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一念未完,自己已被那守在城門前的人給抬乳豬似地扛進了莊門,然后又如沙包一樣被丟到角落,和之前被砍暈的殺手一起作伴。 雖然在來時未曾與對方碰面,甚至不知道突然來到的“清理萬云山莊”這個命令究竟是因為什么,但這并不妨礙春霖從細節處認出這正是自己人,他當下大驚,突然之間就覺得一切撲朔迷離,自己頓時從cao棋手變成了棋子,叫人心中發寒…… 而這時,蕭見深于人群中看見了和剛才飛出來的“春霖”一樣的人,以及這人身后的那三十個明顯和海王幫有所不同的人群。 孫將軍也在同時和蕭見深交流:“那會不會是碧霄劍派的人?”說完眉心微皺,“但萬云山莊這里既沒有地勢之險,又沒有戰略之要,也不知他們究竟圖個什么?” 蕭見深道:“姑且一試吧?!?/br> 怎么試?孫將軍還沒有把自己的疑問問出口。就見蕭見深突然分開擋在自己前方的眾人,直接向前走了兩步,雙手按在塔樓的垛口,整個身子都直接出現在半空之中! 這一下,萬云山莊之人大驚,那位于人后的風若卻眸光一凝,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當下自旁邊人手中奪過一柄竹竿,鼓足全身功行用力向蕭見深所在方位一擲! 此際妖風還在,那長竿卻如破日之矢一樣一往無回地劃開空氣,直往蕭見深所在方位激射而去! 四十步的距離。 前二十步一切安好,竹竿勢如破竹,倏忽掠過! 后十步也還好,那妖風雖怒吼呼嘯,卻不能耐這細細長長的竹竿如何。 但那最后的十步到來的時候,眾目睽睽之下,光天化日之下,又一塊如拳頭大小的石頭憑空出現,重重砸在了竹竿尖頭! 但以風若之智,如何能忘記剛才才發生的教訓?只見這竹竿被擊中之后不過一顫,甚至沒有慢上一點速度,依舊欠飛不止,眼看著只要再一個呼吸,便能貫穿蕭見深的胸腔,如此今日的一番鬧劇,便都該結束了! 海王幫眾與風若帶來的黑炎眾,都仿佛心頭大石放下那邊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 唯獨風若還在定睛觀察著面前的一切。 所以他很清楚的看見,就在那一個大石頭撞到竹竿卻沒有把竹竿撞停的那一刻,又有無數碎石在毫無依托的情況下,自地上飛濺而起,密密麻麻如同飛蛾撲火那樣全撞上竹竿—— 這還不止。 是的,這還不止。 那些石頭宛若有了生命一般,撞上了竹竿之后就裹挾著竹竿掉頭,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咻地一聲,貫穿了正在和祝凌云廝殺的海王幫主的肩胛! 又一次的目瞪口呆。 又一次的全場寂靜。 風若只覺腦袋“嗡”的一聲,頭皮幾乎要炸裂了! 他蹬蹬地連退上好幾步,幾乎忘記了如何說話,嘴里連拌上好幾個蒜,才將話說清楚:“走,走走走走走走!” “等等,”還有一位海王幫的副幫主正在風若身旁,他一回神來就驚叫道,“我家幫主還未死——” 風若青白著一張臉,手起掌落,如同拍西瓜一樣拍爛對方的腦袋,先將這人送到了地下去。緊接著,他一聲不吭,帶著自己的三十黑炎眾便走,若有海王幫者敢出現在眼前,一律二話不說,屠戮干凈。 塔樓上的蕭見深與孫將軍一起看著那些人消失在山路彎曲之處。 蕭見深淡淡道:“不是一伙的?!?/br> 孫將軍幾乎給面前這真龍天子跪下了! 這場戰斗到此再無疑問。 晚間,當萬云山莊都在慶賀以絕對微小的代價干掉了海王幫這個剛剛上陸的江上強龍時,孫將軍已經將殺手和春霖一起押送到蕭見深面前,交由蕭見深審問。 這并非什么刑堂之中,而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客房。 坐在房中的人手上也沒有什么古怪而血腥的刑具,只有幾張打蒼蠅都嫌薄的紙張。 哼,故作高深!殺手沉默不語,春霖卻冷笑一聲,搶先答道:“要殺要剮就來,我要說了一個字從此就跟著你姓!” 蕭見深眼也不抬,依舊看著自己手中的幾張薄紙。旁邊的孫將軍就是一哂,似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般說:“怕你沒有那個福氣?!毖粤T便轉向蕭見深,微微躬了身,問道,“……您看這樣是否可行?” “可?!笔捯娚钸@時已經將這幾張紙從頭到尾看完了。他將紙張回遞給孫將軍,目光終于落到了面前的兩人臉上。 孫將軍在一旁就火引燃紙張。 春霖正被孫將軍剛才的一句話堵得噎住,此時看見這一幕,便思索著也許那些火會落到自己身上……然后就聽蕭見深道: “你們認識?!?/br> 春霖和殺手都是一驚! 蕭見深的目光先看向殺手:“你來此的目的是為了殺一個人滅口?!比缓罂聪虼毫?,“你來此的目的是為了殺所有人滅口?!?/br> 春霖和殺手心中連驚! 蕭見深若有所思:“你們目的一致……”他便伸手將那從孫若璧包裹中拿出來的劍胚放在手中轉了一下,“目的是取走這個劍胚?!?/br> “那么劍胚背后的鑄劍門,想必也是你們滅口的。而鑄劍門被滅口的原因,想來是因為這枚劍胚……或者劍胚的成品?!?/br> 他說完了殺手這邊的,又說春霖那邊的: “你們和海王幫一起來。但與海王幫并不熟識,是碧霄劍派那邊來的,所以方能得到海王幫的看重。但你們也不屬于碧霄劍派,又是第三者派來的,所以最后對海王幫如此不客氣……”蕭見深的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桌面,“現在正處于危樓與碧霄劍派爭斗的關鍵時期。如此看來,有人和碧霄劍派聯合,準備一起吞并危樓嗎?” 殺手:“……” 春霖:“……” 他們:他媽的,有些事情我竟也不知道!竟從敵人處得到了消息! 蕭見深此時也無意多問,轉臉對孫將軍說:“行了,把這兩人帶下去,查查他們后面的門派是哪一個就可以了,反正差不離也那幾家?!?/br> 孫將軍笑著躬身:“聽您的?!闭f完一手一個,便將兩人又給提了出去,但提出去之后,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返回身問,“那您現在——” 蕭見深此時已起身來到窗前,他的目光落在天邊的明月上。 他說:“我也差不多該去見見……他了?!?/br> ☆、章五十 傅聽歡在慢慢地喝一杯酒。 酒色艷紅。像大紅的花瓣揉碎了擠出汁來聚成的驚美,也像人一滴一滴人血匯聚而成的明媚。 正如流淌在他腳下的,布滿了這整個山巔的,明明被狂風一直吹拂著,卻始終繚繞不散的刺鼻之氣。 那是血腥的味道。 是無數的rou塊,無數的血液,匯聚起來的味道。 是花開荼蘼,艷到了絕地,香到了極致的腐爛之氣。 他此刻正被人包圍著,問童,風若,帶著他們的黑炎眾,混若無事地站在碧霄劍派的尸骨之上,勸降危樓樓主:“自古以來,識時務者為俊杰。樓主起于微末,當對這道理再清楚不過。樓主若肯歸順我家主人,從此以后,這三府十五城,都歸樓主所有?!?/br> “口氣倒大?!备德牃g笑道,“這三府十五城中,可還有一個一靈觀在呢?!?/br> “一靈觀?”答話的乃是問童,他背負雙手,語氣里帶著淡淡的哂笑,“那一群山上的老骨頭,既然想參玄修道,就老老實實地參玄修道去好了。若真要下山,我家主人也有辦法?!?/br> 傅聽歡此時坐在山巔的石桌之前,他身旁只剩十數個已經過了一場惡戰的下屬,但他還能微笑,并且微笑中滿是揶揄。他一針見血:“就像你們對碧霄劍派一樣的辦法嗎?先是虛與委蛇,繼而背后插刀?” 問童只笑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樓主能闖下這般基業,當非那迂腐之輩,此番你我合則兩利,分則你亡?!?/br> 剩下的呆在傅聽歡身旁的人俱都捏緊兵器,看樣子要做殊死一搏! 但問童鎮定自若:“樓主當然能夠明白,再多的雄心壯志、溫香軟玉,死人都是受用不到的。人死百事空,還請樓主速速做出決定?!?/br> 傅聽歡終于放下手中的酒杯。 他輕輕鼓掌:“好,好,好?!彼Φ?,“此番大開眼界,本座第一次見到做狗之人如此真情實意地以做狗為榮。也不知諸位汪汪尊姓大名,可是被那狗主人賜了自己的同姓?” 問童神色不變,頗有唾面自干的風采。但更多的還是不屑與甕中之鱉再做計較:“樓主也不必拖延時間,你麾下日月星三使正在全力面對碧霄劍派的反撲,別說你在此拖延一個時辰,就是你拖延一個晚上,也沒有人能趕來。當然,既然樓主鐵了心不做狗,我也不會非要強人所難,便送樓主做個死人好了——” 他剛剛舉起手,示意手持重弩的黑炎眾扣下重弩,但正是這千鈞一發之際,只聽那“咻咻”連番的破空之聲響起,大批同樣手持勁弩、以黃泉宮銀面斗篷打扮的人自懸崖峭壁中翻身上來,將箭峰對準黑炎眾與當中兩人! 剎那之間,斗轉星移,攻守互易。 問童與風若雖驚卻不亂,依舊沉得住氣,正暗自評估敵我雙方勢力與逃脫與戰斗之勝算之際,就見傅聽歡負手而起,在懸崖峭壁間來回踱了兩步。 斜月照亮地上的血,也照亮他的臉。 今日他沒有易容。 那張奪天地之造化而成的臉,便邪美得如同無常手中的拘魂鉤,勾魂奪魄,顛倒神智。 他淡淡笑道:“怎么,不愿回答自己的姓氏嗎?” “可笑,可笑,連姓連名都不敢提之螻蟻竟與本座說什么男兒大丈夫,你等也配?”他冷笑起來,“你家主人,那位龜縮在歸元山莊的傅清秋,當年究竟是以什么起家的……哼,欺壓婦孺,誘騙弱女……他也配?” 幕后之主人竟被一語道破,一直保持鎮定的傅問童、傅風若終于大驚失色,疾聲道:“殺!一個不留,立斃傅聽歡!” 血光于是遮蔽了月光。 又一場殺戮,在這清亮的月色中興起。而月色始終如斯清亮。 這一場戰斗與之前的那一場戰斗一樣,結局毫無疑問。 這世上總有無數人覺得自己英明睿智,手腕高超。 然而英明睿智、手腕高超的,往往只有那么幾個而已。 結束了戰斗之后,傅聽歡甚至沒有讓傅問童與傅風若有服毒身亡的機會,便把人連同半數黑炎眾一起縛住,押往危樓。 而他則帶著那些做黃泉宮打扮刺客——正是危樓暗中的勢力之一——前往早就調查好的歸元山莊的聯絡點。 這個聯絡點從外表上看,乃是城中一處普通富商的民宅,但真走進了內里細細查探,就會發現其中別有洞天,不管是那藏于屋子角落的暗格還是位于地下的密室,乃至種種機關,一樣不少。 傅聽歡著手下之人細細探查周圍,自己卻腳步不停,一路向前。 一扇一扇的大門無力阻攔,還未等人來到面前,就被其揮袖卷起的狂風轟開。 那樹立堂前的影壁,影壁之后的正廳,正廳之后的穿堂,再到最后一間主人的臥室—— 在一步踏進臥室之際,傅聽歡突然心有所感,飛快扭頭一看,卻只見那垂花拱門后的水閣上薄紗微揚,那透明的紗在天地間出現的第一縷晨光中金芒點點,而其后空無一物,好似微風來此窺探了一圈,又靜悄悄地走了。 xxxxxx 昨日山崖上,其實并不止危樓、碧霄劍派、以及歸元山莊三伙人。 還有一個大家都沒有發現的,但與此次事情不無關系的勢力。 它是一個人。 這個人就代表著一個勢力。 他是蕭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