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許錦文起身往里屋而來,蘇雅萍卻說聲不急,笑道,“這害喜的人嘴饞,今日怎么沒了常喝的湯?”喬太太對方婆子使個臉色,方婆子忙使人到廚房端了來,舀一碗遞給蘇雅萍,蘇雅萍喝一口笑道,“不是這個味道?!眴倘蕽稍谂哉f道,“快去快去,跟往常一樣的,趕緊做了盛上來?!?/br> ☆、第42章 浣花湯 蘇雅萍笑說聲不用了,吩咐身后的小丫頭,“咱們屋里的端出來讓大家伙都嘗嘗?!毙⊙绢^端了來,蘇雅萍揭開蓋子,笑對許錦文道,“二姑爺給瞧瞧,這湯里可有乾坤?”許錦文舀一勺聞了聞,臉色一變道,“岳父,此乃浣花湯,為婦人避孕所用?!?/br> 蘇雅萍臉色瞬間蒼白,凄哀說道,“老爺,這些日子以來奴婢一直在喝此湯,看來是有人不欲讓奴家有孕,生怕奴生下兒子會奪家產,是以想出這樣惡毒的詭計?!眴倘蕽纱纷缹χ鴨烫鸬?,“是不是你?” 喬太太張了張口,此事一出,老爺日后只怕是厭了她,再也不會理她,那她在這府中的地位,急切中想起喬安,對啊,我有兒子,有我兒子給我撐腰,我怕什么?喊一聲平安,無人應答,心中一慌,平安自小心善,難道他也厭了我了她的病本就沒有全好,因席云舒到來,勉強下床迎接,又送出府門,此時闔府歡宴,強撐著入席,心中一陣焦灼,吐出一口鮮血,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許錦文忙過去救護,喬仁澤手臂一伸,“休要管她,死不了?!背g眾人一一瞧了過來,冰冷的目光刀劍一般,被看到的人都低下頭去,只麥穗沒有低頭,此時喬湘靈急中生智,指指麥穗道,“父親,這些日子母親臥病在床,乃是麥穗管家,她自然是知道內情的?!?/br> 喬仁澤心中明白大概是那個女兒給喬太太出的主意,只是不能明說,否則又是雞犬不寧,蘇雅萍縮在他身后,眼巴巴看著他,等著他給做主,他得給雅萍一個交待,且這些日子平安與麥穗兩情繾綣,他察覺到了,只怕夜長夢多,今日倒是個好時機,當下盯著麥穗道,“原來是你,你怕雅萍生下兒子,于平安不利,是也不是?” 麥穗一驚,她心中坦蕩,卻沒想到此事能與她牽扯上,平日和氣的公爹疾言厲色,竟是認定了她,忙起身笑說道,“父親,這湯我也是每日都喝,卻不知是什么浣花湯,小丫頭說,是驅寒補血的?!?/br> 喬仁澤道,“既是你當家,廚房里每日買的什么,吃的什么,你心中應該有數?!闭f著話看向方婆子,“你說,可是大奶奶主使?”方婆子身子一縮,“這個,奴婢不敢說?!眴倘蕽梢恢耕溗?,“你竟是這樣的心腸,可嘆我一心待你,這就找了麥兄弟來,將此事仔細說上一說?!?/br> 此時喬安從門外進來,察覺氣氛不對,進來問道,“出了何事?”麥穗看向他,他定會信我,喬湘靈在旁搶著道,“麥穗一直喝著浣花湯避孕,不想給你生孩子,順便害了蘇姨娘?!眴贪惨宦?,想起麥穗所說三年之約,你竟是如此未雨綢繆嗎?一心想要三年后無牽無掛離開我?疑心看向麥穗,麥穗觸到他的目光,你竟會懷疑我? 一聲冷笑說道,“沒錯,就是我,我討厭喬家,早就想離去,今日罪證確鑿,你們可以名正言順休了我,又不會被戚叔父怪罪?!闭f著話往門外沖去,喬安心中的驚疑一閃而逝,過去一把攥住她手臂,“麥穗,此事大家當面說清楚了,你別一時魯莽就妄擔了罪名?!丙溗牒莺菀荒_踢在他腿彎,喬安吃痛松開手,麥穗風一般跑了出去,喬安忙喊秀禾墨硯跟著。 蘇雅萍只想讓喬太太繼續病著,并不想牽連麥穗,因麥穗當家極為公道,從不有意為難她。揉了揉喬仁澤后背,“老爺,奴家覺得不是麥穗所為,奴家來到喬家當日,飯桌上就有這湯,那時太太還沒生病,再說了,麥穗就算害我,可以想別的法子,也不會有意累及自身,奴家瞧著,她和大爺十分恩愛,怎么會不愿意給大爺生孩子?分明是有人在害她也在害我?!?/br> 喬安知道自己一時犯了小器,錯怪了麥穗,心中痛悔,想要趕快了結此處的事,好回去哄勸麥穗,咬著牙目光掃過三位jiejie,就問喬湘銀道,“二jiejie家中那么大的藥房,有很多浣花吧?”喬湘銀一愣,卻也沒有否認。 此時許錦文為喬太太把脈針灸過,吩咐人將她抬回屋中好生照管,回頭問喬湘銀道,“湘銀,這幾個月來,藥房中浣花少了許多,問過賣藥的伙計,說是湘靈派人要了去,我想著,許是給裴家那些大丫頭用的,今日看來,是我料錯了,湘銀說實話,浣花給了誰?做什么用?” 喬湘銀低了頭,許錦文又喚一聲湘銀,喬湘銀從未有過的低聲,“是三妹,給母親出的主意,即便平安碰了麥穗,麥穗也難以有孕,三年后就以無所出休了她,后來蘇雅萍來了,母親就順便給她也喝上,免得生出孩子來跟平安爭奪家產,三妹還想用紅花以絕后患,我覺得太缺德了,就沒答應?!?/br> 喬湘靈在一旁急了,指著喬湘銀道,“二jiejie血口噴人?!眴贪部聪蛳娼?,湘金忙道,“我們三個上次打賭,湘靈輸了,大概又出了這樣主意?!眴贪簿蛦栙€得什么,喬湘金醒悟過來說錯了話,忙喊聲天哪,捂住了嘴,喬安厲聲喝道,“大jiejie既說了出來,還是說實話?!眴滔娼鸩弊右豢s,期期艾艾說了,喬安勃然大怒。 一一指過三位jiejie,“我們家成了什么?我們家都是些什么人?竟有這樣的心腸,故意陷害麥穗,今日話說在這兒,父母親在世,過年過節你們就來看看,他日父母親過世了,你們就當沒有我這門親戚,互不來往,這會兒,都給我滾出去?!?/br> 喬仁澤喝聲平安,喬安看著他,“怎樣?父親也有意欺負麥穗?”喬仁澤看兒子兩眼血紅一臉的猙獰,忙說道,“我沒有,我一直當麥穗是侄女,剛剛也是氣急了……”正要出門的喬湘金一心討好弟弟,回頭道,“之前我們以為父親待麥穗好,一直偷偷摸摸欺負她,后來父親對母親說了,要假作對她好,要走也讓她自己愿意走,這樣戚將軍回來怪我們不得?!?/br> 喬仁澤險些背過氣去,蘇雅萍心中一哼,這一家人竟都是這樣歹毒,麥穗可真是不易。喬安想到麥穗遭受的一切,心疼得擰在了一起,之前知道她受過委屈,以為是象尋常人家一般給新媳婦下馬威,卻沒想到家人會這樣不擇手段欺負她,想來若不是三嬸娘,她不知會被坑害多少次,若不是她性子開朗,只怕早就被逼得跳了井。 三位姑奶奶逃一般走了,喬安瞪了喬仁澤一眼,出來時墨硯正候著,忙忙說道,“大奶奶去了風月樓?!?/br> 麥穗氣沖沖出了喬家,來到風月樓,飛卿正在收拾行裝,麥穗氣急之下沒有察覺,只跟飛卿道,“飛卿jiejie,幫我找一輛馬車,我要回白水村去,日后再不回來了?!憋w卿忙問,“和喬安鬧別扭了?”麥穗氣道,“不只是他,他們全家?!鄙砗笮愫虘崙嵳f道,“這些日子以來,她們竟一直給大奶奶喝浣花湯?!?/br> 飛卿一聽火冒三丈,找了馬車來去送麥穗,自己也騎了馬,陪著她一起回到白水村,進了麥家大門顧不上和麥父麥母敘舊,說了浣花湯之事,秀禾在旁將麥穗昔日所受委屈一五一十告知,聽得麥母直抹眼淚,麥清也氣得直哭,“阿姊竟受了這么大委屈,怎么回來也不說?” 麥父聽完一言不發,騎了飛卿的馬抄近道直奔昌都方向,進了城打聽到喬府,策馬到來時,喬仁澤正在馬車旁安慰蘇雅萍,“雅萍受了委屈,今日春暖花開的,帶你出去走走,到城外福聚寺上香,求送子觀音為我們送個娃娃來?!?/br> 正低頭安慰著,猛不防有鞭子兜頭而下,喬仁澤嘶聲中,又挨了幾鞭子,就覺血從頭上滴了下來,透血雪霧看到麥守義兇神惡煞站著,一邊抽打著一邊怒斥道,“好你個喬仁澤,你敢縱容妻女欺負我的女兒,你以為只有傳貴治得了你?我今日就打死你,為麥穗出這口惡氣?!?/br> 喬仁澤忙招呼左右阻攔,頭腦中殘留著清明,今日不能對麥守義動手,若動了手,他日戚傳貴得知,自己再無翻身之日。麥守義瘋了一般,沒頭沒腦抽打過來,方成帶著一幫家丁阻攔,圍觀的人們議論紛紛,相互詢問到底何事。 何翠仙近日肚子大了,每日呆在家中,閑著就隔墻聽喬府的熱鬧,今日的事她隱約聽了七八分,又找來一個婆子給一竄錢,知道了根由,這會兒聽著眾人議論,心想,我雖不喜麥穗,不過今日時機難得,就讓最愛臉面的喬老爺喬太太,在昌都沒了臉,日后無法見人。遂大聲說道,“這位乃是喬安的岳父,喬仁澤夫婦嫌棄他們家貧,卻又不敢得罪戚將軍,將他家女兒娶進家門后,不擇手段欺負陷害,他今日是為女兒討公道來了?!?/br> 圍觀的人議論聲更大,何翠仙又趁著火添一把柴,更加大聲道,“這喬府啊最重門第,我嫁進來時,也是嫌棄我娘家門第低微,竟欺負我一個大肚子的,借著分家將我們掃地出門,眾位街坊四鄰也瞧瞧,這宅子是老太爺留下的,卻只給我們兩個小院子?!?/br> 喬仁澤眼看著苦心經營的老爺形象毀于一旦,他千算萬算,沒想到麥守義一介書生,為了女兒會如此發狠,竟揮鞭打上門來,將他打得頭暈眼花,再聽何翠仙一嚷嚷,眼前一黑朝蘇雅萍靠了過去,想讓蘇雅萍扶他一把,不想蘇雅萍身子往后一撤,喬仁澤一頭栽倒在地昏死過去。 麥守義轉身上馬走了,十六年前離開昌都時,他曾發過誓,再也不會踏進昌都城門一步,今日為了女兒,他豁出去了,打定主意讓麥穗與喬安和離,騎了馬回白水村而去。 ☆、第43章 長跪不起 此時喬安尋到了白水村,麥清跑過來開的院門,看到喬安又紅了眼圈,“你們家的人怎么那么壞?那樣欺負我阿姊,雖說舍不得,我也不想再叫你姊夫了?!眴贪裁^,蹲下身笑道,“一日一家人,一輩子一家人,要相信姊夫?!丙溓妩c點頭,小手往喬安手中一放,沖著屋里喊道,“姊夫來了?!?/br> 麥穗正在屋中安慰哭泣的麥母,她對喬家人并不在意,只氣喬安竟猜疑她,聽到喬安的喊聲緊咬了唇,飛卿自麥守義氣沖沖走后,知道自己氣惱之下一番話惹出了禍端,喬家倒罷了,喬安和麥穗蜜里調油一般,喬安又是容十的好友,咬著唇不說話,卻也不后悔,早就應該讓麥叔父知道喬家人的心腸。 麥母喜愛這個女婿,紅腫著眼迎了出來,喬安看到岳母,噗通跪下了,連磕十幾個響頭,“岳母,都是我的錯,剛成親的時候在外貪玩,沒有對麥穗上心,令她受了許多委屈,小婿日后會全心護著她,不讓她再受一絲一毫的委屈,就算是豁出性命……” 麥穗沖了出來,“你們家人的惡意我早就知道,我也不怕,只是你,因為你三jiejie一句話挑撥,你就疑心我?!皢贪裁Φ?,“我不是疑心麥穗,我只是以為麥穗還想著那三年之約,我難受?!丙溗霘鈶嵉?,“想著三年之約,不也是疑心我?” 喬安從地上起來,跑到麥穗面前,慚愧說道道,“確實有一瞬間的疑心,疑心麥穗因三年之約,不愿意給我生娃娃,之前在房中,因為這個氣悶了半天,麥穗,我錯了,你打我……”說著話將臉伸了過去,捉住麥穗的手讓她打,麥穗大力甩開他,“懶得打你?!睔鉀_沖回屋去了,喬安呆愣著傷心不已,麥穗她,竟不肯打我了。 傷心一會兒追進了屋中,緊緊攥住麥穗的手,“麥穗,你打我,狠狠得打,打到出氣為止。麥穗若不理我,我活著,也就沒了趣味?!丙溗霙_口說道,“那你死給我看?!闭f過又覺后悔,捂了嘴緊張看著喬安,喬安看著麥穗,看著看著紅了眼圈,“麥穗,你先在白水村住著,一切交給我,待風平浪靜后,再跟我回去,麥穗,可好嗎?” 說著話落下淚來,麥穗看著他,喬安剛剛在院中磕頭,額頭上臉上都是塵土,這會兒淚水沖過,臉上滿是東一道西一道的泥印,狼狽不堪,麥穗心中一酸,吸吸鼻子剛要說話,麥守義進來了,喬安又一頭跪了下去,麥守義手中鞭子揚起,又強忍著放了下來。 他對飛卿道,“扶麥穗回屋去,我有話和喬安說?!笨贷溗牖亓俗约何葜?,過去一捏銅鎖,將她反鎖在屋中,回頭對喬安道,“喬安,我們家算不上富裕,卻也不愁吃穿,我的女兒是嬌養著長大的,因有和你爹的結義之情,放心將女兒嫁到你們家,本以為侄女變兒媳,公婆該是加倍疼愛,沒想到你爹娘竟是這樣的心腸……” 喬安磕下頭去,麥守義對喬安道,“我知道你是個不錯的孩子,此事本不怪你,可你有這樣勢利的父母,喬安,這門親事就算了,你和麥穗,和離吧?!眴贪蚕バ猩锨昂皫茁曉栏?,又磕下頭去,“岳父,我和麥穗情投意合,家中的事我會仔細處置,求岳父不要說和離二字?!?/br> 喬安跪著苦苦哀求,麥守義搖搖頭,“我今日去昌都縣府打了喬仁澤幾鞭子,日后和喬家恩斷義絕,再無轉寰可能。你們家竟給我女兒喝浣花湯,若是她們再歹毒些,我女兒豈不是這輩子都不能生育,想到這個,我……” 說到浣花湯,好不容易壓住的怒火又竄了起來,鞭子落下抽打在喬安身上,喬安也不躲避,反迎了上去,“只要岳父能消氣,抽多少鞭子都行?!丙溓蹇藿兄笄?,麥母過來一把抱住麥守義手臂,“行了,孩子們沒有做錯,你為難他們做什么?”麥穗在屋中聽到動靜,就覺抽在心上一般,一陣一陣縮著疼。飛卿嘆氣不已,秀禾急得在院子里轉圈。 麥守義被麥母奪了鞭子,平息一下怒氣對喬安道,“走吧,日后就當路人,這場親事,只當是噩夢一場?!眴贪补蛑粍?,麥守義指指門外,“快走?!丙溎笖[擺手,“喬安,先回去,待你岳父消了氣,我們再商量?!毙闹袇s知道依麥守義的脾氣,一旦下了決心,就算是皇帝下了圣旨,他寧愿自殺抗旨,也不會變了主意。 麥穗聽到喬安出了門,滴下淚來,飛卿不知如何去勸,秀禾一個勁打嘴,“怎么辦?都怪我多嘴,只想著為大奶奶出氣,也沒想著讓她和大爺分開啊,兩個人這樣好,分開了,萬一學了劉蘭芝和焦仲卿,一個舉身赴清池一個自掛東南枝,可如何是好?到時候,我也跟著去死……” 她絮絮叨叨,屋里屋外都聽得清楚,飛卿心想,若喬安和麥穗以死相逼,說不定麥叔父會松口,只是眼下得先看看喬老爺和喬太太如何作為??贷溗肓駸o主,想著在白水村住上幾日陪著她,叮囑麥穗和秀禾不許提起她的身份,只說是小舅父幫她奪回了被吞沒的家產,已在昌都安了家,如今尚待字閨中。 她堅信惡人自有惡行,從十六歲始,一直在暗中搜集堂伯父的罪證,堂伯父掌管著慶州府一處銅礦,飛卿讓風月樓的姐妹們多方幫忙,終獲取堂伯父私鑄銅錢的鐵證,慶州吳知府收到線報,親自帶領兵丁前往,當場人贓并獲,堂伯父一家斬首的斬首,流放的流放,女眷入了奴籍,木家自此衰落凋零。 麥穗心中惦記喬安,后悔自己逗他,提什么三年之約,害得他有了誤會,又想到那浣花湯,喬太太病倒在床,也不忘害她,不由咬牙切齒,你是喬安的娘,不能殺剮,我就奪了你最在意的,你既交由我當家,休想再拿回去,她尚不知喬仁澤作為,知道了不知又作如何打算。又想到喬安剛剛被抽了鞭子,心緊縮在一起。 麥家小院中人人郁悶,一夜過去,第二日一早,麥清一開院門就大聲嚷嚷起來,“姊夫還在院門外跪著呢,滿頭都是汗,快要暈死過去了?!丙溎讣膊匠鋈?,要扶喬安起來,喬安不肯,麥母嘆口氣道,“你這孩子,先回去,讓你父親來,跟你岳父求情才是?!眴贪矎姄沃Φ?,“我先跪上一夜,以表我的誠心,岳父母消消氣,麥穗消消氣,大家都消消氣,我再回去?!?/br> 說著話搖搖晃晃起身,艱難上馬走了,麥母忙讓麥清裝滿一個水囊,拿兩張剛烙好的蔥油餅追了上去,喬安吃喝幾口,一路咬牙策馬飛奔,來到城門外看到墨硯,一頭栽倒下去,醒來時墨硯正哭喪著臉看著他,喬安搖搖頭,唇邊掛一絲苦笑,“墨硯,要怎樣做?才能讓麥穗回來?”墨硯嘆一口氣,“小的昨日剛聽了一段書,說是薛丁山對樊梨花三休三請,進了寒江關一步一磕頭到了樊府,樊梨花才回心轉意?!?/br> 他本是隨口一說,喬安卻當真了,點頭道,“好主意,就這么辦。我出了縣府城門就磕頭,三步一個,一直磕到白水村,岳父知道我的誠意,興許會網開一面?!?/br> 打定了主意回到喬府,喬太太此時醒了,看到喬安進來老臉一紅,帶些羞慚道,“娘做了惡事,沒臉見平安,只是平安,娘對這門親事本就不滿意,如今又鬧到這步田地,倒不如……”喬安搖頭,“娘,我要頭頂了香爐,三步一叩首前往白水村,替爹娘向岳父母請罪,爹娘若還要苛待麥穗,兒子就離了喬家,到白水村入贅去,若岳父母不肯讓我入贅,我就帶著麥穗遠走,找一處沒人認識的地方,過我們的日子,爹娘就當沒有過我這個兒子?!?/br> 喬太太一聽白了臉,喬仁澤聽到喬安回來,出了書房來到廊下,麥守義鞭打他不象對喬安那樣客氣,抽得他身上臉上都是傷,頭上纏了白布狼狽不堪,又因在喬府門外,被許多人看了笑話,心中惱恨不已,麥守義既如此對我,我又何需怕他們?不就是一個戚傳貴嗎?我又沒有作jian犯科,他官再大又能將我如何?不如借機拆了這門親事。 剛打定主意,就收到戚傳貴書信,信中言說自己駐守邊關有功,圣上特加官從三品,又想到自己年已三十有二尚未娶親,膝下沒有一兒半女,想要收麥穗為義女,喬仁澤心中又琢磨開來,這樣一來,麥穗成了將軍的義女,這個兒媳婦得留在喬府,好光大喬府的門楣,擔憂戚傳貴聽了什么,又自我安慰,不該這樣快就傳到他耳中。 站在廊下聽到喬安一番話,知道喬安的脾氣,這小子泛起渾來真能做得出,喬家后繼無人,自己豈不白忙一場?雖有那雅萍,自己一大把年紀了,也不容易懷上,進去嘆氣對喬太太道,“鳳嬌啊,確實是我們錯了,既成了親,就是我們家的人,就該一心對待,我們這樣做不仁不義啊,鳳嬌可能起身?能起身的話,我們去白水村賠禮道歉去?!?/br> 喬太太剛說個不字,喬安道,“兒子這就吩咐人準備香爐去?!眴烫ζ鹕碜钄r,“昌都縣距離白水村六十多里,三步一叩首,得多少時辰?”喬安笑笑,“三五日到不了,十天半月總能到吧?”喬太太騰一下下了床,“我和老爺去白水村,平安且在家等消息?!?/br> 喬安搖頭,“父母親自做父母親該做的,兒子該做的,也要去做,就當替父母親贖罪。不讓我做,這會兒就自掛東南枝去?!眴贪策@苦rou計,一來要對岳家表明自己的誠心,二來篤定父母親愛他之心,只為讓父母親真心悔悟。 ☆、第44章 賠禮道歉 第二日一大早,喬仁澤和喬太太收拾了,喬仁澤頭上白布纏得更多,喬太太也不抹粉黃著一張臉,馬車滿載了各式禮品往白水村而來,出了城門行不多遠,看到喬安頭頂香爐三步一叩,墨硯在旁陪著直抹眼淚,路人皆停下側目觀瞧,有好事者過來打聽所為何事,喬安閉口不言,只認認真真走三步,放下香爐,磕個頭,然后再三步再放下香爐再磕個頭。 喬太太心疼得擰在了一起,緊捂了胸口眼淚刷刷直流,哭著大罵麥穗,“也不知怎么迷住了平安,為了她命都不要了,這六十多里過去,還能有命在嗎?”喬仁澤也心疼不已,閉了雙眼一言不發,喬太太罵一會兒麥穗又罵喬仁澤,“原來都好好的,自從那妾來了,家中怪事層出不窮,過些日子請福聚寺住持方丈來作法,去去妖氣?!?/br> 喬仁澤瞪她一眼,“罵了這個罵那個,浣花湯誰吩咐的?還不是你?”喬太太手朝他額頭上白布抓撓過來,“怪我?不是你說的,別讓那妾懷上,你口是心非,聽到她懷上后一臉喜色,好在不是,不管是對付麥穗還是對付那妾,我都是為了我兒子,為了這個家,我有什么錯?有什么錯?你呢?你納妾為的什么?都是為了自己?老不要臉的東西,麥守義怎么不把你頭打爛了,以解我心頭之恨?” 喬仁澤知道和她糾纏不清,扒拉開她手坐了了馬車另一角,喬太太又哭起來,一行哭一行說,“辛辛苦苦大半輩子,到頭來誰都能欺負到我頭上,那妾,那何氏,還有這麥家,我還得去他們家求情,還有你這個老匹夫盼著我死,棺材都做好了,別以為我不知道?!闭f著話又一把揪住喬仁澤胡子,這次下了狠手,揪下好幾根來,喬仁澤疼得齜牙咧嘴,一把將她掀翻在馬車上,喬太太久病虛弱,趴在車板上半天沒爬起來,就地打滾撒起潑來。 又鬧騰一會兒,力竭了方消停,眼看到了白水村,喬仁澤一把揪起她來,“行了,趕緊收拾收拾,今日來干什么的,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如今越發潑婦一般?!眴烫珰獾貌恍?,拍打著車壁喊,“王大,王大,掉頭回去,這白水村,我不去了?!眴倘蕽珊鹊?,“喬安還在路上呢?!眴烫汇?,又哭起來。 眼看就到麥家,喬仁澤有意哄她,提及戚傳貴書信,喬太太直了眼睛,不大一會兒變了臉,說一聲阿彌陀佛,埋怨道,“傳貴也是的,成親前怎么不說?若那會兒說了豈不是皆大歡喜?他是不是有意試探我們?”喬仁澤點頭,“也許,傳貴這個人心眼子多,就說他年輕的時候,十四歲就做了捕快,十六歲做了捕頭,小小年紀恩威并施,比他年紀大的,都不敢不聽他的,旁人羨慕不已,他卻不滿足,離了昌都前去投軍,十六年后衣錦還鄉,再過幾年說不定就是一二品大員,若是再封了爵,那可就是本朝新貴?!?/br> 喬太太點頭說是,又埋怨道,“你也是跟他結義的兄弟,怎么不認平安為義子,單單認麥穗?日后這麥穗還惹不得了?!眴倘蕽蓢@口氣,“平安拼了命一般,就算傳貴不認義女,我們也惹不得了,話說回來,鳳嬌啊,日后別因雅萍跟我置氣了,我們才是夫妻?!?/br> 夫妻二人一個頭裹白布一個一臉病容,灰頭土臉來到麥家,喬仁澤知道麥母心軟,堆起笑臉從院門擠了進去,進門喊聲守義老弟,麥守義從堂屋出來,喝一聲滾出去,喬仁澤臉上堆出更多笑容,“守義老弟啊,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再打再罵我們還是兄弟,還是親家,守義老弟啊,你家中殷實,沒嘗過忍饑挨餓的滋味,我卻是從小缺吃少穿,有一年鬧饑荒,我死老鼠rou都吃過,看見尸首兩眼都冒光,是以我……” 喬仁澤抹了抹眼淚,“是以我一心鉆在錢眼里,這些年家中再富裕,總覺得不夠,守義啊,我就喬安這一個兒子,指著他光耀門楣的,因著貪念忘了兄弟情義,又惹不起傳貴,勉強讓兩個孩子成了親,心中一直盤算著拆散了,好讓喬安再找高門之女。如今我知道錯了,我是一時豬油蒙了心,麥穗是個好孩子,這些日子當家有模有樣,我早就后悔當初的想法了,我有了佳兒佳婦,夫復何求呢?誰知道,糊涂的老婆子想出了浣花湯這樣的主意?!?/br> 喬仁澤為了打動麥守義,半真半假一番話,自己都十分感動,說著說著抹著眼角唏噓不已,本以為會打動麥守義,不想他冷冰冰說道,“喬仁澤,你們打哪兒來回哪兒去,日后我們兩家再無瓜葛。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傳貴,傳貴不會為難你?!眴倘蕽衫夏樢患t,“守義這話說得……”麥守義轉身撇下他自回了屋中。 喬仁澤橫一眼喬太太,意思是該你了,喬太太忙一把攥住麥母的手,滿臉真摯說道,“親家母,我今日是賠禮道歉來的?!丙溎盖埔娝肫鹋畠菏艿奈?,一把掙開她手,喬太太死死攥住她衣袖,“親家母,都是我糊涂,其實我病著這些日子,麥穗當家,我對麥穗十分滿意,心中已慢慢喜歡上了,不過喬仁澤這個老不要臉的,一大把年紀納了小妾,為了平安,我得防著她有孕,為了遮掩,全家人都在喝那湯,想著麥穗年紀還小,過兩年也不遲?!?/br> 麥母聽她提到浣花湯,用力扒開她手,“不管為了什么,想出這樣缺德昧心的主意,合該天打五雷轟,你也有三個女兒,竟也不為女兒們積點德?!眴烫彩莻€豁出去的,身子一出溜跪了下去,揪住麥母衣裙下擺,“親家母,千錯萬錯是我的錯,日后再不會了,親家母就諒解我這一回?!丙溎敢а赖?,“愛跪你就跪著?!蓖崎_她進屋拿出一尊菩薩像,往她面前一擺,“就你的惡行,在菩薩面前悔罪吧?!?/br> 喬仁澤看著跪在地上的喬太太,難不成,我也跪下去?可也太失身份了,正猶豫的時候,麥守義出了屋門,“傳貴的信我也收到了,我不欲讓麥穗做他的義女,你們也不用打這樣的歪主意?!?/br> 喬太太聞聽站了起來,竟然有這樣的傻子,這樣的好事竟然不要,又想到還在路上三步一跪的喬安,身子一顫又跪了下去,哀戚說道“親家親家母,我兒平安,為了求得原諒,從昌都縣府三步一叩首前來白水村,此刻在路上受盡煎熬,說不定未到白水村,小命就沒了?!?/br> 麥父麥母心中驚訝,這孩子,竟想出這樣的主意來,麥母更是心疼女婿,再瞧這老兩口,更加惱恨,指著他們道,“喬安受的罪,也是因為有你們這樣無德的父母?!庇謱準亓x道,“守義,他們做的這些事,就該告訴傳貴,省得有人打著戚將軍義兄的名頭,出去坑人,還有傳貴既有意認麥穗為義女,我們就痛快答應,女兒日后有了護身符,一些勢利小人再不敢欺負她?!?/br> 喬仁澤心中許多主意滾過,和喬太太交換幾次眼神,一來心疼喬安,二來懾于戚傳貴,打掉牙吞肚子里,也一頭跪倒在喬太太身旁。 在麥家院子里跪了很久,麥父麥母只當沒這兩個人,麥母喂雞麥清收雞蛋王大睡覺秀禾在廚房做飯,只不見麥穗和飛卿。麥守義在屋中給戚傳貴回信,喬仁澤隔窗瞧見他寫信,心中又是一急,若是他一氣之下真寫了呢?誰知道那戚傳貴會干出什么?要不,我使出殺手锏來? 此時麥穗和飛卿從河邊洗衣服歸來,麥穗瞧著跪倒在地的公婆,站在院門外發愣,喬太太大病未愈,馬車上一通哭鬧,對麥父麥母陪盡了笑臉,心中又憂心喬安,四月午時的太陽直曬在頭頂,就覺頭暈眼花,咚一聲倒在地上,麥穗忙進來攙扶,對麥守義道,“爹,不管怎樣,公爹一直待我不錯,別讓人在咱們家有個好歹?!?/br> 王大伸著懶腰從屋中出來,將喬湘金所言告知,麥穗看向喬仁澤,喬仁澤一張老臉通紅,張口想要說話,麥穗擺擺手,“不用辯解?!倍⒅藓尴氲?,你這樣玩兒陰的,更可惡,日后就讓你夾在一妻一妾中,不得安寧。 喚一聲秀禾,秀禾過來給喬太太灌幾口水,喬太太醒過來一把攥住麥穗的手,“麥穗,平安正在路上頭頂香爐三步一叩首,這樣大的太陽,非得沒命不可?!闭f完又暈死過去。 麥穗心中一急,往院門外跑去,麥守義厲聲喝道,“今日走了,就別再回來?!丙溗胍а勒局?,想著路上的喬安,心急如焚,你說一切交給你讓我等著,你就想了這樣的蠢笨主意?已經在院門外跪了一夜,如今再折騰六十里路,人還不得垮了嗎?喬仁澤突然道,“守義,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木清泉的事嗎?我倒是有些線索?!?/br> 飛卿正往晾衣繩上曬衣服,聽到這話手中衣裳掉落在地,直直看向喬仁澤,麥守義半信半疑,也盯著喬仁澤,喬仁澤一笑,“守義啊,你讓麥穗跟我們回去,我就告訴你,我們日后不會虧待麥穗一分?!丙準亓x點點頭,“你說?!憋w卿眼淚落了下來,“麥叔父,我已察知蛛絲馬跡,無需委屈麥穗,讓他得逞?!眴倘蕽梢宦曅?,“蛛絲馬跡?此事巧上加巧,我當日在醉仙樓偶爾聽到,我若不說,你們一輩子也查不到?!丙準亓x喝道,“你說就是?!?/br> “好?!眴倘蕽缮斐鋈种?,“第一,我們兩家的事不要告訴傳貴;第二,答應麥穗給傳貴做義女;第三,麥穗跟我們回家?!丙準亓x點頭,“我答應你?!憋w卿在旁冷冷說帶,“若戚將軍知道你有意隱瞞木清泉之事,你會如何?” 喬仁澤縮一縮脖子朝飛卿看了過來,指著她道,“你,你不是……”飛卿喝一聲住口,麥守義擰眉道,“喬仁澤,你有屁快放?!眴倘蕽烧酒鹕磉M了堂屋,飛卿跟了進去,麥守義喚一聲麥清,“倒茶來?!?/br> 麥清答應著,就聽院門吱嘎一聲響,一回頭,麥穗已奪門而出,王大追了出來,“小的為大奶奶駕車?!?/br> ☆、第45章 一敗涂地 王大埋頭催馬快行,在距昌都城門十里處遇見了喬安,馬車一停,麥穗掀開車簾跳了下來,看到喬安整個人土里打過滾一般,依然一板一眼三步一叩,墨硯在旁哭成了淚人,麥穗飛撲過去一把抱住喬安,落淚道,“你這個傻子,這樣折騰自己,是想要我的命嗎?”喬安此時有些神志不清,嘿嘿傻笑道,“麥穗心疼我,我十分高興?!?/br> 麥穗哭一會兒鎮靜了些,對喬安道,“上馬車吧,我們回白水村去?!眴贪膊豢?,“我要讓岳父母知道我的誠心?!丙溗爰钡?,“爹娘早晚會消氣的?!眴贪矆猿?,麥穗哄他道,“你若累病了,他們也心疼,回去吧?!闭f著又捧住臉,也不管又是土又是汗,連連親了幾口,“求你了,上馬車吧?!?/br> 喬安掙扎開來,麥穗對王大與墨硯道,“將他抬上馬車去?!碧像R車喬安又跳了下來,麥穗咬牙道,“行,你執意如此,我陪著你?!闭f著話頭頂了香爐,自顧在前三步一跪,沒跪幾次,喬安心疼得受不住,過去求她,“麥穗,我說過的,一定要做到,你上馬車陪著我就是?!丙溗朕植贿^他,喂他喝幾口水啃幾口面餅,讓他歇息一會兒,捧著香爐陪著他,一路上掉的眼淚,比十七年來加起來還要多。 傍晚的時候,又行了十里,麥守義和飛卿騎著馬,喬仁澤和喬太太乘了馬車迎面而來,喬太太看見兒子的模樣,兩眼一翻又昏死過去,喬仁澤也落下淚來,哭著說道,“平安啊,是爹錯了,爹已經求得你岳父原諒,就起來吧?!眴贪膊焕?,喬仁澤懇求麥守義,“守義啊,求你放過我兒子?!丙準亓x過來扶起喬安,“快起來,麥穗跟你回去就是?!?/br> 喬安磕個頭道,“我在菩薩面前許了愿,一定要磕到白水村去?!闭f著話繼續前行,任誰也勸不動,眾人只得跟在他身后,喬仁澤一路痛哭流涕賭咒發誓,喬太太醒過來幾次,又暈死過去幾次,飛卿咬著唇騎馬回白水村報信,麥守義也濕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