑩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瓜子:“五花別怕,三姐都不怕吶?!?/br> “三花,你讓二花去喊人,她又能喊誰過來???官府的老爺過來了,誰敢同他們對著干?”肖大娘愁眉苦臉的望著彥瑩,抖抖索索伸出手來指著床下頭:“趕緊,快鉆到下邊去躲好了?!?/br> “阿娘,你就安安穩穩的在這里躺著,大姐,你好好照顧著阿娘,我出去應付?!睆┈撈沉舜蠡ㄒ谎郏骸澳阋灿腥齻€月的身子了,別出去,磕磕碰碰的,仔細撞了肚子里頭的娃兒?!?/br> 彥瑩一手拉著五花,一手拉著六花,飛快的跑回了她的臥室,伸手在床頭那個高粱枕頭下邊摸出了豫王府的腰牌,要是二花沒有及時將那許世子請過來,那她先拿這個腰牌做護身符,或許也能抵擋得一陣子。 “來,幫三姐剝小筍子,別得事情咱們都不管?!睆┈撔χ岢瞿腔j筐小筍子來,帶著五花與六花坐在前院里邊慢騰騰的剝了起來,一邊計算著時間,看看哪些官差什么時候過來,二花能不能及時請到許世子回肖家村。 小筍子快剝了一大半,才聽著外頭有喧嘩的聲音,五花唬得將手中的小筍子往籮筐里一扔,打著哆嗦道:“三姐,來、來人了!” 六花倒是鎮靜,一邊頭都不抬的剝著小筍子,一邊脆生生道:“五姐,別怕,有三姐在呢,你趕緊剝筍子?!笨诶镫m然說不怕,可畢竟還是有些慌,一邊拿眼睛覷了下彥瑩,見她穩穩當當的坐在那里,這才放了心。 “肖老大,開門!”門板上響起了粗魯的拍門的聲音,彥瑩放下手中的活計,施施然走到門邊,揚聲應了一句:“外邊是誰?” “快開門,我是里正!”說話的是個男人,約莫四十上下年紀,彥瑩將門打開瞅了瞅,就見外邊站了一群人,一個個紅光滿面,看起來喝了不少。 走在最前邊的是兩個人,一個四十多歲,一個看著樣子快六十了,胡子已經成了花白顏色,他們身后跟了幾個人,穿著官府里差人的衣裳,再往后邊看,四斤老太牽著她那寶貝孫子七木,還有那個牛高馬大的大木也站在旁邊,見彥瑩出來,沖她得意的笑了笑,似乎在說,肖家三花,你要完蛋了! “請問里正帶人找過來有什么事情?”彥瑩朝著那四十來歲的男人笑了笑:“我阿爹出去干活了,不在家?!?/br> 四斤老太有些壓不住自己興奮的情緒,沖到前邊來,指著彥瑩就罵:“肖三花,你這個小賤貨,別裝著不知道,這縣衙里的官爺們和里正大人來你們家,還能為什么事情?老娘原先就告訴你,豫州衙門里,老娘有人!高主簿是我的表哥……” 高主簿朝四斤老太瞥了一眼,帶著些不悅的情緒,表妹這張嘴也太把不住風了,怎么就直接將他們之間的關系說出來了呢?讓別人聽了多不好,似乎他就是幫著自己親戚來壓榨別人一樣。 走在后邊的肖文華沒見著高主簿的眼神,洋洋得意道:“肖三花,那會子我就說過你,讓你識時務些,你們肖家快點把菜園子讓給四斤老太,你不聽,這下可糟了,知州衙門里的老爺要來抓你去坐牢了!” 五花躲在彥瑩身后,聽著說彥瑩要被抓去坐牢,眼淚珠子滾滾的落了下來:“不,你們不能抓走三姐,三姐不能去坐牢!” 彥瑩朝肖文華笑了笑:“村長,你能代替豫州城里來的官爺說話?你說要抓我去坐牢,那請問我肖三花犯了哪一條法?翻了大周的律例讓我瞧個明白!” 高主簿一愣,沒想到這小女娃子竟然這般伶牙俐齒,他咳了一聲,裝出很威嚴的模樣出來:“肖三花,你私下殺了四斤老太的羊,犯的是盜竊罪,現在有兩條路子由你選,一條,你去坐牢三年,一條,把你們家的菜園子賠給四斤老太?!奔热贿@女娃要自己說明她犯了什么法,那就胡捏一條給她,看她怕不怕,高主簿心中很是得意,站在那里就想看彥瑩哭哭啼啼的說她選第二條路。 “這位就是知州衙門的主簿大人?”彥瑩瞅了瞅宋主簿,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笑的格外酣暢,笑得花枝亂顫,將站在門外的人都弄糊涂了,這肖家三花還能笑出來?瘋了不成? “我可不相信知州衙門里的主簿竟然這般沒見識,怕是冒充的吧?”彥瑩瞧了一眼高主簿,見他花白胡須氣得翹了起來,不住得在抖著,微微一笑:“現兒今,阿貓阿狗都能來說自己是衙門里的老爺了?” “你、你、你……”高主簿氣得臉紅脖子粗:“好你個無知的丫頭,你沒進過城不認識老爺我倒也算了,為何要這般混說?” “我只是想著,知州衙門里的主簿,應該對于律例知道得清清楚楚,可方才聽著你宣布我的罪狀,卻只覺好笑。何為盜竊?盜之意義,本不是自己之物,以不正當之手段據為己有,竊,乃是說于無人之時才下手?!睆┈摮蛄顺蚋咧鞑?,聲音清脆:“我早就警告過四斤老太,不能將她的羊放到我家菜園來吃菜,否則我肯定不客氣,她卻執意而行之,我這才殺了她的羊以儆效尤,何來不正當手段?又怎么能說是盜?況且我那日殺四斤老太的羊,那么多人瞧著,又怎么能稱之為竊?” 高主簿聽著彥瑩說得振振有詞,竟然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來,臉上紅了紅,簡直不知道該怎么接口,又聽彥瑩高聲問道:“官府的老爺斷案,先要有拘人的簽子,帶到公堂問案,查明以后宣判,還有文書記載,苦主與被告畫押,敢問主簿大人,這些手續你可都齊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