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心思活泛這,她一時呆呆地看著他忘了反應。 憑心說,莊淺剛才說那番話,真沒說有多擔心靳正言,最多也就是情感上客套一下,其效果大約可以等同于‘對不起我原本說好借你家兔子玩玩結果現在兔子被狗咬死了你千萬別難過更不要找我麻煩’。 胡攪蠻纏得可憐又可笑。 靳正言瞧著莊淺,突然覺得,經過了這么多事,不管愿意與否,主動還是被動,他也算是基本摸著這女人的脈門了:這就是個滿肚子盡裝些糟粕玩意兒的混賬貨。 得了便宜是你欠她的,她理所當然;吃了虧就更是你欠她的了,誰叫你沒把事情辦好呢?你就活該被她推出來善后,然后她自己就當個楚楚可憐的受害人,次次置身事外。 她現在可不就是再想這些幺蛾子?! 程順安死了,是他將人偷轉出來的,人卻是死在她公寓里,他們兩人都脫不了干系,而兩人剛建起來的聯盟還沒穩固,突然就來這么一重擊,誰朝誰捅刀都是理所當然的事—— 硬碰硬,莊淺自然是吃虧的。 在明知道互捅沒有勝算的情況下,她突然這么一服軟,句句動聽,都是為他著想。 以退為進倒是將他逼上不義之地了。 抽身而出將她推出去當替罪羊吧,這還真他媽不是爺們兒干的事;可就這么白白將這事兒攬下了,靳正言心里也明白,自己不但得不到她半分感激,反而只會讓她愈發得寸進尺,今后帶來更多的麻煩。 她的理由會更干脆而充分:橫豎你自己要對我來者不拒,是你自己犯賤倒貼上來的,我自然有了麻煩就找上你咯! 短短幾分鐘內,靳正言腦中千回百轉,臉上卻始終波瀾不驚。 咳,雖說他也猜得個八九不離十,但莊淺也真沒他想象中的恁無恥齷齪,她還是要點臉面的,也曉得現在是什么局面,總歸是自己理虧,因此說話也軟和了很多: “你先回帝都吧,就當沒來過這里,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尸體我會讓人處理的,兇手不是沖著我來,現在程順安一死,我也不會有什么危險了,你不必cao心我?!?/br> 這話說得倒是有幾分真情實意了,聽得人心坎軟軟。 靳正言也聽得明白,她這是要各善其身的意思,即,她不胡攪蠻纏,他也不栽贓陷害,兩人怎么擺脫這宗兇殺案的影響,各憑本事。 還別說,她話說到這份上,大氣又憐人,靳正言是真有點好奇:若他現在轉身就走了,這女人打算怎么處理公寓內血淋淋的兇案現場?是什么讓她有底氣在這時候都還能穩得住神? 兩人都沒再主動開口,僵持的時間有點長,后來,當靳正言目光落在莊淺腳上時,他一直板著的臉才有了異樣。 她在家都是穿的睡裙拖鞋,剛才經過那么一下,拖鞋早不知掉到哪里去了,碎玻璃扎到了她的腳,現在,那原本雙白嫩瑩潤的腳背上,絲絲細小的劃痕斑駁,她的右腳還輕踮著,顯然腳掌心扎進了玻璃。 這么久了,她撐著門框借力站著,說了那么多話,竟然哼都沒哼一聲疼。 明明傷口都已經流了不少血了。 靳正言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無端的憤怒來得急而且快,氣自己還是氣她就辨不明白了。 莊淺瞧著他烏黑的臉色,下意識想轉移話題,就小聲喵喵了一句,“我的腳有點痛……” 痛死你。 靳正言冷眼旁觀。 莊淺覷了眼他的表情,也沒顧得上細究,主要是現在她真是感覺到明顯的痛意了,屈身就要去取腳心的玻璃渣子,她一抬起腳,看到自己慘不忍睹的腳心,自己都忍不住倒抽了口涼氣,捻著手指剛要硬著頭皮取玻璃,下一刻身體陡然一輕。 是靳正言橫腰將她抱了起來。 他一言沒發,抱起她回到客廳,直到將她放到沙發上,找來了她不知閑置多久的藥箱之后,他一邊用鑷子給她取玻璃渣,才一邊沉著臉說: “待會兒包好了腳你就別再亂晃,洗個臉回房間好好睡覺,明早醒來一切如常?!彼此谎?,說,“咱們沒見過面,也沒有什么程順安,姓程的一直都在賀崗監獄里,你聽到沒有?” 莊淺一愣,然后瞬間明白過來這是要“串供”的節奏了,她當即渾身一激靈,腳上下意識就一蹬,結果戳到鑷子上,疼得唉唉叫,臉都白了白。 “亂動什么,”靳正言打了她的小腿一下,皺眉睨她一眼,瞧著她臉上都疼出冷汗來了,也沒再狠話說她,垂眸繼續小心取玻璃渣,“這次多半是沈家下的手,也證明了程順安與沈家的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br> “我怎么覺得不大像啊……”莊淺一聽他提及沈家,心情有點微妙,小聲咕噥道,“他不會這么低調才對?!?/br> 他? 靳正言握著她腳腕的手一僵,“你說誰?” “沈思安咯,”莊淺理所當然,“若真是沈家下的黑手,沈雨巍的話,不會來得這么快,那就只能是沈思安了,可這種放暗槍的手段,不像是他的風格……” 莊淺假設,如果真是沈思安要程順安死,他一定會讓人死得“風風光光”,病逝也好,服毒也好甚至自殺都好,反正他絕不會就這么簡單粗暴的,雇個狙擊殺手,遠遠朝著她的公寓來一槍,讓人死得不明不白,還給她帶來后續一系列麻煩。 難道就因為自己之前毒打了他一頓,那人故意來這么一手陰的? 這也太他媽不是人了。 莊淺悲憤地一捶沙發,臉上表情頗古怪,思想掙扎了一番,最后又肯定地說,“我覺得不可能是沈家動的手,至少不會是沈思安,他這人雖然禽獸無恥了點,但我覺得吧……啊你輕點輕點要死了!” 靳正言給她纏紗布的動作突然一重,勒得她命都差點去了半條,唉唉直叫喚。 莊淺狠狠一抽氣,眼眶中淚水都在打轉了,疼得滿頭大汗,逼急了就想一腳蹬他臉上,罵道,“你會不會弄啊,這么搞要出人命的,勒得我疼死了,紗布都浸血了看到沒……” 疼死你才好。 胡亂給她將紗布打了個節,靳正言重重放開她的腳,邊收拾工具邊說,“你倒是說得條條是道,一口一個‘沈思安’,一口一個‘我覺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倆多熟的關系呢,沒有證據我也就隨口一說,沈家也的確有讓程順安死的動機,你急著替他辯解個什么勁兒?” 他平時根本不屑跟她多言,是以說話向來能少則少,她習慣胡攪蠻纏的時候,他也都當她放屁一個字不理,現在突然說這么一大通,簡直是破天荒了。 莊淺被他*辣這么一通教訓,頓覺太陽都打西邊出來了,業覺得自己委屈投了,當下整個人充滿的都是氣! 她噌地一下跪立在沙發上,瞪圓眼就沖他大聲道,“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合著就你本事大,你是警官你了不起,你說懷疑誰就能懷疑誰,我合理質疑你不但不聽,發脾氣還想蓄意謀殺,我的腳是為了誰成這樣的?你現在這么對我,你還有沒有點良心?” 越說越氣,氣極了她真要提腳蹬他,狠狠蹬他。 蹬了他好幾腳,最后一腳都踩人臉上了。 “莊淺,你別得理不饒人!”靳正言重重拽下她的腳,這下是小心避開了她傷處的,沉著臉吼她,“腳不想好了?” 莊淺呸呸兩聲,怪腔怪調拿喬,“你也知道是我‘得理’呀,我還以為你覺得自己很有道理呢?!?/br> 靳正言怒道,“再鬧把你關到尸體屋子里去信不信?” 她扁扁嘴不吭聲了,抱著膝蓋蜷縮在沙發上,像只等過冬的掉毛老鼠,快斷氣的那種。 靳正言緩了緩神,整個人都火燥燥的,他隨手扯開制服領口的扣子透氣,然后警告地睨了她一眼,起身到一邊打電話去了。 莊淺悄悄看他一眼,隱約聽到,他是讓人送什么東西過來。 等他掛了電話過來的時候,她又趕忙將眼神收回來,蜷成原狀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耷拉著眼睛。 靳正言屈身來抱她,她趕忙朝角落縮了縮。 他臉一沉,“我抱你回房間,這里需要收拾一下,你在這礙手礙腳?!?/br> 又說,“還是你想再扎幾塊玻璃在腳里頭?” 莊淺連連搖頭,趕忙伸手順從地攬住他脖子。 靳正言將她從沙發上抱起來,在去房間的途中,她突然湊近他耳邊小聲問,“那個,程順安的尸體,咱們怎么辦哇?他就在我隔壁,即使不是我殺的人,想著那惡心的畫面我也睡不著的,干脆我讓人來處理一下……” “你還嫌事情不夠大?”靳正言橫她一眼,卻見她眼中是真擔憂,語氣不自覺就放緩了,“叫你去睡覺就好好睡,哪來的尸體,睡醒起來就什么事都沒了?!?/br> 莊淺沒再吭聲。 把她放到房間之后,靳正言關了門,出來又等了十來分鐘,李琛才終于送來了工具。 “頭兒,發生什么事了,怎么這么急來電話?”李琛將一個皮箱遞過來,他前額發際都還是濕的,全是汗,顯然來得很急。 “辛苦你了,”靳正言接過箱子道,“你在客廳等我一會兒?!?/br> 說完他提著箱子進了客房里屋,開燈之后,將里屋窗簾一拉。 屋內,一片狼藉與血腥,程順安在凳子上死狀凄慘,滿地都是半干的血跡,還有各種摔裂的家具。 靳正言見狀皺了皺眉,覺得自己可能一時沖動攬了大麻煩,他打開箱子,脫了制服外套放好,又取出箱子里的長雨衣換上,再戴上手套頭帽與口罩。 從出警校至今,他辦過的兇殺案沒有一千也有幾百,各種變態的兇手見過不少,自然的,處理兇殺現場的手段也就學了些,當然他肯定沒有兇手變態,也沒那么蠢,將尸體肢解成一塊塊拋下水道的事情,當故事聽聽也就行了,實際運行起來沒有可行性。 放血減輕尸體重量倒是可行的,血可以順著下水道被沖散,不會造成堵塞招人懷疑。 最終,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做好徹底的房間清潔工作,靳正言看了看手表,快凌晨六點了,滿意地掃了眼整潔的房間,他又才慢條斯理地換回制服,整理了一下發梢,然后拖著裝尸體的皮箱到客廳,交給等待的李?。?/br> “處理得隱秘點?!?/br> ☆、第065章 莊淺真沒那么心寬,別說她一個膽識一般的女人,就算是膽兒肥的大老爺們兒,在自己的家中,在自己的眼前,發生這樣血淋淋的兇殺案,恐怕也會大晚上心頭發寒吧? 更別提死者就只與她一墻之隔。 她此刻倒在床上,腳上涂的藥水起了作用,被玻璃劃過的地方沒那么疼了,卻翻來覆去睡不著。黑漆漆的房間內,一點光線都沒有,透過細小的窗簾縫隙,她能看到外面一點點微光。 快凌晨七點了。 不能再拖延時間等麻煩上門。 “啪”地一聲開了床頭燈,莊淺從床上翻身而起,找了雙質地柔軟的拖鞋穿上,朝外面客廳走,邊叫道: “靳正言?靳正言?你還在嗎?在就應我一聲——” 她叫了兩聲沒人回應,當下心里就有點毛毛的,稀里嘩啦把客廳的燈全開了,眼神迅速將客廳掃了一圈,結果鬼影子都沒看到一個。 倒是這兩天被她弄得狗窩一樣的客廳,現在看起來明顯是被清掃過了,物品擺放得整整齊齊。 茶幾上留了張字條,上面干凈清秀的一行字: 我回京城了,你先在安城暫留些時日,等風頭過了再回來,別惹是生非。 莊淺握著字條,像是突然反映過來什么,連忙跑去客房里屋…… 當目睹眼前干凈整潔的房間時,莊淺當即怔愣了幾秒,驚掉的下巴半天合不上,她使勁揉了揉眼睛,沒眼花,真的沒有眼花,她又掐了掐自己,很痛,還是會很痛的。 僵硬幾秒之后,莊淺接下來的反應就是—— whatthe*! 沒有尸體,沒有血跡,沒有惡心的臟亂差。 那張被砸爛了一個角的方桌不見了,換成了一張萌萌的小圓桌,上面還擺著個蠢狗掛件;滿地的碎玻璃渣也不見了,光禿禿的窗框上是淡藍色的新玻璃,莊淺用手指碰了碰,估計這次安的是防彈玻璃。 【你好好睡一覺,醒來就什么事情都沒有了?!?/br> 這還真是什么事情都沒有了! 現在腦海中陡然飄過上面這句話,莊淺渾身寒毛直豎,半點沒覺得溫柔或體貼,腦海中只余下‘毛骨悚然’四個字。 這種干凈利落的毀尸滅跡手法,簡直堪比專業兇手。 莊淺拖著痛腳去倒了杯涼水壓驚,悶著腦袋灌了兩口水之后,心里毛毛的,想:我這里荒郊野外的,前兩天還都是我跟他兩個人在公寓里,我還對他恁兇,這要是他一下子兇性大發把我了結了,我豈不是連半點枉死的證據都留不下?誰來給我報仇? 再一想:我如今孤身一個人,怕是我死了都沒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