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袁青舉沒好氣的接口道:“這是我們家不學無術老五,名字跟他的藝名行東相反,叫東行?!?/br> 安來想到剛才還認為他是在看自己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袁東行撲上去和袁青舉抱了個滿懷:“三哥,我真沒想到你會來,我感動死了?!碑斎粍傄粨渖先ゾ捅辉嗯e給推開了。他裝作抹了會兒眼淚又恨恨的說:“小七個死丫頭,居然敢放我鴿子!” 袁小胖插話道:“小七是真有事兒?!?/br> “她能有什么事兒,你沒見三嫂都來了么?” 安來默默的往袁青舉身后躲,今天她鬧了多少烏龍??! 就和他們聊了幾分鐘袁東行就跳上臺走了:“今晚還有慶功會呢,我可逃不了,明天若是還能酒下留命的話再去找你們?!?/br> 他們到門口的時候,袁青舉碰到幾個熟人,打過招呼之后安來實在受不了那些人看她的目光,雖然有所掩飾,但是那若有似無的刺探讓她覺得不舒服,便默默的退到一邊。 剛才來的時候走得急根本沒有細看,如今安來才發現從體育館門口向外走一整條街沿路都有小販,有販賣小飾品的,有賣小吃的,更多的是賣花的。從十多歲的小姑娘到六十歲的老太太不一而足,都背著一個竹篾編織的小背簍,背簍里擦著各種花,有杜鵑,山茶,薔薇,百合……安來感興趣的一個個背簍去看。 袁青舉看她沒走遠還有袁小胖陪著也就由著她。當然,袁小胖在有食物的情況下是完全值不得信任的。他和安來的關注點完全不一樣,不一會兒就走散了。 安來尋到一個老婆婆的背簍前,她的背簍里只有半開的白茶。溝壑縱橫的手取下一只遞到安來面前:“姑娘,看看吧,上好的白茶?!?/br> 安來彎下腰:“婆婆,你這怎么賣???” “一塊錢一枝,都是下午剛從山上剪的?!?/br> 安來數了數,一共有十一朵,也就準備全要了。抱在懷里才想起身上沒錢,抱歉的笑笑,又放回去。老婆婆又追了兩步:“姑娘,你看這白茶開的可好了,我一朵朵的理過的,保證沒有蟲子,八毛錢一枝也可以?!?/br> 安來很尷尬:“不是,我身上沒帶錢,我一會兒再來?!?/br> 說完便落荒而逃,雖然買賣講的是你情我愿,但是安來想到那婆婆懇切的模樣,就老覺得自己看了不買就跟辜負了她一樣。她在人群里轉了一會兒才在一個熱氣騰騰的攤子前找到口水滴答的袁小胖。 “好香,是魚丸?” 他正端著一口搪瓷大碗坐在攤鋪邊的塑料凳子上:“三嫂你逛好了?要不要也來一碗,攤子雖小,味道還是很好的……”說著不待安來回答,又否定說:“還是算了吧,以前帶小七在外面吃東西就老被哥哥們罵,三嫂你要餓了還是回家吃吧?!?/br> “我不餓。小六,我看到一些花,可今天出來沒帶錢?!?/br> 袁小胖直接把錢包掏給她,安來打開里面全是大鈔合上又還給他:“有零錢沒?” “有的,”袁小胖把筷子交到端碗的那只手的指縫里捏著,空出手從褲袋里抓出一把散錢遞過來。 安來捧著手里一把皺巴巴的錢有些無語,猜大概這是賣魚丸的老板找的零錢,被他直接揣褲兜里了。她從中抽出十塊,然后把剩下的理順齊好放在小胖的錢包里。他就端著碗傻呵呵的看著。 安來搖搖頭拿著錢去找那個賣白茶的老婆婆,卻見她正收拾著地上的碎葉子,背簍已然空空如也。那婆婆或許是沒想到安來還會回來,歉意的站起身,不自在的用已經看不出原色的圍裙擦著手,為難的指著旁邊的一個老頭說:“姑娘買他家的也一樣,都是在一片山里采的。我以為姑娘不要了,就賣給了那位先生了?!?/br> 安來笑笑,表示不介意。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一個穿白襯衫的男人手里正捧著一捧白茶。那男人二十多歲,此時正低頭和身邊的小女孩兒說話,安來只能看到他的側臉,嘴角帶著一抹淺淺的笑。 可是就是只能看到一半的臉,安來卻沒由來的覺得熟悉。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老人說,那是上輩子修來的緣分。 安來看得有些癡,那男人若有所感轉身回望。 那一剎,安來只覺腦中如有一顆煙花嘭的炸開。紛繁復雜許多事一股腦的竄進她的腦海,卻又在她來不及抓住之前唰的一聲溜走。甩了甩有些脹痛的頭,那男人猶如中了定身咒一般站在原地,目光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定定的看著她,腳邊是散落一地的白茶花。 安來禮貌的朝他點頭微笑。這時,那男人如懸弓之矢,不顧一切的往這邊沖,期間撞到好幾個人,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和另一個男人不停的給人道歉。他卻在離安來一臂的地方站定,緩緩的朝安來伸手,卻又緩緩落下,嘴不停的張合,最后僅僅吐出帶著顫音的兩個字:“來來?!?/br> 這個男人對安來來說是一個完完全全陌生人,可是安來卻一點也不害怕,反而還很安心。理智告訴她,這些都只是這個身體的過往,與她無關,她應該轉身就走??伤齾s一點兒也不想走,那種感覺是如此強烈,驅使著她說:“我……我們認識么?” 男人上前一步,箍著安來的腰,緊緊的把她扣在懷里:“來來,我是豫章啊?!?/br> 僅僅七個字,卻恍若涵括了說不出口的千言萬語。他埋在安來的發間反復呢喃著安來的名字,仿佛怎么也叫不夠。 安來開始掙扎踢打:“你放開我,我不認識你?!蹦侨嘶腥粑绰?。 安來從新回到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聞聲趕來的袁青舉拍著她的背安撫:“來來,別怕,沒事了,我來了?!?/br> 對面那人一見袁青舉雙目充血,似恨不得啖其rou,寢其皮,就要撲上去搶安來卻被他身邊的人拉?。骸靶赵哪銈€禽獸,你對她做了什么?” 袁青舉冷笑:“安來是我袁某人的妻子,我能對她做什么?我倒是想問問這位先生你想對我的妻子做什么?” “你要是沒對她做什么,她怎么會連我都認不得!” 袁青舉卻沒再理他,昂著頭對他身邊的說:“你們若是照看不好這個瘋子,我不介意報警!” 那個小女孩站在一邊還未回神,另一個男人忙說:“誤會,都是誤會,他認錯人了?!?/br> 袁青舉強硬的攬著安來上車,對著司機衡陽說:“開車?!?/br> 車子慢慢劃出這條花街,那個叫做豫章的男人掙脫拉著他的人向車子追來,邊追邊喊:“來來……” 那絕望嘶啞的聲音讓安來忍不住想要回過頭去看,腦袋卻被袁青舉死死的按在胸前動彈不得。安來輕輕說:“我認識他對不對?” 袁青舉答非所問:“來來,你是我的?,F在是,以后也是!”接著俯身急切的尋找她的唇舌,搶奪她的呼吸。 安來睜著眼睛,那聲聲絕望的呼喚越來越遠,眼淚慢慢滑下來,苦澀著親密的兩人。迷蒙的視線越過袁青舉的肩膀看向車外。 那是十里花街,那里人頭攢動。安來心里空落落的,她覺得仿佛什么對她來說十分重要的東西遺落在了那里,可悲的是她卻不知道她遺落是什么。 游人日暮相將去,醒醉喧嘩。路轉堤斜,直到城頭總是花。 ☆、第10章 喜怒 安來很早的就醒了,靜靜的盯著天花板發呆。 直到身邊的男人迷蒙的半睜著眼睛,湊過來輕吻她的嘴角:“來來,早安?!?/br> 昨晚從演唱會回來之后,他就自發的爬上了安來的床。就如一個久行沙漠的旅人忽遇清泉,不顧安來反對,強硬的抱著她睡了一夜,一絲一毫也不讓她挪開。他似要通過這種行為證明什么一般。 在搭在腰間的那只手沿著柔軟的曲線往上走之前,安來平靜的開口,第一次叫了這個男人的名字:“袁青舉,我們離婚吧?!?/br> 男人停了所有動作,眼中的慵懶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安來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狠戾。他挑起安來的下巴,反問:“你要和我離婚?” 安來強迫著自己和他對視:“你會同意嗎?” 男人眼中正在醞釀著風暴,半瞇著眼睛,咬牙切齒說:“你休想!”他拇指和食指發力,捏得安來下巴很疼。 “除了這張臉,你覺得我身上哪一點還是你熟悉的那個人?我忘了我們的過往,我甚至忘了以前的自己,現在的我可以算是另一個人。就算這樣你也該愿意和我過下去么?那你到底愛的是以前的安來還是這張臉?” “只是因為這個?” “難道要因為什么?” 男人緩和了表情,笑意從新爬上俊朗的臉,似乎安來的這個理由他滿意極了。俯身吻住她紅腫的唇瓣,有如膜拜:“我愛的只是你!”隨后退開了些,看著她的眼睛緩緩的說:“這沒什么大不了,來來,這在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問題。你忘了之前,忘了我,那你就當剛剛認識我吧,我重新追你一次,你總會熟悉我的?!?/br> 他把安來的散在臉上的碎發攏到耳后又說:“你說你忘了自己,那就更不用擔心了,你能想起來也罷,”說道這里臉上劃過一抹苦澀,不過一閃即逝,接著說:“如果實在想不起來,你要知道,我總是陪著你的,你不用為過往擔憂,更不用為前路迷茫?!?/br> 像袁青舉這樣的男人,認認真真說起情話是很有蠱惑力的,若安來真正只是個失憶少女,聽他這樣言道肯定安慰熨帖。但是對于現在的安來來說,他的所有體貼溫柔都是折磨。 “昨天那個男人是誰?” 袁青舉捧起她的臉:“來來,那只是一個不相干的人?!彼冻龊苁軅谋砬椋骸半m然你現在失憶了,但是你確定你要在和你的丈夫躺在同一張床上的時候想著另一個男人?” 來安來靜靜的盯了他半分鐘,哦了一聲。倒是把袁青舉弄得一愣,這算什么回答。 安來知道他的受傷委屈都是裝的,可也沒再問下去。如果真的只是一個不相干的人,能把他刺激到昨天那樣么,親吻她強迫她,以粗暴的方式表達他對她的絕對占有。安來嘆了一口氣屈肘推他:“你先起開?!?/br> 袁青舉不動,皺著眉細細打量著她,好似在看她又要打什么主意。 安來推不開,只好作罷,說:“你起開,我餓了?!?/br> 袁青舉愣愣的撐起身體,看著安來下床洗漱穿衣。 安來穿的是那件出院那天袁青舉給她新買的長裙的和罩衫。 從盥洗室出來的時候袁青舉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吹桨瞾砩砩系囊路旖翘羝?,他很滿意,安來這些天穿得最多的就是這件衣服。 安來也沒理他,直接開門下樓。時間會證明一切的,他現在綁著她不過是還愛著他心中那個影子,遲早他會發現她們是不同的。屆時就算安來再離開也就容易多了。 而現在,她從這個身體醒來已快兩個月了,龜縮的時間夠久了。要么挑個方法去死,要么好好的去面對現在的生活??傊荒茉傧褚郧澳敲椿煦缍热?。 安來去飯廳拉了把椅子坐下的時候,赫伯還狠狠驚訝了一把,畢竟這是除開大嫂展華來那次之外,她第一次來飯廳,而且這次她還是一個人。 不過赫伯很快反應過來,安排女仆擺上早餐。在安來挑挑揀揀吃得半飽的時候,袁青舉才從樓上下來,坐在安來對面。女仆見狀立刻擺上一副餐具和另一份吃食。 安來把面前的牛奶喝完站起身,袁青舉隨之也站了起來:“你去哪兒?” 安來揉著酸軟的肩背:“回房補覺?!弊蛲硭┲眢w睡了一夜,就算床鋪再柔軟,也會不舒服。 袁青舉朝她招手:“過來?!?/br> 安來蹭過去,被他重新按在椅子上:“先陪我吃完早餐?!?/br> 安來就趴在桌子上看著他,他倒是一點都不會覺得被盯著會消化不良,反倒樂呵呵的。時而指使她給他抹點果醬,倒個咖啡什么的。 赫伯把藥和溫水放在安來邊上。袁青舉見她許久不吃,伸手探了下杯壁:“再不吃水就涼了?!?/br> 安來用手托著下巴,軟綿綿的說:“待會兒回房間再吃?!?/br> 袁青舉好笑的揉揉她軟軟的頭發。低頭吃自己的早餐,昨晚折騰了半夜,他又不像安來和袁小胖那樣看演唱會的時候吃了許多零食,今天又起得晚些,的確餓了。吃了一會兒,卻發現他的小妻子欲言又止的盯著他,難道她又想和他談離婚? 所以他也就沒理她,直到吃完了才輕描淡寫的提了一句:“有話和我說?”天知道他有多想殺掉昨晚那個男人,在他沒出現之前,這半個多月他的小妻子就算和他再別扭也沒像今早那般漠然的說出“離婚”這個他一輩子也不想聽到的詞。 “我……我能再置辦些衣服么?”安來還是忐忑的說了出來,畢竟這個身體遺留下來的衣服都快把衣帽間裝滿了。但是她既然決定好好的面對現實,就得讓自己活得舒坦些,她每次看到衣帽間那些衣物都覺得是別人穿過的,再穿在有那么一點兒心理潔癖的她身上實在別扭。 這是一個出乎袁青舉意料的問題,甚至喜出望外。他前一刻還在思考如何和安來表明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和她離婚的決心,這一刻他的小姑娘就在小心翼翼的問他要新衣服,這就是暫時放下離婚的念頭愿意和他過日子的意思? 看到對面的男人沉默,安來理所當然的理解成拒絕,想想吧,再有錢的男人也不會喜歡敗家的女人。她一點兒負面情緒也沒有,反而還有點兒高興,他只算是惱她了吧?多惱幾回,小惱就積成大怒,大怒幾回就會耗光他的包容和耐性,這離離婚還會遠嗎? 安來起身:“我也就是說說,你別放在心上?!?/br> 袁青舉看到他的小妻子變幻莫測的臉色就知道她又是在胡思亂想了,在安來轉身之前拖住她:“好?!?/br> “嗯?”安來狐疑的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這情勢逆轉得讓她措手不及。 袁青舉刮刮她的鼻子說:“我說好,又瞎想什么呢?你想買多少衣服都可以,是想讓他們送到家里來挑,還是想去街上逛逛?” 他和安來之間的問題從來就不是“他給不給”,而是“她要不要”! 安來在失憶之前從不會和他提任何要求,都是他把一片熱乎乎的心意捧到她面前,她則可有可無的丟在一邊。這是他的妻子第一次和他提要求,怎能不讓他欣喜。 安來想了想說:“還是去逛街吧,我想出去走走?!?/br> “好,那你先上去睡一會兒,下午我陪你去逛逛?!闭f著把赫伯新換的溫水和藥片盒子塞到安來手里:“記得把藥吃了?!?/br> 在安來準備離開的時候又伏在她耳邊說:“其實你昨晚一直僵著,我抱得也不舒服?!焙盟瓢瞾矶辔怂频?。 安來已經無力說些什么了,只要對上袁青舉,就算再怎么做過心理建設也不能保持鎮定從容。自從醒來之后,面子這種奢侈的東西就已經絕緣了。 在袁青舉的笑聲中逃上樓,一如既往的扒拉開盆栽上表層的土皮,把藥片都埋在里面。這件事兒在這半個月來她已經干得駕輕就熟了。只是每天這么埋著,盆栽也不算太大,現在地方有點不夠用了,這不知道這藥得吃多久,看來她得另找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