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李治也沒把她話放心上,只嘆了句:“你可真舍得?” 然后把花枝叫進來服飾,一眾侍婢手持各種洗漱用具及飾物,隨侍還取了酡紅色的胡服來。 孫茗見他轉身朝堂屋走去,也沒聽到她那句誠心的“舍得”…… 穿了胡服出來,一照銅鏡,清清楚楚印出楚腰纖細的嬌俏來,這就是她最喜歡穿胡服的原因之一了,除卻騎馬方便以外,又顯身材。 前面說了,自從產后,胸圍直接升了兩個罩杯,惹得她做的小衣都要穩穩托住,好擔心下垂啊有木有! 李治倒是極愛她這身裝扮,拿眼睛在她胸前掃過,一靠近就摟著她的腰,因袖子擋著也無人看得到掐著腰做怪的手…… 就在兩人胡鬧的功夫,王福來已經麻利地把該帶的安排的統統備好,就等李治發號施令了。 如今出行,可與當初那種小場面大不一樣了,光烏壓壓的一片御林軍,少說也得幾百余騎,看著極為威嚴,有將軍隨侍。 一看就是皇帝出行的派頭! 孫茗原先還當如之前那般,如今她騎術漸長,也好騎馬出行了,見了這番陣仗,也不等李治吩咐,自己就乖乖地上了一旁給她備上的馬車了。 在外,李治持著帝皇的威嚴,自然不好再與她共車,上了自己的那匹踏雪烏騅馬,只消一個手勢,就聽底下一聲令下,坐騎起了步,前百余騎相隨,后邊數目更多的侍衛們隨護馬車,小跑前進。 天才大亮出的門,在長安城外余城陽、新興及幾位駙馬為首,身后更是浩浩蕩蕩,顯然是沖著皇帝的面子來的。 兩方一匯合,一同出行,總算在天黑之前到了秦嶺。 城陽早就盤算了這番行獵,特意與李治提前打了招呼,所以只一個晚上,就召集了許多官家娘子來,還有一些皇親貴胄及一些富有才名的士子。 這回是實實在在地尋人出來打獵的,并非如上次堯山之行那般“游山會”,花枝花蕊都悉數帶了,除了日常用到的器物外,連鋪蓋枕頭也都沒落下。 有將領熟門熟路地帶至一處峽谷扎營,因攜有女眷,所以營地的帳篷位置就很講究了,城陽和新興攜著駙馬靠近李治這一處,緊挨著的就是皇親國戚,只是從這里開始至往下,男女營帳就分了開來。 天色稍稍一暗,涼風驟起,不遠處的的樹林就呼嘯起來。不過即使是在荒山野嶺,也無人敢餓著貴人,尤其圣人也在…… 從扎營開始,已搭了火,現在坐在帳內都能聞到熏rou的味道。 李治起身去了前營,說是尋人吃酒,行前還給她圈了范圍,說是林中有大蟲。又叫花枝花蕊二婢跟隨,不許錯眼半步。 早就聽說秦嶺有老虎了,就是李治不提那一句,她也沒膽子往營外去,單看黑漆漆的林木,她是傻了才會往里邊走。 這邊李治才踏出去沒多久,城陽就遣了人來尋她。 “怎么這樣晚?快來這邊坐!”城陽的帳子極大,僅次于李治的營帳。此時正跪坐在首席,拿著酒杯說笑,抬頭見了孫茗揭起帳簾,就笑著招呼。 一入帳內,就看到坐著二十余位娘子,兩人一幾吃酒,尾座又有侍女彈著琵琶,一室的笑鬧聲。 應了她的話,尋了自己的座位,就坐在城陽身邊,新興坐在城陽另一邊。 左右看了眼,只識得幾位相熟的娘子。這些娘子皆梳著婦人髻,就是有幾張稚嫩的臉孔,也展現了少婦的風韻,大多爽利,也明顯符合城陽相交的口味…… 才剛入座,就有侍女端著熏rou及果子,又備了一壺酒,還擱了盤切下來拼盤的瓜瓤,都是去了籽的,極為周到。 “還沒與你說,此番吳王妃蕭氏隨行,我與你引薦?!背顷栒f道。 吳王李恪的王妃蕭氏實際上是繼妻,原配楊氏年紀還輕的時候就已薨?,F在的這位吳王妃蕭氏已為李恪育有三子,算得上極有福氣了。 話落,就對新興下首的娘子一笑,那娘子得了示意,舉了手中的酒盞,道:“久仰孫良娣,遙祝福祿安康?!?/br> 吳王妃話說得工整,并不顯得熱絡,如此,孫茗更加自在,舉了酒杯,一飲而盡。 此時,新興借著酒意,與左右巡了酒,就行到孫茗身邊落座下來,不一會兒,兩人就咬起耳朵來。 “這吳王妃出自梁朝帝室,此前一直同吳王身在封地,也是因先皇過世,才回長安祭奠?!毙屡d把所知的娓娓道來。 暗道這吳王連著兩任皇妃都出自名門,他自己本身父與母皆出自唐、隋皇族帝裔,身兼李唐、楊隋、獨孤氏三豪門血脈,實在難能一見,天生就是極貴重的命格。何況早就聽人言,李恪素有賢才,能文擅武,怪不得曾受擁戴,舉薦他為太子了…… 按照客觀立場來看,李恪也算天之驕子,在當時立李治為儲君的時候,李治年紀尚輕,堪堪十五罷了,但李恪已經二十五,正是最意氣風發的年紀。若當時李治年紀再小個幾年,保不準太子之位就給李恪開了路了。 但孫茗自始至終都是站在李治的立場上,所以李恪的存在,實在大大妨礙了李治了! 雖則如今李恪大勢已去,如今李治登記,除非他想出頭做個亂臣賊子……但這個時候冒頭,只會叫封地上的諸王群起而攻之,誰也不想做那槍頭鳥。 只是,留著始終是個禍端。 李恪安心當個閑散王爺也好,但他偏偏有治世之能,就是李治再心寬,如何能叫他安穩坐龍椅之上心里定是要不痛快的。 如今吳王妃巧妙地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交際圈里,不冷不熱恰到好處地與公主等人打起交道…… “聽圣人說,是要封賞兄弟幾個,恐怕吳王等人暫時還不能返回封地了?!睂O茗也與她傳了消息。 原本長安就不缺小道消息,新興能痛快地與她分享諸多秘事,她卻也從來不會吐露半點秘辛,能告訴她的,無非都是些無關痛癢,卻又能稍稍提點的話而已。 新興笑著點頭,低頭為她斟了酒,乘機又道了句:“吳王妃的三個兒子里,還是小兒子身子骨最好……” 李恪嫡子三個,三兒不過周歲,前面兩個兒子早就站住了,但是年紀太長。如今吳王若是要給長子請封,李治實難拒絕。新興這番話說得實在太及時了…… 說到底,才剛滿周歲的孩子如何看得出身體是否康???但以前面兩個兒子體弱,拿此話說事,拖個幾年,給他小兒子封世子,一來世子年紀幼小無所作為,而來,還能挑撥兄弟三人! 新興這主意出得極妙! 兩人飲下杯中酒,新興就起了身,回了座位,笑著與下首的吳王妃說起話來。因著兩人都生養了幾個兒子,說起來話題就多了,難得見吳王妃笑得真誠起來。 簡單的營帳酒宴撤下,花枝花蕊鄭重地應過李治,自然半步不敢離開孫茗,宴后方攙著微醺的孫茗回去。 李治那邊也是早早散了筵席的,回來就聽說孫茗赴宴去了,也不甚在意,叫王福來備了一桶水來,匆匆沐浴,就躺在了床榻。 如今他也早已養成了睡前沐浴的習慣,一旦某日沒能入水泡一泡,就渾身難受,像是沒弄干凈,可以整晚整晚地睡不著…… 直到孫茗頭昏腦漲地回了帳子里,花枝花蕊就悄然退下,只留她撫著額,慢悠悠地往床榻走去。 李治原本睡眠就淺,聽到揭簾子的動靜,就已睜了眼睛,就這微弱的燭光,看到醉醺醺的某只摸著床沿坐下來,還沒坐穩,就往床榻底下歪去—— 李治忙起身把人撈起來,見她面色微紅,眸中帶水模模糊糊說著不清不楚的話,就知道是醉得狠了,把人撈進懷里,沒忍住就是一句抱怨:“竟喝得這樣醉?” 孫茗自己倒沒覺得很醉,不過是多喝兩口,于是邊往里邊鉆邊道:“也沒有很醉,就是有些頭暈?!?/br> 喝多了自然頭就暈了,李治沒好氣地一笑,把她靴襪給脫了:“看你明晨起了頭疼是不疼!” 然后哄著人,一同躺入被衾,剛給她合上薄被,就聽她道:“今日見到吳王妃了……” 李恪的王妃?! 倒沒想到她竟然也在,李治就問道:“可是發生了何事?” 孫茗搖了搖頭,卻發現頭一搖就暈,也就不說話了,朦朧間,也不知怎的想起昨夜巴陵特意贈她的禮來,就又與李治道:“昨兒巴陵公主送了大禮……也不知她安了什么心……” 李治見她聲音越說越小,知道她這是真犯了困了,就熄了床榻唯一一站燭火,鉆入被中把人一摟,拍著她的背,道了句:“睡吧?!?/br> 就是醉了,腦子里竟也把緊要的記著告訴他,都不知道他該說什么是好…… ☆、第57章 伍拾柒 辰時末剛醒,就聞到芳草的香味,不遠處依稀仿佛聽到的嬌叱聲,和混雜在一起的馬蹄聲、嘶鳴聲…… 因夜里醉了一場,剛被花枝扶起來,頭就有些暈眩感,不過影響并不大,未多久就打扮停當,身著男裝胡服出而了帳簾。 早就候在帳子外的內侍見了,就有一個默默退出去,跑去知會城陽去了。 孫茗一眼就見到這幾個眼熟的內侍,并不在意,扭頭與身邊的花蕊吩咐去把紫骍牽過來,就等的這會兒功夫,把花蕊送來的幾張薄餅用了些。 紫骍馬一見孫茗,還沒靠近就開心地打了個響噴,兩個黑珍珠似的眼睛流露出歡快的神情來。 她也確實有陣子沒有好好與紫骍相處了,在孕前也是時常到馬場跑幾圈,但隨著懷孕,然后生子,一來因為身體原因,二來確實花不了多少精力運動了…… 如今見了馬,心就立時活泛開了。 花蕊也看出她躍躍欲試的模樣,知道自家娘娘在馬上也曾花了大功夫了,也就并不憂心地遞過馬韁,自己牽了后面內侍地給她的一匹母馬的韁繩。 因孫茗見識過幾位公主身邊使女的馬上功夫,就覺得拉上自己的侍女一同學習騎射,尋常還能一同練練。其中,騎術最好的莫過于花蕊了,所以之后但凡遇到騎獵,也就只帶上花蕊了。 一接過馬韁,右手一抓馬鞍,左腳一個用力,就利落地翻身上馬,摸了摸紫骍的頭,紫骍明顯開心得兩只前蹄躍起,下一刻就飛奔出去。 營地座落在峽谷,靠近水源的平地,她幾個瞬間就飛出營地口,見木樁外幾騎打著擊鞠,其中就有城陽和吳王妃蕭氏牽頭。 一見孫茗出來,城陽遠遠打了聲招呼,就這功夫,被吳王妃那隊里的一個年輕娘子一球掠去,不消片刻就進了球門,惹得城陽跳腳。 吳王妃卻也有趣地笑起來:“城陽公主這是犯了兵家大忌,可也別怪我乘人之危啊?!?/br> 城陽氣得狠了,也撂了狠話:“好,你可看好了!”說罷,領著身后娘子們搶球。 接著,就又是一番搶奪。 雖然城陽產后并未完全恢復體力,但打球的技術也是不弱,畢竟十幾年的馬上功夫擺在那里,只是顯然吳王妃也是個中好手,對上城陽也不逞多讓,且也沒有讓與城陽的打算,所以這番球賽就變成你追我趕地,倒有些看頭。 不遠處傳來馬蹄的聲音,由遠及近,孫茗朝那處看去,近了些才發現是新興。待她距離十步距離,她就扯了嗓子問道:“你這一大早去了何處?怎么也不與城陽頑?” 新興奔至她身邊,笑道:“你道誰你與那般懶惰,天剛亮,圣人就帶著他們就去行獵了,我只是跑至周圍溜了一圈?!?/br> 這時,新興的侍衛們才遠遠地趕來,因沒有新興的馬腳程快,所以多了這一刻才到,見這邊俱是娘子,就留在二十余步的距離守著,并不很靠近。 “還以為他們要在午后打獵呢,看樣子還是我最遲了?!彪m然這樣說,但孫茗并不很介意的語氣,惹得新興側目。 看向球場幾個來回,新興忽然指著那個年輕的小娘子,道:“那是吳王妃的胞妹,你看球技是否比城陽還強上一些?” 孫茗仔細看了兩眼,暗道說的竟是剛才搶了城陽一球的年輕娘子,有些膽識,但也未免太大膽了一些……城陽好歹也是圣上胞妹,周圍莫說別人,就是新興與吳王妃也要給幾分面子,竟是敢乘她分神之際搶球。也是吳王妃庇護,一句話就叫城陽的惱意全攔在自己身上…… “城陽從小習馬,球技更有名師指導,那小娘子雖然也有幾分本事,但終究差了那幾年經驗?!睂O茗分析道。 新興忽然露出一副古怪的笑意來:“她若沒有幾分真本事,又怎么趕邀圣人擊鞠呢?” 話落,也不管孫茗怔愣起來,拍馬上前幾步,與場中奔走的城陽和吳王妃道:“你們只顧著自己頑,我可不依,正巧我和阿吟都在,快叫我們入隊!” 吳王妃先止了步,笑答:“是極是極?!?/br> 也是她答話的這會兒功夫,也叫城陽截了球,不多會兒,這球就入了球門??芍^是風水輪流轉了,惹得城陽滿場奔走大笑。 還來不及深想,新興與孫茗就各自在袖上綁了絲綢緞,分作兩隊,孫茗入了城陽這一隊。 知道孫茗球技了了,就是后來專心練了數月馬技,也趕不上隊上的其他娘子,城陽就叫她走位靠后,避著敵對先鋒。因在球場上,先鋒較勁起來,對孫茗這樣的擊鞠新手來說是極為危險的。沒有人會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 顯然,孫茗也有此顧慮,雖然她如今并不覺得自己球技會過于拉低水平,但作為一個新手,自知之明還是有一些的。 然后自入了場開始,總算領教了吳王妃那胞妹的球藝了。她走的是前鋒,與城陽碰上時也毫不相讓,比吳王妃還要強勢些,球法也伶俐。 直道巳時將過,有內侍扯著嗓子喊話,眾女方才停歇。 此時孫茗的手臂幾乎已是揮不動球桿了,再看其他娘子,都是副神清氣爽的樣子,像是慣于這般劇烈的運動,顯得她有些過于腐宅了…… 內侍過來喊人,無非是膳食已備下,圣人也隨行中,就不能亂了規矩,時辰自然也是有數的。 城陽等人了然,躍下馬就吆娘子們入營地,邊行邊問:“圣人還未歸來?” 一邊聽著內侍作答,新興就與孫茗使了眼色,在她不解地湊近些,與她道:“這回不僅我們幾個,還有巴陵公主你還沒見著,如今人就在自己帳子里,并不與我們同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