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不期然之間,兩人相遇,一次,兩次,三番四次。 或許佞修只把永寂當人生過客中的一員,當恨則恨,當過則過,回頭就當不認識。 但永寂沒他的豁達,一次相遇,兩次相見,三番四次怎么又是他,便有了執念。 一樹一菩提,一笑一塵緣,如果世界上有一個人能陪伴他坐看日月沉淪,山河浮生,那個人一定是佞修。即便哪日歸隱山林,籬前紅藥為誰栽,年年知他。他已是心滿意足。 永寂生性寡言少語,外人看他自然是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甜言蜜語他說不來,面對佞修更是心有戚戚,怕多說多錯。而佞修看他,佞修眼里只看到一個戰斗力爆表一根指頭就能碾死他的boss,誰特么要跟boss交朋友?更何況這個boss是基佬!已經不能跟boss好好玩耍了。 一朝穿越,永寂似乎被卷入怪圈,仙骨神臺已消,千百年道基已毀,一夕之間他竟無聲無息成了凡人。 像凡人一樣每日五谷雜糧,清晨醒月落息,會生病會受傷,只是中過一次奇毒后他返老還童,維持著幼童的模樣。 初時傷神于自己rou身凡胎有生老病死,卻不知佞修身在何處,得思憶,不得見。幸而遇到佞修的徒弟西門吹雪,永寂暗自焦慮的心才沉靜下來,只要西門吹雪在,他守在華山終于一日能再見到佞修。 幸而如今見到了。 永寂站在樹上,一聲不吭望著樹下抬頭望的佞修。 清俊的容顏難掩蒼白病色,青絲凌風,華服廣袖,一層又一層衣物包得嚴嚴實實。手中捧著玲瓏袖爐,正是前幾日他命道童送去給他的那只。明明穿了那么多,懷中抱著袖爐,可他依然蒼白不見暖。 此時佞修瞇著眼睛,努力辨認樹上蹲的小孩,“你下來,我保證不打你?!?/br> 永小寂“……” 羅蘭直為自己師父的節cao而擦汗,這才多大的小孩,就威脅上了。 永寂縱身一躍而下,像一片青云輕飄飄落在地上,隔著三四米的距離看著佞修。 佞修瞇起眼睛,“輕功真俊,跟叔叔說說,你跟了我幾天了?跟著想做什么?” 永小寂心情頗為糾結,男童的聲音帶著和他年紀不符的老成穩重,“你不認得我了?” “我該認得你?”佞修反問,漆黑的雙眼看著永寂,看得到他小小的身影卻看不清他的容貌。 永寂知道佞修現在眼睛不好了,邁腿走近了幾步,月白錦緞的靴底踩著今早一場雪積起的松軟白雪,悉悉索索的聲響。永寂徑直走到佞修身前方才停下,明亮烏黑的眼睛看到佞修彎下腰湊近了臉,近到永寂能看清佞修細密的睫毛如鴉羽落下小片陰影,沒有血色的嘴唇。 “你瞧著有些眼熟?!必拮屑毚蛄恐兰诺男∧?,冰雕玉琢般的漂亮小男孩,看著有點像那個誰誰誰來著。佞修想了想,恍然大悟,鼻子眼睛嘴巴長得都像那個陰魂不散走哪都能遇到的boss永寂,“你爹是不是那個能一年不說一個字悶聲不響尾隨無辜路人的逗比永寂?” 永小寂傻眼了,直愣愣地望著佞修。佞修仍然彎著腰近乎鼻尖對著鼻尖看著他,永寂在佞修瞳色漆黑的眼眸里看到倒映著自己幼小稚氣的模樣。當機立斷,永寂心平氣靜沉聲道,“我乃純陽沖虛子,并不識得你口中之人?!?/br> “你是沖虛子?”那個吃藥吃得返老還童的沖虛真人?佞修頓時來了興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永寂的小臉,還真沒有易容的痕跡,“久仰沖虛真人盛名,在下佞修,接下來的時日多有討教?!?/br> 出其不意被摸了把臉的永寂,“……你身中詭毒我已有耳聞,解毒之事不急于一時,還需等你多調養幾日再議?!?/br> “修某耳聞真人多年前同中此毒,取奇藥服下毒性雖解卻也落下身形及幼之癥?!必扌南胫?,自己要是解個毒就變成一輩子的小孩模樣,還不如不解了。 永寂知道佞修的意思,小臉上表情微妙,“我當年服用的丹藥天下僅此一枚,你想解毒只有另尋他法。解毒之法我已有頭緒,必然助你驅毒恢復功力?!?/br> “有勞真人。真人你祖上是否有個道號永寂的長輩?”佞修瞅著永小寂的小臉,不死心地再次問詢。 “不曾聽聞?!?/br> 又客套地說了幾句,永寂就假裝自己還有事離開了。只是羅蘭看永寂離開的腳步有幾分倉惶敗退的急迫。 佞修目送永小寂的背影遠遠離去,而后臉上悠然笑意退去,糙爺們本性占了上風,“槽他大爺,這家伙化成灰老子都認得出來!頂著長嫩臉就能唬我?愛徒走,我們去研究研究怎么打死他。是時候把你流落在外的師弟師妹們找回來了,師父帶你們組團刷boss?!惫泊髠b練成江湖失傳多年的絕技[你化成灰老子也認得你]。 “為什么要打死沖虛子?”羅蘭詢問。 “因為他是boss,打死了能掉裝備掉金幣掉經驗?!?/br> “打死了他,你的毒誰來解?” “等他替我解了毒,咱們再打死他?!?/br> “……”師父你這樣恩將仇報喪心病狂良心出走翻臉不認人真的好嗎? 識破永小寂的真面目后,佞修再見到依然武力值爆表的西門吹雪,笑如春花炫目,“愛徒~”那一把溫潤嗓子像一捧娟娟清泉流進心底。 西門吹雪收回踏進門口的半只腳,扭頭就要走。 然后就聽佞修不急不緩徐徐道來,“是時候給你找十八個貌美如花的師娘了。哪天師父不在家,十八個貌美如花的師娘還能跟你玩一把[你師父出門了阿雪快到小樹林來]的游戲?!?/br> “……”西門吹雪硬著頭皮走了回來,“師父多慮,我一心向劍,旁物在我眼中一文不值?!?/br> 佞修端著茶碗,不動聲色瞥了眼西門吹雪額角繃起的青筋,“你知道沖虛子是什么來路嗎?” 是與你恩怨愛恨難斷的人。西門吹雪心里清楚,但也并不表示,以他所看,這兩個人之間的事,誰也不該插手,由他們自己了斷最好。 見西門吹雪不說話,佞修倒是給他氣笑了,“既然你早已知道我們之間有恩怨。你還敢為他說話,引他替我療傷解毒?!?/br> “弟子自然以師父身子安康為重,不敢叫師父勞神費心?!?/br> 老子現在滿腦子是各種組團刷boss的攻略,吃飯的時候想,洗澡的時候想,睡覺的時候想,連勾搭情緣的時候都在想,還不勞神費心?最近傅婉魚妹紙都不來找他聊天了,一定是覺得他經常走神不尊重她,太揪心了! “拿劍來!”佞修拍案而起,氣勢洶洶。 “做什么?” “不能忍了!我找永寂單挑!” “……”這哪里是去單挑,是去送死。 佞修打定主意要去找永寂打上一場,手里抓著從西門吹雪身上搶來的長劍,出門找永寂插旗打架。西門吹雪目送他離去后,對院落里守著的兩個道童吩咐,一個去通知羅蘭,一個去通知永寂。 等羅蘭飛奔過來阻止佞修去送死,經過太極廣場后在三清殿找到了佞修。 原來佞修走在半路上,看到預備情緣傅婉魚姑娘,他馬上把砍永寂的事情放到了一旁,浪到傅婉魚身邊去了。 傅婉魚面對佞修不掩飾的好感也很為難,純陽觀雖然講究武學至上心如止水的清修,但弟子婚配仍然自由。傅婉魚有一個感情親厚的師叔叫祁進,祁師叔以前有個情緣是個萬花谷的花姐,一段虐戀情深以有情人不得眷屬的結局收場。傅婉魚小時候聽了她祁師叔的感情史后就對萬花谷的人有了本能的微妙恐懼心態。 何苦沾惹情字,魚尚且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術,不如不識情愛滋味。 傅婉魚面對著佞修卻說不出直白的拒絕,委婉道,“我生于純陽,亦是死于純陽,我非純陽弟子不嫁?!?/br> 佞修睜著一雙半瞎的眼睛,對傅婉魚臉上的為難神色視若不見,當場許諾:道姑么么噠,我馬上去學純陽二內,等我踩著七彩祥云來娶你么么噠! 他轉頭就去找負責教導純陽弟子武學的祁進道長學二內,衣袂當風,黑發飛揚,嘴角透露的幾分笑意隨心風流。 “借問渣男何處有,牧童遙指東都狗。把妹技術哪家強,太極廣場找純陽?!瘪R上學純陽二內,穿純陽道衣,太極廣場建公寓,迎娶女神做人生贏家,人身如此圓滿死也瞑目了。佞大糙屁顛屁顛跑了,攔也攔不住。 傅婉魚僵硬地扭頭問隨后趕到的羅蘭:“……方才,是不是我聽錯了?!?/br> 羅蘭捂著嘴微咳,面對著傅婉魚不敢置信的臉有幾分尷尬:“咳咳……我來得晚,只聽到太極廣場找純陽。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闭f完他就追著佞修去了。 傅婉魚已經看到風流儒雅驚采絕艷的花哥形象碎成滿地碎片了。 經過青石牌門時候羅蘭不經意間和躲在石頭后面道袍滾了黑邊往莊重打扮的永小寂對上眼,羅蘭停下腳步看著永寂稚嫩的臉頰,“……”他雖然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神已經充分表達他內心想法:怎么又是你? 沒算,又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永寂最近覺得根本管不住自己兩條腿去哪。 ☆、第15章 在佞修決定學純陽二內做只純羊后,三清殿前時常能看到一個華服廣袖長發披肩的萬花和純陽年輕弟子在一塊練劍的景象。 這天天剛蒙蒙亮,佞修醒過來躺在溫暖的被窩里,他在思索人生。 他想了很多,比如他現在武功已廢,沒有八塊腹肌,身體素質垮了,系統金手指也被砍斷了,真的還有妹紙愿意跟他共度一生嗎? 未來的路無非兩條,要么想辦法恢復武功,要么找個山清水秀的山溝溝安居。如果找個山溝溝做個平頭百姓,身邊沒有情緣相伴,豈不是吃飯睡覺打秋風都一個人孤獨終老的節奏。傅女神什么時候才愿意做他的情緣? 為了求情緣成功,他去學二內,每天早上去三清殿前的廣場上和年輕的純陽弟子練劍,他要用堅持不懈的態度感動情緣,做個感動劍三好情緣。是時候洗手作羹湯給傅情緣弄點營養好吃的菜,在精神上感動她的同時也要緊緊捉住她的胃。 又在床上躺了一會,看屋外天色差不多到時辰后,佞修從床上爬起來。訂做的純陽門派套裝昨晚終于送來了,今天他可以盡情的用羊皮偽裝自己。 佞修自己穿上純陽套裝,看了看款式和用料,發現是高級弟子才有的待遇。阿雪真是夠厚道!佞修馬上把功勞歸咎于西門吹雪頭上。 不多時道童打了熱水送來給佞修洗漱,見佞修一改原來廣袖墨衣文雅的打扮,換了一身白衣滾黑襟繡了暗金色繡紋的道袍,原本雅致秀色的公子平添了幾分清冷,凝神靜思嚴以律己的禁欲模樣,仿佛天生就適合這身道袍一樣。 小道童看呆了,離開的時候嘖嘖稱奇。路上同院的道童見了他,問怎么笑得像花兒一樣,小道童搔了搔腦袋,靦腆回答:萬花谷的人可真好看,難怪師兄們都喜歡去萬花谷,我們長大了也去萬花谷找個媳婦吧。 這邊佞修披上羊皮,自我感覺良好,覺得自己的英俊指數直線飆升即將突破天際帥裂蒼穹。 簡直帥得沒有朋友了。 來送佞修去三清殿廣場的羅蘭看他臉上蕩漾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師父腦洞又開了,再這樣腦洞下去要成能粉碎所有物質的黑洞了怎么辦?當徒弟的好揪心。 三清殿前的廣場已經陸陸續續來了許多年輕純陽弟子,個個帶著劍,一招一式比劃著。教頭祁進道長也在,出乎意料的今天傅婉魚也在。 祁道長先發現佞修來了,他對這個每天過來“鍛煉身體”的萬花抱有幾分好感,雖說身子骨弱了些,但對武學招式悟性極高。祁道長對師侄傅婉魚說了幾乎話后,傅婉魚回頭望了望佞修,行了一個禮后就離開了。佞修眼巴巴看著女神窈窕離去,一句話都不愿意跟他說的模樣。 祁道長嘆息了一聲,邁步走到佞修身旁,坦誠告知,“她同我說,讓我設法趕你下華山?!?/br> “莫非我冒犯唐突了傅姑娘?!必抟荒樠?。說好的情緣呢,這難道是出師未捷身先死的節奏?明明都披上羊皮了,女神你回頭看看我??!咱們從做朋友開始!找個清靜的地方一起喝喝茶聊聊詩詞歌賦,如果你愿意咱們再談談人生! “她無心于此?!逼畹篱L說服不了傅婉魚,只能暗自感嘆他們純陽觀的優質剩女又要多出一個了?!陬5拦孟ドw中了一箭。 接著祁道長開導佞修,天下好男人有許多,更何況好女人呢,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佞修心不在焉聽著,突然感覺不太對。是不是他的錯覺,怎么覺得祁道長在勸他去攪基? 當下佞修晨練也不做了,扭頭帶著羅蘭離去。 師徒兩走在松雪山路上,東方太陽已經升起,但華山山巔的積雪恒古不化,同樣早起的幾個初級弟子正在山門前掃雪,他們低眉斂神將道上的雪和落葉仔細掃開。和煦晨曦籠罩在純陽宮色澤沉重的屋檐上,石雕的龍頭坐落屋脊上仰著頭長著嘴直面蒼茫天空,似是吞吐*日月。 掃雪的道長見迎面走來的佞修穿著高階弟子服,卻見著面生,不由得上前行禮詢問。 佞修剛剛被女神拒絕了,情緒并不高,眉宇間神色頗為疏離,“本座乃沖虛子師弟,游歷江湖多年近日得歸,本座道號腎虛子?!?/br> 掃雪的道長聽說是沖虛真人的師弟,那輩分得多高,連忙又是行禮問了幾聲好。 羅蘭:“……” 他說他是沖虛真人的師弟就真是師弟了?他說他叫腎虛子,他就真是腎虛真人了?小道長,你們這么天真你們掌門知道嗎? 羅蘭已經沒力氣再吐槽了。 其實羅蘭真的小看這些道士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下午就聽到純陽宮里有傳言了,說披上羊皮的佞修是沖虛子的師弟腎虛子,因為身體太弱不適應華山寒冷的氣候,而多年來生活在萬花谷,這次他回到華山是為了跟沖虛子在論劍峰比試劍道,今晚月亮升起時就是他們決斗時分! 于是下午時候,覺得自己失戀了情緒失落的佞修蹲在三清殿里,看山下來的香客拜三清卜卦問命。來往香客說少也不少,其中一對江湖情侶最引人注目。 背負輕重二劍穿的金燦燦的藏劍大俠牽著帶雙兵的粉色衣裙的七秀姑娘,深情款款,非常土豪地買了一個價值15金的情比金堅同心鎖,以表二人情深意切。佞修四十五度明媚憂傷地站在圍欄旁望天,要知道他窮得連個饅頭都買不起。 藏劍俠士:“秀兒~” 七秀女俠:“蒙蒙~” 默默站在一旁圍欄邊看巍峨遠山的佞修心中默念:秀恩愛死的快。 七秀女俠:“誰,與我琴瑟之好,至死不渝? 藏劍俠士:“是我!你的蒙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