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這一剎那,她忽然明白了,為什么江寄白吻了她一下后,就對她忽然冷淡。就算他被趕出家門,就算他落魄潦倒,他們倆之間隔著的距離,也幾乎可以稱作天塹鴻溝。 她一直執著于糾正江寄白大手大腳的行為,一定被江寄白笑掉了大牙吧? 而江寄白一直這樣借住在她家里,只是為了逗貓一樣地逗她玩兒吧? 現在江寄白愿意這樣幫她,只是看在他們倆曾經共住了一段時間的情分吧? “尤念,尤念你怎么了?” 旁邊有人在叫她。 耳朵嗡嗡作響。 尤念機械地站了起來,好一會兒才看清面前站著的人。 江臻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沒……沒什么……”尤念喃喃地說,“做了一個夢,夢醒了?!?/br> “你的臉色很不好,中暑了嗎?”江臻示意小張把備著的藥箱拿過來,拿出一盒六神丸遞給她。 尤念搖了搖頭,目光落在江臻的臉上,熱切而執著。 江臻被她看得有點發毛,忍不住摸了摸臉:“我長花了嗎?” 那張臉一如既往的陽光帥氣,還帶了彼此熟悉之后的關切。 只可惜,已經入不了她的眼底。 這一刻,尤念痛恨自己,要是還是像從前一樣迷戀這張臉該多好,江臻還是她的偶像,她還是一個純粹的腦殘粉,愿意為偶像赴湯蹈火,沒有人能取代江臻的位置。 可事到如今,她騙不了自己,她對那個江寄白動了心,那個毒舌、小氣而又奇葩的江寄白,莫名其妙就從那一吻,入侵了他的心。 不,可能不是那一吻,是在更早以前某個不知名的時刻?;蛘呤窃谒鏊星轭檰柕哪且煌?,或者,是在遞給她芒果綿綿冰的一瞬間,更或者,在他強勢地宣布要改變她的人生的那一刻…… 她深吸了一口氣,擠出一絲笑容:“我有點不舒服,去趟洗手間?!?/br> 洗手間離片場不遠,從外面看,也是一座仿古建筑。 尤念用冷水不斷地敷在她的臉上,想讓自己冷靜下來。洗手間里有人在打電話,只字片語刮進了她的耳朵里。 “秦總你再仔細考慮一下吧……這樣她會受不了的……咱們捧一個明星也不容易……這不是過河拆橋嗎!”有人壓低聲音,反復懇求著。 這聲音有點耳熟,不過,尤念也沒心思去管閑事,她打算好了,等會兒就去找黃導請辭,別等劇組趕人了,她自己主動提出離開,顏面上可能會好看一點。 剛走出洗手間,尤念就看到片場的入口處有一群人走了進來,黃治文和制片人于洛明親自作陪,中間是一個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女人,個子高挑,皮膚白皙,一頭柔順的卷發披在肩上,瓜子臉,五官精致,氣質典雅,神情淡然,卻帶著一股掌控全場、不容小覷的氣勢。 ☆、26 這排場挺大,尤念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 那些人一邊聊一邊走過,于洛明神態恭謹,一口一個應總,而黃導雖然也沒有像于洛明那樣明顯得拍馬屁,神色間也很客氣。 于洛明是六鑫的副總,國內著名的制片人,能讓他這樣捧著的人實在不多。尤念不由得盯著那女人看了一會兒,腦中忽然靈光一現。 她看到過她的照片,在微博上。她就是那個應許之地,盧晴口中江寄白的白月光。 仿佛胸口被悶敲了一拳,尤念有點呼吸困難。 她知道應許是個漂亮的女人,卻沒有想到,本人比在微博上看到的更加知性優雅,和江寄白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洗手間里有人疾步走了出來,正是盧晴的經紀人秋子,匆忙追上了那群人。 “于總,于總你等等!”秋子急急地叫著,勉強壓抑著幾近倉惶的聲音,“到底發生了什么?晴晴是主角啊,怎么可能忽然換掉?” 于洛明笑了笑說:“有什么事我們回頭說,沒見我正招待客人嗎?” “于總你得幫晴晴說話,”秋子很肯定地說,“晴晴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她演技好,人緣也好,你們這樣做,太傷人了?!?/br> 于洛明沉下臉來:“黃導,你來評價一下盧晴的演技?!?/br> 黃治文有點為難,斟酌著說:“晴晴演偶像劇還成,演程蕓娘總歸稍微欠點火候,個人意見,我服從大局安排?!?/br> 秋子急了:“這前面都拍了這么多了,要是全部重拍得多大的費用?人員的檔期怎么排?這樣完全不合規矩!” “費用你就不用cao心了,”一旁的應許慢悠悠地開了口,“所有重拍的費用,我們全部承擔,江臻的檔期我會協調好,盧晴的角色,會有更好的女星代替,我們投資這部片子,看中的就是國際化的大制作,盧晴,挑不起這大梁?!?/br> “那我們晴晴怎么辦?”秋子的臉色慘白,“于總,你們這是違約,六鑫旗下的藝人都會心寒的!” 于洛明陰沉沉地笑了:“秋子,你這兩年紅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先檢點一下你和盧晴兩個人都干了些什么,把屁股擦干凈再來威脅我們吧,不然,你們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br> 秋子的嘴唇囁嚅了幾下,忽然擠出了一絲笑容,朝著應許說:“應總,大家有話好商量嘛,晴晴一直很仰慕你,給次機會,我們都不會忘記你的好?!?/br> 應許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嘴角露出了一絲殘忍的微笑:“其實,我只是個跑腿的,警告一下某些敢在寄白頭上動土的人。我要是你,現在絕不會想著還留在劇組,還是想想以后靠什么謀生比較務實,拋開明星這個頭銜,不知道盧晴援交賺來的錢,夠不夠她整容的?” 秋子完全說不出話來,眼神驚懼,整個人都在發抖:“你……血口……” “哐當”一聲,片場那頭發出一陣巨響。 大家都朝著前面看去,只見盧晴站在化妝室前踢倒了一個架子,她臉上的妝還沒有抹去,腰帶散了,發髻掉了,寬大的古服罩子一樣披在她身上,好像女鬼一樣。 她泄憤似的抄起一個花盆砸在了地上,圍觀的人發出一陣驚呼。 于洛明的臉色更不好看了:“秋子,你趕緊去制止她,讓她識點時務,這時候弄得下不來臺,吃虧的是她自己?!?/br> 現場一片混亂,秋子奮力把盧晴拖進了化妝室,里面不時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最后又漸漸歸于平靜。 于洛明以總制片的身份,宣布《程蕓娘傳奇》的定位進行了調整,已經和j國、m國的兩家電視臺達成了合作的初步意向,角色也要向國際化相應進行調整,務必要精益求精,休整放假兩天,兩天后重新開拍。 微博上的頭條幾乎就在一瞬間換了角色,一份援交名單曝光,盧姓女藝人赫然就在其中,明碼標價,觸目驚心。 盧晴偶像劇起家,向來以青春知性的形象示人,這張名單對她簡直是致命一擊。 這簡直就是戲劇性的轉折,尤念覺得好像是在做夢。 應許站在于洛明身旁,和江臻聊著天,目光卻一直有意無意地往尤念身上瞟,臨走時還特意走到她身旁,和她握手道別:“很高興看到你?!?/br> 尤念勉強笑了笑:“你是……” 應許側了側身,忽然沖著她調皮地擠了擠眼:“我知道你,你叫尤念,你是我的偶像,我仰慕你很久了?!?/br> “偶像?”尤念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在微博上粉你了,拜托回粉我??!”應許雙掌合十一臉的懇求。 尤念有點暈:“當然可以,不過我怕你明天就把我刪了?!?/br> 應許笑了起來,看了看時間遺憾地說:“怎么可能!糟了,時間來不及了,我得去趕飛機,以后再細聊,加油,我看好你!” 說著,應許沖著她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揮手走了。 一旁的羅麗驚愕得簡直都快合不攏嘴了,好半天才喃喃地說:“尤念,看不出來,你男女通吃??!” 趁著休息的間隙,尤念上網搜索了關于江寄白和應許的新聞。 一打進這兩個名字,頁面上一下子就跳出來了好幾個對應的新聞。 “江應聯姻,金童玉女天作之合?!?/br> “思必得破產重組,皆因江家鼎力相助?” 她一條條看了下來,終于弄明白了,一年前,應家的思必得集團陷入危機面臨破產,江寄白為了幫應許度過難關,和應家高調聯姻,以求東吳實業董事會對應家的鼎力支持,結果,不知道為了什么,訂婚當天,江寄白沒有到場,而應許卻跟著另一個男人走了。 而應許早在幾個月前就和那個男人結婚了,尤念有點弄不明白了,難道會有哪個男人比江寄白還要優秀嗎? 帶著這個困惑,尤念搭著江臻的便車回家了,有兩天的休假,呆在酒店里好像怪怪的。 一路上江臻笑嘻嘻地調侃她因禍得福,粉絲一路飆升不說,還惹得某人沖冠一怒為紅顏。 的確,那些亂七八糟的水軍和腦殘粉在一路痛罵之后顯然疲乏了,剩下的一些觀光團都很悠閑自在,有一個網友冒泡說這身貓美女的定妝照挺可愛的,居然還收獲了好幾百個贊。 當然,什么沖冠一怒為紅顏為紅顏之類的調侃,尤念自動忽略了,她可沒自戀到這種程度,江寄白要是真喜歡她,那天吻了她之后就不可能是這種態度,而今天來最后驗收成果的也不應該是應許,而是江寄白自己。 她決定了,就像從前對待江臻一樣,遠遠地關注著江寄白,就像從前他教的那樣,堅強而快樂地生活;而那些涌動在胸口的莫名情愫,她要盡快都清除了,免得害人害己。 打開家里的鐵門,尤念站在玄關,屋子里靜悄悄的,里面收拾得一塵不染,所有的東西,都和離開前幾乎一模一樣,很顯然,這里已經很久沒有住人了。 不過離開了十來天而已,曾經熟悉的房間卻變得很陌生。 “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嘛,”她念叨著在房子里繞了一圈,“這樣多好,沒人指派你干活,沒人嫌棄你亂丟垃圾,人生不要太美好?!?/br> 她要盡快適應沒有江寄白的生活。 廚房里的杯子擦得锃亮,一左一右放在水槽旁。 尤念拿起來看了一會兒,發現杯口沾著一些灰塵。 她下意識地打開水龍頭沖洗了片刻,忽然回過神來,那個總是讓她洗三遍杯子的人已經不在了。 她飛快地把杯子一丟,大步走到了江寄白的臥室,他的東西還在,只是沒有了手提電腦。 床底下放著一個盒子很眼熟,她打開來一看,呆住了,那是她送給江寄白的鞋子,鞋子還是新的,沒有穿過的痕跡。 她精心挑選的禮物,被丟棄在無人理會的角落。 她的心口好像一下子空了,能聽到風在穿透的胸口來回呼嘯肆虐的聲音。 一路上反復進行的心理建設,好像一下子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她的喉嚨不自覺地哽咽了起來,賭咒發誓:“江寄白你混蛋!我再也不理你了!等會兒就把你的東西全都打包扔到門口!” 只不過好像老天爺也幫江寄白,還沒等她行動呢,她的小腹忽然一陣鉆心的疼痛,她整個人都一激靈:慘了,真是倒霉得喝涼水都能塞牙縫,大姨媽來了。 大姨媽是個磨人的小妖精,沒來時想念,來了卻恨不得能一腳踢走。尤念的大姨媽尤其讓人痛苦不堪,一不留神就會痛得死去活來,最厲害的一次甚至痛暈在校園里,過了五分鐘才清醒,把同學都嚇得差點打急救熱線。 不知道是不是這段時間太勞神了,姨媽痛來勢洶涌,就好像有個攪拌器在小腹里鈍鈍地轉。 她上完洗手間,連衣服都沒脫,跌跌撞撞地摸到了床,和衣躺了下來。 疼痛越來越洶涌,她躺在床上直喘氣,捂著小腹翻來覆去呻吟著,恨不得把自己一刀砍成兩段。 “冰冰……媽……”她胡亂叫著自己熟悉的名字,“大白……” 只是房間里冷冷清清的,沒有一個人應和。 為什么江寄白不在呢?要是他在就好了,和他斗斗嘴,說不定就不會這么疼了。 她心里涌上來一股莫名的委屈,咬著被角啜泣了起來。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胡亂按了兩下,話筒里傳來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