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善惠和尚臉色劇變,本漲紅了的面孔登時變得清白,他急匆匆的掩了衣衫,但哪里來得及,已經有人叫道:“是一靈觀獨門武學七傷拳!” 怎么會如此!來不及了!善惠直撲到明智和尚足前,叫道:“師父,我不知道——” “荒唐,你這和尚從實招來,什么時候與一靈觀中人交過了手?什么時候中了這七傷拳?為何苦苦隱瞞于大家?!” “七傷拳七日咳嗽四十二日咳血,看他這副模樣,顯然已有了四十二日,豈不正好是一靈觀滅派之際?” “不錯,我聽聞謝思德也會這武藝——” “笑話,不過一個七傷拳,竟然馬上就聯系到了謝思德?” “不錯,也不要見有熱鬧看就什么臟水都往上潑,要我來說,也只有謝思德那少掉的腦袋可以證明一切,他的腦袋在誰那里,誰就是幕后黑手!” 此時,原本安靜的大廳頓時風起云涌,但望著足下的善惠,剛才為眾人之首的明智和尚卻再也不適合說任何一句話。 這時也只能傅清秋開口了。 只見傅清秋自剛才挑破了善惠的衣服之后就眉頭深鎖,甚至還隱蔽地、微帶著質疑地掃了摩尼教一行人一眼。 但他此時說出的話卻是眾人見少有的冷靜。 只聽他道:“大家先行鎮定。善惠必須向我們解釋身上的七傷拳由來,但因為一門七傷拳就聯系起一靈觀,甚至聯系起謝思德與孤鴻劍……乃無稽之談!” 這話還算中正。 于是眾人都暫且安靜下來,只看著明智和尚,等明智和尚給他們一個交代。 但明智和尚也正等著善惠給自己一個交代! 只見他目光已落到善惠身上,問:“你可有什么要說的?” “有,有有有!”善惠簡直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中了七傷拳,為什么會出現七傷拳的癥狀!他眼中含了一眶熱淚,因為他冤得深沉,只聽他喊道,“師父,我……我是被陷害的??!——” “誰陷害你了!你什么時候和人爭鋒中了七傷拳!身上有傷為何不向師門稟報?”明智和尚登時震怒! “我……”善惠支吾到后來,竟只冒出一句話,“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 “呵?!贝髲d中響起了冷笑。 但冷笑方歇,話音剛響,外頭也同樣起了一陣嘩然喧鬧! 這是歸元山莊之中。山莊中出了不同的事情,傅清秋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轉了過去,跟在他身旁的靈奇也飛快自后面下去,打算去了解發生了什么。 然而就在他剛剛掀開簾子下去的下一瞬,他又掀開了簾子回來,并且面色呆滯,唇角翕翕,竟不能說話! 傅清秋眉頭一皺:“何事慌慌張張?” 一句話落,已有莊丁慌慌張張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只見他干脆利落地往廳中一跪,然后高聲道:“稟莊主,您屋中橫梁之上出現了一個人的頭顱,他們都說這個人叫做謝思德……” 傅清秋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作壁上觀觀了整整一刻鐘功夫的蕭見深此時輕輕一彈指,指風擊中了心情激蕩的傅清秋,與善惠一樣,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傅清秋也幾乎無有所覺,只覺胸口一悶,竟也像善惠一樣生生吐出了一口血來! 大嘩之聲已起,大亂之象已生。 蕭見深端起手邊茶杯,徐徐喝了一口熱茶。 此時不管是明智和尚還是傅清秋,都已經再也彈壓不住廳中眾人! 但也有理智之輩喊道:“一靈觀、摩尼教、歸元山莊,就算有一個兩個是藏污納垢之地,難道我們江湖中的正派領袖全都是藏污納垢之地嗎?若真如此,這幾年來江湖怎么會這么平靜,素日里我們又怎么一點都沒有聽聞這三個教派欺男霸女欺善怕惡之事!諸位再想想一靈觀的結果,那幕后黑手正是想要我等自相殘殺?!?/br> “鐵證如山?!笔捯娚畹f了一句。 一向不出聲的浪子甫一說話,就吸引了場中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錯,”有人緩緩接話,乃是贊同之意,“鐵證如山,在說那所謂幕后黑手之前,摩尼教和歸元山莊還是先解釋七傷拳和謝思德頭顱之事吧?!?/br> 但也有人冷笑:“幕后黑手確實存在,我們自相殘殺,他在那邊漁翁得利……” “幕后有黑手是誰說的?”蕭見深又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話。 于是眾人再順著蕭見深的思路一回想,登時出了一聲冷汗:就是幕后黑手,也是摩尼教和歸元山莊首先一起提出來的!而一靈觀山門被炸之時,摩尼教與歸元山莊就在寒山之上,且經歷了那一場混戰依舊完完整整地走了出來—— 莫非,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這兩個教派的陰謀? “幕后黑手!幕后黑手!口口聲聲說著幕后有一個人在以孤鴻劍威脅武林的也就是你們了!到底是不是真有這么一個人,還是這個人是否就坐在我們眼前……”他冷哼一聲,“猶未可知呢!” 短暫的靜默。 傅清秋與明智和尚對望一眼,具從對方眼中發現了無可辯駁的苦澀之意。 一靈觀之事雖叫人警惕唏噓,但畢竟隔岸觀火,不能切身。 而當此切身之時,才真正知道當日靈泉道士那種……欲說而無言,欲走而無路的末途之感。 但兩人早已經歷過了無數風雨。只見明智和尚高聲宣了一聲佛號,道:“此事摩尼教會給諸位一個交代的?!?/br> “如何交代?”質疑者咄咄逼人! “自然是徹查?!笔捯娚畹?。 明智和尚的目光終于與蕭見深的目光對上。 老一輩的武學高手與橫空出世、風頭無兩又神秘莫測的浪子面對面。 蕭見深神色不動,而后明智和尚退了一步,他垂下眉目,神情慈和而嚴肅:“不錯,理不辨不明,事不查不清。摩尼教大開山門,由諸位入內詳查?!?/br> 有了明智和尚的決定,傅清秋在短暫的闔目過后也一點頭,表示自己同意徹查。 眾人一番商量,雖然此時大家都在歸元山莊之內,但謝思德早已死去,頭顱突然飛躍千里之地在數十日后出現在此處,確實十分蹊蹺,恐有調虎離山之意,于是一行人決定于明智和尚一起上山,直接進了摩尼教的寺廟之中,先查摩尼教,再說其他。 事情決定只是開始的第一步,現在尚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沒有確定下來。 ——這武林大會中組辦的兩個教派既然都已經陷入了殘害武林的嫌疑之中,那么剩下的人究竟要以誰為尊? 能位列于此的人面上雖不見得如何,心里卻是誰也不服誰的,正當他們以隱蔽的目光相互打量,掂量著自己的分量打算假意推薦別人的時候,蕭見深已經一拂袖,自座位上站了起來。 “走?!?/br> 他只說了這一個字,而后便于傅清秋與明智和尚一起出了廳堂。 剩下的那些人:“……” 他們也默默地站了起來,跟著蕭見深一起往摩尼教中走去。 摩尼教與歸元山莊所在的位置,真要算來便是一個山頂一個山腳。眾人都是身懷絕世武藝之輩,不過半日功夫,已經到了摩尼教中。 明智和尚回來,眾和尚自然大開山門,夾道迎接。 明心和尚略帶疑惑的迎上前來,以目詢問明智和尚。 明智和尚擺擺手,只對眾人說:“大家要從哪里開始?” 眾人正在沉思。 蕭見深也在沉思。 但在眾人之前,蕭見深先一步看見了善惠目光飄忽,飄著飄著就飄向了其中一個方向。 于是蕭見深順著善惠的目光向前走去。 眾人都莫名其妙。但摩尼教中不敢阻攔,身后群雄不敢不跟,而雖然蕭見深走在前面,善惠走在后面,但蕭見深還有一個隨從賈病跟在后邊!機智的賈將軍這時已經察覺到善惠的不對勁,于是蕭見深一路走,賈將軍就一路在后邊幫忙。 然后他們一路走到了——摩尼教的呈放列為高僧坐化之后舍利子的高塔。 守塔的武僧剛想上來阻攔,蕭見深已拂開兩人,一步入了那高塔之中,然后從高塔的供桌上,取下了一柄劍。 黑劍,半長不短,有山水地形刻印。 再抽出一看,劍態古樸,劍刃耀光。 身后的諸人呼吸已經緊繃起來。 明智和尚的雙手開始微微顫抖。 蕭見深此時一轉身,衣腳翻飛之間,緩緩目視眼前群雄,道: “——此乃孤鴻劍?!?/br> 言罷,隨手就將孤鴻劍丟給了明智和尚。 ☆、章六八(補完) 天上的月在天上放著冷光,冷光幽幽而下,照亮了地面上一扇半掩的窗扉。 然后一只手自內關合了這扇被風吹開的窗戶。 他轉過身,神情高傲而矜驕,正是離開了蕭見深的傅聽歡! 而他視線的對面,坐著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手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個鬼臉面具,而她本身,艷如桃李,冷若冰霜。 她雖不再年輕,卻有著和傅聽歡幾乎一模一樣的臉與表情。 任是哪一個外人在此,也能知道在座兩者必為母子血緣關系。 但當她面對著傅聽歡的時候。 當一個母親面對著自己兒子的時候。 她的眼中只閃爍著冰冷與嫌惡,還有并不掩飾的輕蔑之意。 這乃是赤裸裸的遷怒,因其卑鄙生父而理所當然滋生的遷怒。 她自座位上站起,繪著蛇蝎五毒的衣袖拂過桌面,那些色彩斑斕的蟲蛇就像是自衣袖上活了起來一般,紛紛邁動足節搖擺肢體,一溜煙地自女人手上沿著桌子爬到了地面,又隨著她的前行而一路擁擁攘攘推擠向前—— 簡直惡心。 傅聽歡眉心微皺,不著痕跡地避開了一步。 薛情自傅聽歡身旁走過。 她的聲音這時方才傳入傅聽歡的耳際。 那是一個與她方才目光一模一樣的聲音:充斥著冰冷與嫌惡,還有完全不遮掩的輕蔑與嘲笑。 她說:“你與蕭破天在一起?” “男人與男人在一起,滑天下之大稽?!?/br> “可笑。遮了燈你與他在一個房間里,究竟要如何洞房?究竟哪一人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