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蕭見深這次來到江南,本來就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一字未留徑自離去的傅聽歡。中途雖出了孫若璧的一點事情,但這事情無傷大雅,蕭見深僅被耽擱一兩日功夫,就見著了自己想見的那個人。 然后也順便發現了之前混在海王幫中準備滅口孫若璧之人的真實身份。 原來是歸元山莊的人……他并未特別在意,這個念頭不過在腦海中轉了一圈之后就被丟進腦海的角落。 他的目光還是更多的集中在傅聽歡身上。 他一直隱身在旁,從戰斗的開始到戰斗的結束;他一路跟著傅聽歡,從懸崖峭壁之上再到富麗堂皇的民宅之中。 而當傅聽歡猛地一轉頭的時候,蕭見深已輕飄飄一躍,出了這宅邸之中。 未見之前,蕭見深本決定直接出現在傅聽歡面前;見了之后,他忽然有了一個更好的注意。 民宅的隔壁一條街就是龍蛇混雜之地,在蕭見深離去的后一刻,屋中的傅聽歡因心中疑慮,同樣攀上墻頭,皺眉環顧左右,但除了那歌舞笙簫之樂自空中遙遙傳來之外,周圍再無其余不對。 他如此靜待片刻,方才重新躍下了粉墻。 而就在他躍下粉墻的這一剎那,蕭見深已入了一條街外的戲班主。 他身上沒有帶那金銀錢財,但他隨意取下了一塊壓袍角的玉佩,便是價值千金之物。 他面不改色說:“我要排一場戲。一場有關武定老爺和孫氏子的曠古絕戀之戲?!?/br> xxxxxx 傅聽歡最近過得……有一點微妙吧。 背后站著歸元山莊的碧霄劍派已經被一舉拔起、歸元山莊來此的人也被收押牢中,一靈觀還窩在山上不言不動,像是真的參玄悟道,要舉霞飛升去了。如此一來,這三府十五城,明眼人都知道將來便是危樓的天下了。傅聽歡所擁有的危樓一時如日中天,日日忙著吞并碧霄劍派遺留下來的攤子,幾乎沒有一刻清閑的時間,有時候甚至一連好幾天的沒怎么休息,實在覺得疲憊了,就在床上打坐片刻算是休息過了。 也正是在這偶然的休息與放松之中。 傅聽歡覺得……自己身旁好像有另外一個人跟著。 他有時候稍微閉一下眼,會在驕陽燦爛的下午感覺暖風拂過面頰,于是神魂昏昏,就在這環繞周身的暖人的氣息中好好睡上一個酣覺,再醒來時,衣衫已除在一旁,而肌膚猶帶溫熱;又有更深夜重卻來不及用晚膳的時候,會忽然間便聽見催促的鐘鼓敲響,再一抬頭,便見到熱騰騰的飯菜就放在不遠處。 前者尚還可以說是錯覺,后者又是怎么回事? 然而并沒有怎么回事。每每傅聽歡招人來問,菜何時出了廚房,又何時由人送進了房間,都有跡可循,并無任何不對之處。 于是傅聽歡也只好將事情一并擱置不提,全都歸為錯覺之一。 ……太過思念那一個人的錯覺之一。 傅聽歡并不想這樣承認,但這多日來的種種除了這一個答案之外還有什么其他的答案呢? 他這時便不由想起那本傳到了江南的《相見歡》,這無疑是蕭見深哄他回去的手段之一,聽說這是直接在江南流行起來的,也不知蕭見深究竟叫了什么人來這里傳播那亂七八糟的故事! 一念至此,傅聽歡就免不了氣笑起來,他暗道對方也真夠有臉的,居然將這種事情口述給別人再由別人添油加醋地渲染,回頭要被自己碰到了,定叫那傳話之人吃一點苦頭!就算傳話的是蕭見深自己,也別想混過去!—— 他想到這里,自己就先頓住了,繼而微微一笑: 想什么呢?擁有危樓的他都不會回去,剛剛登基的蕭見深如何會來江南?就算日后回來,也是天子儀仗,巡幸地方。 這日已是那決戰之日的半月以后,種種吞并事物且算告一段落,聞紫奇窺見傅聽歡難得清閑,便提議說:“樓主不如出去走走?聽說樓里新排了一出戲,去過的客人都叫著好?!?/br> 話中的樓里指的并不是危樓,而是危樓之下半隱秘的一個產業,樓名群玉的一家青樓。 傅聽歡向喜富貴堂皇,日常閑暇時也愛這美人如玉美酒如夢,因此便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私下里去了群玉樓中,欣賞近日新演的那一幕戲。 不想他方才進了樓中坐下,還沒將那寫著唱詞的折子拿上來一看,就聽前方咿咿呀呀唱到:“……你一聲未便如鳥飛,可知我夜來輾轉醒時恨?只恨你萬般允諾都成空,卻叫我一腔歡喜付了東西流。只剩這月晦云暗,凄風苦雨,病榻纏綿,不能安枕?!?/br> 又有人掩面而唱:“你道你恨意難休如積云,我說我一腔愁緒如江流。只怨那紫極宮高,玉花圃深,一眼見得一生休??蓱z女嬌娥是男兒身,建功業方為一世命,就此后,別時容易相見難,千秋月下,對單只影?!?/br> 傅聽歡:“……………………” 他捏碎了椅子的手柄。 ☆、章五一 捏碎的椅柄在傅聽歡手掌間又化作了粉末。 傅聽歡面無表情地張開手,讓掌中的粉末全落到腳邊。他怒極反笑,笑得還一點不勉強,甚至還柔和了聲音對聞紫奇說:“去把寫這折子的人給我找來,我要看看究竟是誰,”他說,“吃了這樣的雄心豹子膽——” 聞紫奇也不由得因為傅聽歡的聲音而小小哆嗦了一下。她并不敢多話,閃身出門就按照傅聽歡的吩咐去做。 而這一點也不難。 僅一刻鐘之后,她就面色略顯奇異地帶著另外一個人敲響了這間房間的門。 傅聽歡不辨喜怒的聲音從里頭傳來:“進來?!?/br> 聞紫奇便向再帶人進去,但這時,站在她身后的人不過一抬手,她的身體就動不了了。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背后的人越過自己,推開門進去,再順勢把門合上,于是里邊的一切,呆在外面的聞紫奇便再看不見了。 這時的傅聽歡依舊背對著門,進來的人便不能看見他的表情,只能聽到那似乎夾雜著碎冰的聲音:“是誰讓你寫這些東西的?” “若不這樣寫,你焉肯主動來見我?”進來的人如此回答,在回答之時,他一步就跨過了半個房間的距離,并且輕而易舉地便將傅聽歡攬入懷中。 依舊是如冰如雪又如溫香軟玉般的感覺。 把人抱了個滿懷的蕭見深捏一捏傅聽歡臉頰和腰際,雙手又在對方身上飛快地游走了一番,才略帶不滿地嘆息道:“武藝太好也不對,一別經月,身量仿佛,朕幾不能見你之憔悴容顏?!?/br> 傅聽歡霍然轉頭。他臉上的不可置信與蕭見深微微含笑的面容撞了個正著。 兩人總算正面相對。 分離也不過數月的功夫,甚至蕭見深這半月以來日日夜間都能見到摸到甚至與對方在同一張床上一起休息。 但此時對面,依舊只覺山長水遠千重路,別后相逢更憶君。 傅聽歡驟然見到自己日夜思念之人出現面前,幾乎不能言語。他腦海中一片混亂,首當其沖的自然是毫無疑問的驚喜,但驚喜之中,似乎又有不容忽視地顧慮隨之攀升。 蕭見深為何會出現在江南? 為了他嗎?不,當然不是。 蕭見深方才登基,方才肅清了朝中蠹蟲,現在正是大展宏圖乾綱獨斷之際,所以他來了江南,正是為這不服管束之武林…… 他早知蕭見深是何人,就算不知,在見識了蕭見深的手段之后也應當心中明了。 蕭見深要的,是大權在握,江山萬代…… 蕭見深已從傅聽歡變換的眼神中窺出了對方的所思所想。所以他淡定吐槽:“我要的是大權在握,美人在懷。我此時下江南來,當然是因為你在這里。哦,對了,這半個月中我每天晚上都有去危樓,你每次都睡得特別熟,讓我都不好意思叫醒你,最多只能捏一下你的臉抱一下你的腰脫一件你的衣服……”而你還會回應我一個吻反抱回來再調整睡姿,十分順手。 蕭見深在腦海中愉悅著,他最后感慨:“忍的實在太辛苦了。你若到這個月結束還沒有發現我排的戲,我就要把戲班子拉到危樓下邊喊你下來了?!?/br> 傅聽歡震驚無言:你他媽竟把反復夜襲說得如此坦蕩蕩? 不對!他更震驚了!我被人捏了臉抱了一晚上脫了衣服竟一點感覺都沒有?! 傅聽歡不能思考,無言以對,無法面對。 他最終,簡直不想理會蕭見深究竟是為什么來的,只道:“你還是走吧?!彼胝f的是你還是滾吧。 蕭見深一點也不被傅聽歡所影響,他從容解釋傅聽歡心中疑問,道:“聽歡為何如此不解風情?一見我就想我是為那庸碌公事而來?聽歡乃國色之輩,國事常相見而佳人難得久,實不需如此沒有自信?!?/br> 傅聽歡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他破罐破摔道:“你來就來了,又寫書又排戲的究竟想干什么?” “我剛才已經說了,”蕭見深揚起眉梢,“若非如此,你怎會主動來見我?” 他說罷忽而一笑,又道:“之前你主動走了?,F在,我也想你能主動回來?!?/br> 傅聽歡又怔了一怔。 蕭見深卻沒有停止自己的動作。早在說完后之后,他便頃身上前,將自己的唇覆蓋在對方的唇上。 這樣的感覺和對方睡著時候親吻的感覺并不相同。 睡著的傅聽歡像一潭靜止的春水,醒著的傅聽歡卻像一道奔流的江海。 各有各的味道。 而每一種,都是百般滋味在胸懷。 對方幾乎沒有怎么反抗。就像睡著時似得,他只輕輕抱上一抱,熟悉的身體就自動鉆入他的懷中挑選一個適合的位置;有時候鉆到一半,對方還會睜開眼睛,清醒又困倦地看了他一眼后,一邊閉上眼一邊在他身上蹭了一下。 那種軟玉溫香在懷而要坐懷不亂的經歷……蕭見深覺得自己的功力每經過一夜,就要突飛猛進一段。好在他想做的事情總算呈現在了傅聽歡面前,也終于可以直接在對方情緒的時候把人抱起來了。 蕭見深的舌頭已經撬開了對方的嘴唇。 幾乎沒有反抗。 他的舌尖在對方的上顎輕輕一掃,就感覺到懷中的人幅度不小的抖了一下,握住他胳膊的雙手也略微用力。 他牽起了自己的太過于安分的伙伴,源源不絕的甘甜的味道從兩者相接處的地方傳來,他忍不住推開來,稍咬了一下對方的柔軟的下唇,就像咬一個飽滿多汁,他早知道如何美味的水果似的。 細微的刺痛從嘴上傳來,被吻得七葷八素、身體一陣一陣發麻的傅聽歡總算驚醒了一下,他抓住了這個機會,飛快拉開兩個人的距離,喘上一口氣說:“你來都來了江南,就由我暫盡地主之誼。恰好群玉樓在江南頗有名聲,樓中四大美人各有千秋……”說道這里,他臉上似覆了一層淡淡的笑意,“不如你我一起觀賞一番?” 蕭見深沉思了一下。 他輕而易舉地再把傅聽歡給拉到了身旁,然后繼續之前沒有完成的吻。 傅聽歡:“……” 兩者親吻的間隙,傅聽歡怒道:“蕭——見……深……唔!” 最后一個字,早被人堵在了嘴里。 再一次的,蕭見深的舌頭掠過的唇齒,堅硬的、柔軟的、和著那些甜如蜜熏如酒的甘霖,一起涌入蕭見深的感官中。 和他現在正擁抱的這個人一模一樣。 等傅聽歡從那無邊曖昧的親吻中醒過神來的時候,他正坐在屋中的銅鏡之前,而從鏡子中看,蕭見深正站在他身后。 蕭見深彎下了腰。 鏡中的人,鏡外的人,臉似飛霞,眼含春波。 他的手指落在傅聽歡的臉上,微微的熱意透過指腹,被腦海感覺。 他看著鏡子,為坐在鏡前的人整理衣發,描眉繪唇。 當他的手指輕輕用力,按在因被自己親吻而充血紅腫的嘴唇上的時候,他微微笑起來:“世間有色若聽歡者,可得幾人?聽歡色若春曉之花,若夏至之日,若秋分之葉,若冬寒之霜。這樓中四大美人,只怕不及你之萬一。朕為何舍近求遠?舍珠求櫝?” 然后他直起了身子,手指也從傅聽歡臉上撤開。但他還在微笑,還在為傅聽歡整理長發,淡淡而笑: “可惜朕固然只想要你一人。你卻不夠愛朕。果然情之一字,分外難解?!?/br> ☆、章五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