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李治背后有幕僚,手下又有一干能臣,雖然政事繁忙,但目前并未太過cao心,能叫他這般失態的,肯定是什么宮闈秘史了。 見他回來就抱抱阿寶,又逗逗兩個女兒,好半天,面色雖然平靜了些許,但看得出來,仍有很多心事似的。 好半天了,也沒見他主動吭上一聲,外面天都昏暗不清了,早就過了飯點,也不見他想起來。 知道他這是又矯情上了,總是要到她問,他才肯與她說,只好揭了半邊被角,給了寬敞的地兒好方便挪動,然后湊過身去,抱著他的胳膊問:“可是宮中又出了什么事了?” 李治兩眼放著空,怔怔的模樣,過了許久才回神,一回神就看見她被子都滑快滑到小腿上了,嚇了一跳,趕緊掬起鍛被就往她身上攏:“你又是這般不留神,現在正該好好養身子,又這么不懂事?!?/br> “好了~”搖了搖緊抱著的手臂,是怎么都不肯撒手的,抬眼看著他,又問:“你還有什么事不能與我說的,瞧你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才嚇人呢!快與我說說,知心jiejie為你解解惑?!?/br> “還知心jiejie呢!讓我看看你的臉皮究竟有多厚……”說著,壓著人,手就捏上了她臉頰。 兩人一陣玩鬧,等歇了心思,李治也大半個身子挨著床頭,將她整個人摟在懷中了。隔上好些日子了,這屋子里總算沒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了,熏爐上還燃著香,除此以外,也唯有阿寶阿福身上淡淡的奶香味了。 有些事,是無法與其他人細說的,更遑論手下了,身邊也唯有孫茗可一訴衷腸,不然,李治憋都快憋死了。此番,就是在她再三詢問下,才與她道來:“房玄齡死后,應他長子房遺直襲爵,今日高陽又入宮來,為的就是這件事?!?/br> “父亡子繼,原就很正常的事啊,何況,房遺直是他嫡出長子,這有何爭議?”孫茗不解,問道。 “哼,”李治一聲冷哼,顯然早已看不過高陽的做派:“她不過仗著父皇幾分寵愛,目無高下罷了。還妄想爭嗣……” 李世民因前半生兄弟自相殘殺,又逢李承乾李泰的事情,對這一類為了利益兄弟倪墻的事情頗為忌諱,見李治這般嫉恨高陽,她默默地為高陽點了根蠟,跟未來皇帝作對沒好結果啊喂!口中卻與李治添了句:“殊不知,圣人最忌諱這種事了?!?/br> 李治點頭,他早就察覺到李世民心中不喜,還暗自高興于,高陽不知不覺中,已是漸漸失了圣心:“今日,她被父皇訓斥一頓,我看她已心生不滿。何況,我早就看不慣房遺愛,只待他倒霉,看我怎么收拾他?!?/br> 高陽是自己作死的,房遺愛是早就遭了李治的記恨罷了。這兩夫妻,她真不知道說什么好,于是又問起李治來:“我記得,去年你提及高陽公主的時候,她還與一個和尚有所牽連?何不再以此大做文章?” 李治瞬間兩眼放光,抓了她的手,笑道:“對,就拿辯機做法,我看高陽如何脫身……” 既然打定了主意,他也不在這里待了,急急囑咐她幾句,就回書房,宣了幕僚來,幾更都沒歇下。 隔了兩日,春風滿面的回府,像是撿了錢似的,一臉陽光普照的燦爛…… 看李治明顯心情很好的樣子,顯然事情辦的極為順利,孫茗就揀了空,將庶妹的婚事提上了議程。 李治也不負所望,與她指了個右驍衛郎將,名叫高侃。 起先,聽說是個武將,孫茗本能地有些排斥,概因她早就知道娘家的打算,最好就是尋個書香門第的,若是過了科舉的,就更好了。 還是李治細細與她解析起來:“如今父皇欲令人行駛出征□□厥,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我正要舉薦這個高侃。你且信我,先不換庚帖,我遣人與他先口頭定下來,等他受封功勛的時候,兩家正好成了此事?!?/br> 這也行?孫茗頓時對李治佩服得五體投地了。讓李治這樣的身份壓下去,那高侃一來極有面子,二來又會覺得受到了重視,定是死心塌地為他所用了。就算戰敗……戰敗了,空口無憑,他也拿他們沒辦法…… 不過,唐軍曾滅過□□厥,且歸附數萬余突厥人,但仍有突厥余孽,距大唐又遠,逐漸又開始強盛起來,并欲入朝上貢,只是中間還有一段官司。重新被擁立大可汗車鼻本身并無入朝之意,于是,李世民派去的云麾將軍打算直接將人劫至長安,反而被殺。這口氣,李世民決計咽不下的。 □□厥早前就被大唐打怕了,如今又安敢與大唐為敵?所以,李治對高侃極富信心,正愁怎么把人緊緊栓在身邊呢,孫茗反倒給他提了醒。 有什么還能比切身利益更可靠的呢?立時就讓李治想到了聯姻! 高侃能戰勝歸來,正還為他所用,若不能,那是他無能,他就只當此事從沒提過…… “實在是……”孫茗實在是說不出話來了。他這打得一手好算盤…… 只是,秦氏不比孫茗,三言兩語地如何叫她心服?心中早就隱隱地有了些悔意。要她說,軍功不軍功的,她不知道,但她們累世的書香門第,尋個武夫來,豈不是被人笑死?想來想去,需知要把話說清楚,就與孫茗道:“不論如何,阿遙的婚事,還要看你祖父與父親的意思?!?/br> 聽秦氏這樣說,孫茗就知道她是心中不喜了,也淡淡地回道:“殿下畢竟是儲君?!?/br> 如今李世民身體并不好,朝堂上無人不知,李治雖然并不是性格暴戾之人,但她這句話提醒得好,一句儲君,就唬得秦氏臉上一白…… 一直坐在一邊安靜地聽著的孫芝拉了拉秦氏的裙褶,見秦氏與孫茗一同看向她,就點頭道:“女兒并無不可?!?/br> 還是孫芝想得明白些。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迎合了太子殿下,何愁日后?再說,連太子殿下都這樣看重的人物,能差到哪去? 孫芝自幼跟著孫茗一塊兒習文識字,又因她是庶出,知道自己身份上總是有些妨礙,所以更加舉止有度,讓人看不出一絲錯處來。 原先也與府中諸人設想一般,尋個家世良好,最好是個書香門第,行事有章法,做事有規矩的,今日聽了孫茗一番話,打破了她以前的種種預想。 孫芝還年輕,比秦氏更有魄力,且因她并非秦氏所出,所以擇親上,秦氏還是更愿意聽她自己的想法。 “反正只說口頭約定,且還是在他打了勝仗的基礎上,與我來說,只有好處?!睂O芝又問孫茗:“何況,就算吃了敗仗,也是要作廢的!對嗎,阿姐?” 孫茗點頭,暗道還是孫芝腦袋清明:“放心,我們是自家姐妹,向來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又怎么會害你?” 唯有秦氏悶悶不樂,想來想去,總覺得事有破綻,卻總是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只好再三與孫芝確認:“阿遙可要再想想?如今反悔還來得及!” 如何來得及?太子殿下既然都開了口,你怎么敢令他下不來臺? 孫芝比秦氏想得要更多一些,事情也更愿意往好的方面想:“阿娘不必再說,女兒主意已定?!?/br> 秦氏點頭,再不多言。只是想著,這件事她拿不了主意,且也唯恐真得罪了太子,她自然吃罪不起,又怕連累了孫茗……幾經琢磨,還是準備回去商量。 孫茗只負責將話傳到,聽與不聽,全在他們自己。 ☆、第47章 肆拾柒 李治因孫茗的主意,就將高陽的過錯推往與譯經大德的辯機私通上。 回了書房,招了左右幕僚,想了下,又叫王福來親去把長孫無忌給請了來。然后幾人合謀間,已擬了份奏章…… 不出兩日,就有御史彈劾了高陽公主與辯機私情,不僅尋獲此前的有力證據玉枕之外,還另有知情者,言明高陽公主為那辯機生了兩個兒子! 一語既出,滿座嘩然…… 李世民知道事情已是無法掩埋,遂叫了人,將辯機抓來審問。 這番審問也是巧妙,陪審的還有長孫無忌。長孫無忌這人,說他陰險毒辣或許還有些言過其實,但智計百出卻是真的。他早就想除去房遺愛夫婦,徒留兩個禍根,就易招致禍害,如此,正合他心意。然后一番巧妙地又嚴格的審問下,終是得了辯機的供詞。 辯機與高陽相識多年。高陽在婚后,一直不滿于駙馬都尉房遺愛,后與辯機癡纏在一起,還時將他招至府中。 如此頭頂綠光之事,房遺愛竟也不知因何,還幫她遮掩放哨……如此,公主與房遺愛就只是明面上的夫妻了,不同于其他公主,還點頭同意他褻玩府中侍女。 直到后來,辯機被選為九大譯經高僧之一,且還是最年輕有為的一個。因譯經前往宏福寺,所以高陽送了他一個玉枕,即是如今作為證據之一的那一枚。 此事無論真假,實在無需再審了…… 就算有假,但滿長安都傳遍的事情,那它自然就是真的。端看如今的圣人,如何將這件“真事”處置罷了。 李世民實在深恨高陽招此污糟的事情,尤其在,高陽前不久還因慫恿房遺愛搶奪兄長的爵位,如此一來,高陽如被打入冷宮一般,明令她再不許入宮。又立刻下詔,將辯機處以腰斬極刑! 辯機之死,不足以令長孫無忌安心,他還等著高陽與房遺愛的錯處。但對李治來說,如今已是盡夠了,其余,只有等他親自收拾?,F在整日看高陽蹦跶,還沒有如今李世民的一句話頂用。 如今,高陽不得入宮,整日郁郁寡歡,聽聞還有絕食之意。只是如今,她圣心已失,一切不過枉然罷了。 李治雖然溫柔多情,可一旦得罪他,被他記恨上的,無不是沒了下場。若是李世民知道他的這番手段,可還會覺得太子殿下“仁弱”? 此事剛過,李治就埋首于忙著招待扶桑的事情,也沒正正經經地休息幾日,都是是草草回府,還沒時間見了孫茗和兩個閨女,就又匆匆行往太極宮。 如此,又過了幾日,方才歇下。 孫茗這邊忙著恢復身子,屋子里的窗戶都給換了,改了石頭砌的木框窗戶,上頭貼用竹篾紙,又透亮,又堅韌得不容易破。在窗戶上還有細密的窗格眼,實際上,就是后來人們常說的碧紗窗。 這個時期的建筑都有屋檐,根本不怕雨會淋到,風會吹透。所以偷偷叫了花蕊給窗戶開個條縫,漏了空氣進來,聞之頓時清爽了許多。 乘著花枝在收拾屋子的時候,秦氏與孫芝只當她屋子里略坐坐就散了。所以平日里,她更多的,只是與阿寶阿福頑。 阿寶阿福隨著時移,已經逐漸長開,白嫩的臉皮,烏溜溜的眼睛。 她算是知道為什么李治對阿寶稍微不同了,阿寶眉眼稍長,長得確實有李治的影子,且越來越相似。只是看著常常對周圍的物事產生強烈的好奇,看到有人拿新的物件逗她,一定能引起她全部的注意力…… 只是阿福就有些叫人擔心了。 自她出生起,就顯出格外的安靜。原來孫茗是怕她出生在阿寶的后頭,出生時的分量又比她輕一些,恐是得了什么不足之癥。好在太醫診斷后,算叫她吃了顆定心丸。 秦氏和孫芝剛走未久,李治就回來了。 這次回來,是得了李世民的賞,一并帶回來,擺到她屋子里的。 還沒見李治進屋子,就見兩個內侍吃力地抬著黃花梨木箱進來,就擱地上時,亮出的那個聲響看,里面的東西顯然極有分量。 兩個內侍退出后,王福來躬身進來,笑得一張臉就跟太陽花似的燦爛,與孫茗道:“娘娘,太子殿下吩咐做的床,已送來了,可是現在給換上?” “也好,我這張的早就被他嫌棄百八十回了,現在換了,省的一回來就招他的罵?!睂O茗的玩笑,王福來只當作自己是聾子,說啥啥也沒聽見,揮手就叫了兩個婢女抬了小木床進來。 小床用的是小葉楠木,做法與當初孫茗自己畫的圖紙所差不大,兩邊的圍欄上都刻滿了孔雀,四角面的頂都刻有蓮花,一溜兒的粉紅的花絡垂下來,一看俱是用了好料子做的。連床墊上的沙羅綢緞都是新的,像是剛從宮里搬回來的貢緞,顏色又新。 王福來給兩位郡主換了床,就將原先的那一張給挪出去了。孫茗側目,也沒說什么,就見李治邁著步子進來了。 他這可算是春風得意了,一掃之前的疲憊,像是剛從窯子了回來似的,往她身邊一坐,就湊過去逗阿寶了。 孫茗冷眼看著他,見他光用手逗弄還不夠,伸了手就將她抱起來,忙急道:“趕緊裹件兒緞子!這樣把阿寶抱出來,也不知道把她裹嚴實了,等吹了風,心疼的可是你自己?!?/br> 李治胡亂地將阿寶遮得嚴嚴實實的,這才吁了口氣,又看著她搖頭笑道:“你這屋子都密不透風的,又怎么會吹了風?大驚小怪的做什么,沒的嚇了我的阿寶?!闭f著,就又對阿寶說起胡話來:“是不是啊,阿寶?” 心虛地瞧了一眼另一邊開了縫隙的窗戶,她才瞪了眼李治。知道李治如今只拿阿寶當作寶貝,仍是睡在小木床上孤零零地阿福多可憐?這樣想著,連著阿福和整個小緞被都被她抱起來,拿兩個被角將她小小的身子裹起來。 “阿福,你看你耶耶都不疼你,只有阿娘疼你。以后你長大了,可要記得孝順阿娘……”裝模作樣地與阿福說話,立時引來了李治的白眼…… 兩人玩了會兒,又到了孩子吃奶的時辰,叫來花枝花蕊,將她們連帶著被子一同抱出去給乳娘。 因方便照顧阿寶阿福,她自己作了主,把兩個奶娘挪到隔壁側間里,這里一招呼,那邊立時就聽到了。當然,閨女在那間屋子里哭起來,她也能馬上發現。 這數月來,李治是素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前陣子忙,也沒空想起來。晚上習慣一回府,就來她這里,來了就自然住下來。入了夜,還要處理奏折。所以,滿府翹首相望的時候,李治難得地“潔身自好”起來。 今日太子妃在李治回府的時候,遣了人半露攔截。他一想,的確冷落太子妃多時了,去看看也好,于是,很自然地“無意間”與徐良媛正面碰上了…… 徐婉梳了個三鬟髻,簪了兩支羊脂玉的桃花型玉簪,斜插玉吐金珠的步搖,髻周飾珠翠,將人寸的面如玉色輕盈,色如桃花透紅。身上著了玉石色的高腰襦裙,裙上繡著青竹繁茂,一襲瑩白色的披帛,迤邐而行,如仙如畫…… 徐婉早前更偏愛珠翠,后來也是知道孫良娣常用以羊脂玉簪為飾,殿下極愛。太子妃賞了幾支下來,就立時替換了原先的翠玉。如此一番用心的裝扮,就是五六分顏色,也硬生生地畫出了七八分來…… 李治與她面對面一遇上,就見眼前清秀的少女盈盈一拜,一時間,竟是想不起她是誰來。 原先他不過遠遠瞧過兩眼,一是在蕭氏產子的時候,還有一次就是在孫茗臨盆的時候了。當時他心情本就煩亂,哪里顧得上看她一眼。如今實打實地遇上了,暗道,倒是有幾分容貌……只是,她打扮地實在太像孫茗了! 然后從太子妃處回來后,就到了孫茗的屋子,如今,懷里抱著逐漸豐腴起來的美人,原先的寡淡就隨風飄散,旖旎的心思立時就占了上峰。一時又想到這么久以來沒有開葷,實在有些忍不得了…… 對于李治時不時地親近,孫茗顯然也很受用,正微瞇著眼睛假寐,任他的手梳理她的發絲,不知不覺間,那手逐漸從腦后挪到了肩上,又往下移了幾分,在那飽滿之處揉擰起來。 色狼!孫茗頭一抬,就瞪了他一樣,拿手揮開他的狼爪:“殿下,可要妾為你安排兩個美貌的宮人?” 李治被揪著手挪開,就又改為攬著她的腰,湊近她耳邊道:“你可真舍得,如今不醋了?” 見她豎了眉,又改口道:“我府里這么多美人,吃飽了尋那些宮人。你看,還是你自己提的,生的氣卻是沖我耍起橫來?!?/br> 你還不如睡宮女呢,那好歹也是你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睡得她們,若是去寵幸蕭良娣徐良媛什么的,還真指不定誰睡誰呢! 側過身,兩手勾上他的脖子,黏黏膩膩的聲音就傳入了他耳中:“九郎這些天這般辛苦,還是要以身子為重,又怎么好讓美色誤了大事?!?/br> 把李治引得大笑起來,摟著懷里的寶貝,一時說不出話來,忽然瞥見放在一邊的木箱,就指著它道:“父皇知道阿寶阿福滿月將至,叫人抬了這些來,你自己揀著給她們頑吧?!?/br> 孫茗仍將秦氏和孫芝留下,為的也是同賀滿月。所以,只叫她們遣人回府,送了封信,講的也是關于孫芝的親事。 孫清也好,孫伏伽也好,眼光自然放得比秦氏遠了。只是,孫伏伽更看重孫芝自己的想法,他在李世民時期做了這些年的諍臣,在圣人面前諫說直言,端得一副鐵骨錚錚的直腸子,做不來官場的彎彎繞繞,反而孫清看得更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