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蕭川不敢置信的看著顧彥池:“舅舅?!”他的目光堅定的看著顧彥池,斬釘截鐵的說:“除非看到她好轉能和我說話了,不然我是絕對不會走的!” 顧彥池淡淡地說:“那好,就讓你在這里看著,等著她自己醒過來?!闭f完竟然徑直去了對面的茶室。竟是絲毫不顧宋卿的死活了! 老十看著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痛苦不堪的宋卿也是揪心不已,苦口婆心的對蕭川道:“公子!你就聽先生的回去吧!你是不是想看著宋青死在這里?!” 蕭川渾身一震,用震驚的目光看著老十,又看向那邊已經走到茶室的顧彥池,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躺在床上已經失去意識,正在無意識的痛苦抽搐著的宋卿......他狠狠地一閉眼,又睜開,幾步走到對面的茶室,對著顧彥池鄭重一拜:“舅舅,我長這么大從來沒有求過你,今天我求求你,求你務必要把他救活?!闭f完就扭頭大踏步的往外面走去。 老十還記得顧彥池的吩咐,連忙追了出去。 等到蕭川老十走后,房間里就只剩下了顧彥池與宋卿兩人,顧彥池還是沒有絲毫的動作,一個在茶室靜坐,一個在床上疼的死去活來,兩個對面的房間,卻如同兩個世界。 宋卿模模糊糊中絕望地想,自己這次大概是真的逃不過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自己的嘴巴被人捏開,塞進了一顆彈珠大小的丸子,丸子在嘴中瞬間化開成一道清水,順著喉嚨,流進了四肢百骸...... 體內四處游走啃咬的蟲子仿佛瞬間得到了安撫,慢慢地,停息下來。 宋卿迷迷蒙蒙的睜開眼,透過眼里的淚水,她看到顧彥池臉上帶著悲憫,但更多地是冷漠。 他說:“疼嗎?” 宋卿此時渾身上下都是虛軟的,連要動一動手指都似乎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她從未像此刻一樣的虛弱,和心中深深地無力,還能夠睜著眼睛聽著他說話,就已經是她此時的極限了。 顧彥池說:“你的肚子里,有一只蠱。每三個月它就會醒過來一次,讓你再體驗一番剛才的痛苦?!?/br> 宋卿心中巨震,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用力的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來:“那你還不如殺了我......” 顧彥池清楚地看到了她眼里的怨恨與痛苦,他居高臨下的俯視宋卿,聲音冰冷說:“宋青,當日是你跪在我面前說要我給你機會,現在機會給你了,你卻又想去死了么?” 宋卿無言以對。 “是不是這段時間我對你的縱容讓你已經忘乎所以?”顧彥池聲音越發冰冷:“還是這段時間太過逍遙自在導致你已經忘了在南嶺的時候?” 宋卿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蠱第一次醒過來,只需三月,發作起來猶如萬蟲噬咬,鉆心刻骨,要足足發作一個時辰,若無解藥,第二次,則縮減為兩月,這回發作時間為兩個時辰,而三次未得解藥,則一直在你體內發作,直至你被活活疼死?!彼坪踔皇窃谙蛩吻浣榻B一件尋常的物件:“剛才喂給你的,是可以讓蠱平息的解藥。你只要在發作之前服下就可以免受其痛?!?/br> 他忽然溫柔的把宋卿完全被汗浸濕,胡亂纏繞在臉上的發絲撫到一邊,露出了她煞白的臉龐,聲音也有了溫度,他說:“宋青。我要你以閹人的身份入宮,貼身保護太子,你要把所有可以威脅到他的魑魅魍魎全都找出來,直至他登上那把龍椅,我會幫你解除你身體里的蠱,如果到那時你想離開,我會還你自由。宋青,你可愿意?” 宋卿渾身都已經濕透了,整個人像是剛剛從水里撈出來,她對著顧彥池露出了一個艱澀的笑容,氣息奄奄的說:“從一開始,我就沒有可以選擇的余地,不是么,顧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我真是太勤快啦?。?! ☆、第49章 東宮 宋卿再次醒來,已經不在顧府了。 渾身還是一點力氣都沒有,睜開眼睛,無遮無攔的就是屋頂。轉頭看了一眼周圍簡陋的環境還有點緩不過來神,房間里的擺設很簡陋,四張單木床,每張床邊放了一只柜子,一張擱置東西的小桌子。此時應該是下午,房間里都沒有人應該都是出去做活去了。宋卿很清楚的記得昨天晚上顧彥池說的話,她現在應該是已經進了宮了,這很有可能就是太監們住的地方。只不過不知道自己此時是在東宮還是在別的什么地方。 昨天晚上從鬼門關溜了一圈,筋疲力竭,此時只覺得又饑又渴,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送飯。 幾乎是宋卿這念頭一起,房間的門就被推開了。 有個穿著藍色太監服胖胖的小太監小心的端著個托盤走了進來,往這邊一看,就是驚喜道:“你醒啦!快起來,我正好從廚房帶了粥過來?!鳖D了下又說:“哎呀,我忘了你身上還帶著傷呢?!比缓缶投酥斜P走了過來,放在了宋卿床頭邊的桌子上,關心的說:“還疼嗎?要不要我扶你起來?” 宋卿也實在是沒有力氣自己爬起來,只能對著他虛弱的一笑,說:“那就勞煩了?!?/br> 小太監邊扶她邊說:“小事一樁,不必客氣?!彼袷巧屡龅剿吻涞摹皞帯眲幼饕彩切⌒囊硪淼?。扶著宋卿靠墻靠著枕頭坐好,小太監就順手端過了瓷碗,瓷碗里是瘦rou粥,用調羹舀了幾下散熱,就伸到了宋卿的嘴邊,宋卿就著小太監的手一口一口安靜的吃著。 小太監一邊喂她,一邊好奇的同她講話:“我看你才十二歲吧?那天你在斗獸臺,我恰好給殿下送東西過去,看到你跟那兩頭野獸打架了。你怎么那么厲害???不過,你那么厲害,怎么也被送進宮里來當宮人了?” 宋卿咽下一口溫粥,微微的笑了笑,卻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問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小太監高高興興的說:“殿下給我取的名字叫阿喜,說我長得喜氣,將來是個有福氣的人。我今年已經十三歲了。是東宮最小的宮人,現在多了一個你,我就不是最小的啦!” 他長得白白胖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是瞇起來的,幾乎看不到眼珠,眉毛像是一把小鐮刀一樣彎彎的罩下來,倒真是看起來很喜氣。 宋卿聽他說起殿下兩個字,心中就已經大概確定了自己此時應該是在東宮。便笑著說道:“你是幾月十三歲的?” 小太監說:“七月,每年最熱的時候?!?/br> 宋卿就笑起來:“那我比你大。我是大年初一?!彼⒉恢肋@具身體的年紀生辰,就說了自己前世的生日。 小太監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把碗放到了一邊,把袖子擼起來露出蓮藕一樣白嫩肥胖的手臂跟宋卿瘦弱的手臂面前比劃:“我的手比你粗!”又比了比個頭:“個子嘛......你站起來跟我比一下,啊,忘了你現在身上還帶著傷呢?!币徽f起這個,他就又換了個話題:“對啦,你那里是不是還好疼???” 這個小胖子也太跳脫了。 宋卿有些無力的說:“還好。就是沒有力氣?!?/br> “那你還好?!毙√O心有戚戚焉的點點頭:“當年我進宮的時候,躺在床上整整一個多月都動不了,以為自己要死了。不過啊,以后就好了,你看我現在還不是活蹦亂跳的,沒有那個東西也沒事兒的,你就別難過了?!?/br> 宋卿頓時哭笑不得,她還真是沒什么好難過的。 “對了,你今天上藥了沒有?要不要我幫你?”小太監又眨著一雙真誠的小眼睛問。 宋卿連忙說:“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br> 小太監也不強求,又轉了話題:“你分到我們東宮來算是有福氣的,我們殿下可是整個宮里最好伺候的主子了,不像別的宮里的主子,一個不順心了,打罵宮里的奴才那是常有的,一不小心還會丟了小命。殿下就不一樣了,我到東宮兩年了,從來沒見他發過脾氣。對我們這些奴才也是和顏悅色的都沒說過一句重話?!?/br> 說著說著就突然愁眉苦臉起來:“就是有的時候啊,脾氣太好了。別的宮里的人反倒不把東宮放在眼里了。前幾天,大皇子的狗不見了,手底下的宮人居然自作主張帶了一伙人連招呼也沒打就直闖進來說要找狗。雖然大皇子事后責罰了那幾個跋扈的宮人,也親自上門賠了罪,殿下也不予計較??晌覍嵲谑翘环饬?,殿下可是將來要成為我大齊皇帝的人!” 宋卿就想起昨晚顧彥池說的話來。 他說:“太子性格溫和待人寬厚,如果只是一個尋常的皇子,或許會給他帶來安穩。但是他身為東宮太子,性格溫和待人寬厚只會讓人覺得他懦弱可欺?!?/br> 這話原本宋卿聽著還不覺得如何,此時卻方覺那話中帶著對她的某些暗示。 她的眼睛微微亮了亮。 “你吃飽了嗎?要是沒吃飽我再去小廚房拿些吃的?!毙√O又問道。 “夠了,謝謝你了?!彼吻涓屑さ恼f。 “不用那么客氣,你比我小嘛,照顧你是應該的。再說咱們兩個以后在東宮相處的日子還長著呢?!毙√O還是執意認為自己比宋卿大,一雙眼睛又瞇成了一條細縫。 宋卿也不再反駁,而是露出好奇的表情問他:“阿喜,那你能跟我講講東宮有什么規矩要守嗎?我剛剛來還不懂,萬一壞了規矩,闖禍就麻煩了?!?/br> 小太監就一板一眼的說:“如果在別的宮啊,那的確是有一大堆的規矩要守,可是在我們東宮,是最沒規矩的地方了。只要按時做好你該做的事,就不會出什么大錯。但是去了東宮外面就得小心點了,要是見到主子,不管你當時在做什么,都一定要停下來行禮,千萬不能用眼睛盯著主子看。然后不該說的不要說,不該聽的也不要聽?!庇终f:“哎,反正你還小,殿下是不會隨身帶著你的,你出東宮的機會也不多。像我來了兩年也才出過不到五次東宮呢。等你傷好了,我就先帶你熟悉一下東宮的環境?!?/br> 宋卿看他也是沒有這個耐心跟自己講太多關于規矩的事情,也就不追問了。 被他扶著又躺在了床上。 小太監交代讓她好好休息,然后就端著盤子又出去了。 宋卿躺在床上,仔細的把昨天晚上顧彥池跟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從腦子里翻了出來一條一條的思慮。 她現在得到的信息是,如今在位的齊皇帝,二十二歲時登基,在位一十五年,今年已經三十七歲。孝敏皇后深的龍心,皇帝皇后,相敬如賓,琴瑟和鳴,鶼鰈情深。乃齊國上下國民典范,即便是大病駕鶴,民間也留有許多佳話。孝敏皇后死后,齊皇帝因受不了打擊大病了一場,雖經過御醫的調養,已經完全康復。但是,這只是說給全天下人聽得一個幌子。 事實上,齊皇帝兒時就一直體弱,更因孝敏皇后突病而逝大受打擊,真正的壽命就算是樂觀估計,也不到五年了。孝敏皇后駕鶴之后,后宮則由孝敏皇后的堂妹,顧貴妃掌管,而后位,齊皇帝不說立也不說不立。而且以朝臣不可插手后宮事務為由言令禁止百官為立皇后上折。這是擺明了孝敏皇后之后再也不會有其他的皇后了。 而孝敏皇后唯一留下來的嫡子二皇子祁淵,也在孝敏皇后過世后立為太子。 孝敏皇后去時,太子祁淵才十四歲,長相肖似其母,身體卻像是齊皇帝,自小體弱。被立為太子之后,御醫幾乎是天天要去東宮請脈的。 到了今天十八歲,還是一副文弱的樣子,也不喜熱鬧,除了每日準時上朝就是窩在東宮,連當初極力擁護他當太子的幾位大臣都很少走動,更別說與大臣結黨營私了。 反倒是顧貴妃親生的大皇子,文武雙全,才思敏捷,再加上親和力強,無論權貴還是平民,都能以禮相待,在朝堂之上也頗有建樹,無論是在朝堂還是在民間都有口皆碑。 無論從哪個方面說,比之真正的太子祁淵,大皇子祁溯似乎都更適合當這個齊國太子。 ☆、第50章 蕭川的反應 當日宮中宴席轉至斗獸臺時太子就以身體不適為由就已經退席。所以宋卿并沒有看清楚他的模樣,至于大皇子,當時中場時她曾短暫的看過一眼看臺,當時大皇子正與越太子端臨說的熱烈,臉上神采飛揚,在這種場合上,好像他才是真正的太子。 “你身上的蠱是子蠱,而母蠱就在太子身上,如果太子遭遇不測,那么你體內的子蠱就會因為母蠱死去而發狂,游走你的全身,最后啃噬心脈而亡?!?/br> 這是顧彥池說的最后一句話。 宋卿相信,他絕對不會是在危言聳聽。 路漫漫而修遠兮。 任重而道遠。 宋卿長嘆了一口氣,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此時的顧府,卻是另外一番場景。 而此時的將軍府,努力熬過了一個晚上的蕭川,等來的,卻是紀許帶來的顧彥池把宋卿送進東宮當了太監的消息。 “我聽說那個宋青被送進東宮去了,怪不得前陣子告病吶,估計就是凈了身在府里養著身子呢,這不,立刻就給送到東宮去了。我還以為那宋青以后能成為顧先生的繼承人,沒想到啊,你舅舅居然是打得這樣的主意。嘖嘖,這宋青也真是夠倒霉的,那東西都給切了,以后還有什么樂趣可言?”紀許一副感同身受心有戚戚焉的樣子,根本就沒有看到蕭川的臉色有多難看。 “哎!你去哪兒???!”紀許眼見著蕭川突然一陣風似得卷了出去,叫也叫不停,轉念才想起來那天華林樓的酒局蕭川對宋卿的特殊來,心里一驚,連忙追了出去。 一出大門就看到蕭川連馬車都沒坐,騎著一匹馬就跑了??茨欠较虿皇穷櫢?,而是直接往皇宮的方向去了!這是打算直接沖到東宮找人?! 自己這回可算是捅了大簍子了,現在只能盼著,那宋青在蕭川心里的位置還不是那么重,可是看剛才蕭川的臉色和挾著怒火拍馬而去的背影,紀許還是不能放心,一咬牙,又叫將軍府備了一匹快馬,也朝著皇宮的方向趕了過去。 然而,蕭川此時心急如焚所騎黑馬更是在首城都赫赫有名的踏風,紀許即便是鞭子一鞭接著一鞭的快馬加鞭,等到趕到宮門的時候就已經被守門的將領告知蕭川已經進到宮里去了。他沒有特令,想要進到宮里無非是兩個辦法,一是得到宮中的詔令,二就是自己遠在邊關鎮守的老爹現在出現帶自己進去。 紀許忍不住狠抽了自己的嘴巴一下,罵道:“就你這張破嘴!什么破事都往外說!” 宋卿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一聲巨大的撞門聲響起,伴隨著阿喜驚慌的聲音闖了進來:“蕭公子!你這是要做什么呀!” 宋卿一睜開眼就對上了一臉震驚沉痛表情的蕭川。 宋卿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呆呆的問了句:“蕭川?你怎么在這里?!?/br> 蕭川紅著眼睛,一言不發的走過來,把她整個抱在懷里,聲音又干又澀:“我帶你走?!?/br> 宋卿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蕭川抱了起來,她雖然比他小不了兩歲,個頭卻是相差一大截,輕易的就被蕭川整個裹在懷里抱了起來,大踏步的往外面走去。 阿喜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反應過來連忙張開了手臂擋在了門口,結結巴巴地說道:“蕭、蕭公子、你、你要干什么!你要帶他去哪兒!” 蕭川聲音冰冷:“讓開?!?/br> 阿喜還想鼓起勇氣挺起胸膛,可是看著蕭川臉上駭人的臉色,還是沒有勇氣敢擋在他面前,忍不住就是往旁邊讓開來。然而,就在蕭川要踏出門外時,一直沉默著的宋卿,開口了。 她說:“蕭川,把我放回去吧?!?/br> 紀許在門口等了不到半個時辰,就看到蕭川的身影遠遠地走了過來。他看起來毫發無傷,既沒有跟著宋青,也沒有押送的侍衛,還好,沒有闖禍。紀許偷偷的在心里松了一大口氣,忍不住一臉笑容的迎了上去,可是等到蕭川走到了近前,看到他臉上的表情,紀許就笑不出來了。 紀許從來沒有見過蕭川這幅樣子。 蕭川的身份注定在他的人生道路上是沒有任何障礙的,所以,他一直是那樣的神采飛揚意氣風發,甚至飛揚跋扈。但是,此時的蕭川,仿佛是看到了自己人生的道路上的第一個障礙,眼神迷茫,躁動不安,又仿佛隱藏著某種一觸即發的情緒,會突然爆炸出來。 回去的路上一路無聲,只有馬蹄踏在道路上的踢踏聲。 紀許不時的偷看一眼旁邊的蕭川,但是詢問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他猜蕭川一定是見到了宋青,但是不確定是不是宋青說了些什么才讓他看起來如此失魂落魄。他敢肯定,就算他現在問蕭川,蕭川也不會告訴他宋青到底對他說了什么。所以紀許在想,自己要不要想辦法去東宮找宋青一趟,打探一下他們之間到底說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