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蕭見深已懶得再聽。 他離開此地,在山上繞了一圈之后,很快于一靈觀藏書閣處發現了正有一批蒙面之人靜悄悄地在搬運觀中歷代積累下來的武功秘籍。 這一批人應當是由靈玉道士引入一靈觀的。 然而很明顯,對方顯然無意去實現靈玉道士“一國之教我為教主”的美夢,正打算把一靈觀連根挖起。 若說靈玉道士螳螂捕雀,這批人顯然就是黃雀在后。 于是蕭見深順手就把這批人全都一鍋燴了,留下這一地的絕世秘籍就這么袒露在夜色之下,如同一個個無力抗衡惡霸強占的柔弱少女一般……然后他又從一靈觀離開,趕著找到了先走一步的危樓眾人,將事情簡單一說,便帶著震驚不已不能置信的楊正閻回到了一靈觀中,如同撿沙灘上的貝殼一樣,一個個彎一下腰,就把那些秘籍全部給撿起來攜帶下山,輕而易舉就做了那鷸蚌相爭之后得利的漁翁。 這一夜之中,震天的雷聲響起。 飽飽睡了一覺醒來的傅聽歡甫一清醒,就聽到了這么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他思及此番所花精力與過去所花精力,再看此番結果與過去結果,最后看著蕭見深,簡直不由自主,心花怒放! 而同一時間,遠在天邊終于收到了消息的黃雀,在得知一靈觀的所有布置全在這最后一招之上功虧一簣,付諸流水之后,氣得當即砸了一個杯子,怒道: “豎子蕭見深,屢次壞我好事,不將其碎尸萬段不能消我心頭之恨!” 言罷,站于陰影中的他沉默下去,想及與蕭見深之心思手段,終是心中震顫,久久難安。 ☆、章六三 自那一車一車堆在庫房,還沒有收拾整理的一靈觀歷代秘籍出現在危樓之中,由其樓主過目之后,危樓上上下下都感覺到了非同往常一般的氣氛。 總體說來,便是這樣: 雖往日里危樓也是笙簫歌舞不絕于耳,但今日的危樓好似笙簫歌舞日夜不休。 雖往日里危樓也是花團錦簇對影照燈,但今日的危樓好似爭奇斗艷夜如白晝。 于是樓里不論是知道還是不知道的,心中都隱隱約約有了些喜悅之感。果然不過一日,上邊就傳來消息說逢樓主二十壽誕,知諸人辛苦,特比照往日份例,再加三倍分下。 一時之間,眾人歡欣鼓舞歌功頌德,至少在這危樓的地界之間,那一靈觀覆滅所帶來的影響已經微乎其微,只成為了人們茶余飯后閑話消遣之嚼頭。 其余人有其余人的態度。 就當事的兩人而言,蕭見深簡直因傅聽歡近日的和顏悅色和噓寒問暖而受寵若驚! 此時兩人已經再次回到了危樓之中。 相較于頗多顧忌、或多或少會回避一些的第一次,這一回傅聽歡好似并不忌憚在眾人面前展現自己和蕭見深的關系,在回危樓的第一日就指使著下仆將蕭見深的一應物品搬到自己的房間中來:兩人的衣物各占柜子的一半,兩人的用具各占房間的一半,一切都是成雙作對的,甚至連茶壺與杯子都各有不同,比如傅聽歡向喜小酌,于是夜光杯白玉杯應有盡有;而蕭見深平日會喝些清茶,便是紫砂壺青瓷壺樣樣珍品。 而在這所有都雙人份的臥室之中,唯獨有一樣只有一份。 這間屬于傅聽歡的屋子里,只有一張床。 床上只掛著一條帳子。 帳下只有一床被子。 而這一夜到頭來,更漏滴金甌,正是那帳中紅燭燒,相度無限歡。 再聯系翌日一起,他們樓主容光煥發,言笑晏晏,不住勸身旁另外一人多用一些飯菜,為此不惜連向來不屑了解的繁復做法與那背后故事都一一道來之事,危樓從上到下,不管是之前有預感還是之前沒有預感的,都明白了一件事情。 原來那蕭姓之輩竟真是樓主之孌寵! ——我當日可曾得罪過他? 不,此事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家樓主口味果然與世人不同……但天下道理也確實如此:豈非只有壓下一個再男人不過男人,方才證明自己乃是比世間男人都男人之輩? 眾人如此一想,再聯系傅聽歡那一定比世間所有孌寵都還要艷麗的面容,便頓時恍然大悟,自覺已能夠理解傅聽歡的心思想法。 為了這回事情,楊正閻還特意私下找了聞紫奇,含含混混的將他們的發現說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樓主這么多年,確實也該有一個貼心貼肺知冷知熱的女……的男人陪著了……有了他在樓主身旁,勸樓主行事激進狠辣……不對,不要那么激進狠辣,我們也能更放心一點?!?/br> 聞紫奇一臉呆板。 楊正閻說了半天終于說到重點上:“我觀樓主與他也并非頭次相見,樓主在外時一直帶著的是你,你是否知道,樓主對他究竟……是認真的,還是——”他只在自己的腦海中想了想‘玩玩’兩字,就忍不住打了個重重的寒噤,再一次想起了對方那如鬼魅一般的輕功…… 聞紫奇想了半天,懷揣著一種“我知道你們不知道”,“我知道就不告訴你們知道”的復雜的得意,淡淡道:“認真?!?/br> 楊正閻長松了一口氣。 于是第二天之后,危樓上上下下所有能接近傅聽歡與蕭見深之人,都開始了對蕭見深既尊敬又愛戴,既親切又體貼的一百八十度態度大轉變,早上必殷詢蕭見深睡得可好,晚上必恭請蕭見深好好安睡,甚至還時不時會送一些補湯于飯桌之上,特意放在蕭見深面前。 畢竟危樓是傅聽歡的地盤,這一點的態度轉變很快就被傅聽歡知悉,他私下找來聞紫奇一問,就知曉了前因后果,如此再看那碗擺在蕭見深面前的補湯,就不由得啼笑皆非,只那眼睛稀奇地打量坐在自己身旁的人。 蕭見深此時正拿著那碗湯放到嘴邊。 他是真沒有注意到危樓眾人微妙的態度,但他注意到了傅聽歡奇怪的視線,便問:“怎么了?” 如果可能,傅聽歡當然希望蕭見深能日日喝這補湯;然而事實是對方再多喝幾天,他就真的不得不補補了。于是傅聽歡一把奪過蕭見深手中的碗,自己一口喝干了,方才沒好氣說: “沒怎么。廚下見天兒的也不知道換個花樣,嘴里都淡出了鳥來!” 送菜上來的廚工差點給傅聽歡跪下: 爺,我的大爺,您面前的這一桌子菜已經在一個月的功夫里沒有一樣重復了,即使最簡單的一道煮白菜,其湯汁也是花了整整一日夜的功夫給熬煮出來的??! 蕭見深笑道:“哪來的脾氣?我吃著感覺還好?!?/br> 廚工感激涕零,簡直將蕭見深當做再生父母! 不想蕭見深又無所謂說:“不過你不喜歡他們也罷,味道是平了一些,我回頭找一些人給你也容易?!?/br> 廚工呆若木雞,剎那間以為見著了夜叉羅剎! 傅聽歡都被廚工臉上的顏藝氣笑了。他見蕭見深吃得也差不多了,便揮揮手示意對方將所有東西都撤下去。如此片刻之后,房間里就又只剩下蕭見深與傅聽歡二人。 蕭見深動手給自己泡了一壺茶。澄清的茶湯冒出裊裊的熱氣。喝茶之前,他道:“那碗湯怎么了?” “你不是沒有發現么?!备德牃g此時已經十分了解蕭見深了。 蕭見深坦然道:“就算本來沒有發現,被你這么弄一下也什么都發現了?!?/br> 傅聽歡:“……” 蕭見深又補充道:“以及那碗湯……我想了想,既然你喝了,晚上我們可以來試試它的效果到底如何?!?/br> 于是傅聽歡最喜歡的一只月光杯砸碎在了蕭見深的腳邊! 然而當真正到了晚上放下帳子、吹熄燭火的那個時候,蕭見深與傅聽歡并肩躺在同一張床上,別說真做什么與魚水之歡相關的事情了,就是蕭見深轉了頭想和傅聽歡說說話,對方的平穩呼吸也已經傳到了他的耳朵里——躺在他旁邊的人已經睡著了。 蕭見深有些遺憾,還有些失落。 雖然他從小到大都沒有這樣的感覺。但是面對著這一個人,尤其是這幾天下來,他也漸漸覺出了味來:他就是想和傅聽歡膩在一起,哪怕做盡無聊的事情也無所謂。 這大約就是……喜歡一個人,愛上一個人的感覺? 在不管多還是少的時間里,總有說不完的話,訴不盡的情,斬不斷的相思如滔滔江水日夜流。 蕭見深的手指摸上傅聽歡如翠羽似的眉。 對方早已經習慣和蕭見深同睡一張床上,也早已習慣蕭見深半夜里的動手動腳。 他根本沒有醒來,只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稍微躲了一下就更往蕭見深懷里鉆了。 反正不管半夜里弄到多遲,對方第二天總要按時起來去處理危樓的事物。 蕭見深試過一次之后就舍不得了,半夜里最多抱一抱親一下對方,只是這樣反弄得雙方心浮氣躁,于是再之后蕭見深就連環抱親吻對方的動作都很少做出。 但好在傅聽歡還保持著一個十分良好的習慣。 那就是每每睡著之后,他總會像是正挪窩的動物一樣,挪著挪著就挪進了蕭見深的懷里。 還記得在最初幾次醒來之時,傅聽歡每一回都會有些疑問,看著蕭見深好像是蕭見深半夜里把他攬入了懷中一樣。 但幾次之后,他顯然也覺得這點問題乃是細枝末節,從此就十分淡定地在每天醒來之前先從蕭見深懷里爬出來,然后再下床穿衣整裝,去處理危樓種種事物。 相較于傅聽歡,蕭見深的日子就悠閑得多了。 但這樣的悠閑也并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就在繼孤鴻劍流傳出武林、寒山上的一靈觀被炸平這樣震驚江湖的消息之后,還有另外一個消息在這引起轟動的消息之下悄悄流傳,那就是: 浪子重出江湖了! 這一消息甫一流傳,就在江湖中的某個層面上引起絕大的轟動。 于是寒山之下,危樓附近,在最初的幾天之后,突然多了很多未婚已婚的女子來到。 那些女子個個面容絕艷武藝非凡,一眼看去,竟都不遜于那日在一靈觀中的飛虹仙子多少。 而這些女子在入了危樓勢力范圍之后,聞紫奇曾去接觸過,結果帶了一邊臉頰的撓傷回來,面對著楊正閻詢問的目光,她繼續一臉“我什么都懂”、“我什么都不告訴你”的表情,高深莫測說了一句:“一群母猴為一只公猴撓破了臉?!?/br> 楊正閻:“……” 半晌之后,他酸溜溜道:“也不知究竟是何等絕色男人?!?/br> 一句話落,腦海一念閃過,卻是閃出了蕭見深的容貌! 但他連忙打住,只在心里默念道:罪過罪過,那可是樓主的男人!是橫臥在樓主膝上輾轉承歡的,才不會和外頭的小妖精有什么聯系呢! 事情并未到此結束。 又幾天之后,這些來到危樓附近的女人也不知怎么的,竟一個個上了危樓的門來,指名道姓要見浪子,且不止一個聲稱自己當年乃是浪子的紅顏知己,與浪子金風玉露,且已珠胎暗結,此時正是要帶著孩子來認祖歸宗,而后效仿那那同飛大雁,從此雙宿雙棲到頭白! 危樓中人當然義正詞嚴表示浪子什么的根本沒有聽說過不可能在我們樓中,但要說我們樓主那也是人中俊杰男子丈夫,若姑娘有意,我們倒是不妨將樓主介紹給姑娘! 好不容易探聽到消息來到此處的五萬少女自然心有不甘! 她們暫時休戰,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自己去找了那入危樓之辦法——人活在這世上,能力與美貌若能二者取其一,那么這世上的大凡之事,難免就要容易上許多。 于是一批人開始在半夜的時候試圖潛入危樓。 這當然叫負責危樓防御的楊正閻忍無可忍,哪怕是辣手摧了一整片花林,也堅決叫那些在旁觀望正躍躍欲試之輩打消念頭。 如此三天之后,那些人也確實打消了夜探危樓之念,只是楊正閻從此多了一個‘太監’的外號……乃是眾人始料未及的。 剩余的那些人又想了另外一個辦法! 危樓樓中固然守衛森嚴等閑不能進去。但危樓的其余產業,尤其是有關女子由女子撐起一片天的那一樣產業,卻不可能拒絕一個……一群貌若天仙而又落難于此,愿意入樓閣之間開門納客,撫琴彈唱的女子的。 這群玉樓當然沒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