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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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陽的眼睛驟然紅了,腳下沒有任何停頓,飛也似的往前沖去,掛在頸間的皮繩被猛力揪斷,兩枚骨陣握在掌中,一口真涎液則含在了嘴里。他直直沖了上去。 看到樓梯上閃現的那條身影,孫念恩有那么一瞬的遲疑,他聽柳存心說過,敵人有兩個,都會法術,雖然搞不清楚是哪門哪派的,但是一個陣法高超,另一個則會符法。有了這么個消息,他才會選擇使用“續降”之法。先用孽降為引,又在陣眼處擺出一個觸發式的怨降,讓小柳在那邊守陣。 這個安排看似照顧同門晚輩,實則陰狠毒辣到了極處。只要敵人破除了孽降,陣力反噬瞬間就會要了柳存心的性命,而冤死的小柳則會成為下一個降陣的陣魂,和孽降疊加的威力頓時就會擴大數倍。而且作為施降者,所有的反噬都會被柳存心一人承擔,根本牽扯不到他頭上。 這個計劃實施的非常順利,之前攻來的年輕人很強,只是一個照面就擋住了兩條孽魂的攻擊,逼得孫念恩不得不提前使出了師父交給他的巫骨,然而巫骨一出,情況就驟然逆轉,這人竟然神魂不穩,這可讓他大喜過望,據說這枚巫骨具有吞噬生魂的能力,如果能把這人的生魂全數掠取,豈不是滋養了巫骨,又是大功一件。因此他才會不顧一切的動咒施法,想要直接取了對方魂魄。 然而這邊還在僵持,就又冒出了一人。這是怎么回事?樓上分明還有人在抵抗降陣,本來足以拖住他們的腳步,難不成這群人竟然是三個,而非小柳說的兩人?心中暗罵,然而見到來人凌亂不堪的步伐,孫念恩又笑了起來,不論是何門何派,心法都跟身法有密切關系,這人的身法根本就不像是練過的,手上更是空空,連一樣法器都沒,難不成是個來送死的? 嘴角挑出一抹陰冷微笑,他右手的指尖一挑,圍在身遭的兩只孽魂齊聲發出尖嘯,向著魏陽撲了過去! 孽降之所以恐怖,正是因為被降術所拘的孽魂太過兇殘,這些魂魄的主人死于非命,又尚未度過頭七,根本分不清自己是人是鬼,只殘留下了滔天恨意和暴虐殺意,已經遠遠超出了普通戾鬼的能力,加之這兩只孽魂之前被人用法術所拘,無法宣泄自身的惡念,如今更是如同出籠猛虎。 陰風隨著兩只孽魂倒卷而來,魏陽臉色都變白了,在他眼里,這兩只鬼魂音容俱在,一只頭顱從中裂開,另一只則腸穿肚爛,顯然保留了他們死前最后的模樣,然而不同的是他們暴起的獠牙,赤紅的雙目和縈繞不去的腥臭鬼風。這可比之前所見的鳴童要恐怖多了,但是魏陽沒有停下腳步,他只是高高舉起了右手,把那枚收過鳴童的骨陣攤在手心,一口真涎液噴了上去! 隨著精血浸染骨陣,那截小小的骨頭突然爆發出了強光,那光線不像佛光那么瑩潤,反而帶著一種森森的慘白,如同停尸間里的白熾燈一樣冰冷刺骨,被這道強光籠罩,兩只孽魂就如同被烈日灼烤一般,發出了慘烈的嚎叫,那叫聲刺耳欲聾,震得人魂魄都要脫殼,魏陽眼前一黑,幾乎就要跪倒在地。然而尖嘯聲并沒有持續太久,一瞬爆發,又一瞬消亡。當他站穩腳步時,陰風已然散去。 孫念恩口中喋喋不休的殄語停下了,他甚至整個人都呆住了,這是怎么回事?孽魂被擊散了?沒有符箓,沒有咒語,甚至都沒有發出天破聲,只是一口真涎液,孽魂就被打散了?然而他的反應很快,眼中的愕然瞬間變作了驚詫和貪婪,他看到了魏陽手中的骨節,那是枚巫骨,一枚跟他手中骨節極為相似的巫骨。 難不成是骨陣?孫念恩很了解巫骨,自然也知道傳說中的骨陣,他已經用過了手中的巫骨,知道它擁有多大威力,如果得到了與之匹配的骨陣,那么對于實力的增幅恐怕將難以計量。他臉上露出了極淡的笑容,緩緩站起身來:“那東西,你拿著太可惜了?!?/br> 話音未落,他縱身向魏陽襲來! 孫念恩是練過身法的,所以他的動作也比常人要迅捷許多,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攻擊,魏陽根本無法閃避,剛剛那一下白光雖然讓孽魂消失,但是他的情況也糟糕透頂,這可不像對付鳴童,強烈的嘔吐感和眩暈感一直未曾消去,就像那白光吸取了他的生命力才得以綻放一般。 因此,當巨力襲身時,他能做到的僅僅是微微蜷起了身體,整個人就倒飛了出去。啪的一聲,他手中的骨陣也脫手而出,掉在了地上。 孫念恩沒有理會那個倒在地上的年輕人,他的目光完全凝聚在了骨陣上,白光已經散去,那枚骨陣恢復了以往黯淡無光的模樣。然而再怎么不起眼,那也是一枚巫骨,一枚等級最高的骨陣,把那骨陣捏著手中,他如同收獲了至寶一般愛不釋手的上下摩挲,突然,他停下了動作,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目光又轉向了魏陽,等等,這可是巫骨,他根本沒有催動任何咒術,怎么能直接使用巫骨?! 這一瞬間,孫念恩那雙陰狠的眼眸都閃出了亮光,沒有催咒的確也可以使用巫骨,只要施法人有足夠的巫家血脈,這人,是個巫家子嗣! 上好的材料??!孫念恩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貪婪,邁步朝著魏陽走去:“原來如此,沒想到現在還有這樣的好材料?!?/br> 沒有被其他人收入門墻,不會真正的道法心術,就像一個不設防的寶藏一樣,對于他們這些旁門左道之人,這就是個天然的法器材料,可供人任意采摘,入法入藥。不過他不像是那些不懂行的家伙,這樣的材料,還要慢慢烹調才行。 在魏陽身邊蹲下了身,他陰笑著舉起了一直拿在手中的骨陣:“我收了他的魂,現在換你了。這么好的血脈,放在你身上簡直可惜,不過沒關系,以后它們都歸我了……” 殄語再次響起,他舉起了剛剛握在掌心的骨陣,想要用巫骨的力量抽取魏陽的魂魄。身后,張修齊低垂的頭顱微微輕顫了一下,似乎那殘缺不全的神魂感受到了威脅,想要去保護那個人,然而三魂七魄已經全然混亂,他只是顫動了一下,就頹然向前倒去,連手中短劍都無法撐住他的身軀。 魏陽的腦袋中凈是嗡嗡的響聲,不知是脫力帶來的眩暈,還是殄語引動的法力,他的胸口痛的要命,血瘀在喉腔中翻滾,連雙眼都蒙上了一層血霧,然而他的目光卻落在了那倒下的身影上。 收了魂?這人收了齊哥的魂?用什么?用那枚骨陣嗎……紛亂的思緒漸漸凝成了可以理解的話語,魏陽胸中升起了一股難以控制的怒意,他的手指開始微微發顫,似乎從哪里生出了力量,毫不遲疑,他奮力伸出了左手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指,和他指尖攥著的骨陣! 這一下動作太快,孫念恩正在施法,哪能料到這個垂死的家伙還有能力掙扎,但是他不怎么怕,這不過就是個藥引子,連基本的道術都不會,能翻出什么浪花?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當魏陽的手掌觸到骨陣,當他的虎口碰到那節白森森的骨節時,那骨陣突然醒了! 如果說殄語只是催發,只是cao控,只是物盡其用的借到一些骨陣的威力,那么這一下,就是徹底的喚醒了骨陣的力量。那節骨陣開始發燙,燙的要燒穿人的手掌,孫念恩悶哼了一聲,想要從他手里掙脫,可是魏陽已經搶先一步,把喉中噎著的那口淤血噴了出來,鮮血飛濺在了兩人緊緊攥著的手掌之上,濺到了那枚正在發熱的骨陣之上。 力量驟現!孫念恩覺得那枚骨陣突然變做了一張洞開的血盆大口,一個看不見盡頭的無底深淵,一股強大的吸力鉆入了他的掌心,像是要把他一并吞沒!他慘叫了一聲,掙扎著向后退去,可是這時又哪里容得逃脫?耳邊啪的一聲巨響傳來,樓梯上、走廊上,甚至包括電梯內的所有燈管都同時炸裂,孫念恩兩眼一黑,歪倒在地。 隨著這動作,魏陽伸出的那只手也摔在了地上,骨陣脫離了對方的控制,回到了他掌中。那不是來自廟頭山的,也不是來自姜家的,而是二十年前,帶來了一切災禍的那枚骨陣……心臟發出隱隱的絞痛,他卻沒有松開那枚細小的指骨,反而強自撐起了身體,搖搖晃晃向著前方走去。 在他前方,小天師毫無人氣的躺在那里,不再動彈,不再開口,似乎殘碎的兩魂都被徹底打散。魏陽掙扎著走到了他身邊,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他俯下身,把那枚骨陣湊到了張修齊面前。 “齊哥……”淋漓的鮮血從口中溢出,淅淅瀝瀝灑落,他狼狽的用手抹去濺在對方面頰上的血珠,喃喃說著,“他收了你的魂嗎?我把骨陣搶回來了……你,你拿去……快點醒過……” 魏陽沒能說完,他的眼皮實在太過沉重,再也無力撐起,身形一晃,他跌倒在地。 第110章 回歸 夜空中依舊烏云密布,那鉤下弦月徹底被云層遮蓋,透不出半點光來,而剛才還閃閃發亮的星子,如今也開始搖搖欲墜,似乎馬上就要熄滅不見。天星引闕的確是龍虎山數一數二的強大陣法,但是再強也是有限制的,只要三支短香燃盡,這陣立刻就會散去陣力。 而現在,三支香已經堪堪燃至盡頭。 曾靜軒額頭浮出了一層薄汗,他手邊的符箓早就徹底用光,剛剛用羅盤磁針打出一記穿心箭,也未曾傷了對面降陣的元氣,反而被沖天煞氣所害,受傷的肺腑又開始劇烈疼痛起來。如果是在他全盛之時,說不好還有一拼之力,但是現在,能不能活命都成了問題。然而他的腳步并沒有退開,反而手掌一翻,從衣袋里掏出了兩根雞喉,尖尖的雞骨倒轉,不是要插在地面或窗臺,而是對準了自己身上的七關大xue。 這是他在別處學到的旁門法子,用至陽的雞喉刺激七關,可以短時間內激發體內陽氣,從而使自己的施法力量激增,稱之為“焚陽”。只是這法子雖然威力巨大,副作用同樣不小,就算是體魄康健,用了這焚陽法也是要傷筋動骨,大傷元氣的,更別說他現在這副模樣。然而事到臨頭,還關乎小齊的性命,哪還顧得上猶豫。 手上一緊,他就想把雞喉插入上陽xue,誰知正在這時,樓下突然傳來了一聲爆炸聲,那動靜不像是天破,沒那么大聲,也更加沉悶,但是隨著爆炸響起,屋里的煞氣突然一顫,轉瞬就顯出了頹然之勢,曾靜軒微微一愣,立刻反應過來,這是小齊他們干掉了主陣者,甚至消滅了孽鬼,只要破掉孽陣,連環陣也就不足為懼。 手上的雞骨已經刺到了皮膚,他毫不猶豫把那染血的骨頭向下擲去,七根雞喉正對著之前銅錢擺下的小七關,隨著猛烈的陽氣增幅,小花園里的陰煞之氣頓時混亂起來,曾靜軒一咬舌尖,一口真涎液直直噴了出去,只聽又一次清脆爆響,天破聲傳來。 陣破了!曾靜軒高懸的心咕咚一聲落回原地,他腳下也沒停頓,立刻向門外走去,他還要去找小齊和魏陽,看看這兩個孩子情況如何。走廊里,碎玻璃渣掉落滿地,所有燈泡都已經炸裂,連帶外面的玻璃罩都裂了大半,整條走廊一片漆黑,曾靜軒走得跌跌撞撞,腳下卻不肯停留半分,飛快沖下了九樓,在八樓的樓梯間內,看到了三個人的身影。 張修齊跪伏在地,早就失去了意識,魏陽則趴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兩人身邊,還有個從沒見過的陌生男人,此刻正兩眼翻白,四肢抽搐,看起來情況也很不妙,這就是施法的降術師嗎?曾靜軒沒有理會那人,三步并作兩步沖了上去,先抓住了張修齊的手腕,對方的手臂極其冰涼,連脈搏都已經微不可查,更要命的則是那散落的脈象,只是一搭手,曾靜軒臉上就變了顏色。 張修齊體內的兩魂七魄又少了大半,現在別說是醒來,簡直馬上就要魂飛魄散!曾靜軒只覺得眼前一黑,立刻一口咬在了舌頭上,借著痛楚緩過神來,又飛快伸出手抓住了魏陽的腕子,一探之下,發現對方只是體虛脫力,立刻從口袋里摸出了兩根銀針,一左一右插在對方頸后,這是一種銀針刺xue的手法,可以瞬間激發人的活力,雖然沒有焚陽法厲害,但是也能短時間提振人的身體機能,使人恢復神智。 兩針下去,魏陽肩膀一抽,立刻醒了過來,畢竟是脫力昏迷,那雙眼睛還沒徹底對上焦距,但是他的身體已經動了起來,向身旁挪去:“齊哥,你的魂魄……” “阿陽,這到底是個什么情況!”曾靜軒可沒工夫等魏陽回神,直接抓住了他的肩膀。 直到這時,魏陽才發現身邊還有個人,積郁在胸的淤血頓時壓抑不住,哇的吐了出來,然而他卻沒在意那斑駁的血水,直接拉住了曾靜軒的手臂:“曾先生,齊哥他,他的魂魄被那人收了,用這枚骨陣……” 一枚染血的骨節出現在他掌中,曾靜軒瞳孔頓時一縮,又一枚骨陣?然而他的反應也不慢,立刻理解了魏陽話里的意思:“魂魄被鎖了?快扶他上樓,病房里還有引魂香!” 說著曾靜軒已經撐起了張修齊的肩膀,另一邊,魏陽也強撐著站了起來,同時扶住了那具癱軟無力的身體,兩個重病號此刻其實都沒什么力氣,卻依舊一起攙起了張修齊,踉踉蹌蹌把人送回了病房。 小心翼翼把小天師平放在床上,魏陽跌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上,他根本就沒恢復,全憑頸后兩根銀針催發精力,別說是搬人了,其實自己行動都十分勉強,剛才全靠那口氣撐著,現在連手指都沒法抬起。曾靜軒只是喘了口氣,就從工具袋里拿出了三根線香,用火柴劃著,擺在了張修齊面前。這玩意名喚“引魂香”,青煙飄散的方向就代表了魂魄的方位,能夠招魂引魄。不過這玩意也有局限性,只能就近施法,而且那些迷失的魂魄不能受到任何阻礙。 香一點燃,從里面逸散的青煙立刻向魏陽手中的骨陣飄去,煙霧在骨陣和張修齊口鼻之間來回搖擺,像是要把魂魄渡回他口中。然而任憑那些煙如何努力,張修齊的雙目依舊緊閉,鼻息微不可聞,沒有半點回魂的跡象。 曾靜軒咬緊了牙關,沉聲說道:“骨陣不像死玉,怕是勾魂香也沒法起作用,巫骨和普通道術并不相同,剛剛那個降術師是怎么失掉魂魄的?” 剛才躺在地上的那個陌生人,曾靜軒都沒有費心思去看,就知道他是典型的失魂癥狀,孽陣被破恐怕也跟這個有所關聯,既然張修齊已經沒了魂,那么能干出這一切的,只有魏陽一人。 魏陽的目光一直死死盯在那飄動的青煙上,幾乎兩眼都要冒出火光,然而聽曾靜軒說勾魂香沒用,他立刻站起了身,語無倫次的說道:“我不知道,他的魂魄真在這骨陣里嗎?我不知道該怎么讓他回來……曾先生,我碰到了那個人,他才昏了過去,如果我用骨陣碰齊哥,他會不會把其他的魂魄也丟了……” 這才是他剛剛沒敢碰觸小天師的原因,他怕自己控制不了骨陣,怕那邪門玩意把齊哥最后那點魂魄也吸吮干凈。曾靜軒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我也不清楚,但是巫家的東西,肯定是可以cao控的,只是耗費恐怕不少,甚至可能對身體產生某種損害,就像你剛剛昏迷時的狀況,那就是精血耗費過多,帶來的反噬?!?/br> 道術一途,無法躲過真正的“天罰”,逆天改命帶來的反噬不是那么容易能夠逃過的,最多能用一些法子轉嫁和消弭,但是反噬本身并不會憑空消失,那么想來巫術也不會真的毫無破綻,只是反噬的方式可能會產生不同。魏陽腦后還插著的兩根銀針就是最直接的證據。 然而聽到這樣的答案,魏陽面上卻放松了一些,把那枚骨陣捏在掌心,毫不猶豫的伸出了手,握住了張修齊的手掌,輕輕答道:“只要能救回齊哥……” 他的雙眸中閃爍著某種決然,手上握的如此用力,虎口對著虎口,掌心貼著掌心,似乎連那枚骨陣都被壓進了兩人血骨之間。他垂下了頭,用沾血的嘴唇輕輕吻了吻張修齊的手背,閉上了眼睛。 催動骨陣到底需要什么?魏陽其實并不清楚,但是他知道每次遇到危險時,那骨陣都會起效,它汲取的是自己情緒的波動,還是那種孤注一擲的強烈渴求?不過沒關系,哪怕它要的是自己的性命,他都不吝給出! 唇邊,一點嫣紅的鮮血滲了出來,來自舌尖,來自心尖,那股熱血順著魏陽的下頜流淌,一滴滴滲入了兩人緊握的手掌之中,他的虎口在慢慢發熱,似乎被guntang的血液灼烤,一點若有若無的紅光出現在那雙交握的手掌之中,魏陽沒有睜開眼,所以他沒有看到那抹異色,但是在他的掌心,那只冰冷無力的手掌正在變暖,發熱,帶出了屬于活人的溫暖,砰砰的心跳聲響了起來,不知是來自對方的掌心,還是來自他抽痛的胸腔。 “齊哥,把它們拿回去……把你的魂魄,全部,拿回去……” 隨著喃喃的低語,一聲細小的聲響回蕩在靜謐的房間中,插在他頸間的兩根銀針掉在了地上,似乎再也鎖不住他的神魂和精氣,曾靜軒的嘴唇微微一動,卻沒有開口,只是握緊了拳頭,看著眼前緊緊貼在一起的兩個年輕人。 心跳聲出現了,呼吸聲出現了,就連那蒼白的面孔都泛起了一點紅潤,張修齊指尖微微一抽,像是反射性的勾住了魏陽的手背,連指尖都陷入了對方的皮膚中。曾靜軒快速走了兩步,來到了病床前,把手腕搭在了張修齊的腕上,只是輕輕一探,他就睜大了雙眼。 魂魄回來了,不是二魂七魄,而是……三魂! 那一瞬間,曾靜軒險些叫出聲來,牙關緊咬,他仔仔細細的又號了一遍脈搏,甚至伸手測了測張修齊的頸動脈,可是一切都跟第一次毫無二致,他的魂魄回來了,三魂齊聚!二十年了,不論遇到什么情況,曾靜軒都沒有失態過,他可能會負傷,可能會昏厥,但是那種溫文爾雅的儀態從未丟棄,然而今天,他的眼眶紅了,甚至連手指都微微顫抖,幾乎抓不穩對方的手腕,他一點都沒想到,那枚天魂,居然會回來的如此突然。 然而只是顫抖了那么一會兒,他猛然醒過了神,低頭看去,只見兩人掌心中泛起的紅光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魏陽慘白的面孔,不知何時,他再次昏了過去,失去了知覺。 “魏陽!”曾靜軒哪里還不懂,這是再次脫力的征兆,不管骨陣需要什么,魏陽都滿足了它,他可是剛剛脫力過一回的! 沒有半分遲疑,曾靜軒立刻伸手想要把兩人拉開,讓他們脫離骨陣的控制,他用的力氣很大,骨陣毫無意外的從兩人掌心滑落,然而骨陣掉在了地上,兩人的手也未曾分開,哪怕魏陽失去了意識,哪怕張修齊還未曾蘇醒??粗瑯踊杳圆恍训膬蓚€小家伙,曾靜軒輕輕闔了一下眼,撿起掉落在地的骨陣,默默坐在了一旁的沙發上。 天色很暗,夜晚的山林也冷得要命,站在密林之中,張修齊愣了片刻,有些茫然的縮緊了身體,這時,一只溫暖的大手牽住了他的手,有個聲音傳來:“小齊,開禁是有些危險,但是龍虎山子弟都要走這么一遭的,別怕,還有我在……” 那是父親的聲音,感受到了手掌的溫度,張修齊心中的茫然立刻散去了,他像個小大人一樣站直了身體,挺起腰背,努力答道:“爹,我不怕。試煉時真的能見到黃泉道嗎?” 握著他的手收緊了一些:“禁制的確通向黃泉道,三年返魂,我們能見到mama……” 隨著這一問一答,張修齊猛然記了起來,這是在鶴鳴山的禁地前。相傳天師道創始人,也是他們張家的老祖宗張道陵在鶴鳴山建了一座道場,所有天師道張姓傳人都要在年滿9歲時來禁地進行一次試煉,只有通過了試煉,才有資格修習真正的天師道,成為龍虎山一脈的傳人。那年他只有8歲,但是父親還是執意帶他來闖一闖關,希望能盡早讓他開始修習道法。 那年?張修齊突然皺起了眉,為什么是“那年”? 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只手就拉住了他的小手,牽著他向密林深處走去。對了,張修齊又想了起來,道場就在前方的山坳中,傳說乃是一條黃泉鬼路。天師道其實不像普通人想象的那樣,是純粹的天道、仙道,在祖師爺建派之初,天師道也稱“五斗米道”,是標標準準的“鬼道”。只因人生而為陽,沒有人能夠擁有跨越生死,統帥陰鬼的力量,而他們家的祖師爺張道陵勘破了生死,以陽身入鬼道,自然能夠陰陽交泰,修習無數讓人驚駭的道法。 這是天師道的不傳之秘,也是每一任龍虎山天師的必經之路,張修齊不怎么害怕,他原本是不該怕的……然而不知為何,他的心跳快的厲害,踉踉蹌蹌的跟在父親身后,目光在身邊那高大的身影和密林之間搖晃。不對,有哪里不對! 隨著這想法,他的腳步突然一停,站在了原地,然而出乎意料的,在他面前依舊是一對父子,父親腳步沉穩,兒子步伐輕盈,他們并肩往前走去,似乎毫不把這陰森鬼魅的密林放在眼里。張修齊愣在了原地,他知道那是父親和自己,那留在這里的,又是誰呢? 張修齊低下了頭,在他的視野里,只有一片綠到發黑的草叢,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身體,就像是一條沒有影子的幽魂……他也想起來了,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害怕,因為他知道這個試煉的結果,他經歷過這個…… 難以形容的劇痛襲來,張修齊眼前一黑,他發現自己踏上了一條不一樣的道路,那是真正的幽冥鬼路,如果行差踏錯一步,就會跌入永不見底的深淵,再也回不到陽世,他看到了那個小小的自己,看到了他邁著謹慎的步伐,一步一步行進在那片荒蕪的峽谷之中,陰風吹拂著他的手臂,那本該是可怕的,但是他臉上沒有懼色,只有一絲掩飾不住的渴望。他想起來了,自己親眼看到了眾鬼出游的景象,看到了深不見底的忘川前,那高聳入云的門樓。 他從未忘記父親的話,三年是個特殊的日子,是亡者的回魂日。那是他母親過世三年的日子,所以父親才會帶他來,才會讓他踏上鬼道,他們也許能夠見到母親的亡魂,也許能夠在黃泉跟她重新團聚。然而……張修齊閉上了眼睛,熟悉的劇痛撕裂了他的身體,在這個本該安全的道場里,他摔了下去,往深淵深處跌去,有人在背后呼喚著他的名字,然而墜落感無休無止,幾乎讓人窒息。直到有人緊緊拉住他,呼喚著他,讓他離開暴亂的群鬼,牽著他回歸陽世。 那個聲音在耳邊回蕩,甚至壓過了身體的疼痛,他終于睜開了眼睛,鮮血順著前胸涌出,他躺在地上根本無法動彈,在滿是血霧的視線里,他看到了父親的背影,那道身影還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堅毅,如同永遠不會倒塌的山巒,牢牢守護在他身前。 有人破壞了他們的開禁,攪亂了黃泉路。8歲那年,他不懂究竟發生了什么,只能覺察到痛苦和恐懼。而現在,他看懂了,他們是中了埋伏,有人以禁地為中心汲取鬼力,布置下一個逆轉天命的大陣,那人想要殺掉他跟父親。 而那個人,也幾乎成功了。 在劇痛中,張修齊也想起了之后的事情,他想起了父親抱著他走了很遠,想起了那個用命畫下的陣符,想起了拘魂陣開始抽奪魂力時的景象。他其實不該活下來的,但是在彌留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條纖細的身影擋在了他面前,那是個白衣女人,留著黑色長發,渾身散發著月夜里才會有的熒光。她幫他攔下了必死的一擊。 有一條魂魄從胸腔內飛了出去,但是它沒有消散,而是循著母親的身影,墜入了一截骨節之中。 之后,一切都混沌了起來。父母的身影消散不見,變成了其他光怪陸離的東西。張修齊開始掙扎,疼痛還未消散,但是仇恨和憤怒已經代替了一切!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是誰要害他們!他要找到那個布下大陣的人,他要親手殺了那人,為他的父母報仇! 在憤怒之余,還有個細小的聲音在竊竊私語,為什么他會被留下,他不該活下來的,不該獨自活下來…… 痛苦席卷而下,張修齊喉中發出嗬嗬響動,劇烈顫抖了起來。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簾照了進來,消去了室內的黑暗和陰霾,曾靜軒疲憊的揉了揉眼,樓下那兩個降術師已經有人處理了,其中一個被陣法反噬,直接身死,另一個則被徹底打散了魂魄,成為了一個植物人,估計也活不了太久。這是個大勝,但是他心中沒有半點喜悅,只覺得疲憊不堪。 一夜過去,沉睡中的兩人依舊沒能醒來。張修齊的生理狀況已經恢復了穩定,就算是魂魄離體太久,也該有意識了,但是他偏偏就這么安靜的躺著,就連安魂符或者清心符都沒法讓他睜開眼睛。另一邊,魏陽也昏迷不醒,耗費了太多的元氣,根本不是短短幾小時就能恢復的??磥磉@巫骨比想象中的還要霸道,也難怪骨陣永遠都是個傳說,沒人知曉它的用法。 然而這兩人就這么躺著又不是個事兒,在這一晚,他想盡了一切辦法,也沒能讓兩人恢復意識,難不成只能這么等著嗎? 抹了把臉,壓下胸腔內的疼痛,他正想起身再去拿些線香回來,張修齊突然開始抖動了起來,那抖動如此的劇烈,甚至連單薄的病床都開始咯咯作響,曾靜軒立刻沖了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小齊,小齊你怎么了?” 他的話音還未落地,一旁躺著的魏陽身體突然抽動了一下,握住了兩人還黏在一起的手,他的手指輕柔無力,甚至都握不牢對方的手掌,劇烈的顫抖也沒能讓他睜開眼睛,然而在這只手掌的撫慰下,張修齊那無休止的顫動竟然慢慢停了下來,曾靜軒睜大了眼睛,更緊的攥住了他的手臂:“小齊,你快醒醒!你的天魂回來了!快點醒醒!” 這一聲呼喚撕裂了意識的迷霧,張修齊緊閉的眼簾一顫,慢慢睜開了眼睛,那眼神中還帶著一絲茫然,但是很快,茫然不見了,他的視線鎖在了曾靜軒身上,像是不可置信的打量著對方的樣貌,過了很久,才低低開口:“舅舅?” 他就像認不出他了一樣。曾靜軒卻沒有在意,這正是天魂歸位的征兆,二十年里小齊雖然活著,但是意識并不那么清晰,能夠留下的記憶也不會完整,他還需要一些時間,來把一切重新整合到位。唇角勾起了一點安撫性的笑容,曾靜軒點了點頭:“是我,小齊,是我?!?/br> 一瞬間,張修齊的眼中閃出了難以言明的悲憤和痛楚,他掙扎著想要坐起身來,想問一些問題,想告訴對方一些事情,然而有一個東西絆住了他,那是條手臂,有人正緊緊的握著他的手掌,順著那條手臂看了過去,張修齊愣住了,只見一個年輕人正躺在那里,眼簾低垂,氣息散亂,就這么昏睡在他身邊。 這是誰? 他混成一片的記憶中,拼湊不出這樣的身影,可是他看起來又那樣的熟悉,張修齊無意識的松開了那只手,輕輕退后了一點,然而他沒能逃脫,那個年輕人竟然又抓住了他的手腕,像一條沒什么力道的藤蔓,松松垮垮,卻又堅持不懈的纏在他身上。 他的手顫抖了一下,只是那么一下,他閉上了眼睛,潮水一般的記憶涌上,混亂、繁雜,讓人崩潰的記憶,腦袋就像快要炸開一樣,張修齊佝僂起了身體,數不清的影像在他腦中沖撞、崩碎,就像要撕裂他的身體。 那條攬著他的手臂始終沒有松開,熱熱的溫度從虎口處傳來,像是在安慰他的神魂,在被擊垮的前一刻,張修齊握緊了那只手,他想起了什么,想起了一些十分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