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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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輩子她的親事算是比較草率,前前后后都不到半年的時間,她就成了夏家新婦了。那也是一切噩夢的開始,她不想重蹈覆轍。 收拾妥當,謝繁華先去謝錦華處坐了會兒,然后兩人一起去老太太那里請安。 姐妹兩人恰巧在半道上遇見謝素華,自打年前出了賀氏那樣的事情,謝素華就鮮少出門,平日里行事也低調了許多。 此番見到兩位jiejie,她目光有些躲閃,似是猶豫了許久才鼓足勇氣上前來一般。 謝錦華雖然平日里性子淡漠,對賀氏也頗多意見,但她心里也明白賀氏大勢已去,如今若是再為難自己庶妹的話,傳出去也會有損自己名聲,便朝著謝素華寒暄了幾句。 謝繁華則不同,上輩子這庶妹對她做的那些事情她可都記在心里呢,雖然不會刻意去陷害她,但也不可能跟她交好。往后各過各的,井水不犯河水,誰也不會在誰的跟前礙眼。 正月十五元宵節,京城取消夜禁,每年的這個時候,京都城內都十分熱鬧。 尤其是到了晚上,不管是世家貴族,亦或是富庶人家,不論是老爺公子,還是太太小姐,都會三五成群賞花燈觀龍舞。京都城內有渭水,渭水由東向西,一直流向城外,城內的百姓會點花燈許愿,花燈順著水流一直漂向城外。 幾乎陪了老太太一天,將老人家哄得高興了,老人家也就松了口,準許謝繁華出去看花燈,不過,得由她貼身婢女跟著。 若是叫老太太的婢女跟著,豈不是自己一言一行都會落入老太太耳中,謝繁華有些蔫蔫的,并不太情愿。 謝老太太做了一輩子人精,會不明白孫女陪她一整天的原因? 見她這般,便笑說:“既是不要我的婢女跟著,便好生回去歇著吧。這上元節一年一次,也不多稀罕,待你嫁了人,跟著你那未來夫婿去,也好有個人護著你?!彼牧伺闹x繁華的小肩膀,笑瞇瞇道,“時間過得真快,待開了春,你們姐妹倆怕是都得嫁人了?!?/br> 不知道為什么,謝繁華覺得,老太太瞧著自己的眼神,就像是莊稼漢子瞧著田地里的菜一樣,她總覺得謝家會將她給賣了。 打老太太那里回來,謝潮榮夫妻已經好一番妝扮,陳氏扮成了風流倜儻的俊俏公子爺。 謝繁華失聲尖叫,然后圍著她娘轉了好幾圈:“娘,您怎么想得到的?我真是漿糊腦子,怎么就不知道換身男裝呢!” “咱們棗兒無需換男裝,你娘親是覺得新奇罷了?!敝x潮榮大步朝妻女走了來,手輕輕搭在女兒小腦袋瓜子上,“爹領著你們娘兒倆出門,我看誰敢對你們怎么樣?!?/br> 跟著爹爹娘親一起出門,自然是不怕被別人欺負的,但也是沒了自由。 一家三口走在前面,后面跟著幾位隨從小廝,還有謝繁華的貼身婢女紅枝跟綠葉。 華燈初上,街道上便已經是人山人海,謝繁華縮著小腦袋瓜子,目光不停地在人群中搜索著。身邊有賣面具娃娃的攤販,謝繁華覺得這個面具娃娃甚好,便買了一個來,遮住自己國色天香的容貌。 陳氏回頭,便見到一張笑臉,伸手摸了摸女兒腦袋:“別跟丟了,娘牽著你的手走?!?/br> 謝繁華覺得自己戴了面具,該是不會出什么事情,便撒嬌道:“娘,你跟爹爹逛著好了,我有紅枝跟綠葉陪著呢,她們會好好保護我的?!币娮约耗镉H似是馬上就要拒絕似的,她趕緊又說,“您瞧這街上,戴著這種面具的人多著呢,又分得出誰是誰。娘您就依我這一回,我保證不會出事的,我都在家悶了那么多天了,難受死了?!?/br> 陳氏還是拒絕:“不行!”伸手摟過女兒說,“這里人雜,萬一出了什么事情,豈不是要了娘的命?棗兒乖,我們就看個熱鬧,看完了就回家去?!?/br> 謝繁華是真的沒法子了,跟著爹娘如何去尋人?萬一周哥哥來了,他們沒有遇著,可怎么辦才好? 這樣一想,心里不免絕望起來,便低著頭落了金豆子。 見女兒哭了,謝潮榮對陳氏道:“叫紅枝跟綠葉跟著,你讓她自個兒玩去吧。咱們棗兒向來性子活潑,原是多可愛的一個女娃,別給悶得傻了?!庇址愿兰t枝跟綠葉道,“好生照看著姑娘,別叫走散了?!?/br> 紅枝綠葉趕緊應了下來,謝繁華這才笑了起來。 “爹爹果然是疼我的?!彼χち伺ど碜?,然后將面具往臉上一罩,撒開腿就跑了。 陳氏擔心道:“三郎,你就這樣由著她,萬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活了?!?/br> 謝潮榮好笑道:“你以為就你擔心女兒,我不擔心?”他笑著捏了捏妻子的臉,又摟過她肩膀,跟她細細說道,“我暗中差了人跟著她,所以,咱們的棗兒不會有事的。她是個貪玩的性子,若是知道暗中有人跟著她,怕是不會玩得盡興。小孩子就這樣,我小的時候也這樣?!?/br> 聽了丈夫的話,陳氏這才放下心來,小鳥依人般依偎在丈夫懷里道:“還是三郎想得周到?!?/br> 謝繁華戴著面具走在前面,后面紅枝綠葉不近不遠地跟著,兩人見小主子似乎是尋著什么人去的,兩人互相望了一眼,卻是沒說話。 擁擠的人群,繁花似錦的街道,謝繁華于一眾身影中終于尋到了自己想要見到的那個。那人穿著一身絳紫色嶄新的衣袍,竹簪子束發,雙手背負,翩翩然立于濁世之中。 謝繁華戴著笑臉面具,站在蓮花燈后面,靜靜瞧著那人,似是要癡了。 周庭深在猜燈謎,似是猜對了一道,得了一盞很漂亮的蓮花燈,他卻將蓮花燈遞送到另外一個人的手上。 謝繁華只覺得心忽然停滯一般,剛剛邁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來,只呆呆立在一處。 趙阿嫵抱著蓮花燈,仰起小臉望著周庭深,臉上有著明媚的笑意。 “周哥哥可真厲害,阿嫵剛剛可聽說了,旁人都猜不出燈謎來,只周哥哥猜得出?!闭f完便拍了拍懷中抱著的蓮花燈,十分自豪的樣子,“周哥哥都送我花燈了,我怎么也該送周哥哥禮物的,周哥哥你想要什么?” 周庭深雖然為人冷漠,但那是對著公事,私底下對著比較熟的人,向來還是好脾氣的。 他父母早亡,是外婆將他拉扯長大的,后來外婆也去了,這世間便就只剩下他一人。 再厲害本事的男子,若是沒有親人呆在身邊,也是可憐的。在鄉下的那個時候,謝繁華跟趙阿嫵時常會帶著自己親手做的小菜,去衙門里頭給周庭深送飯。 衙門里頭的捕頭捕快,時常也會沾著兩位小姑娘的光,吃上一兩頓好的。 兩人都喚周庭深哥哥,那是她們所認為的最親昵的稱呼,也是想叫他不那么孤獨。至少,在這個時間,還有人喚他哥哥不是? 可是如今,她的情郎哥哥只對阿嫵好了,他定是想要娶阿嫵為妻的。 見周庭深朝她走來,她站著不敢動,可當他經過自己身邊卻沒有發現自己的時候,謝繁華只覺得眼眶熱乎乎的,臉上也guntangguntang的一片。 趙阿嫵指著旁邊戴著笑臉面具的人,一臉興奮地道:“這個好玩,我呆會兒買了來,送給周哥哥?!?/br> 周庭深清澈的目光落在謝繁華頭頂上,垂立在身側的手攥緊了些,卻又松開,似是刻意拔高了音量一般,溫柔笑著道:“那咱們呆會兒買兩個,一人一個?!?/br> 待得兩人走得遠了,謝繁華才將面具摘下來,表情有些呆呆的。 人群似乎一下子更擁擠起來,紅枝綠葉怕小主子被擠丟了,趕緊跟上前來,卻見小主子眼圈兒紅紅的,不由問道:“姑娘這是怎么了?可是有沙子吹進了眼睛里?” 謝繁華搖頭,呆呆地說:“想我爹爹跟娘親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兒?!?/br> 紅枝總覺得小主子哪里不對勁,但一時也瞧不出來,便只道:“姑娘若是想回家了,奴跟綠葉這就帶著姑娘回去,回去美美睡上一覺,醒了就能見到老爺跟太太了?!?/br> 謝繁華想著,是自己吵著鬧著要出來的,若是此時又改變主意回去,怕是會叫丫鬟們生出疑心來。 “沒事了,好不易出來一趟,當然要盡興地玩,說不定……”說不定再過一陣子夏家來府上提親的時候,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她努力擠出一絲笑意來,“我要去放花燈去,我還要猜燈謎,我也能贏蓮花燈!” 紅枝指著剛剛周庭深站過的地方說:“那不是李家表公子嗎?姑娘,是李世子?!?/br> 順著紅枝手指的方向望去,謝繁華果然見到了李承堂。 李承堂穿著湖藍色素面錦緞袍子,玉簪束發,手上提著個蓮花燈,正步履從容地朝謝繁華走邊走來。 謝繁華禮貌規矩地朝他打招呼,喚道:“表兄,你一個人來的?” 李承堂垂眸望著謝繁華,點頭道:“表妹若也是一個人,何不結伴同行?!闭f完也不待謝繁華同意,便將贏來的那盞蓮花燈送到她跟前,“你們女孩子似乎都喜歡這個,剛剛得了一個來,就送給表妹了?!?/br> 謝繁華仔細打量著眼前的花燈,覺得比剛剛趙阿嫵那盞要好看,注意力一下子就集中到了花燈上。 李承堂見她白凈的小臉臟兮兮的,便想到了方才一幕,不禁有些心疼起來。 “這熱鬧才剛剛開始,表妹是打算這就回去?!崩畛刑蒙碜擞⑼?,又因常年習武,身上自然沉淀了一種穩重成熟的氣質,那張氣魄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年該有的,他只是站在那里,便惹得從他身邊走過的少女頻頻側目,偏偏他目不斜視,只盯著謝繁華那張哭得臟兮兮的小臉瞧。 好不易出來一趟,謝繁華才不愿回去,只搖頭道:“呆會兒還要去放花燈許愿?!?/br> 李承堂微微頷首,對一邊站著的紅枝綠葉道:“帶你們家姑娘去云水樓,將臉洗了?!?/br> ☆、第六十六章 聽得李承堂的話,謝繁華微微吃了一驚,然后就伸手去摸自己的臉,果然上面濕漉漉一片,她有些尷尬,臉一下子就紅透了,就怕被人看出些什么來。偷偷抬眼瞧了眼前之人一眼,見他一雙鷹眸也正鎖在自己身上,謝繁華小背脊一僵,眼神就有些躲閃起來,脫口而出:“那個……這里人又多又雜,我爹娘又不在身邊,我該回去了?!?/br> 說完匆匆朝李承堂俯了下身子,轉頭想往自家的方向去,卻是莽莽撞撞地踩了一個人的腳。 “走路長沒長眼睛???”那人喝得醉醺醺的,身子站都站不穩,被人踩了腳自然惱怒,但待抬眸看到踩他腳之人的容貌時,那雙赤紅的雙目立即睜得有如銅鈴般大小,笑容也變得曖昧猥瑣起來。 謝繁華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張續,嚇得就小跑著躲到李承堂身后去,旁邊紅枝綠葉也趕緊走過去將自家小主給團團保護著,兩人警惕地盯著那醉酒漢子瞧。 李承堂腰高腿長,面容清冷,又是衣著華貴,因為常年習武領兵打仗,所以雖則才十八歲,但是身上已經沉淀出一種久戰沙場的沉穩氣質來。只要靜靜往這里一站,便叫人望而生畏。 那醉酒漢子一下子被嚇得幾分清醒了,只舔著臉笑說:“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是小的喝酒喝糊涂了,小的給貴人賠不是了?!彼c頭哈腰,完全跟換了個人,“小的下次一定注意著些,再不敢喝得日此糊涂,以免誤會旁人踩了自己,其實是小的自己左腳踩了右腳?!?/br> 李承堂道:“走吧?!?/br> 那人得了命,兩腿抹油,一下子就跑了。 紅枝松了口氣道:“此番多謝表公子,又救了咱們姑娘一回?!庇譁惖街x繁華耳邊去,悄悄道,“奴知道姑娘是在避嫌,可是咱們家跟李家是表親,一直也都走動著的。姑娘好不易出來了,若是此番就回去,怕是不盡興。不若姑娘就與表公子結伴同行,表公子一看便是儻蕩之人,又有奴跟綠葉隨后跟著,不會有事的?!?/br> 關于李承堂其人,前一世的時候,謝繁華還是有所耳聞的。其人行事怪誕不按章法,上輩子與他沒有什么接觸,只是自己出嫁那日,不知何故,聽當時伺候的丫鬟說,他似乎欲截過花轎。 這樣一想,謝繁華覺得,眼前之人怕不是自己所看到的那般簡單。說是回京選親,怕也只是個幌子吧,畢竟如今朝中局勢緊張,一觸即發。 此番想著,謝繁華便猶豫著如何拒絕,那邊李承堂卻有些不耐煩起來,只大手一揮,便拽起謝繁華的衣袖,大步往云水樓方向去。 這已經是及過分的事情了,連旁邊站著的紅枝跟綠葉都傻了眼睛,也都趕緊尾隨而去。 云水樓如今是謝繁華名下產業,她去了云水樓,便是東家來巡查的,自然一番人都畢恭畢敬的。 謝繁華見一樓大廳坐滿了人,便對那掌柜道:“你去忙自己的吧,不必拘束著?!闭f完自行往二樓去。 她臉上還紅紅的,似乎在避嫌。 李承堂裝作沒有看到,依舊清冷著一張面容,長腿一邁,就跟了去道:“剛剛回京的時候,當時府上還未有收拾得好,便受袁兄邀請,在這云水樓住過幾日。我在江南的時候曾得過幾套女裝,后來想著自己用不著,便留在了云水樓,如今看來,正好可以送給表妹?!?/br> 謝繁華悶著頭說:“我就是臉臟,衣服沒臟,不換衣服?!?/br> 李承堂沒有多言,只命令一邊的紅枝道:“你先好生伺候著你們家姑娘先房,再去大廚房命人燒熱水去,好生服侍著姑娘?!庇洲D身對綠葉道,“你隨我來?!?/br> 紅枝綠葉兩人對望一眼,不敢多言,趕緊一一應下。 謝繁華有心想要拒絕,奈何兩位婢女已經忙著去做事了,她只能干跺了跺腳,轉身進了自己母親之前住過的那間房。 房間里陳設還跟母親走之前一模一樣,這間屋子似乎從來都沒有外人住過,而且每日還定期有人打掃,桌椅上一點灰塵沒有,就連茶壺里的茶水都是熱的。謝繁華不免又想起自己舅舅來,覺得心疼,眼眶就熱了。 她以前還奇怪,舅舅三十多歲的人了,為何一再不肯娶妻,原來是為了等娘。 可是最后娘還是選擇了自己爹爹,便是知道侯府水深火熱,她還是不顧外婆反對,留在了侯府。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是不是這輩子還要嫁給夏盛廷?周哥哥喜歡阿嫵,他定然是會娶阿嫵的,自己跟他沒有緣分。她有些惆悵起來,縱使重活一回,縱使自己已經改變很多,難道還是改不了前世那悲慘命運嗎? 那上天讓她重活一次又有何意義,倒還不如死了的好,一干二凈。 不免想起那日云瑛說的話來,這個世間,向來不甚公平,有的時候明明是男人的錯,卻需要女人來頂罪責。朝代更迭,史官為了掩飾君王糊涂無能之過,也要大筆一揮,說成是妖妃魅惑了君心。 謝繁華覺得無助,她有心想要自己選個如意郎君,奈何終究是敵不過天命。 外面綠葉手捧著一套衣裙走了進來,卻見自家小主子一個人趴在桌子上傷心落淚,不由驚道:“姑娘,您這是怎么了?”將捧著的衣裙放在一邊,抽出帕子來,小心翼翼替謝繁華擦著臉上淚珠子,自責道,“姑娘定是怪奴婢聽了李世子的話了,若是姑娘因著這個,那奴婢再將衣裙還回去,往后也只聽姑娘一人的?!闭f著便欲起身。 謝繁華抓住她的手,淚眼汪汪地說:“不是因著這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覺得自己很無力,便難受了起來?!?/br> 綠葉以為是剛剛那醉酒漢子將小主子嚇到了,恨得直咬牙,又安慰道:“姑娘別怕,有李世子護著姑娘呢,有他在,旁人誰敢欺負姑娘?!币娦≈髯幽请p眼睛水汪汪的,說不出的可人憐,便輕輕拍著她后背說,“像咱們家姑娘這等姿容,將來所嫁之人定要能夠護得住姑娘,就像李世子這樣的才好?!?/br> 腦海里似是有什么畫面一閃而過,待她想要去抓住的時候,卻又什么都記不起來。只是覺得,綠葉將才一席話,她好似之前聽過。但是在哪里聽過,又是什么時候聽過,卻是怎么都想不起來了。 綠葉見小主子眼睛望著一處,呆愣愣的,模樣可愛極了,笑著又道:“奴婢剛剛跟著李世子去娶衣裙,見世子那里有很多漂亮的裙子呢,一年四季的都有??梢睬闪?,那些衣裙瞧起來,似乎正合姑娘穿,也都正是姑娘喜歡的款式跟顏色?!?/br> 謝繁華目光呆滯地望了綠葉一眼,驚得站起身子來,想要出去,外面紅枝已經命人抬了木桶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