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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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感慨著,身后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她轉身看去,只是瞧見馬車,已經知道里頭坐著的是誰。她頓步看著那從車上下來的,倒讓一旁的管嬤嬤心中疑惑,怎么這回姑娘見著桉郡主這樣平靜了。 桉郡主從車上急急下來,柳雁已經走下石階。正面對上,桉郡主已說道,“薛院士被關進天牢了?!?/br> 柳雁神色微怔,木然答道,“嗯,我知道?!?/br> 桉郡主詫異,“你怎會知道?我剛從宮里聽了消息就趕過來了?!?/br> “猜的?!绷闵钗粴?,冷冷寒風入了肺中,刺得渾身冰涼。從那天薛院士說不讓學術殺天下,不讓皇權殺天下時,她就知道薛院士這次回來,絕非僅僅是回來而已。 以死明志,以最決絕的方法來完成心愿。 桉郡主不知她是怎么猜到的,任誰都沒有想到,聞名眾國,在大殷頗有名望,可以號召天下士子的人竟被圣上以大不敬的罪名關進大牢。若天下士子聯名上奏,對大殷絕無好處。 柳雁已走到她近處,說道,“陪我去喝杯酒吧?!?/br> 管嬤嬤動了動唇,到底還是沒說話,姑娘今日……很不對勁。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柳雁還記得當初和薛院士初次相見時,他問自己可知道書院學規,又問為何會有此學規。她道明書院的學規是“不許議論朝政,裁量人物”,薛院士卻沒有繼續,轉而問了其他的事。那時薛院士想告訴她的,實則是讓她自己去理解為何要立此學規。 可過了這么多年,她才恍然當初。 溫酒入腹內,入春日暖陽,窗外卻還在呼嘯著寒風。 “太后臨終懿旨,讓宣平侯輔佐圣上,誰想圣上卻在太后仙逝后,立刻罷黜女官制?!?/br> “大殷國連年征戰,成年男子銳減,女子若能為官,定是大殷之福?!?/br> “圣上逆天下而行,違背太后懿旨,為天下人所不恥。太子賢德通事理,也如草民一般,愿遵太后懿旨?!?/br> “……” 桉郡主將薛院士在大殿激辯的話轉述給柳雁,只是她人在后宮陪皇后,知道的并不多,聽太監傳達了幾句,記在了心底,想著要跟柳雁說。 柳雁一字一句聽完,一壺酒也不知不覺喝完了。桉郡主蹙眉說道,“我當真不知為何圣上已無多長時日,薛院士卻偏要這個時候來說,等太子登基,再請上奏豈非很好?” “他就是聽聞圣上病重,所以才回京?!绷阌帜闷饎倻睾玫牧硪粔鼐?,倒滿杯中,“太子雖然是太子,但圣上年事已高,膝下皇子皇孫眾多,對皇位虎視眈眈者并不少。所以早前太子曾讓我轉告薛院士,讓他助他一臂之力。而今,薛院士就是借太子這東風,來恢復女官制?!?/br> 桉郡主不解。 柳雁又道,“太子需要薛院士的名望為他鞏固皇位,薛院士也知曉這點,所以才在如今上奏圣上。他也知道圣上定不會同意,冒著大不敬的罪名,被投入大牢,甚至是處死,都在他的計算之內。這幾年來,薛院士游走各國,在大殷也收了數千弟子,結交天下名士。等圣上駕崩后,太子登基,再順勢恢復女官制,定能得到天下士子的認同。之前太子虛情假意說恢復女官制,想讓薛院士為他鞏固皇權,可如今薛院士將事情攤開了說,他卻不得不將口頭承諾實現。否則日后將失信于天下,皇位更是不穩?!?/br> 桉郡主沒想到薛院士竟是打的這個主意,半晌沒有回神,許久才道,“圣上那樣堅決要廢黜女官制,知道太子會將其恢復,只怕會將太子換成其他皇子吧?皇后所出,可個個都是賢才?!?/br> 柳雁笑了笑,冷冷拂面,“他不會。薛院士算準他不會,我也料定他不會。圣上年邁病危,沒有力氣再弄這些。他可以讓人留下圣旨留位于誰,但他沒有辦法保證大殷不會因此內亂。所以為了他一世cao勞的大殷安享繁盛,他就不允許出現諸王爭位導致的戰亂。大殷國的繁榮,他舍不得毀了?!?/br> 轉眼已是入腹兩壺酒,她打了個酒嗝,眼已有些濕潤。 桉郡主這才反應過來,將她手里的酒瓶子拿走,竟又空了。她默然稍許,緩聲,“薛院士何以做到這種地步……” “他是為了大殷,為了大殷日后更加昌盛?!绷阋涯昧诵戮破?,目光灼灼,看著那正燙酒的小火爐,嗓中似含了血,“他看的,比圣上、比太子、比那些迂腐的大臣更遠!” 每一次朝廷的改變,都是一個艱難的過程。 一如當年她們女班的姑娘們,討論歷朝歷代的變法。談及變法,便要提到流血二字。 流血斷頭,不足惜。 柳雁只覺酒已無法消愁,緩緩抬眼看著桉郡主,字字道,“我無法進天牢……” 桉郡主稍有遲疑,衡量之下,說道,“我幫你進去?!?/br> 柳雁低聲,“多謝……” 生平第一次聽見她跟自己說謝字,桉郡主有些恍惚,連柳雁都不再趾高氣揚,轉而求她了,那薛院士,在她心中的分量果真不簡單。 她默默想,若是當年她也去萬卷書院,興許會遇見許多不一樣的人。 所幸,她碰見了柳雁,柳雁如諸葛,她如周瑜。這么多年,好似也習慣了。 ☆、第82章 寒冬雪(二) 第八十二章寒冬雪(二) 天牢里的犯人,由圣上親自下旨關押,因此被關進這里的人,多數是無法活著出來的。 柳雁走在這陰暗之地,沒有聽見任何哀嚎苦吟,卻莫名覺得冷得像進了冰窖,這種冷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忘的。 到了大牢盡頭,她終于看見薛院士。 因有鐵窗,有光照入內,仍可見他的面龐。一夜未刮胡,已冒了青尖,在這牢中看得更是孤清悲涼。此時他盤腿坐著,閉目沉思,似能散去周遭寒冷,寧靜安和。若去了這鐵籠,不過是在一個安詳之地靜思罷了。 可因這是天牢,更讓柳雁覺得寂寥,她蹲下身,叫了一句“先生”,里頭的人微微一震,偏頭看來。 薛院士見了那斗篷裹得嚴實的人,并看不見臉,可已聽出聲音來,“你私進天牢,若讓人發現了如何是好?” 柳雁取下帽子,說道,“學生能進來,先生也不必擔心學生要怎么出去?!?/br> 薛院士見她還是一如往常,傲氣滿滿,鋒芒頗利,已是笑笑,“對,我為何要擔心你這個?!?/br> 柳雁拿出一個精巧的食盒,里頭都是些小菜,最后從懷中拿了瓶酒出來。薛院士坐于鐵欄前,先將酒拿了進來,說道,“天牢里管飽,卻不管酒,這酒當真拿得好?!?/br> “先生?!绷愕人认乱豢诰?,才開口,“以往我不懂您為何要跟我提書院那早已改過的學規,如今我明白了。若朝廷不可讓人議論,不得裁量權貴,眾口緊閉,那國將不進。不進則退,您所做的,都是為了大殷??苫首遑撃?/br> 薛院士說道,“無可說大殷負我,我為大殷所做的,從來也不是想讓它給予我權力富貴?!?/br> 柳雁點頭,鼻子酸澀,“學生幼時曾歷經生死,差點丟了性命,那時開始,就忌憚死去。甚至在當年女班眾jiejie談及變法時,我也無法理解為何有人會為了國之利益而拋頭顱灑熱血,去爭取那即便是將成,自己卻瞧不見的結果。而今學生明白了……自己看不見,可哪怕是能推進一步,開了這頭,后人也將受益。不為其他,只是若自己不做,心中會不安,而做了,便覺此生無悔,哪怕要流血斷頭,也無可畏懼?!?/br> 字字鏗鏘,似含血帶淚,卻再沒有分毫畏懼,薛院士只覺咽下的酒都醇香起來,“你可還記得,當初你說,你那樣奮進,不為你自己,只是因為你哥哥不能成為將才,所以你為了不讓你父親傷心,立志要成才。那日我便知,你若如尋常女子那樣循規蹈矩,嫁人平庸一世,當真是埋沒了你。而今,你已能獨當一面,鋒芒可露,切莫再遮掩光芒,隨心而為吧。先生已不能活著走出這里,也不能活下去,若活,一切心血又將徒勞?!毖υ菏靠吹玫?,怕連累他人,因此一直不成家,“柳雁,雖然我桃李滿天下,可能繼承衣缽者,唯有你一人?!?/br> 敦敦教誨如慈父,柳雁眸中驀地涌淚,“若以先生之血仍不能完成夙愿,學生愿承衣缽,哪怕是斷頭灑血,絕不會懼怕半分,直至夙愿達成那一日!” 師徒兩人在初見時,決不能想到,分別會是在這陰暗天牢中,又是以這樣的方式。 一直在打點獄卒,已不能再拖的桉郡主進來找柳雁。見她跪在地上,只覺背影悲涼,只是看著,就能覺察出那股凄涼。這種寂寥,是她從未在高高在上,自小就是得萬千寵愛的柳雁身上看見的。走到她一旁,步伐已是沉重,“得出去了?!?/br> 柳雁雙膝跪著恩師,強忍已久的淚,在終將別離的一刻,終于決堤,“我不走……” 薛院士背身,不再看她,“走吧,天下無不散的宴席?!?/br> 桉郡主也上前捉了她的手腕,“快走,要是我父王知道,都得遭殃?!?/br> 柳雁跪著未動,被她這一扯,身體便歪在地上,她不愿在薛院士面前哭得這樣可憐,可根本抑制不住離別帶來的崩潰。這一別,再也見不到恩師。 這一別,她再也不能跟人說,那薛洞主如何如何;再沒有人喊她薛恨恨,再不會有人在前路為她點燈照明。萬卷書院……再無薛院士。 “先生?!绷氵炻?,喉如有刺,“柳雁認您做義父可好?” 薛戎一生無兒無女,雖然學生眾多,可能在棺前守靈謝客,手捧牌位的人卻沒有。柳雁不想他身后這樣孤獨,至少那墓碑上,能有后代。往后她的孩子出世,便告訴他們還有一個外祖父,讓他們在她死后年年替她去清掃墳前雜草,有人上香一柱,不讓地府的鬼覺得他是孤魂野鬼。 薛院士想點頭,可終究還是搖頭,“出去罷?!?/br> 柳雁不愿,桉郡主已是氣惱,“他是為了你好,你認抗拒圣上的死囚做父,圣上心有芥蒂,日后對你頗為不利。你怎能辜負薛先生的一番好意!” 柳雁何嘗不明白,她何嘗不明白! 薛院士再不言語,柳雁跌跌撞撞隨桉郡主出去,若沒旁人相扶,幾乎不能移步。從天牢出來,冷風習習,吹得面上冰冷。哪怕是上了馬車,她還是在發抖。 桉郡主將暖爐塞她懷中,又取了斗篷給她披上。帶她進去讓她心驚膽戰了半日,如今還不能脫身,她這是欠了她不成! 可無論如何,柳雁這模樣是絕對不能立刻送回家去,否則柳家人還以為她將她欺負哭了。為了秘密去天牢,兩人都沒帶下人,只有一個半路叫來的車夫。她要是走了,柳雁指不定要被人拐了去。 她忽然想到誰能安慰她——齊褚陽。此時有歡喜的人陪在一旁,比十個她都有用。 頓了半晌,到底還是沒有去找齊褚陽。 柳雁說的沒錯,她也喜歡那人。要她看著喜歡的人去陪另一個姑娘,她忍受不了。甚至是想到齊褚陽更喜歡柳雁,她再看旁邊那臉色蒼白的人,心頭就生了挫敗,直至那種挫敗之感變成嫌惡。 她一點也不想看見他們兩人親昵。 大年三十,寒冬飄雪,穿著再厚實的鞋,裹著再厚實的大衣,也沒有辦法攔住這肆虐風雪??扇バ虉龅娜藚s擠得大道水泄不通,更多的,是去送行的士子。 柳家去的人也不少,柳雁沒有去,從昨日開始,她就躺在床上,未進米粒,卻不知饑餓干渴。 快到正午,她才緩緩起身,穿鞋穿衣,打開窗戶往外看去,滿庭雪,慘白無生氣。將院中樹枝都壓垮了大半,可即便是被壓斷主干,到了明年開春,還是會鉆出嫩芽。不過一個春季,就又重新生機勃勃。 她緩步往外走,想去見薛院士最后一面。 管嬤嬤很是擔憂跟在一旁,沒有再多言。說她的發還沒梳好,說她面色蒼白該抹些脂粉。只是安靜隨從,看著這她瞧著長大的姑娘。 從院子出來,柳雁卻頓了步子。前頭站著個年輕人,一身長衫,像挺拔于厚雪之上的樹,不知寒冷彎腰。只是看見這人,已平復的心又起了波瀾。 齊褚陽見到她,遲疑稍許,才走了過去。見她披風歪斜,顧不得有下人,伸手為她提上,不忍說,卻不得不說,“刑場人潮擁擠,士子大亂,圣上連下圣旨,提早行刑……薛院士……已經去了?!?/br> 柳雁猛地愣住,面上血色全無,身子頓時無力,往下癱軟。齊褚陽慌忙拉住她,“雁雁……” 她將涌到眼里的淚強忍咽下,如今再不是哭的時候,即便是哭,也是等到那日先生夙愿達成,去他墳前祭拜時,方有資格哭! 這樣軟弱的她,絕不是先生親口承認的弟子,也沒有資格繼承衣缽。 可雖是這么想,卻還是沒有半分力氣站起來。 讓她暫且倚靠一會,往后的路,能否還有這樣寬實的依靠,她不知…… 除夕傍晚,大雪肆虐飛揚天氣更冷得入骨,天下士子還未從沉痛中恢復過來,朝廷傳來噩耗——圣上駕崩。 太子楚照登基,令大殷卸下喜慶之物,舉國同哀。 年不見紅,卻因那迂腐好戰的先皇離世,而讓有識之士更覺是個紅年。只盼冬雪消融時,能另見一番新景。 ☆、第83章 綠芽(一) 第八十三章綠芽(一) 方家門前高懸的燈籠已經取下,屋里還見燈火,但因大門緊閉,顯得有些孤清。站在門前佇立的人,身影更顯得孤清。 常六撐了半日的傘,傘面都已抖了七八次的厚雪,現今又抖落一次,終于忍不住開口,“四爺,再不進去接夫人回去,家里就要開飯了?!?/br> 柳定澤默然半晌,要轉身走,常六苦得大了膽子攔住他,“四爺,您如不趁著這過年的好機會接夫人,方家也會有怨言的,您年后再去,實在顯得薄情?!?/br> 話落,就遭了冷冷一盯。柳定澤說道,“你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了?!?/br> 常六心生怯意,“小的不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