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襄王李潤得以喘息,他揩了揩唇邊的鮮血,隱忍著痛楚與恥辱站起來,勉強穩立住身子后掏出藏在胸前的玉牌,“大膽刁民,本王在此,還不住手!” 武四先是微驚,隨后不確定地湊近一看,當下駭得面色如紙,跪地求饒不說。一時間方才圍成圈瞧熱鬧的人俱是一副冷汗津津,磕頭求饒聲不絕于耳。 襄王只冷冷哼上一聲,命隨侍抬起地上不省人事的賀寬,面色陰沉地離去。 他這一離去,余下眾人便知這事未完,果然,不過轉瞬的功夫,整個祁安城的百姓口中皆在說叨此事,百姓口中皆道襄王微服入得妓館尋求樂子,為著見那天香樓頭牌潘憐憐,竟與武四爺發生沖突,乃至被武四爺一番拳打腳踢,口吐鮮血,景況好不殘酷,最終想是無法,只得亮出親王的身份,方才死里逃生,躲過一劫。 百姓口中這般流傳著,這武四爺回到家后便再不敢見人,他老子聽見了風聲,亦是氣的險些栽倒過去,提著武四的衣領就要上門請罪,哪知門檻還未跨出去,京中便來了圣旨。 “武氏子,性子乖張酷吏,處事囂張跋扈,于保定二十四年九月二十七日,光天化日之下毆打襄王李潤,致襄王身負重傷,皇家威嚴嚴重受損,行徑可憎,手段殘酷,為守大慶祖宗之律例,此等禍害絕不姑息,特下詔于保定二十四年十月二十七日斬首示眾,欽此?!?/br> 武家一時黑云壓頂,大亂陣腳。襄王府卻也好不到哪去,今上本就不喜這個兒子,此番鬧出這樣有損天家顏面之事,自然越加厭惡起來,特派人傳下口諭,未得傳召,日后不得擅自入京,由此可見已是對他深惡痛絕了。 種種事項前后聯系起來,不難猜出襄王此番行事的目的,當時今上已是龍體抱恙數日,前朝后宮皆不安寧,群臣們憂心忡忡的面色,太子殿下日漸熾/熱的目光,眼底的野心與欲/望一日日顯露出來。 太子李鉦乃元皇后之子,當今皇后所育之子乃今上第六子睿王李珂,數位皇子中今上尤其寵愛六子李珂,早些年便有今上欲重立太子之風聞,當時雖是叫今上將這風聞強行壓制下去,可如今仍有不少人耿耿于懷,這最是不忿之人當屬太子李鉦。 ☆、第64章 抱大腿 今上皇子皇女眾多,除開皇女不說,光只論皇子便有二十余個,可真正養大成人的卻只有寥寥五人。如今除了太子殿下李鉦、十四子襄王李潤、六子睿王李珂之外,只余下二子英王李晟與十九子靖王李濂二人。 當今圣上已是年近古稀,太子殿下乃今上第四子,眼下亦是四十有余,當了半輩子的太子,不說心底滋味煎熬難言,便是光看著自個日漸雪白的鬢發,心里也要大逆不道地咒一聲親爹何不早死讓位! 父子二人從來處不融洽,若說孩提時期時,今上于他些許有些喜愛,可待他年歲越大,身形日漸提拔起來,先生太傅無一不是對他夸贊表揚時,他再去看父皇的臉,便覺出幾絲往日不曾見過的戒備與不喜。 當時不過十四五六,到底年歲尚小,未能看透其中隱意,待到了如今這樣的年紀,如何再看不透?孩提時于父皇的孺慕之情,早已在父皇刻意的疏遠冷淡之下消失殆盡,覺察父皇欲重立太子時,心里唯存下的一點情意,亦是徹底消失無影,眼下除了怨恨不忿之外,再無其他。 二哥英王早在當年征伐戰亂中失去一條臂膀,如今卻是個獨臂廢人,自然無需顧忌。十九弟年齡尚小,尚不足十歲,暫可放在一邊不去理睬。 十四弟自幼體弱多病,眼下更是遠在祁安舊都,表面上看確實無任何隱患,可再深一去思,那賢妃的娘家卻是容不得小覷,只如今還未查出二人私下來往的蛛絲馬跡。 若說十四弟襄王是第二隱患,那頭一個隱患便是六弟李珂,亦是唯一一個深得父皇寵愛的皇子。與六弟不同的是,他自小善文,六弟卻只善武,平日不是狩獵便是騎馬,于文可謂是一竅不通,偏這樣不學無術,就還得了父皇的喜愛。 六弟只比他小得兩歲,如今二人立在一處,生生就讓人覺得隔了十歲之差,他是過得瀟灑快活,不必思前顧后,他卻是為了穩居東宮,順利登基一事,憂愁的日夜無法安然入睡。 陸敘推敲出襄王所行的目的之后,心下便漸漸有了主意,這時間屋外突地傳來一陣桌椅倒地的哐當聲,他眉心一跳,起身便來到門邊。 果然,與前世傳聞一般無二,想必那立在堂中,一身月白錦袍身形清瘦,面無血色的男子便是當今襄王無誤。陸敘緊緊拳頭,心下莫名生出兩分激動之意。 前世那賀寬在眾人冷眼嘲諷中能夠挺/身而出,雖未起到絕對的作用,可就是因著此舉得了襄王賞識,襄王登基前二人如何無人傳說,待襄王登基之后,眾人才知,那平步青云之人便是當日在天香樓為襄王抱不平之人,也正因此,叫無數人悔之已晚。 陸敘收回思緒,于自己的決定半點不覺得恥辱,能夠重來一世,又存留著前世的記憶,這一切皆是蒼天賜予他的大恩大德,既是如此,他必不能有負天恩,定要一洗前恥。 武四爺的人事先動手,襄王一邊全力反擊,幾招下來,到底襄王勢弱。 陸敘瞧著差不多了,便邁步出屋來至樓下,他未輕舉易動,而是抬首朝二樓看去,果見樓口邊的一間屋外,兩三個男子正拉著一名深藍衣袍的男子,嘴上不停,神色焦慮,想來被拉住之人便是那賀寬無誤。 陸敘不覺于他有愧,可眼下卻是怕叫他搶了先,他看一眼似是就要支撐不住的襄王,提步上前?!耙詮娏枞?,此乃大丈夫所為?” 場面有一瞬間的僵住,他聲線平穩,語氣狀似隨意,可一張英俊的面上,卻是沉沉如水。已快支撐不住的襄王,不由聞聲朝他看去,心下正十足訝異,哪知卻叫小人一拳打在胸上,登時一陣心悸,天旋地轉之下倒地吐血。 “你是何人!”坐在椅上翹著二郎腿的武四爺大眼一瞪,眼里兇光乍現,他抬手示意二人停下來,上上下下將陸敘打量一回,不由嗤的一聲輕蔑道,“怎地?才來祁安?不知小爺我是誰?” 武四爺將手里的茶盞狠狠一摔,“啪嚓”一聲碎的滿地皆是,駭得圍成一圈瞧熱鬧的眾人后退幾步,唯恐殃及自個。武四爺陰狠地朝他豎指,對兩個隨從放話:“給爺打!往死里打!” 正所謂有其主必有其奴,武四爺這一副囂張德性,兩個下人亦是狗仗人勢,松開襄王幾人,轉頭就要來收拾陸敘。 雖是要演苦rou戲,可也不好吃大虧,陸敘雖不是武林高手,卻也在暗地里練過兩招,只到底學藝不精,無法同這自小便習武的練家子相比,幾招下來難免挨了幾拳。 一陣頭暈眼花,仿佛又回到前世臨死之前,長久來壓制于心底的恨意頃刻間迸發出來,再不閃避,掄起拳頭便泄恨一般,以豁出性命的架勢狠狠反擊回去。 武四爺一瞬自椅上彈跳起來,顯然對這樣的局面有些意外,圍觀眾人無一不是張大嘴巴,一副吃了大驚的模樣。襄王在旁看了許久,險些忘了自己的目的,這時候見武四面露狠意,不由按照計劃,亮出身份。 場面自然與前世相差無幾,唯有不同之處,便是當日賀寬是身負重傷被抬出妓館,今日陸敘雖也算傷的不輕,可卻避免了被人抬出去一步。 前世襄王與賀寬二人出妓館之后,后續如何發展無人知曉,眼下陸敘出了妓館,卻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襄王的好意,同他一道入了襄王府。 襄王也是傷的不輕,王府內有御用太醫,他先為襄王診斷上藥包扎好傷口后,隨后才走近陸敘跟前,陸敘未接受他的好意,卻是道:“王爺好意,小民心領,小民本隨身攜帶著一些藥物,卻因出門時被忘下,稍后回到醫館自行上藥包扎不遲?!?/br> 聽到前半句,襄王本想勸他,可聽了后半句,他又似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八∥沂ФY,還未問恩人大名?家系何處?”襄王語氣隨和,所道之言皆是謙遜有禮。 陸敘微感意外,心里不免對他生出兩分好感來,“實在愧不敢當這一句恩人,小民姓陸,單名一個敘,家系青州人士。不過是一時心有不忿,憑了血氣行事,結果以卵擊石,不自量力罷了?!?/br> 襄王聽罷,心里滿意,面上亦是點頭:“我觀你比我小上兩歲,便喚你一聲陸弟如何?” 陸敘連忙站起身,似是十分受寵若驚,又似有幾分惶恐不安,襄王俱瞧在眼里,心內不免更是滿意?!瓣懙苎巯聫氖率裁??此番來到祁安所為何事?” “多謝王爺關心?!标憯⒊偈┮欢Y,“小民有幸,不久前被錄取為生員,眼下還在念書,為著明年秋闈一戰。此番來到祁安,不過是為了……”陸敘略作遲疑,稍后還是坦言道,“為了小民心儀之人,正欲上門求親,可又恐自身家世貧寒,對方長輩不允,因而這幾日皆在徘徊中?!?/br> “既如此,那你為何又出現在天香樓內?”襄王問,心下不解,卻未懷疑于他,畢竟識得他真面目的人寥寥無幾。 “是小民一時昏頭,意圖進去喝酒澆愁,哪知……”陸敘嘆氣道,面顯尷尬之色,“想是再不會去?!?/br> “王爺?!痹谝慌造o立許久的太醫不免出聲道,“您身上有傷,該是好好歇息才是……”他話一道完,面上又不禁顯出兩分惶恐來。 襄王卻是贊成他這話,頷首道:“為陸公子好好診療一番,肖劍,領陸公子于翠竹館住下,好生款待?!毕逋踉捖?,屋外便走進一人,卻是之前未瞧見過的,陸敘看一眼,便見那被喚作肖劍的上前行禮,自他的舉止行動之下,不難看出是個武功深厚之人。 襄王已經躺在榻上,瞌上眼瞼,陸敘亦是未多做推辭,一路跟著肖劍去了。 襄王尚未娶親,府中王妃沒有,卻是有著一名被喚作趙側妃的女子,除此,底下還有著幾位夫人侍妾。 王府里既無王妃,那府里后院一干中饋雜務便由趙側妃管制,眼下府中來了位客,且聽王爺身邊的人道,是個于王爺有恩的,素來便行事周全的趙側妃,于他自是十分熱情,衣食住行上皆是給予最好的,身邊更是派了兩名丫頭前去伺候。 在王府居了兩日,襄王便不下三回派人請他過去,起先因著尊卑禮節,陸敘未敢輕易與他同席,待襄王三番五次的勸他之后,這才漸漸肯坐下來。 相處兩日,見面不下五次,陸敘對他的脾性亦是摸清不少。莫看他語態一派溫潤謙和,可他一張面本就生的陰柔,尤其一雙眼睛常人更不敢看,若是垂眼方好,一旦抬眼,那狹長的眼內便露出幾絲陰郁來,叫人第一眼瞧過去,便會覺著周身不適。 他雖次次吩咐他莫守規矩,不需講禮,權當在自家一般,可尊卑之別不可逾越。莫說他如今還只是一介不得寵的親王,若待他日登基后,身份便越發尊貴,君臣有別,任何時候,皆不可忘了尊卑之分。 生在皇家,哪個不是城府深沉,便是襄王再不受寵,可骨子里仍是皇家血脈,天家無情并非光指歷代天子,還指出生皇家,有著皇家血脈的皇子皇孫。 因而對方便是再于他有恩,也只是一介區區草民,他請他在此住下,是抬舉他,若是對方因此忘了身份,將他當做尋常人對待,那眼下對方想必已是無法安然地坐在此處。 二人頗有些心照不宣,亭內桂香陣陣,襄王提起茶壺各斟一杯,陸敘起身謝過,才又坐下?!澳侨漳闼佬膬x之人,可否相告于我是祁安哪戶的千金?”襄王道。 修養兩日,二人傷勢皆有好轉,只襄王的氣色仍舊極差。 陸敘聞言,不禁直言道:“便是紀家的姑娘,只她不是姓紀,而姓佟,乃紀老爺的外甥女?!?/br> “竟是紀家的?!毕逋醯?,他靠坐在椅上,肩上還披著白狐斗篷,“稍后我就著人準備,明日便請人上紀府提親,只管靜候佳音便是?!?/br> 陸敘一時喜不自禁,站起身又是好一番道謝。 ☆、第六五章 陸敘只身回到青州,與娘親甄氏再三合計,方決定下來,還是請了大伯父出馬妥當。陸敘的父親乃是陸家幺子,最得二老疼愛,偏自小便不學無術,陸敘的祖父共有三個兒子,大伯父與二伯父皆是本分規矩之人。 早些年因著弟弟嗜賭成性,負債累累,便與其生分起來,陸敘同他娘也不愿自討無趣,如此一來,不說尋常時日,便是逢年過節幾家也未再往來,眼下卻是因著兒子的婚姻大事,不得不登門造訪。 兩個伯父如今仍居在鄉下祖宅,大伯母與二伯母終日里還需勞作,如今正值秋收時節,陸敘母子二人坐車來到鄉下時,院里除了幾位帶孩子的堂嫂與堂弟妹之外,再無其余閑人。 當日她三房落難時,這大房二房皆是緊閉著門戶,生怕這禍事殃及了自家,無一人出面相幫。甄氏生性便愛記仇,今日若不是為著兒子娶親一事,她是如何也不會再踏入此門一步。 幾個小輩從未見過甄氏的面,更別提見過陸敘了,眼下見著這面生的二人,俱是一副發愣模樣。陸大伯三子三女,皆已娶妻嫁人,可謂兒孫滿堂,陸二伯卻是二子四女,家中也是十足的熱鬧。 甄氏在旁處自詡了不得,因著兒子出息,她一早自鄉下搬去了城里,更在城里置了宅院,宅院雖不算大,可到底是做了城里人,如今同鄉下人立在一處,言行舉止多少也區別出來。 好事兒她是從來不吝嗇傳揚出去,這么些年來,她三房歷經多少磨難才有的今日,當日這大伯二伯兩家但凡肯伸出手來幫一幫,她的閨女兒又如何會被她賣出去,兒子雖在身邊,可也是吃了不少的苦頭。 要論日子過得好壞,她是比兩個嫂子過得都要好,可若是論在孫子孫女兒上頭,那就不止差了一截半截。大房的孫子都快到了娶妻的年紀,沒準過個三兩年曾孫子都要出來了,她家里卻還連個影兒都無,所幸現下就快有了。 甄氏剛一舒展眉毛,立馬又給擰巴上,那個身骨那樣柔弱,懷不懷得上還是問題。嘆一口氣,不免在心內又埋怨一回兒子。 甄氏報出了自個身份,幾個侄媳婦兒才明白過來,知道是丈夫婆婆嘴里常念的那個嗜賭成性,短命早死的三叔家的。心里雖是納悶,可來者是客,還是給請進了堂中。 “公婆與男人們去地里干活了,嬸兒先坐著,我去尋他們回來?!贝蠓跨圩拥南眿D兒送了茶來,早先抱在懷里的娃娃叫她一把送到妯娌手上,道完這話,轉身就出了院子。 甄氏鼻孔朝天,坐在堂屋內未再吭聲,陸敘候了一晌,便覺不妥,起身出了院子,立在家門口候著。遠遠便瞧見一行人走來,上一回見面還是孩童時期,眼下幾人走近,卻是一個也不識得。 還是扛著鋤頭的陸大伯湊近來瞅他兩眼,一時激動的哽咽起來?!斑@、可是老三家的敘兒?竟已這樣大了?!标懘蟛蠝I縱橫,伸手就要撫上他的肩,哪知半道上就叫兒子攔住了,“爹,有話進屋再說?!?/br> 陸大伯縮回滿是泥土的手,在衣上揩了揩才道:“走吧,同大伯家去?!?/br> 此番前來,本就是有求于人,甄氏便是心中芥蒂難除,眼下也不得不扯出笑來。母子二人在陸家祖宅用過午飯,聽完大伯二伯兩家唱完戲后,才徐徐道出來意。 “這是天大的好事兒??!老三在地底下也能安心了?!标懘蟛?,大伯娘田氏也是笑起來,“還是弟妹有福,娶了個金枝玉葉做兒媳,哪像我家這幾個,粗枝大葉的除了好生養之外就無其他好處了?!?/br> 甄氏聽了這一言,想笑卻笑不起來,如何不知田氏話里藏話,無外乎就是炫耀自家兒孫滿堂。 這一點她甄氏確實比不上,只她從來不是肯受氣的主,扯了扯嘴角方道:“哪是什么金枝玉葉呀,不過是身份上好了一點,日后敘兒做了官,該有個知書達理的媳婦才行,我原是想說個鄉下姑娘的,可就怕到時上不得臺面?!?/br> 這話一道出來,可不止打了她田氏的臉,甄氏自個也是鄉下出生,只如今她并不在乎,屋里立著的幾個侄媳婦兒哪個不是鄉下姑娘,面上雖未顯出不快,可個個心里頭皆是生出不喜來。 陸敘暗嘆一口氣,娘這話太狂妄了,如今八字還未一撇,就提上做官的事來,不說日后能否做官,便是做了官,這番話也是極為不妥。心下略覺尬尷,面上卻不得不打起圓場來?!拔夷镆恍耐映升?,叫各位瞧了笑話?!?/br> 甄氏聽這一言,才略翹翹嘴角笑道:“我自來便愛與你伯娘說笑,她定然不會介意?!闭缡系劳?,便去看田氏,田氏心里再是厭她,卻不好當眾顯出來。 提親一事刻不容緩,當日下午陸大伯便同陸敘一道去了城里,傍晚就連夜趕路。幾日后抵達祁安,此番陸敘未再于客棧歇腳,而是住進了襄王安排下來的一處小宅內。歇息一晚,次日便入了襄王府求見襄王。 襄王本就有意用他,眼下正是賄賂人心之時,自是對他有求必應。且這事于他而言實在微不足道,早在幾日前便將此事交與趙側妃來辦,眼下祁安城最好的媒人已經請到,就等上紀家求親。 按著習俗,該是早晨上女方家提親為妙,因而待一切事情談妥,時辰上已是耽擱了,陸敘只好定在明日早晨。 翌日一早,周氏剛同女兒用罷早飯,便有小丫頭急急跑進來?!疤?,府外來了媒人,說是替人說媒來了?!敝苁险谖堇镒鲑~,聽這一言,手上就是一抖,筆桿子一瞬便落在了紙上,她皺著眉撕下那頁叫墨汁染糊的紙,鋪張在一邊,才又慢慢謄寫過來。 “大清早的可是腦子灌了水,府上姑娘俱已定親,何來這說媒一話?!敝苁厦骘@不虞,斥責道,“定是上錯了門,打發走便是?!?/br> 小丫頭躊躇一會兒,自覺對方未上錯門,可太太已然這樣吩咐了,她又不得不遵從。待她折身回去后,與那媒人道:“您定是上錯了門,咱們府上姑娘皆已定下親事,您還是回罷?!?/br> “錯不了?!泵饺诵χ?,“去與你家太太說聲,便道我是那住在城東的花媒婆,這回來便是替人求娶居在府上的佟姑娘的,你這般說便是,你家太太定然識得我?!?/br> 小丫頭復跑進去傳話,剛一道完,果見太太停下手上動作,片刻后站起身來,面上神色不明?!凹热绱?,便請花媒婆進來?!?/br> 周氏一時心中疑惑,這花媒婆甭看她只是一介媒人,可在這祁安城的眾媒人當中,獨她最為體面,尋常人家皆是請不起她,除了大家世族能夠請動之外,旁人是想也不用去想。 眼下她貿貿然上門說媒,還是為那小賤人說媒,周氏心里是既想知道對方是哪家的,又不甘心小賤人坐在家中,還有人上門求親。 由著丫頭略微整理一番裝束,周氏才緩步來至會客廳?!盎饺耸且獮槟膫€說媒?”周氏在上首坐下,對著坐在下首的花媒人道。 “天大的好事兒!”花媒人笑著道,“早幾日前我便得了襄王府囑托,今日來亦是襄王吩咐來的,太太是個有福的,你家姑娘亦是個好命的?!?/br> 聽罷,周氏心里咯噔一聲,當場就臉色微變,“難道是為襄王來提親?襄王妃?”周氏心跳驟快,喉管發緊,只盼花媒人答聲不是,若是當真如此,她真不知該如何作答。 “太太想岔了意?!被饺说?,周氏大大松了一口氣,漸漸恢復神色,方聽著花媒人又道,“卻是為著襄王的好友陸公子來求的親……”周氏聽她道完對方的長相年歲家世背景后,不免微微蹙了眉頭?!澳愕浪乔嘀萑耸??不是祁安人?” “未錯,便是青州的?!被饺说?,許是怕周氏覺著門第低了,便又接著道,“陸公子并非平頭百姓,眼下已有了秀才的功名,且還在籌備著明年的秋闈,可見是個上進的,你家姑娘嫁過去了,也未必算是低嫁?!?/br> “此事還容我與老爺道道,兩日后再予你答復?!敝苁系莱鏊涂偷脑?,花媒人立時站起身來,見周氏這般,心里卻未有不滿之意,女家本就不可當即應下,只會顯得沒羞恥不矜持,容易叫男家看輕,這樣考慮個兩日,卻是再尋常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