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樂心坐回原處,聲音并無波瀾:“我要休息了,請太子回吧?!?/br> “不愧是跟過他的女人,連跟本太子說話的語氣都變得一模一樣了?!碧与p手撐在梳妝臺兩側,將將把她圈在懷中的樣子,顧不得她不悅的神情,嘖嘖兩聲,“你以前可是很溫順的呢,見了本太子都會跟她們一樣乖乖的福身見禮,叫聲太子殿下呢.....” 驀地,她抬起頭,杏眼亮了幾分:“以前?” “怎么,封了公主連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 隨即,他看到她剛剛亮起的眸光又暗淡下去了。司文山想起她前些日子與司桓宇在一起的場景,心頭就有幾分無名火越發壯大。 細長的眉眼立即變得陰測測,吐出的字仿佛都淬了毒:“別以為本太子不知道你跟他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惫枪澊执?,膚色蒼白的手指狠狠的捏住安樂心的下巴,“裝的倒是很像個淑女名媛,風紀遠那個傻子大概還不知道自己頭上的帽子早就綠的發光了吧?呵,既然要嫁去赤峰那個野蠻之地了,就收斂起你的sao氣!” “啪!” 安樂心因為生氣xiong口起伏幅度較大,美人面上因為怒氣而染上了薄薄的一層紅暈。 司文山不敢置信,居然有人敢動手打他???皇上與皇后都從來沒有動過他一根指頭,赤紅的眼眸瞪著她:“你敢打本太子?!” “不想活了???”怒極,揚手,眼看不可避免的一巴掌就要刮上她的側臉。 白生生的素手不知何時出手,將他的巴掌攔在半空中。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定格,她不是安樂心,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唯一可以指派她的主人可以不顧她的請求執意將她送去赤峰,可以不告訴她姓甚名誰,但是眼前的人.....幾次三番羞辱她。她不是傻子,她清楚的。 “活不活不是你能決定的?!彼厥钟昧⑻拥恼扑﹂_,背過身去,冷聲道“太子請回吧,以后也別來了。后宮內苑好像不是太子能隨意走動的?!?/br> 司文山身體虛弱,不宜動怒,加上長期服用某樣宮中禁用藥物更是力氣薄弱,被區區一個女子甩一下,險些站不住。 “咳咳.....好,很好,今日本太子拿你不能怎樣,日后定讓你跪著求本太子饒??!” 空蕩蕩的寶珍殿,玉石地面光可鑒人,水晶珠簾輕輕蕩滌發出清脆冰冷的音響,美人悵然若失跌坐在冰涼的玉石地面上。清淚不知何時溢出眼角,滑過香腮,滴落而下...... 為什么傷心?為什么哭?茫然、害怕,她竟找不到理由。自己究竟是誰?聲聲泣下,找不到答案。有很多東西在她的腦中堵著,卻無論怎么努力都不能將那堵心的東西的拉扯出來。 憋悶,找不到發泄的出口,指尖插進長發中,她痛苦地捂住欲裂的頭,淚滴一下一下輕敲光滑的地面:“主人....為什么.....” 即便是風紀遠這種硬漢,接連幾天日夜不休地趕路也會吃不消。當第四匹馬在他面前口吐白沫,渾身抽搐的時候,風紀遠自己也已經疲累到極點。 全身靠在枯斷的虬枝亂干上,四肢伸展,任憑干冷的西北風吹得人寒涼繚亂,仰望陰沉沉的天空,深似海一般的眼眸緩緩閉上。原來....他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馬在荒野中累死了,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更無風家所設的驛站,根本無從換馬匹。他已經近十日不眠不休,體力透支到極點,昏昏沉沉中,他告訴自己休息一下,稍微休息一下,就會恢復些體力,然后繼續趕路..... ☆、第47章 不見 寒鴉幾度喧囂,風紀遠慢慢從不安的昏睡中醒來。倒在土地上的馬顯然已經不能再充當坐騎。風紀遠走到它面前蹲下來,拍拍寬大的馬頭。 天已經開始黑了下來,遙遠的前方露出點點燈火,只要再堅持堅持,他就能找到地方落腳,還可以再添置一匹快馬。風紀遠邁著沉重的步子,朝前方的村子走去。 日頭幾度東升西落,不停前進的時間讓人越來越來焦躁。 寶珍宮猶如一座華麗而冷清的金絲雀籠,縱然為外人所艷羨,住在里面的人卻一日比一日感覺到孤獨寒冷。這幾日玉津一直陰沉沉的飄著幾朵殘碎的雪花,雪花并不下大,零散的、毫無歸屬的在流動的空氣中隨之四散,然后雪落無蹤,甚至沒有融化后的水的痕跡。 樂心裹緊了身上的狐裘立在宮殿門前,一個人看著恍若不存在的雪,玉顏越發的清冷了。 負責侍奉她的宮女,輕聲上前:“公主,天氣寒冷,玉體受寒可就不好了,還是回殿里吧?!?/br> “......放心,不會耽誤大婚?!闭f完,柳眉一皺,對一個宮女發脾氣有什么用?緩了口氣對垂下頭的宮女道,“去把炭火撥旺一點吧,確實有點冷.....” 小宮女小心翼翼地應聲,“是,奴婢這就去.....” 寒意料峭,神傷在冬天里徘徊。 “王爺不過去嗎?”常劍看向自家主子。 司桓宇盯著遠處宮殿門口的那一襲白衣女子,良久才出聲:“回去吧?!?/br> 唉.....常劍看一眼已經轉身進入殿內的女子,嘆一口氣,他真的搞不懂王爺現在是怎么了。照他往常的性子,只要是王爺想要的從來沒有落于旁人之手的可能,或得手,或毀掉..... 此番情景,換做以前,打死常劍他都不會相信庸親王爺會有被情所困的一天,更不會相信他會親手將自己喜歡的女人推給別人,而自己表里不一的躲在角落里默默關注..... 轉身離去的衣角掠過干枯的矮草,不留一點痕跡。 風紀遠一身風霜,當快馬還未行至平南王府大門口時,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守衛來不及看清這滿臉胡渣的男人是誰時,他已經風一般的速度進入了王府內。 “喂!站??!” “有人闖府!” 管家聽到外面的吵嚷聲連忙跑出來,只見迎面而來的.....那不是未來姑爺風將軍嗎?這幅模樣..... “是風將軍,都退下,退下.....”管家連忙迎上去,將王府守衛驅散。 “將軍您這,怎么回京來了?”管家驚訝,守邊大將,沒有皇帝的召回手諭是不能擅離職守的。 風紀遠無視管家的問題,風餐露宿后的俊臉胡子拉碴,有幾絲發落于額前,沒有了往日的干練利落風采:“樂心呢?” “郡,公主她.....”管家結結巴巴,對于郡主變公主,不久將要遠嫁一事最難受的不僅僅只有平南王府,想必這位年輕的將軍也不例外.... 風紀遠濃眉緊蹙:“她在哪里?” “公主,已經被接進宮里有好一段時間了......”不等管家說完,風紀遠轉身就要離開。 這時,“紀遠!留步?!睅讉€月不見的平南王出現在風紀遠的身后。 平南王相對比風紀遠半年多前離京時憔悴衰老了許多,兩鬢居然有了白發,這段日子他為樂心的事情過度傷神顯而易見:“紀遠...本王不同意你進宮?!?/br> 風紀遠執著,他對這位儒雅的王爺向來敬重,可是這次的事他實在不能說自己對他沒有一點怨言,壓抑著心中的不滿,他搖搖頭:“......就算皇上要降罪于我,我也要見她一面。但凡她有一點是不情愿的,風紀遠,也會想方設法阻止她嫁去赤峰?!?/br> 宮城巍峨,此時看上去卻是暗沉沉的猶如毫無生氣的牢籠。風紀遠面色暗沉如水,深邃的眸寒潭一樣波瀾不驚中透著寒光。他不是莽撞的人,他清楚自己此次沒有詔書就擅自回京意味著什么,輕則丟官削職,重則打入死牢。在聽到她要聯姻去赤峰時,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父親的愿望他已經達成,而困在皇宮里的那個女人是他承諾今生要守護的。他清楚的記得他們之間的約定,如果他沒有了爵位,她也會跟他一起回他的家鄉,他在外經營,她在家數金銀。 風紀遠目光定格在前方守衛森嚴的宮門上....... 華隆殿前,張哲海一臉苦相,哀勸:“哎喲,風將軍啊,不是咱家多嘴,您趕緊回去吧,這無詔回京是要問罪的啊.....” “還煩請張公公通報皇上一聲,風紀遠求見?!憋L紀遠面不改色重復剛才的話。 “風將軍呀,皇上龍體欠安正在休息呢。您這又是何必呢,寶珍公主以及平南王夫婦都已經同意了。就算您跟寶珍公主訂過親.....” “張公公,”風紀遠肅聲叫到,眉眼帶著不容拒絕的強硬以及被提到痛楚的凌厲,“請公公進去通報一聲,若是皇上堅持不見,”風中衣料發出“呼啦”一聲,張哲海驚訝看到風紀遠向著華隆殿方向筆直地跪下,“末將就長跪不起!” 張哲海連連叫苦,“風將軍,您這不是難為奴才嗎?”皇上不見他就是想給雙方留條后路,畢竟既能打仗又忠心耿耿,智勇雙全的武將實屬皇帝心頭愛。如此,他不打一聲招呼為了個女子就跑回來了,皇上避而不見一方面是對他確有愧,另一方面實在不想讓他擔個什么罪名......張哲海服侍皇上這么多年了,有些個東西不需要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他也能揣測出來的。 張哲海見風紀遠執意如此,最后也只能唉聲嘆氣的回去殿里。 “皇上....您看這......” 老皇上倚靠在龍榻之上,面有虛色,疲累的閉了閉眼:“他想跪就讓他跪著吧?!边@時候有宮女將御醫剛剛煎好的藥端過來,老皇帝擺擺手,小宮女為難得看一眼張公公。張哲海連忙把藥接過來,“皇上,良藥苦口啊.....” “擱著吧.....” 張哲海見皇上閉眼似乎瞇著了,才悄悄退出,吩咐手底下的小太監:“去,到月門前守著,別讓別人進來。風將軍回京的消息越少知道的越好?!弊雠诺木鸵斈棵?,多多看主上的眼色。 小太監領命后慌慌張張的跑了出去。 太監宮女三兩一撥,每間隔一段時間就會從他身邊經過。直至掌燈時分皇上都沒有召見他,張哲??诳嗥判模骸帮L將軍啊,您都跪了一天了,要不您先回去,趕明兒個再來?” “不牢公公費心了?!?/br> 張哲海見風紀遠不為所動:“風將軍您別怪奴才多嘴,皇上也是有苦衷的.....您跟這兒耗著,皇上他也不會見您啊。您這急急忙忙趕回來奴才瞧著憔悴的很,不如回去好好養足了精神再請見皇上。您要是還沒見到皇上自己先病倒了,不是更不能奪回寶珍公主了嘛......” 風紀遠下巴上胡渣長了好多,原本深邃嚴謹的眸子此時紅血絲布滿了眼白,良久,他才抬眼問:“她還好嗎?” 張哲海聞言,立馬伸手準備扶起他,“好著呢,好著呢,就住在皇上新賜的寶珍宮里?!惫虻臅r間太長,加上長時間著急趕路,風紀遠站起來的時候一陣踉蹌。 “風將軍,您小心?!睆堈芎>o張道,“要不奴才找人送您回府?” 風紀遠說不用,一個人在夜色初降中緩步離去,那身影,孤寂...... 張哲海望著風紀遠逐漸遠去的背影,無奈的嘆一口氣:“唉......”然后走至側門,對著里面的人恭敬道,“王爺,風將軍已經離開了?!?/br> 平南王自陰影處走出,將袖中的美玉塞進張哲海手中:“辛苦張公公了?!?/br> 張哲海眉開眼笑,躬身道:“哎喲,王爺您這說的哪里話,這是奴才的分內事.....”寬袖中的拇指摩挲著手中溫潤的玉澤。 風紀遠并沒有騎上馬背,一個人牽一匹馬,走在清冷昏黑的玉津街頭,頗有一種一人一馬游走天涯的孤單錯覺。 前方,一輛華麗的車輦橫在他面前。 眉峰不解:“庸親王!” 車輦內傳出司桓宇近乎調侃的聲音:“風將軍好眼力,雖不?;鼐?,居然連本王的車輦的都認得.....” 風紀遠冷冷地盯著被掀開的簾帳:“不是本將認得,而是能在天子腳下橫行的人除了庸親王,本將實在想不出還有何人?!?/br> 司桓宇勾唇諷刺,“大半年不見,將軍倒是變得言辭犀利許多啊?!?/br> “托你的福?!?/br> “不知將軍怎會忽然回京了?莫不是燕道關又有什么大事?”司桓宇一臉“略略驚訝”的表情。 “本將認為,王爺此時就沒有必要裝傻充愣了吧?!?/br> ☆、第48章 夜探寶珍宮 更深露重,夜涼如水,皇宮大內,一隊隊夜巡禁衛軍交叉而過,所視之處一派寧靜無聲。 即便已經在宮中住了不短的時日,可每到夜里還是習慣不了晶麗又空蕩的大殿。樂心左右睡不著,披衣起身,點一盞玲瓏燈。燈下,翻閱著一本古籍。 古籍晦澀難懂,倒不是她有多癡迷這種古籍,而是借它來入睡。剛入宮的那幾日翻來覆去難以成眠,偶有一日得了本古書,半夜翻來幾頁看得頭昏腦漲,倒是得了個好眠的法子。 幾頁艱深晦澀,睡意漸來,素手掩口呵欠連篇。安樂心這才合上書卷,吹滅燭光,黑暗中寬衣入被。殿外,夜風裹挾著無限寒意橫沖直撞。躺在暖意綿綿的衾被中,耳中不時傳來北風劃破夜色的聲嘯,連古籍也失去了助眠的功效。 她將衾被往上拉了拉,腦袋往里縮了,思維逐漸清醒,無奈,閉眸聽風...... 夜過子時,巍峨富麗的皇宮上空一道黑影一閃而過,禁衛軍無知無覺,邁著整齊劃一的步子目不斜視繼續前行。 風紀遠身手矯捷,如倒掛屋檐的蝙蝠一般攀檐附壁,一身純黑的夜行衣更成為他夜色下的保護色。他憑借著對地理位置絕佳的記憶力和探尋能力,一步步接近寶珍宮。 身形一閃,完美的躲過了拐過來的禁衛軍。風紀遠貼著墻壁,屏息凝神,待禁衛軍離開足夠遠時,他才得以跳下宮宇飛檐。 前面便是寶珍宮,她被困住的地方。 近鄉情怯,越是走近那所宮殿,他的心跳越發失常。不知今時月為誰圓,許久不見的她就在那里面,可是他卻越來越不敢正視——她是否初心不變。 安樂心不知何時已經迷迷糊糊進入淺眠...... “啪嗒”一聲輕淺的聲響,幾乎不易察覺。借著透進來的月光還是燈光,只見她緊閉的眉眼稍稍動了動,顯然是睡不安穩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