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仟召陵頗為詫異的挑了挑眉,心里想著,這才是真正的方晉元吧?十年的隱忍,一招激發,不過都是為了自己圖謀而鋪路而已。 “我就知道瞞不過你?!狈綍x元目光深沉的說道。 “那你現在肯跟我說實話了吧?我知道你故意露出破綻給我……,還有當初泄題的事情,也都是你想辦法引起我的注意的,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策劃的?”仟召陵差過卷子之后發現,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到方晉元的考題,那都是一些位高權重的宦官子弟,而他卻在短短的幾天內……,首先有人遞了消息給父親仟秋紅,后來又被一個同窗看到同樣的考題,這事情也太湊巧了些吧? 除了有人可以為之,還有什么原因? 而當時遞消息給父親的同僚是在如意樓請吃的飯,那同窗也曾經去過如意樓……,他就想著,是不是這個人是藏在如意樓里,最后終于在如意樓里把方晉元找了出來,但是后來他仔細想想,這找人的過程似乎太輕松了,一環扣這一環,一件連著一件,非常的順遂,順遂到似乎那人就敞開了窗戶等著他一樣的。 “叫你猜出來了,我也是走投無路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方晉元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少年狀元郎,和當時自己十一歲被欽點為狀元不同,他那時候自顧自己得意,驕橫跋扈,而仟召陵卻是沉穩內斂,如同一深潭一般,深不可測,小小年紀已經很是不同凡響。 他想起自己對朝廷解剖,周炳瑞太過剛正不阿,內閣大臣高毅只學了其老師周炳瑞的皮毛,不僅無能連周炳瑞的一半都比不上,劉航雖然是個能臣,但是一旦遇事卻總是先想著明哲保身,所以不能委以重任……,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先帝晚年聽不進忠言,煉丹修道,荒yin無度,更是任容王結黨營私,容王為了供股勢力,對于依附著不論人品才能皆是大力扶植,對其他人則是極力的排斥,弄得朝廷烏煙瘴氣,許多有能之士辭官的辭官被殺的被殺……,等著后來皇帝肅清了容王一黨派,牽連之人就是數不勝數,許多官職都空了出來,如今新帝最求賢若渴,這也能從皇帝這么重視這一次的科舉能看出來。 無論從仟召陵的身份,珍妃娘娘的嫡親哥哥(雖然大多數的皇帝都會抵制外戚做大,但是仟家的底子太單薄了,皇帝想要扶正珍妃娘娘,扶正二皇子,必然會讓仟家在朝廷中有一份力量,當然這份勢力的是在皇帝的控制之中)還是從他的才華,名正言順的考上狀元郎,還是從現如今朝廷的情況來看,都是最合適的機會。 如果不出意外,必成大器。 說句夸大的話,說不定下一位內閣首輔就是他。 方晉元心里又羨又是嫉,忍不住想著……,如果自己當初沒有那么驕橫跋扈,沒有那般自信,如果能早點看出皇帝對他們家的不滿,是不是會有完全不同的人生,說不定,現在高毅的位置就是他的也說不定。 一陣冷風吹來,帶著點濕意,似乎要下一場大雨,方晉元只覺得這風吹得他一陣清明,眼神恢復了幾分清明,看著正不急不躁等著他說話的仟召陵,又忍不住苦笑……,他還以為自己隱忍了十年,早就學會了沉著,沒有想到,不過被仟召陵這么一問就有點坐不住了。 這世上恐怕最讓人不甘心的事情就是,你空有一副才華,卻無處施展,但是你卻看著有個和你相似,甚至比不過你的人,將要走上一條你本可以走的陽光大道。 這種不甘心…… “方先生?”方晉元耳邊傳來仟召陵清亮的聲音。 方晉元聞言抬頭,看到仟召陵一雙冷泉一般的清亮的眼眸,似乎可以讓人一下子就恢復心神,他就像是被人澆了一桶涼水一般,清明了過來。 想到,他做這一切不就是為了孩子?他一輩子是沒有辦法抬頭了,無論怎么樣都不能磨滅他曾經參加過舞弊案的事情,可是他兒子卻是可以,走上一條和他完全不同的路,不用像個老鼠一樣整日的膽戰心驚的,可以光明正大的…… 方晉元很快就恢復了心智,目光堅定,看著仟召陵,真誠的說道,“我會全力配合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幫我們方家翻案,我們方家是冤枉的?!?/br> 仟召陵早就知道方晉元藏著許多秘密沒有跟他說,比如他就真的一點都不知道自己為了誰代考?如果是別人還有可能,做個啞巴葫蘆,可是如果這個人方晉元就不可能,他有勇有謀,天資聰穎,自然會找各種辦法想要脫離那樣被動的身份,十年的時間,只要他愿意,肯定會有所察覺。 “我不過一個小小的翰林院編修,如何能把先帝判的案子給推翻?這不僅是對先帝的不敬,更是對陛下的不敬?!?/br> 很多時候,就算新帝知道先帝做了許多錯事,為了先帝的名聲,為了一個孝字,都不會特意的去糾正過來,這就是方家翻案難的地方。 所以當初那幕后之人說十年之后愿意為方家翻案的時候,仟召陵就覺得這個人肯定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今年不行就明年,明年不行就十年之后……”方晉元卻意外的沒有堅持,而是豁然站起來,撩開袍子鄭重的跪在仟召陵的面前,“仟大人,我們方家一百多口人,上至八十的祖父,下至不過才滿月的侄女,都冤死在小人的讒言里,我這十年來沒睡過一個好覺想著自己茍且偷生……,要不是為了家里血脈流傳,真想跟著父母去了?!?/br> “我知道這請求很是過分,別說我心里藏著事沒說,就是您今天喊了外面那幾個充當守衛的拱衛司的人過來,我都是逃不過一劫,如今我能這么安然的坐在這里跟仟大人喝酒,不過就是仟大人抬舉在下而已?!?/br> 看著眼前的少年白發的,本應該是天之驕子,但如今卻是坦然的跪在前面,求著自己的方晉元,這樣能屈能伸,這樣才華橫溢……,仟召陵心里很是惋惜,不知不自覺中有了幾分憐憫之心。 他想著,這人實在是厲害,不過幾句話就哄的自己起了相幫之心。 “先生,請起?!鼻倭曜吡诉^去,朝著方晉元點了點頭。 方晉元臉上露出如釋負重的笑容,先是嘴角上揚,慢慢的就變成了牽動整個五官的大笑,笑聲震天……,笑著笑著又變成了暗啞的哽咽。 *** 鄧啟全走后伍泉心里就總是七上八下的,想起兩個人同時想到的問題……,這幕后黑手究竟是誰?越想越是覺得可怖。 皇帝不過登基四年,那人卻是布了十年的線,而且這還僅僅只是舞弊案,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這個人在其他地方又做了什么準備。 要說這人選也不是無跡可尋,能有這樣一手遮天十年之久的,在各種勢力里伸了手進去的,必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要是以前必然就是容王,可是容王一黨早就本鏟除掉……,等等,鄧啟全說過,他和那幕后人是在去年失去的聯系,容王一案正是在去年! 難道說這個人容王? 如果真是容王,這件事就都解釋的清楚了。 以他的能力,他當時的權勢,還真能幫著方晉元翻案,至于他這么做的目的,自然很是簡單,以此控制朝中新科進士和權貴之家的子弟。 可是隨著容王的斬立決,這些被籠絡的人也都可以重見天日了,因為能要挾他們的容王已經死掉了不是嗎? 伍泉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又覺得忐忑不安,他覺得心頭很亂,雖然這個猜測讓一切都變得明朗,可是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兒。 心里隱隱覺得不安。 伍泉起身,推開了窗欞,站在窗欞下看著半空中吊著的月亮,一股涼意撲面而來,剛剛下過雨的空氣濕潤而清新,讓他的腦子一下子就清醒了幾分。 十年的時間,到底掌握了多少人的命脈?難道這樣的暗中積蓄的勢力,就這么輕易的放棄掉?容王死的甘心嗎? 忽然間,伍泉想起來,因為娶了長公主的女兒得以活命的容王小兒子……,他是容王留下來的唯一血脈,這些暗中的勢力會不會被他掌握在手呢? 伍泉臉上陰晴不定,忽然間卻聽到了幾聲鳥叫聲,他心神一震,越發聚精會神,三聲重音,三聲輕音,在別人聽來不過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在他耳朵里卻是有著不同的音調。 *** “伍大人,你這么晚還要出去巡視???”侍衛笑著對伍泉說道。 伍泉愣住,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點頭說道,“啊……嗯?!?/br> 那侍衛見伍泉點頭,心里很是高興,說道,“小的看這么晚了,大人還去后殿,就知道你是擔心陛下的安慰,可真是盡忠職守?!?/br> 伍泉目光頓時就變的銳利了起來,不怒自威,那侍衛嚇的后腿了幾步,想著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仔細想想也沒有???最多也就是這過了橋就是后妃住的方,一般人不能進,就是他們這些侍衛去值勤也都是要十人一班,不能落單,自然是為了避嫌,但是伍泉是皇帝身邊的最愛重的侍衛,又是侍衛司的指揮使,自然是不同的,孤身進去別人也不會說什么。 結果還沒等安侍衛請罪,伍泉看了眼那侍衛的胸口,說道,“你這胸口是不是裝著烤雞?不是嚴明禁止值勤的時候不得分心?” 那侍衛這才明白自己錯在哪里,紅著臉跪在地上求饒,伍泉罰了他半個月的俸祿,又扣了他三天的假期這才放過他,那侍衛知道伍泉嚴謹,這已經是很輕的懲罰了,心里松了一口氣,態度卻是越發的恭敬。 伍泉訓斥了侍衛就跨步過了橋,隨后拐彎去了西邊,要是那侍衛看到肯定嚇一跳,要知道這邊可不是執勤的地方,那里種著一片梨花,叫梨花庭,幾個院子挨著在一起,住著妃位以下的幾個嬪妃。 ☆、第一百二十六章 青銅燭臺上點著橘紅色的蠟燭,透過拔步床的粉色綃紗帳幔,越發帶出幾分朦朧的色調來,齊昭儀被一個年輕的男子抱在腿上,衣衫半解,臉上帶著幾分醉人的嫣紅,而他的埋在她的修長潔白的頸間,只約莫看出英俊的輪廓來。 “過幾天是二皇子的周歲宴,你送了什么東西?”齊昭儀問道。 男子回道,“好像是李福記的金鎖和項圈,是我母親準備的……” 齊昭儀不屑的哼道,“你可真是!你母親說什么就是什么?真是一點腦子都不用!” 男子無奈,說道,“總歸是我母親,她雖然見識少,但是這禮物雖然不算出挑,也算是中規中矩,你就少說兩句?!?/br> “你什么意思?”齊昭儀突然間像是一個被人踩到尾巴的貓一般,從男子身上跳下來,語氣尖銳說道,“覺得我對你母親不恭敬了?” “不是……”男子急道,想要上前攬住齊昭儀,卻被她推開,他見齊昭儀面容消瘦,卻倔強的都繃著臉,想著這些日子以來兩個人的煎熬,不免心疼了起來,語氣越發溫柔,說道,“你這到底是怎么了?好好說著話就生氣了?你要是不喜歡我送金鎖和項圈,我就換個別的,你說送什么?” 齊昭儀別過臉,閃過幾分尷尬的神采,突然間很是無情的說道,“你走吧?!?/br> “你又怎么了?”男子靠了過去,卻被齊昭儀又一次的推開,男子差點被推倒在地上,他好容易穩住身子,臉上閃過幾分難堪的神色,語調不自覺地高了幾分,說道,“你現在跟以前真是不一樣,那時候你總是想什么就說什么,性子爽利的很,現在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是,我現在是殘花敗柳!根本就配不上你,你滾??!” “不是……”男子說完就知道說錯話了,忍住心中的不安,哄到,“我剛才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希望你能高興一點,別總是這么壓抑自己?!?/br> 齊昭儀眼睛里滿是恨意,狂躁甚至是不安,她狠狠的瞪著男子,說道,“你以為我愿意?可是天天被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連出門都不可能,你又怎么知道我心里的苦?” “不是還有我嗎?” “你?你當我不知道你娘又為你了定了一門親事?是今年成親還是明年?你可真是打的好算盤,在這邊和我卿卿我我,回頭就跟你的小嬌妻恩恩愛愛的,你又把我當做什么東西?”齊昭儀口不擇言的說道。 語氣又是尖銳又是無情,像是一把刀一樣戳進了男人的心里。 “你就是這么看我的?” “難道不是?” 男子撩開帳幔,套上了靴子,背手在屋內踱步,他臉上帶著藏不住的怒意和暴躁,似乎很是郁悶,說道,“我跟你說過,婚事已經推到了三年后,這三年內……,我會想辦法和陛下說,讓你把你賜給我,你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 “相信你,然后再被你從后面捅一刀子?”齊昭儀語氣絕望的說道,“這大祁朝還從來沒有發生過皇帝會把自己的嬪妃賜給下臣的,從來沒有,你這些話根本就是哄著我玩?!?/br> “青鸞!” “別這么叫我!”齊昭儀捂著耳朵,“青鸞早就死了,她的阿川也早就死了,我們以后別再見了?!?/br> 男子試圖上前抱住齊昭儀,卻被她再一次的推開,這一次男子顯得很是尷尬難堪,說道,“你就不能理智一點?別總是這么無理取鬧?我說了我會想辦法……” “閉嘴吧!”齊昭儀挺直腰板,毫不示弱的吼了過去,“你以前也是這么說的,你說你會說服你娘接受我,結果一轉就跟你表妹定親了,現在也是,這邊玩弄我,那邊又回頭唯唯諾諾的聽你母親的話重新訂了親,你就是你母親養的一條狗?!?/br> “你……”男子臉上閃過又驚又怒的神情來。 看到男子臉上的表情,齊昭儀有那么一霎那的后悔,不過很快她就恢復了鎮定,硬下心腸說道,“你現在給我滾,我永遠,再也不想見到你了?!?/br> 男子僵硬的站了半天,顯示很是憤怒,但是又舍不得走,兩個人見一次面不容易,有時候十天半個月都是有可能的,他實在是不愿意…… “怎么,罵你狗,你都還要舔著臉湊過來?” “我真是受夠你了!你現在簡直就是無法然人忍受!”男子終于大怒,頭也不回的走了,“下次你求我都不會再來了!” 隨著哐當一聲門響聲,屋內又恢復了平靜,齊昭儀頓時就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樣,神色萎靡了起來,她腳步僵硬的回到了拔步床上,把身子丟了上去。 被子上還有男子的味道,卻讓她心如絞痛。 很快一切就要過去了,不管是曾經的年少的愛戀,還是無法解脫的如同囚牢一般后宮生涯,齊昭儀閉上了眼睛,眼角滑落出晶瑩的淚珠來。 *** 仟夕瑤在別院吃的好,住得好,養的白白嫩嫩的,笑容恬靜,神色從容,越發帶出幾分道不明的風情來,皇帝雖然在外諸多煩惱,可是回到清風軒看到仟夕瑤這樣模樣,就覺得心里很是高興,就好像……,一切的煩惱都丟棄在了外面,這里只是一個小小的家。 “還在做?”皇帝穿著一件鴉青色的寶瓶團花杭綢長袍,頭上用一根和田玉的簪子綰了個鬢,沒有其他的飾物,看著很是利落清爽,自從到了別院之后皇帝就喜歡穿常服,畢竟大熱天的穿著厚重華麗的龍袍很是悶熱,他走到窗下的臥榻邊,看著仟夕瑤正繡一件紅色的肚兜,說道,“這是給二皇子的?” 仟夕瑤把手里的紅肚兜放到了一邊,起身把皇帝迎了過來,又接過香兒遞過來的酸梅湯遞給皇帝,說道,“還差那么一點就做完了,陛下喝點酸梅湯解解暑吧?!?/br> 皇帝端著透明的琉璃碗,喝了一口,說道,“明天的宴會都安排好了?” “嗯,我想著就是請皇后娘娘,幾位jiejie過來吃個飯,也不必太過隆重?!被实郾緛硐氪筠k一場,可是仟夕瑤卻是覺得在別院里什么都不方便,又加上太后還在京都病著,如果真的大cao大辦,委實有點說不過去。 皇帝剛開始還不同意,不過在仟夕瑤的軟磨硬泡下,還是無奈同意了。 雖然心里很不甘心,但是不得不說仟夕瑤說的對,就算太后遺旨的事情還沒定論,但是總歸不能做的太過顯眼。 仟夕瑤見皇帝喝完了酸梅湯就吩咐廚房去傳膳,又叫人把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叫了過來,自從到了別院之后,大皇子就開始跟著仟夕瑤一起吃飯。 她以為自己對大皇子已經算是盡善盡美了,可是在路上中暑的時候才發現,大皇子根本就是缺乏安全感。 如果大皇子底氣十足,他就不會明明知道會中暑還要穿的那般鄭重,只是因為怕被人指出失禮,怕被人挑錯,所以越發一絲不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