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醫院的大門外永遠嘈雜,為了掛號的病人家屬在大廳里游走著,大批沒有掛上當日號的家屬聚集在大廳的邊緣,等待著第二日排隊。 陸以圳攥著手機,有些費事地從人群里穿梭過。 然后他徑直進入住院部,尋找特需病房的身影。 憑著經驗,他當然直接從頂樓往下找,然而搜尋了整整三層,都是各個科室的普通病房。 陸以圳有些焦躁地看了眼手機,拜北京蛇精病一樣的交通所賜,從東五環倒西三環,他打車整整開了兩個多小時,也不知道容庭有沒有開始手術。 他想了想,只能拉著一個護士問了。 于是果然被認出來…… 陸以圳潦草寫了個簽名,然后三步并作兩步沖過走廊拐角,終于找到了特需病房。 出入需要密碼,玻璃門將里面的病房和他阻隔成兩個世界。 想見到容庭,就要給他發短信要密碼。 ……該不該告訴他,他來了? 陸以圳只聽見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動著。 他確實不顧一切地來了,不能否認,他擔心容庭的病情,想看著他去手術,可陸以圳并不想這么快就決定自己是否就這樣向容庭坦白自己。 現在有誰會想到,外界看來最多元化、最該具有包容性的娛樂圈,實際上比任何地方都不講情理,也刻板守舊得很。 當初容庭和陶業的緋聞帶來如何天翻地覆的影響,陸以圳覺得至今歷歷在目,如果沒有經過慎重的考慮,他又憑什么因為一段感情就拖容庭下水,再去面對這樣的危機? 陸以圳對著玻璃門思慮再三,最終還是將手機退出短信的回復頁面,揣進了兜里。 然而,正在這個時候,玻璃門忽然緩緩打開。 陸以圳本能地往一側躲去。 首先出來的是一個穿著白大褂帶著藍色口罩和帽子的大夫,緊接著出來的是……戚夢。 陸以圳忙跑到走廊的另外一個方向的拐角處,望著他們的方向。 戚夢踩著高跟鞋出來以后,又有兩個護士推出了一張床,白色的被單底下,是即便處在病中,也依然迷人的輪廓。 “手機在我這里,放心,一旦他給你回復短信,我會立刻告訴他你在哪里?!逼輭舴鲋驳囊粋?,鄭重地向容庭承諾。 容庭只覺得前所未有的疲憊。 他的短信就像石沉大海一樣,他甚至不知道陸以圳究竟是沒看到,還是在用這樣無聲的方式回應他。 戚夢看出了容庭的懈怠,勾唇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容,堅強點,當時我追瓏瓏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你已經比我們幸運多了……手術加油?!?/br> 她說著,和容庭的病床一起進入了電梯內。 電梯門緩緩闔上。 容庭無奈一笑,“謝謝你的安慰,不過,無論在我手術期間你收到什么陸以圳什么回復,都先別刺激他……你想辦法讓他來醫院,我真的不放心他?!?/br> 戚夢點頭,“放心吧,我保證你手術結束,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br> 容庭短暫思考了一刻,接著要回了自己的手機,“我想再給他發一條……” 電梯“?!钡囊宦曧?。 陸以圳盯著電梯外的led屏,牢牢記住了那個數字。 18. 手術室在第十八層! 他掉頭就沖進樓梯間,然后瘋狂地往上跑。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兜里的手機又震了下。 陸以圳不得不停下腳步,瀏覽短信。 “以圳,我進手術室了,希望可以在出來以后看到你?!?/br> 陸以圳但覺腦中一熱,全忘了先前腦海中的什么事業名聲,憑著一腔沖動回出了短信:“容哥,我到了!” 發完他立刻把手機揣進兜里,三步并作兩步沖上18層。 然而,等他從樓梯間內跑出來的時候,他只來得及看見,手術室的鐵門像是一個虎口,將容庭吞沒。 “容哥!”他喊了一聲,但仍是遲了。 大門在他面前緊緊闔上。 門上的燈由綠轉紅。 60 容庭的手術持續了整整三個小時。 陸以圳發誓這是他人生中度過最漫長的三個小時,他坐在手術室外的座椅上幾乎一動不敢動,只是緊緊地盯著那扇門。 “手術沒有什么危險?!逼輭舴磸偷匕参克?,卻因為得了容庭的囑咐不敢貿然說什么。 終于,漫長的煎熬以后,紅燈熄滅,綠燈亮起。 大門緩緩打開。 陸以圳立刻就站了起來。 首先走出來的是主刀醫生,他穿著白大褂,口罩掛在一邊的耳朵上,神色平靜,卻有著長時間工作后的疲憊,“手術很成功,你們可以放心,右腿里打了一根鋼釘,一年后要做手術取出來,石膏也打完了,前兩個月非常關鍵,只要養好了不會留下后遺癥?!?/br> “謝謝醫生,謝謝?!标懸咱谌玑屩刎?,他眼神越過醫生的肩膀,望向里邊的手術室,陸陸續續,有醫生和護士相繼走出。 接著,陸以圳聽到輪子在地上的移動聲。 是容庭的病床被推出來了。 “全麻以后病人可能會嗜睡,注意要讓他保持至少一個小時的清醒,陪他說說話,千萬不要睡著?!贬t生交代完最后一個注意事項,陸以圳點頭答應著,卻再也按捺不住,沖到了病床前?!叭莞?!我來了!” 病床上,進手術室前尚且臉色正常的容庭,此刻嘴唇青紫,裂出一道道干紋,整張連毫無血色,蒼白的面孔渾然不似那個永遠在熒屏上意氣風發的明星。 盡管如此,容庭還是嘗試著伸出手,“以圳……” 陸以圳毫不猶豫地握住他,兩人十指相扣,容庭慢慢扯出一個極淺的微笑,“來了就好?!?/br> 護士還在旁邊,戚夢忙上前分開兩人,她也學著陸以圳的樣子握住容庭,接著帶了點警告般地口吻道:“喬錚說他今天有事,沒法過來看你,他祝你手術順利?!?/br> 容庭的意識還有點不清醒,他疑惑地看著戚夢,似乎在用眼神質疑關喬錚什么事。 陸以圳倒是很快反應過來,外人這么多,戚夢只怕是故意拿喬錚當擋箭牌。 他沒再走近容庭,只是一路保持跟在病床旁邊,讓自己處在容庭的視野里。 直到進了病房。 護士再次提醒,“第一個小時絕對不可以讓病人睡著?!?/br> “嗯嗯,謝謝您?!标懸咱谡J真地向護士道謝。 原本一臉嚴肅的護士反倒被陸以圳的正經弄得有點臉紅,“別客氣,都是分內的……祝容先生早日康復?!?/br> 說完,護士掩門離開。 陸以圳松了一口氣,大步走到容庭的床邊。 果然,像醫生說得那樣,這才剛剛停穩,容庭的眼皮就開始打架,整個人都顯得有些萎靡。 戚夢把床邊的位置讓給了陸以圳,“你照顧他,我去問問醫生還有沒有別的注意事項……” 陸以圳有些局促地望著戚夢,他之前還曾誤會過她,但如今戚夢的表現,儼然是早就知道容庭對他的想法,而她作為經紀人非但沒有阻止……甚至還有意成全。 他短暫地踟躕之后,小聲道:“戚夢姐,謝謝你?!?/br> 戚夢擺著手一笑,“別說這個了,趕緊看著點容庭吧?!?/br> 她踩著高跟鞋干凈利索地離開,絲毫沒有表露出對之前事情的芥蒂,陸以圳放了心,這才在容庭身邊坐下,輕輕喚:“容哥,你醒一醒,現在還不能睡?!?/br> 容庭濃密的睫毛顫了一下,接著費勁地睜開眼,兩人目光交錯,陸以圳明顯能感覺到,容庭雖然有些吃力,但他還是在努力向他微笑,“嗯,不睡?!?/br> 他說話時牙關還在格格打顫,似乎冷得厲害,陸以圳重新握住了容庭放在被子底下的手,一向溫厚有力的手掌冷得像是冰塊。陸以圳索性用自己的一雙手將他的手包裹起來,然后安慰道:“過一會就能緩過來了,我聽醫生說,手術完了的病人都會這樣,主要是失血和手術室內的低溫……緩緩就好?!?/br> 容庭側著臉望著陸以圳,過很久才眨一次眼,似乎生怕自己會這樣睡過去,但因為體力的流失,他并沒有說話,只是不斷地抽著氣。 陸以圳從來沒想到,一場手術會將一個鮮活的人變成這樣,他但覺鼻翼發酸,不過轉念的須臾,眼眶就紅了。 容庭失笑,被陸以圳握著的手微微施力,似乎希望借此安慰到他,“哭什么……一個小手術,一點都不疼……” 陸以圳齉著鼻子“嗯”了一聲,因為容庭的嘴唇干裂得厲害,他一邊竭力忍住眼淚,一邊起身,“我去找棉簽幫你擦擦嘴吧?!?/br> 他想要松手,然而容庭卻反握住他,原本無力的手指忽然像是恢復到了他健康的狀態,牢牢地攥住了陸以圳,叫他抽脫不得。 陸以圳停住腳步,解釋著:“我去護士站,很快就回來,不會走?!?/br> 容庭只是笑著搖搖頭,似乎在否定陸以圳的理解。 他的手向下拽了拽陸以圳,嘴唇蠕動,似乎想要說些什么。 陸以圳權當他說話費力,重新傾身靠近容庭,“容哥,你想說什么?” 容庭輕聲吐字,“再近一點?!?/br> 陸以圳乖乖往下俯了一點。 兩人四目相對,彼此都能從對方的眼底看清自己的倒影。 容庭緩慢地笑了起來,他沒有松手,反而愈發用力,拖著陸以圳將這個距離不斷縮近。 陸以圳但覺腦海中“嗡”得一響,全身的血液就此沸騰。 他似乎知道容庭想做什么了,他們十指牢牢扣緊,沒有留下一絲縫隙,接著是鼻尖輕觸,兩個人近乎默契地同時避了一下,錯開了彼此的鼻梁。 再然后…… 容庭吻住了陸以圳。 他干裂的嘴唇貼在他的溫軟濕潤的唇瓣上。 他的不斷戰栗的牙齒碾磨過他的下唇。 即便病臥在床,他依然是他世界里的進攻者,掠取者和……占有者。 而陸以圳放縱了他的索取,包容了他的攻勢,完全獻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