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惹來方瑩一瞪,可惜隔著墨鏡,毫無效果。 剛經歷了這么一樁大事,母女二人卻平靜得沒有一句交流。車廂里有種難以忍受的沉寂。 方瑩忍不住問:“你不想知道他給了多少嗎?” 鐘淺靠在椅背上,淡淡道:“沒興趣?!?/br> 方瑩被噎得柳眉一挑,正要發作,又聽她緩緩道:“不用問也知道,他不會虧待你?!?/br> 方瑩糾正,“是我們?!?/br> 鐘淺輕笑一聲,眼睛依舊盯著窗外,輕聲說:“我受不起?!?/br> mama跟他尚還有少年恩愛,夫妻一場,她算什么呢? 是他的恥辱。 難怪他這些年連她的面都不愿意見。難怪稍稍相處幾日就迫不及待地將她推開。喉嚨處忽地一酸,劇烈往上涌,眼睛開始酸澀,鐘淺趕緊閉了一下眼睛,生硬地將淚意逼退。 原來真有一夜長大這一回事。 自從三天前在樓梯上聽到那個真相,眼淚這種矯情而軟弱的東西,就不再屬于她了。 她的沉默在方瑩看來,是小孩子面對家庭破碎后的傷感難過,當然還有對自己身世的難以接受。想要安慰幾句,終究不習慣,而且自己也被這種情緒傳染,喉嚨發澀,只說了一句:“面對現實吧?!?/br> 也是說給自己聽。 辦理完一切手續,一前一后走出門的那一刻,傷感襲上心頭,而鐘季琛始終如一波瀾不興的臉孔讓她幽怨叢生。她回頭看他,略帶嘲諷道:“終于等到這一天,你滿意了吧?” 鐘季琛沒理會她的挑釁,平靜與她對視后只說一句:“你以后,多保重?!?/br> 沒有情緒,很隨意的六個字,卻讓她幾乎破功。 然后,他從她面前經過,率先出門。 然后,她掏出墨鏡,戴上。 離婚對鐘季琛并沒有太多影響,他從十年前就開始過單身生活了,如今只是成了名正言順的單身漢。晚上沒安排應酬,他先是跑了會兒步,沖過澡后拎兩瓶啤酒來到露臺。 天涼了,呆在這里不是很愜意。 可是讓人清醒。 下午就接到越洋電話,來自定居在澳洲頤養天年的父親。離婚這么大的事,即便他沒立即匯報,也會有人傳信過去。想到這里他自嘲一笑,說到底,這個家,這個企業,話事人還是那一位。 鐘長安開門見山:“到底還是離了?” “是?!?/br> 當年他提過離婚,父母強烈反對,因為鐘家有不離婚的家訓,當初他執意要結婚時就被父親警告過。但是這些年他和方瑩的情況,二老雖然不在身邊,也心里有數,所以對于他“終于還是離了”并沒有過多責備。 “鐘淺跟了方瑩?” “是的?!?/br> 那邊嘆息一聲。 說到這個鐘季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父母是上一輩人,又是商人出身,難免有重男輕女的思想,所以無論鐘淺小時多乖巧伶俐,他們對她的愛也都很“理智”。這也是他為何決定讀國內大學,就是為了能經?;丶铱匆豢?。 而得知鐘淺身世秘密后,他并沒告之父母,除了覺得丟人,怕二老傷心,也是不希望鐘淺被人輕視。 那邊又說:“下次一定要慎重,我們會幫你留意合適的人選?!?/br> 鐘季琛皺眉,“爸,這個不急……” 那邊語氣不容置疑,“你已經三十二了,連個兒子都沒有?!?/br> 這話說得就有點直白了,也無需再多說。 對于父親的專.制做派,鐘季琛已深諳應付之道,從不做無謂的口頭爭辯。正因如此,下午那番通話才能簡短順利結束。 他喝了一口酒,搭在小桌上的長腿交換了一下位置。 仰頭,閉眼,放任思緒飄向記憶深處。 鐘淺兩三歲后,模樣漸漸長開,好看是無疑的,有人說嘴巴像mama,眼睛不太像,鼻子像mama……卻沒說過哪里像爸爸。年輕的爸爸好奇心和好勝心都爆棚,覺得自己這么優秀的外貌居然沒被女兒繼承,很吃虧,于是時常對著她的小臉兒努力找尋自己的影子。 每每無果,漸而生疑。 直到鐘淺六歲那年在學校摔傷,他接到通知緊張地趕去,得知無大礙后,靈光一閃,提出驗血,結果是,她跟自己沒血緣關系。 那時候他跟方瑩的婚姻已經進入疲態。 準確說這一樁婚姻從開始,就沒正常過,當年方瑩生下鐘淺不久后就按原計劃赴巴黎學設計,長期異地生活將兩人最初那點熱情消耗得所剩無幾,方瑩回歸家庭后對人.妻母的角色始終生疏,兩人幾乎沒有共同語言,摩擦不斷,日積月累的失望,加上被欺騙的憤怒讓他決定離婚。 最終沒離成,除了父母反對,還有鐘淺的痛哭哀求。她哭的樣子讓他心疼,如果離婚了,她怎么辦,他給的錢方瑩未必能守得住,單親的孩子還會被人看不起吧,如果找了個繼父也未必能善待她。 可他也沒那么博愛,沒辦法對一個跟自己毫無關系的孩子繼續投入感情。 干脆眼不見為凈。 那時他的事業也正處于在艱難中攀升的階段,隨著工作越來越忙,那六年亦親情亦玩伴的感情也漸漸被時間稀釋,被遺忘。 如今,那一縷名不副實的羈絆也被剪斷了。 鐘季琛嘆氣。 長腿一伸,腳下叮當亂響,伴著回憶獨酌,不知不覺竟喝了五六瓶。 起身回房時,看到安靜佇立在角落的望遠鏡,他苦笑著想,這樣也好,就在各自的世界里安分生活吧。 轉眼數日。 鐘淺打了個哈欠,合上手里的小說,如果說她的生活有什么變化,那就是多年來保持的良好作息被打亂了,她開始失眠,或者無法放心入眠。 扭頭去看床頭時鐘,已經過了十二點。 mama還沒回來。 事實證明,離婚對方瑩的影響還是很大,或者說打擊不小。 撐了兩三天,人就萎靡不振,連最熱衷的牌局也變得興致缺缺,后來她的幾個閨蜜建議陪她去泰國游玩散心,方瑩征詢鐘淺意見,鐘淺讓她盡管去,又不是第一次被扔在家里,反正還有保姆作伴。 方瑩游玩一周歸來,宛如重生,開始神清氣爽地輾轉于各種“局”,如今看來,精力充沛得有點過了頭。 鐘淺打過去電話,沒人接。 又過了一陣,樓下傳來開門聲。 她穿上拖鞋跑出去,看到mama被她的好姐妹陶莉攙扶進門,她趕緊過去幫忙。方瑩身上酒氣熏天,還混雜著煙草味,鐘淺皺眉,“怎么喝這么多?” 莉莉阿姨嘆氣,“我們也攔不住,唉,你理解一下你mama吧,她也不容易?!?/br> 鐘淺心想,誰又容易。 兩人把方瑩送到床上,給她換了睡衣,擦了臉,方瑩神志不清地哼唧著。 鐘淺把莉莉阿姨送走后,去廚房倒了一杯溫水,加了點蜂蜜,用勺子調勻,端到主臥,剛一進門,就聽到含糊的叫罵:“鐘季琛,你這個混賬王八蛋?!?/br> 罵著罵著,變成了嗚嗚哭聲。 作者有話要說: 首先謝謝童鞋們的熱情留言??! 然后沒收藏的趕緊去收了吧,順便科普一下,“收藏本文章”和專欄的“收藏作者”兩碼事,前者對文章積分起作用(各種榜單按積分排序),后者針對作者本人相當于攢資歷(比如作收4000以上我們可以稱之為大神)。 最后推個基友的文,棒果榕frucy的《醉翁之意不在你》,小萌文,喜歡萌文的可以戳鏈接。(另,推文是我等小透明互助友愛,增加點曝光率,喜歡就看看,別有其他想法) ☆、一秒的天堂 秦雪在庭院里抽完一根煙,感覺有點冷,抱著肩膀回屋。 客廳落地窗邊坐著一個人,坐在輪椅上,背影看起來有幾分憂郁的英俊。秦雪在屋子里轉了轉,走到那人跟前,果然,手機在他這里。 屏幕亮著,顯示一張照片。身穿黑色衣裙的舞者,頭戴黑色羽冠,畫著濃重眼影,背后兩只碩大的黑色翅膀。邪惡而誘惑的外表下,尤可見幾分稚氣。 “美吧?” 秦岳嗯了一聲,把手機還給她,“這誰呀?” “我們班花?!?/br> “班花不是你么?” “切,我是?;??!?/br> 秦岳抬頭看看自家堂妹,黑色t破洞牛仔褲,配上一頭新染的亂糟糟的紅毛,不客氣道:“我看你像笑話?!?/br> 秦雪習慣了他的毒舌,翻翻白眼,“積點口德吧,嘴巴這么損,當心另一條腿也折了?!?/br> 秦岳瞪她。 “瞪什么瞪啊,輪椅都坐了幾個月了?該不會站不起來了吧?” “滾?!?/br> 秦雪占盡上風,嬉笑著轉身要走,又聽秦岳問:“那個女生叫鐘淺吧?”她頓住腳步,疑惑道:“你認識她?” 秦岳頭也不回地揮揮手,“可以繼續滾了?!?/br> 音樂震耳欲聾,數十條人影隨著節拍瘋狂扭動,場邊卡座稀稀落落坐著幾個人。偶爾有射燈掃來,人臉也變得光怪陸離,如同身處虛幻世界。 小歌隨著音樂節拍搖頭晃腦,喝一口冰茶問:“以前怎么叫你都不來,今天怎么又有興趣了?” 鐘淺正“饒有興致”地觀賞群魔亂舞,聞言沉默一下,老實答,“不想回家?!?/br> 鐘季琛和方瑩雖然是低調離婚,但還是很快就被媒體傳開,學校同學自然也都知道了,小歌關切地問:“阿姨還好吧?” 鐘淺嘆氣。 mama平時還好,該打扮打扮,該玩玩,一旦喝了酒就不好了,又吐又罵,罵姓鐘的,姓任的。不幸的是,她現在醉酒概率是一周三四次。鐘淺盡心盡力地照顧她,毫無怨言,畢竟,從此以后,她們要相依為命。 直到昨晚。 方瑩又醉了,鐘淺現在已經學會幾種解酒湯做法。在廚房稍事準備,端給mama時被她一手擋開,杯子掉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湯水四濺。 鐘淺愣住,抬頭,mama并不像往日那般爛醉如泥,看著自己的眼神,迷離中還有幾分挑釁。 鐘淺知道,自己又被淪為出氣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