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這天,李治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為了讓孫茗休息得更好一些,他自己就得提出來。所以兩人在散了步,李治把人扶回屋子里一坐,就想好好地與她說:“近日夜里常有驚醒,恐怕是我驚擾了你,不如,我先搬去書房?” 孫茗愣了愣,他竟是提出分房就寢,孫茗哪里肯就這樣應了他?叫他們兩人分房而睡,可不是給別人可乘之機?!已經吃過一次虧,就這一次,就令蕭珍兒懷孕,她是如何都萬萬不肯的。何況,孕婦夜里本來就容易驚醒,那是內分泌的原因,根本就與他無關。 孫茗抓著他手臂,面上現出急色,搖頭道:“根本就與九郎無關,你千萬別走。你在身邊,我才能睡得安心?!?/br> 屋子里燃著熏香,飄散出來淡淡的花香味。孫茗近期被調養得很好,桃腮杏面的,身子也漸漸珠圓玉潤起來??此须[含霧氣,一臉不舍的模樣,勾起他憐愛之心大起。一面覺得把她養得太嬌氣了些,一方面又極愛她這番依賴的模樣。 李治一條胳膊被她抱著,拿另一手觸了觸她瑩白潤澤的臉頰,嘆笑:“明知道我是為你好,你卻總是這般愛嬌,既然不想我去書房,那我就不去了?!?/br> 孫茗才不管他的取笑,把人留住才是正經,所以聽他說了留下的話,就歡歡喜喜地又是倒水,又給他揉肩,一副狗腿地模樣:“那可就說定了,再不許提出要去別處的話來?!?/br> 李治笑著把人拉下來,拉著坐到身邊:“別忙了。你如今都快是當娘的人了,怎么還跟個孩童似的?!闭f她獻殷勤吧,做得委實也太淺薄了些…… 玩笑過后,李治就伏到案上處理政務,手上剛摸到折子,孫茗那邊已經把規整好的端給他,引得他又是皺眉:“你現在不比以前了,還不趕緊去休息?!?/br> 孫茗倒是想幫他來著,但見他這副神色,知道是鐵了心的,也就應了他,讓花枝服侍著回到床榻間。許是真的有些精力不繼,一躺下來,合上眼就睡著了。 連日下來都是如此,兩人已經日漸習慣這種孕中的相處模式。且,李治也因政務繁忙,每天歸來得又晚,只有孫茗這邊留著膳,等他回府后一同用,被他說了幾次都不肯改,只好嘆著氣,盡早回來。晚間的時候,一個先去睡,一個就辦公。 等孫茗醒來的時候,李治早朝去了,自然也不在。 每天這樣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最多在院子里散散,渾身都長出懶骨頭來了。所以被花蕊壓著梳妝完了后,她就讓人取了一些布匹看看。 宮中賞賜最多的都是綢緞之類的,上前,挑了幾匹素色的留下,其余又放回庫房取了。 花枝將布匹置在案幾上,不解道:“娘娘要裁衣?婢子現在可要讓針線房的人過來?” 孫茗搖頭,一邊摸著緞面,與她道:“我是自己閑著無事,想做兩身寢衣?!?/br> 花枝花蕊聞言一驚,雙雙看了眼對方。最后還是花枝勸她:“娘娘現在身子重,有什么想做的,讓底下做就是了,何必自己動手?仔細傷了眼睛?!?/br> 孫茗也不理,揮著手就讓人下去了。 二婢知道,一旦自家娘娘下的決定,是說動不了的。再說她們身為侍女,只是做到勸解,是不能真正管著娘娘的,也就從善如流地退下了。 這幾匹顏色素凈,她挑出一匹縞色印著福字暗紋的綢緞,摸了摸,覺得手感不錯,就將余下的捧回衣櫥里,又拿了剪子裁剪起來。 她打算做兩身一樣的睡袍,就是后世那種長款的,一合上衣服,就拿腰間的帶子系上即刻。 原本一匹布,料子是不多的,尋常都只能做一身衣服。不過她要做的寢衣比較簡單,根本無需耗費太多的料子,就拿一匹,做兩身是足足夠的。 花了一下午的時間,好不容易將兩身寢衣做完了。好在做法簡單,系帶還讓花枝縫了兩層。最后收尾工作還是她自己來做。這種算是比較私密的衣服,她是不愿意假他人之手完成的。 等李治回來的時候,她笑盈盈地將人應進屋子。 李治見她這番神情,定又有一出幺蛾子,也不問,就拿眼睛看她,看她又要做些什么。 孫茗不過是想給他一個驚喜罷了,就等著他開口問呢,怎么知道,因她自己的臉出賣了自己,反而被李治拿喬起來。 不過她也不介意這種小事,把人都趕下去后,就從衣櫥拿了兩身寢衣出來。 李治起先看不出這衣裳有什么花頭,聽孫茗說是寢衣,也就只點了點頭,卻別她拉著硬生生地換上了試試。 兩身衣服長度都至腳環,因是綢緞的料子,而且貢緞都是用蠶絲制成的,布料顯得輕棉順滑又很柔軟,穿在身上自然極為舒服。 李治試了試,也賣了她一個面子:“還不錯,確實方便?!?/br> 孫茗聽了他的話,自然欣喜,嬌嗔道:“你道我忙一下午是為了什么,得你這句話可真不容易?!?/br> 豈料李治一聽,頓時沉了臉:“你自己做的?” 被他臉色唬了一跳,也不知道是哪句話得罪了他,明明她全是好心好意……拉了拉他袖子,孫茗收了臉上的笑意,皺著眉頭問他:“這是怎么了?人家不過是好意?!?/br> 李治忍了忍,實在有種把人壓著狠狠打幾下的沖動,實際上卻礙著她的身子,把人拉到床沿坐下,沉聲道:“你如今這模樣,怎么不知道愛惜自己?這種事叫下面的做了也就是了,要不養著她們何用?” 他最后這句話,簡直是吼出來的,震得侯在門邊的花枝花蕊縮著腦袋,貼著墻,只求降低存在感。 聽他這樣說,孫茗算是知道他生氣的原因了,忽然覺得有些好笑,竟是為了這般。這樣想著,臉上不免帶了一些出來,見李治又要說他,急忙安撫起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以后再不做了還不行嘛?人家不過想給你個驚喜,竟然被你訓一頓……” 見她認了錯,李治臉色稍霽,后來一想,也確實是為了他,就再不好生她的氣,反而心里生出一絲暖暖地,說不上來的感覺。 將人攬著,他忽然覺得平靜下來,嘴上卻別扭道:“以后再不許這樣。要做什么就吩咐下去,我也不缺你這一身衣服穿?!?/br> 孫茗知道他這是氣消了,轉而念起她的好來,就順著桿子往上爬,在他身邊嘟囔起來:“那你也不許這樣說我。知道我膽小,還把話說得這樣重?!比缓笠齺砝钪魏莺莸啬罅四笏橆a上軟rou。 門口二婢聽著里面的動靜,暗道總算是風平浪靜了,這才偷偷吁了一口氣,惹得王福來猛翻白眼。真是雷聲大雨點小,太子殿下回回在孫娘娘這里,最后都是這樣收場,作為太子貼身內侍的王福來,都已經習慣了好嗎! 日子匆匆滑過,很快就到了秋風掃落葉的時節。 她懷孕初期,還有阿娘陪著,過了月余,也自然把阿娘給送回去了。后來,她已經習慣在無聊中找些樂子玩。 如今,她肚子明顯有些顯懷了,不過三個多月,是辯不出男孩女孩的。只是,聽阿娘曾說過,顯懷早的一般都是女孩。如見見孫茗的三個月,明顯與蕭良娣四個多月的肚子一般大小了,花枝花蕊都沉默著不敢作聲…… 誰都知道,李治對她這胎生兒子的期望有多大。 孫茗反而并不在意,對她來說,男孩女孩都好,女兒還更貼心些。像小meimei那么可愛那么萌,就是多養幾個女孩也無妨。再說,她現在又有寵,只要霸者李治,還怕生不出兒子? 剛用了午膳,她就想到庭院里走一走。 現在明顯感覺分量重了一些,她自己也不敢大意的,出入都有一群侍婢,近身的,更有花枝花蕊兩人。 花枝花蕊原本還要顧著她的屋子和庫房的,現在也都以她身子為重,把庫房交給如意管著,也把花萼提了上來,尋常也都把事情派給她練練手。 此時見孫茗起身,兩人一左一右跟上去,花枝一手攙著她,極是謹慎。 “奶奶,園子里送了好些菊花,不如去瞧瞧?”花蕊也是怕孫茗苦悶,就出聲提醒。 原本園子就距她的沁香明景極近,因繞過園子,就直接可以到達太子書房,所以她的榮寵可見一斑。 孫茗點頭,想起園子里種的花也多,比她這一方小院可好多了。只是…… “園子可打掃干凈了?不會有石子或別的什么吧?”不是她異想天開,實在是不是常有宅斗宮斗的劇情,懷孕的時候被地面上的石頭被水被冰滑倒嗎?何況她如今這樣打眼…… 花蕊一噎,看向花枝,還是花枝看出孫茗略微驚疑的神情,出口解釋:“這園子里頭,都有專人清掃的,又有總管監察,是不會有什么不干凈的,娘娘且寬心。何況,真出了什么事,他們皆有連帶之責,就是太子妃也難逃干系?!?/br> 那倒是,太子妃畢竟出生名門,雖然有邀寵的謀劃,亦有自己的一番心思,但為人并不陰險。再說,李治現在就已不喜了,她也不敢做什么令他厭惡反感之事。 那蕭珍兒,自己都整天顧慮自己肚子的那個了,哪有心思管她?尤其,她還一門心思地肯定,自己肚子里的這塊rou定是個兒子,想為他積福還來不及呢。 孫茗點了頭,扶著花枝,身后跟著花蕊及數個婢女,往園子里去。 因孫茗現在身子重,又恐她走幾步就想歇息一歇,花枝還吩咐她們帶上美人靠、茶水果子等物。 現在桂花盛開,聞著香味,也是心曠神怡。 從入了園子,走的都是羊腸小道,彎彎曲曲的,然后路過一片桂花林,就見到了花蕊說的菊花。 李治是特地吩咐了人,從外面搬回了很多極品的菊花的,顏色花紅柳綠的,看著就喜慶。 花蕊遠遠看見有個內侍在修剪花葉,就將人招了過來。 孫茗抬了抬眉眼,見內侍走近,距離十來步開外就停下來,躬身回道:“奴婢陳來,給娘娘問安?!?/br> “嗯,”孫茗見他不過十歲多點的年紀,卻行止有度,看著像是個懂事的,與他道:“這里的菊開得這樣,你來介紹介紹?!?/br> 陳來并沒有驚訝,來時就已經略知喚他所謂何事了,所以從容地與她道:“季秋之月,鞠有黃華。娘娘看這株明菊花,因是秋日之花,花呈黃色,只是品種太普遍,這醫一株不過品相稍好。再看這株菊郁金黃,中有孤叢色似霜,名為日出海天?!?/br> 在唐朝,菊花已經很普遍了,栽培技術也有提高,采用嫁接繁殖,能種植出一些品相富態的菊花來。更有剛才陳來所言的,花色不一而足,一朵花內里還呈現出別的顏色來。 花蕊見孫茗完全被那內侍講解得入了迷,心里微一落下,就見道旁不遠,靠近水池邊的一抹淡綠色的身影,就瞧瞧給一旁的花枝使了個眼色。 花枝作為孫茗的近身侍婢,是她身前第一得用的人,自然心思極細,又敏銳,所以花蕊一向她示意,她就朝她眼神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遠遠地,看不真切,看衣著,不像是一般奴婢。 花蕊與花枝點了下頭,自己悄悄后退,從另一處繞過去。 遠遠瞧見那個娘子,原也不值當什么,只是那娘子朝這邊自家娘娘望過來,竟就站在那里看著,花蕊唯恐對方心懷不軌,還是要上前問一問才能放心。 那站在荷花池邊的正是徐良媛。 徐婉也是站在原處望向孫茗,就算站得再遠,她也看出,被人簇擁著一派雍容華貴的儀態的孫良娣,只是在原地躊躇著,是否該上前拜見。 這時,看到從另一處小道繞過來的俏婢,行到她跟前,福了福身:“奴婢是孫娘娘身邊的花蕊,向徐娘娘問安?!?/br> 一走近,花蕊就知道眼前這身著襦裙裝,上身淺綠的半臂,下著柳綠裙裝,梳著云髻,只簪了兩支玉簪,清清秀秀的模樣,帶著書卷氣。 花蕊是見過太子妃娘娘與蕭良娣的,別看她尋常性子跳脫,卻也極為聰敏,不然也不至于被孫茗這樣看重了。只一眼,就看出眼前這娘子的身份來。 徐婉忙道:“不敢不敢。未料到孫jiejie也來了,勞煩回稟,我與孫jiejie問個安?!?/br> 花蕊心中翻個白眼,誰是你孫jiejie?口中卻為難道:“徐娘娘你有所不知,我們娘娘最惱被人打擾,不若下回吧?現在娘娘正在興頭上,看徐娘娘也是盡興了,是否現在就回?” 徐婉不防眼前這俏婢竟這樣恃寵而驕,因著孫良娣要觀賞園子,竟要趕她走? 她自認自己算是個規矩懂事的,太子府上下,看著也是規矩多,只當花蕊隨著孫良娣一般,仗著太子的寵,目中無人起來,遂讀書人的犟脾氣一上來,就佛袖道:“這園子可也不是孫jiejie一人的,我在這兒賞景,礙著人什么了?你且回孫jiejie,meimei在這里恭候jiejie?!?/br> 花蕊因是得了太子殿下的吩咐,說了不叫人打擾孫茗,碰到掃興之人,直接將人趕走就好。知道徐良媛并不得太子殿下的歡心,她才會這樣與她說,豈料得回了這樣一番話來…… 原還擔憂自家娘娘見了她,心里不痛快,眼下,她竟是這樣說了,她就只好福了福身,從大道回去,將這番周折與孫茗道來。 花枝見花蕊回時的神情,就知道不好,果然見她把話說完,就忙看向孫茗那張收斂了笑容,平靜地面色。 孫茗搭著花枝的手,道:“她想見我?可我卻不想見她……”話落,就帶著人一路往荷花池走去。 不是徐婉做錯了什么,只是不喜有這樣一個人橫亙在她與李治之間罷了。 此時正是金荷秋韻,池中的荷花已謝,偶有黃色的花枝掛著,從淺綠色的池水中探出頭,也別有一番美態。 徐婉見孫茗往這邊過來,福著身問安…… 只是孫茗漸行漸近,路過她跟前,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與身后一眾侍婢,逐漸行遠,留下徐婉錯愕地抬頭看去。 徐婉怔愣在那里,久久沒有回神……她設想過百般,想過孫良娣或與蕭良娣那般厭惡她,或是憎她惱她,唯獨沒想過,她竟就這樣將她無視了…… 收了收手指,胸腔內是一股說不上來的氣性與一絲若有如無的羞惱。孫氏竟這樣羞辱她?! 那邊,孫茗本就沒有將徐婉放在心上,此時閑逛的心思也淡了,把那陳來放回去,自己坐在涼亭,用了些茶水,只是略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了。 園子里的發生的,不過是小事,在孫茗眼里,實在算不得什么。但這番內里的刀光劍影,自然被其他人收進眼里。 李治回府的時候,已經聽王福來稟報了關于孫茗的一日行,自然也知道了園子里發生的事情。不過對他來來說,本也就只是小事,所以很沒放在心上。 回了孫茗的屋子,見屋子里已經燃上了蠟燭。不過外面天卻還沒黑盡,又不到飯點。 花萼是守在門邊的,見了太子殿下,就福神回道:“娘娘仍在沐浴?!?/br> 李治點頭,直接穿過正門往浴室去。 孫茗正坐在流香渠邊的臺階上,由著花枝為她擦著后背,閉著眼享受著。 花蕊是最先看到李治的,正要出聲,就被李治揮手趕出去了?;ㄖ﹄S后也見了,手上一頓,被她擦身的孫茗立時就察覺了,問:“怎么停下了?” 她話才落,后背上的手又掬著巾子幫她擦背,只是力道更重了一些,卻更舒服,令她發出一聲喟嘆:“比剛才好多了,再往下些,對,用力?!?/br> 幫她擦背的李治聞言,一手捂著嘴笑不小心就笑出了聲來,驚得孫茗回頭,一看竟是李治,蹲坐在池邊幫她擦背,立時就臉紅起來:“九郎什么時候來的?” 李治看著她被熱氣熏染得酡紅的面色,心中一動,湊上去,在她唇邊落下吻來:“剛來,這是洗好了?我扶你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