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不必理會?!?/br> 遂幾人一路走一路玩,此時就出現在一個彩棚內,棚子中間有一個木搭臺子,臺下放置有桌椅,桌子上還放了清茶點心瓜果之類小零嘴。 此時主持賭斗的中年男子正手持一副展開的山水畫介紹來歷,幾句開場白后便道:“此畫乃是元代名畫師趙孟頫所作《鵲華秋色圖》,諸位,請看這上面的提拔、印章、舊色,的的確確是真跡無疑。小可只是受人所托來撲賣,因的確是真跡,故此規矩便是老規矩,主人家已定下底價,白銀一千兩,每一次加價不得低于白銀一百兩,對此畫感興趣的諸位可上臺來擲錢賭斗?!?/br> 坐在下面第二排的洛瑾瑤動心了,道:“趙孟頫大師的畫作可用一個‘雅’字來概括,賞他的畫就如同品一杯香茗,彈一曲琴音,可使人心魂寧靜,這幾年越發多的人喜歡收藏他的畫了。唉唉唉,說再多你也不懂,夫君,我不管,我要拿下它?!甭彖幱行┡d奮的道。 錢金銀斜睨她一眼,洛瑾瑤瞪他,“我說的不是事實嗎?你懂?” 二人正互瞪呢,此時在他們旁邊的空椅上坐下了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一臉冷漠,往錢金銀身上瞥了一眼,女的眉眼囂張,坐下后就開始嗑瓜子吃,亂吐瓜子殼。 因為場地有限而人又很多的緣故,這棚子內放置桌椅的時候就挨得很近,男女有別,那個嗑瓜子的女子自然就坐在了洛瑾瑤的左手邊。 這女子的長相,怎么說呢,美的很具侵略性夾雜……戾氣?讓人有些不舒服,洛瑾瑤微蹙黛眉,情不自禁往錢金銀這邊傾斜了身子。 這微小的動作引起了女子的注意,女子懶懶瞥洛瑾瑤一眼,上下粗略一打量她的穿著打扮,又吝嗇的斜了錢金銀一眼,見他綢緞袍子外罩著一件布衣,鳳眸一瞇,燦爛一笑,歪著身子靠近洛瑾瑤,帶著唾沫星子的瓜子殼直接往洛瑾瑤身上吐,“夫人生的好生美貌,氣度亦與人不同,不知姓甚名誰,哪里人士,夫家是做什么營生的?!?/br> 這還了得,洛瑾瑤一下就站了起來,深蹙黛眉睨這女子一眼,在這女子以為洛瑾瑤要鬧將出來的時候,她卻往臺子上走去。 但洛瑾瑤睨來的那一個眼波卻令女子氣炸了肺。 那一眼不是憤怒,不是輕蔑,而是目下無塵,仿佛她比螻蟻還低賤。 洛瑾瑤,當她微微垂眸下睨別人時,她就是有看人一眼,就把人看到塵埃里去的本事! 錢金銀低笑,與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吵鬧? 那是洛瑾瑤能干得出來的事兒嗎。 只要她微垂羽睫,低睨那人一眼就夠了。 笑罷,緊隨洛瑾瑤上了賭斗臺。 女子冷笑一聲,起身就追了上去。 冷漠的男子手持香茗,卻坐在原處巋然不動。 當洛瑾瑤出現在賭斗臺上,原本喧嚷的臺下出現了片刻的安靜,隨后才緩緩有人說話。 坐在最后一排,一個大腹便便卻眼神清明的中年巨賈道:“嘖,這是誰家的女兒,生的就是說不出的哪里惹人疼愛?!?/br> 另一個肥頭大耳的商人道:“看打扮,怕是商人婦。旁邊那個是……”定睛細細一看,一拍大腿站起來,“錢大官人,你何時來的燕京,咱們舊相識,你也不來找我敘舊,該罰,該罰啊?!?/br> 能坐在這個棚子里撲買的一大半是文人雅士,剩下一小半則是有背景的富商大賈,這些人撲買名畫,要么是想收藏之后,過幾年待價而沽,要么是買了回去假充文氣,要么就是為了孝敬別人。 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錢金銀的根基在杭州,燕京認識他的人實在寥寥無幾,故此也就一個曾下杭州販貨的綢緞商人認識他,卻也只是點頭之交。 錢金銀拿出熟練的商人作風,拱手回應,敘談幾句。 其余人等也就從那一句話里得出了信息,一,此人是商人,二,不是燕京本土人。 這就等同于在燕京根基淺,或者根本沒有根基,是可以欺負的一類人。 那些之前被洛瑾瑤氣質所影響的文人雅士便都露出鄙夷的神情,道:“原來卻是商人婦,可惜了這好氣度好模樣?!?/br> 坐在第一排,穿了一身國子監監服的學子道:“我方才竟還覺得她出身大家,可細細一瞧她的穿著,便一眼可知,就算出身官家,也不是什么有底蘊的世家?!?/br> 這卻是洛瑾瑤為了配合錢金銀的身份,想徹底的把自己當做他的婦,而非魯國公府掌上明珠,這才把那些能代表底蘊的玉鐲環佩之類卸去了。 有些東西,即便再多的銀子也是買不到的,那需要累世的積淀。 如隨侯珠,如和氏璧,如一些世存珍貴的首飾。 何為世家底蘊,這便是一種代表。 頭上頂著銀冠的青年男子一揮扇,故作瀟灑,一派風流,嘴里說出來的話卻比流氓還無品,“回頭壓一壓他,讓他把老婆送給我,你猜使得使不得?” 學子諂笑道:“您是什么身份,皇子都得讓您三分,有何使不得的?!?/br> ☆、第95章 豪賭(一) “你這話說的不錯,他能和本侯牽扯上,那是他的榮幸,多少人想把老婆往本侯榻上送呢,本侯不稀罕,我可不是那個專撿人破鞋的廢物?!弊苑Q本侯的青年露出鄙夷的神色,隨后又用挑剔的眼光打量洛瑾瑤。 這人長了一張好皮相,坐在那里不動不說話不看人,便彷如是如玉的君子,可當他睜開眼睛看人,開口說話了,就是一個斯文敗類。 “本侯見過的美人多了去了,后宮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比她美的一抓一大把,和這小婦氣質相仿的更不是沒有,可本侯怎么品味著,就只想把她撕碎了吞入腹呢。你瞧她看那個賤商的小眼神,笑的可真勾人?!鼻嗄晔掌鹕茸?,坐直身軀,又用挑剔的眼光將洛瑾瑤上下掃視了一遍,欲念突然就被勾了起來。 錢金銀冷冷望過去,正和這青年侵略性的目光對上,心里直接往這人身上釘了一個血粼粼的“死”字。 這青年卻不以為意,閑適的輕搖玉骨折扇,大抵錢金銀在他眼里比路邊的狗屎也強不了多少。 從始至終這青年說話的聲量都沒減小過,而此時因為賭斗開始了,棚子里是比較安靜的氛圍,這也就意味兒著,在座的人都聽見了。 洛瑾瑤把一張小臉又羞又氣的通紅,小手卻被錢金銀死死攥住。背對著臺下諸人,雙眸含淚。 而這青年卻依舊含笑說道:“這小婦若是房中術了得,伺候的本侯舒爽,說不得本侯就把你收為門人,提拔一番。你看如何?” 這話卻是直接問的錢金銀。 當眾遭辱,任何一個男子此時怕已是和他拼命了,錢金銀卻是面無表情,他只將洛瑾瑤擋在身后,瞥了一眼黃花梨木桌子上所放的金幣,往桌子前一檔,背手在后,忽然笑道:“我妻子看上了這幅畫,不知誰上來與我賭斗?!?/br> 有人嗤笑,這是鄙夷錢金銀沒膽。 有站在外圍東家竄西家竄,見多識廣的閑漢直接喊話,笑道:“我說,外地來的,睜大你的眼看清楚了,要你老婆的可是衛國公府的小侯爺,一個女人罷了,送出去得前程,你猶豫什么,趕緊巴結還來不及吧,莫不是當著我們的面不好行事,要等深夜送老婆去拜訪?” 有雅士皺眉,說道:“找主人家來,讓人把這些污穢的東西清出去。衛小侯爺,你也適可而止,這是清雅之地?!?/br> 原來這雅士卻是認出了這頭戴雙龍搶珠銀冠的青年是誰。 “嗡”的一聲這棚子里就炸開鍋了,有剛正之人直接輕蔑道:“原來是那外戚之子?!?/br> “哪一個外戚之子,衛國公府的,承恩公府的,還是平南侯府的?”有人低聲問。 “我認識你嗎,干你屁事?!?/br> 雅士“嚯”的站了起來,氣的渾身哆嗦,“李斌,我乃國子監博士,曾教導過你,你不敬師長,你……” 李斌冷笑一聲,“原來是老師啊,真是不好意思,本侯讀書的時候老師換了一個又一個,不記得你了,你是哪一位名家大儒?南儒趙通,還是北圣周一圣?” 洛瑾瑤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里卻恨道:我外祖父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哼! 坐在第二排,李斌右下方的冷漠男子淡淡開口道:“李斌,猖狂若此,你必死?!?/br> 林斌轉頭,瞥了這男子一眼,“我當是誰,原來是你。虞良義,你這是詛咒我?” 虞良義看了一眼臺子上含笑的錢金銀,道:“故人已至,你竟沒有認出來嗎?” 李斌嗤笑,“什么故人。每日里和我攀舊的不知凡幾,都不過是一群螻蟻罷了?!?/br> 說罷起身,走上賭斗臺,“我與你賭如何,但我不賭這畫,我賭你老婆?!?/br> 臺子下的虞良義諷笑,“外戚之子,蠢貨?!?/br> 原本要與洛瑾瑤賭斗,但此時不得不從臺上下來的女子重新回到虞良義身邊坐定,鄙夷的睨他道:“你不也是外戚之子?” “龍娟娟,你閉嘴?!庇萘剂x冷冷道。 被叫做龍娟娟的女子磨了磨牙,重重一哼。 “你放肆!”洛瑾瑤冷冷瞪他,身軀繃直,多年培養出來的大家氣度表現無疑。 “不急”錢金銀笑道,“先賭畫如何?不知侯爺帶了多少銀票來,可夠使?” 洛瑾瑤一愣,連忙拽他,錢金銀暗地里捏了捏她的手。 不知怎的,她就信了他。遂,站在桌邊靜靜觀看。 李斌收起玉骨扇哈哈大笑,“他竟然問我可夠銀子使?你可真是孤陋寡聞。罷罷罷,本侯今兒個高興,不與你計較?!?/br> 隨后李斌的下人從棚子外走來,高高在上的將一個精致的檀木匣子往桌上一放,打開,諸人一瞧,倒抽一口氣,里頭只有一張,卻是十萬兩的金票。 李斌看也不看那金票,便道:“十萬兩先放在這里,本侯就陪你玩玩?!?/br> 臺子上的這張桌子很大,放著兩個托盤,每一個托盤里頭都放著數量一模一樣的金幣,這金幣和銅錢一模一樣,所不同的是材質。 窮人都用銅錢賭斗了,富人貴人豈肯與之為伍,便有了金幣、銀幣、玉幣。 主持撲賣的男子在此時就充當了荷官的角色,他先是放上炕屏堵住四面,隨后道:“第一局,開始?!?/br> 李斌直接笑道:“一百兩一百兩的往上加太無趣了,每跟一次一千兩如何?” “第一局,兩千兩白銀,外地來的,你跟還是不跟?” “跟?!卞X金銀有些局促的道,左翻翻右翻翻,在口袋里也翻出一張匯通金票,是五千兩的數額。 李斌一瞧,不屑的笑了。 擲錢,純粹靠的是運氣,斗的是彼此的財富積累。 當看到錢金銀那窩囊的模樣時,林斌知道,這個人也不怎么樣,大抵是中等商人,便放下心來。 金色的圓幣在空中散開,嘩啦啦一陣如下雨似的次第落在桌面上,金幣總數十枚,荷官清點一遍,公布道:“衛小侯爺,正面五枚?!?/br> 李斌笑容擴大,心道:十之有五,贏面有八分。 錢金銀也不廢話,抓起金幣隨意往天上一拋,待落定后,荷官清點,剛要公布,忽然頓了頓,問道:“這位兄臺怎么稱呼?” “你稱呼我為錢大官人就可?!?/br> 荷官點頭,高聲公布,“錢大官人,正面六枚?!?/br> 剛剛好只比李斌多一枚。 錢金銀笑了,很是欠揍的得意著,道:“衛小侯爺,你可還要往上加銀子,若是不,你付銀子,這幅畫便是我們的了?!?/br> 洛瑾瑤抿唇一笑,同意得意的挺直胸脯。 李斌面色不變,笑道:“看來你的運氣不錯。三千兩,再與你賭一局,你敢不敢跟?” 錢金銀沒說話,直接把金幣一一撿起,又是隨意往天上一拋。 嘩啦啦落定,荷官清點,高聲公布,“錢大官人,正面四枚?!?/br> 李斌一聽就舒緩了眉頭,瀟灑的隨意往桌上一撒,荷官清點,“衛小侯爺,正面五枚?!?/br> 李斌大笑,“看來你剛才那也只是狗屎運罷了,本侯少年封侯,家世顯赫,明顯氣運是在本侯這一邊的。外地來的,你認輸吧,別把販貨的本金也輸了。本侯就算輸掉一萬兩,那也不過是一筆小錢,不痛不癢,你行嗎?哦,你也能輸得起,輸光了把老婆賣給我,還能剩下幾個回鄉銀子?!?/br> 說罷又是一通大笑。 錢金銀面有懊惱之色,卻犯了擰勁兒,道:“兩萬兩,跟不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