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不過,”李治話鋒一轉,又顯得極為可惜地嘆道:“如今父皇身體微恙,阿寶阿福的滿月酒,我看不宜大辦?!笨此荒槅逝嫉念j色,顯然是很不情愿地說??峙虏⒎浅鲎运谋疽?,定是周圍有人給他出的主意。 因為知道李世民病了這許久,過段時日真要熬不過了,此番他在府里大肆cao辦滿月宴的確并不實意。就是李治自己不說,孫茗也是有這番想法的。都說她雙生女兒是福兆,可一辦了滿月酒,圣人就死了……親,你確定她們真能帶來福氣嗎? “你就是不說,我也打算與你提出來的。知道你如今處事為難,你只要心里惦著我們就好了?!笨恐馗?,閉著眼睛喃喃道。 “你放心,等阿寶阿福周歲,我定要好好cao辦,絕不她們委屈?!?/br> 須臾間,王福來在屋子外傳了話,說是晚膳已經備妥,然后李治就被她給轟出去了。 等李治一走,花枝花蕊就進了屋子服侍。 她們兩人已經習以為常,在殿下與娘娘待一處的時候,都不喜歡有人跟著看著,所以每回都極有眼色地自己退了出去。 現在兩人一進屋子,就看孫茗若有所思的模樣,心里一咯噔,只當作她與太子之間可有鬧出什么來?可又一想,看太子是笑著出去的! 孫茗一回神,就叫花枝下去,將晚膳備上來,然后又與花蕊道:“你去打聽,太子回府后,都做了什么?” 要知道,她從懷孕起就時時晾著李治,又知道他公務繁忙,根本沒有心思尋花問柳,所以已經叫他習慣和尚般的日子,這驟然勾起了他的致趣來,定有什么因由…… 這男人,薄情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想叫他長情,她自己就得先有一番計較。如果說,李治本身沒有自制力,怎么會忍著許久都沒動府里的女人?要知道,整個府里的宮女,都是太子的人……只是,她煩惱的也是因為,府里的女人都是太子的人,任他予取予求,就是李治自己沒有念想,難保其他人不會借機勾引。 剛將膳食撤下,花蕊就急匆匆跑回來了,見花枝還在收拾,就站在一邊充作壁花。也是花枝自己乖覺,見花蕊這副樣子,知道是有事稟告,將物件一攏,就退下了。 花蕊近孫茗身邊,將問道的消息與她說了:“太子妃早就叫文善侯在園子里,等太子一回府,就將太子請了去?!?/br> 這還是她問了園子里的灑掃得知的。因花蕊素來喜歡與人玩笑,與府里常打交道的宮婢內侍都處的極好,所以問來的消息雖然都并非秘要,但一問卻知道得很快。 “可有說太子妃何事過問太子?”就太子妃那性子,就是知道太子的喜好,她也學不來那一套。說到底,她是看透了太子妃得不了寵的。 花蕊搖頭,就這點功夫,她肯定問不到其他了。 直到第二日,蕭氏來看她,她方知事情的始末。 蕭珍兒這人,說好聽一些是驕傲,非要糾正她的錯處,那就是傲慢。無論是對太子妃也好,對孫茗也好,都是那副目中無人、萬事隨意的態度。 說是來看孫茗的,但孫茗才不信,她那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所以在她看了阿寶阿福后,點個頭,贊一句“多漂亮的孩子”,已經算極給她面子了。 然后……然后她就不說話了。 看出她就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一臉明艷不可方物地仰著頭不動,定是有話要說,就讓花枝將阿寶阿福帶下去,花蕊也有眼色地跟了出去。 蕭珍兒這才露了絲像是嘲諷的笑意來,也揮手打發了金鈴下去。一時間,整個屋子就顯得空蕩蕩起來。 “你昨天使了丫頭去園子里打聽了?”蕭珍兒挑眉,一個問話就直擊要害。 這個蕭珍兒也太直性子,這樣的話大刺刺地講出來,真的好嗎?但她既然問了,孫茗點頭回道:“蕭jiejie可有什么指教?” 她依稀記得,她們倆算是情敵,尤其還給蕭珍兒撿了漏,叫她懷上了,還生個兒子…… 蕭珍兒又露出一絲嘲諷來:“不必再白費心機了,太子妃那院子里把持地牢牢的,任你如何查探,也不會露一絲出來?!?/br> 孫茗默然,果然太子妃才是蕭珍兒的死敵嗎?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所以她這是在被蕭珍兒拉攏?只是,她這么傲嬌的模樣,真的是在拉攏她嗎? 蕭珍兒垂眸,看向半坐在床榻上的女子,云墨般垂下來的長發散落在靠枕上,未施粉黛的臉顯得極為豐潤,真是怎么看,怎么比徐良媛美,真不知道太子妃著了什么瘋魔。 “你知道,昨日太子妃邀太子的時候,還有何人在太子妃身側嗎?”良久之后,蕭珍兒才問道。 徐婉?! 孫茗兩手交握……她就知道有貓膩,原來太子妃竟想推徐婉上去?可是看著蕭珍兒,她又不想令她這般得意,遂道:“即便如此又如何?太子回來可半點沒提及徐良媛,可見,她也不是多有能耐?!?/br> “那可未必!”蕭珍兒忽然想到,徐婉被她撞破時尷尬和不知所措的模樣,才道:“徐婉的發髻,她的衣裳都似曾相識……讓我想想……” 蕭珍兒賣著關子,見孫茗看向她,才與她說:“一如你之前的裝扮!” 沒錯,孫茗因為仗著年輕,所穿的讌服都走小清新的風格,正經地裝扮都穿高腰襦裙。因李治喜歡羊脂玉,所以常常賞賜下來的視物業都是此類。她就自然拿這些戴在身上了。 蕭珍兒說得是,那個徐婉竟是在學她? 一瞬間,她如聽了個天方夜譚一般:“那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換一種風格,她也照學!”要知道,雖然她也喜歡羊脂玉,但也愛其他金銀寶石,常用它,無非因為李治賞的這一類最多,換著用都換不過來呢。 “你會這樣想,那自然最好?!笔捠下勓?,站了起來,說了句:“記著,以后別再去園子里打探,以免著了太子妃的道?!?/br> 不用她說,孫茗也知道。昨天花蕊不過去問了一句,今日蕭珍兒就上門來了,可見太子妃與蕭氏兩人手伸得又多長了。只是,蕭珍兒既然過來為的不是拉攏她,那她有作何提醒? 而跟隨蕭珍兒出去的金鈴也不解。之前她站在屋子最靠近里邊,所以模模糊糊聽了一些,跟著一路回去,她才將疑惑問出口。 “我自然不是來拉攏孫氏?!笔捳鋬旱?。她無非是與太子妃不對付罷了,如今太子妃尋起幫手來,叫她太快把孫茗拉下馬,雖然心里也的確舒服了點,但對她卻是不利的!如今她有兒有女,說到底,她才是太子妃的眼中釘、rou中刺…… “太子妃想要為太子獻上美人,這都不是第一回了,只不過這次是徐良媛罷了?!碧渝桓淖兎绞搅?,知道一般的美色入不了太子的眼,竟是想用才女招太子的興致……如此放任太子妃下去,誰知道她下一步要如何? “孫良娣這般受寵,可見也不是普通人,娘娘就不擔心她?”這是金鈴最大的疑惑了。在她眼里,太子妃已經是無計可施了,只好尋其他美人,但孫良娣受太子寵愛,如今連生雙胎,生兒子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比起她來,我更擔心太子妃出的昏招?!比绻f直接想拿捏宮人,她還能說她聰敏了兩分,但是如今推了徐婉出來,她才真想剖開太子妃的腦袋,看看里面是不是一把稻草! 宮人生死可以拿捏,且殿下并不會太過在意,但像徐婉這樣的一旦得寵,想要把人打下來,才是難上加難。 她們這些注定在宮里長久的女子,合力把其她妄想出頭的打下去才對,誰會傻到扶持一個上來?且還是這樣的刺頭…… 徐婉能放下身段學孫氏的穿衣打扮,心機可見一斑…… ☆、第48章 肆拾捌 舊時,幼年的孩子容易夭折,而滿月在漢人看來便是過了一關。所以,為了祝福和對孩子的期盼,人們便以舉行滿月祝賀。 通常來說,以嫡子或頭生子為重,所以兒子既非嫡又非長,規格自然要下降一級,女兒亦是。李治的第一個庶長子就是這樣,舉辦了超規格的宴席,當時不僅文武百官道賀,連李世民也親至,這是無上的榮寵了。還有就是蕭良娣生的長女,對李治來說意義非凡,這是他第一個女兒,自然也視作掌上明珠,是以也是在東宮慶賀滿月了的。 孫茗的這對雙胞胎,按了李治的意思,令太子妃著手cao辦了這件事。 雖然說了簡辦,但太子辦的宴席,再簡又能簡到哪去?無非不再予文武百官發帖而已,但李治親近的兄弟如越王李貞、紀王李慎都是攜著王妃來了的,往下還有尚且沒有成年的兩個兄弟李福和李明,也特意從太極宮出來道賀。 而公主大多還在封地,或是隨著夫君赴任,除去早亡的幾個,留在長安的卻是很少,其中城陽尚在做月子,新興倒是來了,還有兩位遂安公主和巴陵公主,孫茗就不太熟了。 再來就是一干女眷了。太子妃娘家來的除了她母親柳氏外,還有嫂子、姐妹,反倒是蕭珍兒,只接待了她母親。 上一回喬遷至太子府的時候,李慎曾經贈的樂姬并未要回,后來就在太子府蓄養起來,這番自然也用上了。 孫茗為了在滿月酒上打個翻身仗,再牢牢地繼續霸著李治,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此前唯一與其他人比起來的優勢,無非就是原來身材實在過于瘦了,在孕中倒是豐盈了一些,但也僅僅只是一些而已。因她歷來骨架就偏小,人一抽高,看著就是這般纖細。如今生產不過剛滿一個月,肚皮上的rou是縮了回去,到底達不到原先的標準了,但那胸豈只是大了兩三個尺寸?! 衣裳是前日剛剛送過來的,按了她要求,做的是一身略有透感的鴨黃色紗羅大袖衫,印有淺淡的白底海棠繡紋,穿在身上,袖長垂落迤地,內著品紅長裙,裙身上半截唯有金絲繡線繡成的牡丹花枝及葉,中下端起才金線繡成的牡丹花紋。腰上鎏金鑲玉系帶,而披帛僅用半截寬度的品紅白底海棠繡紋,垂至身后三尺有余。 這身衣服,令院子里的兩個繡娘并著四個丫鬟,日日夜夜繡了七日有余…… 著花蕊梳了個扇形高髻,兩邊各是兩支鎏金禪杖金簪,髻尾各是一支雀紋牡丹金簪,髻中插著鐫刻牡丹花紋的羊脂白玉梳。 面上她可不敢用鉛粉敷面,只用了細粒米制成的“迎蝶粉”,畫了個減淡的妝容,沒有時下那么雪白,用了桃花色的胭脂細細涂開,也少了時下那般嫣紅。唯有櫻桃色的朱唇,嬌艷欲滴…… 花蕊裝扮完,往身后退了幾步,再看看整體效果,花枝也一同站在身邊,瞧了瞧。與時下流行的妝容不同,不過看久了卻很順眼…… “將那條瓔珞金頸飾取出來?!睂O茗陡然想起匣子里還有這樣一條項鏈來。那瓔珞鎏金的流蘇上鑲二十八顆圓弧的寶石,中間那一顆由莫高窟繪畫上和彩塑的佛像。 她就是要裝扮地這樣富貴,看看有多少人與她一般壓得住場!那徐婉想學,便去學好了,不見得能學到十成,不要弄到后來,整個東施效顰! 于是,當她在紗燈下行走間,手紈花鳥絹絲團扇,聘聘婷婷地行往筵席的時候,半道與李治碰面……在燈火交輝下,灼灼其華,尤物移人…… 李治剛想執起她的手,被王福來一聲打斷。是越王在催筵上催他了! 輕咳一聲,兩人剛要錯身經過的時候,李治悄悄勾了她手指。稍稍一愣,扭頭朝身后的李治看了眼,他也正巧扭頭輕笑。 孫茗也嬌笑起來,這番偶爾實在煞費苦心了,但招數不怕老,好用就行。然后志得意滿地帶著身后一眾婢女行至筵上。 尋了她的座,不費功夫就跪坐下來,引得女眷們側目。 這一番裝扮立時就有人覺得,與太子妃有爭艷之嫌。她當然很少這樣大膽,就是蕭珍兒也不免朝她瞟了幾眼…… 這時候,乳娘也帶著阿寶阿福見禮,行使了一圈,與孫茗點了頭,就把孩子抱下去了。 才這樣一點大的孩子,她是沒有興趣再招人多瞧上幾眼的,還是讓她們回去休息的好。這樣小,還是得多注意點睡眠。 然后乘著巡酒的時候,新興尋了機會,坐到她身邊來。 “也不知道城陽如何了,我還沒去看過她呢?!睂O茗見新興靠過來,與她碰了酒盞,就聊起來。 新興將酒一飲而下,又給兩人添了酒,才道:“你且甭管她,好著呢。倒是你,怎么回事?” 新興是一眼就瞧出她有別于之前的裝扮來,當然也不獨她,有眼睛的人都敲出來了,但她問的并非孫茗自己的事情,而是眼睛朝著徐婉方向問:“你可好記得我與你說的話?” 徐婉的位子在蕭珍兒靠下,以對面的方向來說,新興是一眼就將她看了清楚的。 孫茗立時也笑了,手上端著酒盞,也不著急喝,只是低頭看著:“無論如何,她現在已是太子良媛,你之前再如何預料,但有些事非人力可為。何況,我也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入了太子府的?!?/br> 不過是李世民為太子挑選的良媛,但如何有這段因果,她們是不知道內里的情況,只能猜測。 孫茗想不透,不代表新興也茫然。她洞察力自然非常一般,既然第一眼就看出徐婉的意圖,自然可以往下推測。只是……真的有人花上這番力氣不可? 此時,徐婉似有所覺得朝這邊觀望過來,見了新興,許也是想起她的身份來,露了個得體又溫婉的笑來。 新興也朝她笑了笑,心里卻對她更忌憚了:“她如何進的太子府可以先不管,可你得小心,別叫太子沾了她?!?/br> 孫茗崩不住笑出了聲:“你怎么知道太子并沒有與她……?” “都跟你說了,我看人是很準的?!笨此⌒囊硪淼赜^察四周,謹慎地與其他人交談的模樣,可見并不得寵。 坐在孫茗另一邊的秦氏忽然與孫芝止了話,孫芝起身上前,與孫茗說起散宴后回府的事宜。 “是我沒有考慮周全?!睂O茗嘆了句,扭頭與身后的花枝吩咐,叫了如意套上府里的馬車,散了筵席就將人送回。 這邊新興看了孫芝許久,見她回去重新又坐下后,忽然與孫茗道:“你這個meimei長得這樣水靈,可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自然是將她嫁到好人家了……”孫茗當然發現這個庶meimei的美貌,且關于她的親事都已經定下了。 新興收了笑,也不再多話。原她還是想與城陽說的那番拿來與孫茗細說,但知道這兩人都是油鹽不進的主……倒是可惜了,浪費這樣一張容色妍麗的牌。 孫茗是從沒想過她失寵以后的事,更加不會與新興那樣未雨綢繆地給李治備上個美人固寵?;谶@一點,顯然她們兩人持兩種態度。新興就是聰明在,一旦發現說了會讓事情變糟,索性發現瞄頭就至了話題。 這時,巴陵公主巡酒之她案前,新興眉一皺,為孫茗擋了酒:“巴陵怎么只當作沒有看見我?不如與我干上一杯,我可許久沒有與你吃酒了?!?/br> 巴陵是李世民的第七女,駙馬是柴紹和平陽公主的兒子柴令武。她比新興還要年長幾歲,但想來與新興并不親近。聞言,似笑非笑地舉了酒盞,一干而盡:“卻是jiejie的不是,如此,meimei可滿意了?” 新興也干盡酒盞,然后兩位公主一對視,巴陵興趣缺缺地告了辭。 孫茗剛想問巴陵的事情,新興已在她耳邊說了:“巴陵向來與高陽交往甚密,這兩人都是一丘之貉,借機尋你說話,準沒好事?!?/br> 新興自來就對高陽厭惡。太極宮里大大小小公主這么多,受李世民寵愛的也有數來個,嫡出也有好幾個,幾時輪到高陽這個同是庶出的在她們面前拿喬? 點了點頭,孫茗拿筷子用了個福餅吃起來。其實到目前為止,她并沒有與高陽公主直接接觸過,所以并不很了解她。知道關于她的零星事件,還源自于李治在她面前提到的八卦。當然,因李治厭她們夫妻二人,她也同仇敵愾罷了。 見孫茗點頭,她也不說這些掃興的話了,轉了話題就繞道了兩個小家伙身上:“你不知道,這一胞雙胎可是天大的福分,快教教我,是怎么生的?” 能給你個清宮生子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