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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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你寫得對不對?” “是我的字跡?怎么了?這是哪里不對?” 她心里有些奇怪,這不寫得挺好的嗎?沒問題??? 那略有點兒眼熟的襕衫少年:“我是問娘子你,這對聯是不是你作的?!?/br> 張幼雙看了一眼紙上這“風聲雨聲讀書聲”的對聯,有些摸不著頭腦:“這確實不是我寫的啊?!?/br> 這實乃明代東林黨領袖顧憲成所撰。 “你你你你你??!” 話音剛落,這略有點兒眼熟的少年一手指著她,驀地瞪圓了眼,旋即又收回了手作了個悲痛欲絕的西子捧心狀。 其語氣悲憤地像在指責負心漢,“你這個騙子??!” 還有旁邊這位仁兄!你清醒一點!你欣喜若狂的模樣實在太惹人注目了! …… 自覺在孫文賦面前折了面子,吳朋義咬牙切齒:“不是你作的你說什么你寫的?” 張幼雙更茫然了:“我什么時候說是我寫的了?” 吳朋義氣得一個趔趄。 孫文賦頗為幸災樂禍,又好笑又好氣地拍了拍他肩頭,“罷了罷了,圣人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與個婦人計較什么?!?/br> 大清早跑來倆陌生人對你哐哐一頓指責,又一口一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張幼雙面無表情地繃緊了一張臉。 說什么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呢?怎么還搞上性別歧視了?今天你姑奶奶叫教教你啥叫女權主義的鐵拳。 張幼雙看了眼桌上的字,突然恍然大悟:“你覺得我騙了你?” 吳朋義悲憤地:“我看娘子一手好丹青,也不像是腹中空空沒墨水的,為何偏要作這欺世盜名之輩了!” 擦——所以穿越之后她的被動技能就是“百分百被誤會成文盲”嗎! “誰說我腹中沒墨水了?” 張幼雙惡向膽邊生,惡狠狠地咬了咬山楂丸子,一抹嘴,一拍桌,豪氣干云。 吳朋義氣忿忿脫口而出:“既然如此!那我問你,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何解?!” “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出自《論語·陽貨》,原句為:“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不孫,遠之則怨?!?/br> 張幼雙長吁了一口氣,好巧不巧,她之前在家里亂翻她爹的藏書,正好翻到過邢昺的《論語注疏》,釋為“此言女子,舉其大率耳,若其稟性賢明,若文母之類,則非所論也”,其意說的是像文王母那樣賢明的女子不算在內。 當時張幼雙總覺得怪怪的,怎么說,有點兒像小粉絲在給什么小偶像洗白。 對于孔老先生這句話,有人覺得孔夫子這在搞性別歧視。有人說這“女”其實通“汝”。 朱熹則解釋成“此小人,亦謂仆隸下人也。君子之于臣妾,莊以蒞之,慈以畜之,則無二者之患矣”。 還有人說,孔夫子說這話的時候壓根就沒想那么多,純屬發個牢sao,結果就被弟子記了下來,討論了上千年。 老實說,張幼雙是同意第三種看法的。 當然還有另一種說法。 不聯系時代背景說這話都是在耍流氓。 要知道這話是孔子在離開衛國之后說的,“養”為對待,此句是為告誡人主,內憂外患,慎之于早。 三下五除二地將嘴里的山楂丸子咽了進去,張幼雙惡意森森地直接就引了清代八股文名家王揆的破題。 于是,吳朋義和孫文賦就眼睜睜地看著面前這少女,搖頭晃腦,不疾不徐道:“圣人論女子小人之難養,欲人主慎之于早也?!?/br> 這是破題。 頓了頓,又道:“蓋女子小人養之不得其道,故近與遠皆有其患,慎之于早而又何難之有哉,且為國家者非外患之可憂,而內患之足慮;非有形之患之難治,而無形之患之不易以防也?!?/br> 嗯嗯嗯?! 吳朋義和孫文賦俱都呆了一呆。 尤其是吳朋義,他問這話本來就是隨口提的。但張幼雙竟然拿它整出了個破題! 破題啊,這可是八股啊,這姑娘竟還會作八股文?竟還破得如此新穎醒目? 已知八股是“代圣賢立言”,這就要求作者必須要細細揣摩當時圣賢的心理狀態,聯系時代背景,設身處地的體會當時圣賢的思想,模仿著圣賢的口氣來作文章。 又知孔夫子是在衛國受了氣之后,離開衛國后說的。 此前還說出過那句“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的名言。 可想而知,是被衛國君沉溺美色輕信小人給氣得不輕。于是就有了上述這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不孫,遠之則怨?!钡母锌?。 王揆寫道,這話不是說孔老先生突然砰砰砰朝著全體女同胞開了一頓地圖炮,這女子與小人指的其實是宮中這些美色惑人的后妃與jian佞之輩。 他們“彼非有才能之可用,亦非有忠信之可憑。其始見以為不足畏也,而挾人主之勢,則邪正混而威福移;其始見以為無所能也,而邀近幸之私,則讒釁生而禍患起”。 剛開始你覺著他們沒啥大不了的,但其借人主勢狐假虎威,能顛倒黑白,威福移于臣下。 剛開始你覺著他們沒啥能耐,但他們偏偏借著與人主走得近關系好,進讒言致使王朝禍患橫生,內憂迭起。 看著面前這其貌不揚的姑娘,吳朋義與孫文賦齊齊一怔,腦海里齊齊蹦出“我cao”兩個大字來,差點兒就給跪了。 說得好有道理,我竟不能反駁。 第7章 從他問出這話,到這少女破題有半炷香的功夫嗎? 怕是半柱香的功夫都沒有,這是何等兇殘,又是何等恐怖如斯的存在。 且不說孫吳二人是何等我cao了,話說另一頭。 這城隍廟附近的酒樓里卻坐了兩人,身份都是不凡。 其中一個叫趙敏博,正是這越縣的知縣。 另一個約莫二十七八的年紀,生得身材高大,相貌端正,鼻梁尤為挺且直,一副風塵仆仆的疲倦模樣,兩只眼睛倒好似秋霜玉刃一般,眉心皺紋許是因為常年憂思過甚,比同齡人要深刻不少。 男人大馬金刀地坐著,穿著件直身,灰撲撲的幾乎看不清本來顏色,這寬大的衣擺順勢垂落了下來,隱約可見內里這貼著勁瘦腿線的黑色的半舊長靴,皂色的鞋面上泥點子累累。 單看打扮倒像是個沉默卑賤的白身人。 可趙敏博堂堂一方知縣,半百的年紀了,對上這將將而立之年的男人卻不敢掉以輕心,恭敬尤甚。 兩人面前擱著肥鵝燒雞,荔枝腰子,生燒酒蠣,各色的糖霜果子,并一壺陳年好酒。 男人動筷箸不多,趙敏博把酒來斟,這才多吃了幾杯,席間很是恭肅謙遜的模樣。 原來這風塵仆仆,難掩倦容的男人卻是白龍魚服,隱姓潛名的。 此人姓俞,單名一個峻字,實乃當今的戶部尚書,真正的正二品大員,如今總督江南治水事宜的封疆大吏。 東南水患泛濫成災,吳淞江中下游和黃浦江下游河道淤塞,朝廷特地委派這位來江南籌劃治水事宜。 來了之后,疏洩河道,建壩蓄水,忙得像個抽不開身的陀螺,每天灰不溜秋的,布衣徒步行走于田野阡陌間,往來于河道堤壩上,日夜經劃,與民同鍋同寢,晝夜辛勞,常常是披星戴月的回來,不到天亮,又套了草鞋,披星戴月地走了。 這一年下來,弄得是灰不溜秋,整整黑了仨度,丟在田間地頭,與百姓們廝混在一起,愣是叫人不敢認這位灰不拉幾,黑不溜秋的就是那大名鼎鼎的俞尚書。 要說俞尚書,朝野上下凡提到這位的,誰人不豎起個大拇指。 這當今的圣上啊那就是把他當兒子給一手帶大的。 萬歲爺對不住他。 他俞家上上下下,滿門都是個忠烈剛正的刺頭性格,就因為這個,給他家招來了滅頂之災,父兄皆死在了詔獄里,只剩了個看門的老仆和俞峻這一根獨苗。 從小,他就靠翻閱著父兄祖輩遺下來的家訓筆記長成人的。 皇帝后來覺得對不住他,就把他留在身邊照顧。 長大之后,還是和祖輩一脈相承的刺頭性格,鯁正風骨,又犟,又傲,又直。 擱其他人身上,圣眷隆寵,早就招來了儲君忌憚。 但這位他不啊,這位格外會做人,當今東宮那位也服他。 這倒不是因為他多圓滑,多會見風使舵什么的。 主要是他直,將戶部這些錢糧雜務搭理得井井有條。 又是個冷面無情的鐵面財神,這宮內的開支、水利兵防所需的錢財都經他一人之手,一項一項,事無巨細,精心核算,不該批的錢是一文也不批。 能砍就砍,能剩就剩,一分錢掰成兩分錢來花。 有這位財神爺坐鎮,大梁朝的國庫是日漸充盈,替大梁他老陳家攢下了不少豐厚的家底。 皇上離不開這位,儲君日后繼位也得依賴這位幫忙管這偌大的家業。 據說俞峻他從小就過目不忘,多麻煩的數目,他不用算盤一口就能報出來。 爭弄權柄他從不參與,倒是在黨爭傾軋之下救過不少朝野清流,兩邊兒都得罪過人。 非止如此,這位還敢在午門的廷仗下截胡。 需知這位萬歲爺性子急、爆,又軸,有時候性子上來了要打死幾個,自己說完都后悔。 奈何這天子的話是能說反悔就反悔的嗎?皇威何在? 于是一手扶著烏紗帽,一手罵著“狗閹黨”就被拖了下去。 當然后來言官御史以屁股開花為榮,作為政治資本鉚足了勁騙萬歲爺賞的這幾棍子也是萬歲爺沒想到的了。 總而言之,萬歲爺吩咐下去“用心打”的,都能被這位給截胡下來。 回過神來,萬歲爺是又好氣,又好笑,又是后怕。 有俞峻幫著補袞,萬歲爺也就著俞峻給的臺階順坡就驢地下了,又嘆了口氣,對左右說,知我者,也就這刺頭了。 話說回來,這次俞峻他幸不辱命,百年水患終于得以平息,治水有功,眼看著不日就要回京覆命。 趙敏博特地挑了個良辰吉日,在此設宴與他話別,也不說政事只說些閑白話。 兩人臨窗而坐,這是個好位子,足將城隍廟附近的風光一覽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