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她現在已經不比年幼之時,女子的嬌弱容貌就算是一襲明黃刺眼的龍袍也是難以遮掩得住的。 若是以前還好,就算眾位臣子心里感慨這小皇帝長得有些文弱嬌氣,倒也不會多想??墒乾F在既然眾人已經疑心了這點,就算裹胸布纏得更緊,足下靴內的墊子墊得更高也是于事無補,就連她自己站在水銀鏡前望著自己的模樣時,也是覺得滿身都是破綻。 可是更讓她焦心的是,太傅還是音訊全無!邱相國派去了搜尋的海船都是無功而返。聽聞這消息時,聶清麟只是白了臉色,然后靜靜坐在軟榻上。單嬤嬤瞧著她半天沒動,便吩咐侍女沏了蜂蜜紅棗花茶,然后親自給她端去。 “皇上,飲些茶潤潤喉吧?!?/br> 聶清麟回過神來,低著頭,慢慢接過了那杯泛著熱氣的紅棗茶。顏色鮮亮的紅棗被淡褐色的茶水溫潤,褶皺的棗皮再次被熨燙充盈得飽滿,在片片花瓣間微微地晃動,恍如剛從棗樹上采摘下來一般新鮮…… 遙想光頭軍的城下長跪請命,讓那時的她發現原來竟是有一位如此不同的人,他的眼底沒有出入宮廷的貴胄大臣的行將腐朽的暮氣沉沉,那雙英俊的鳳眼里似乎總是閃爍著什么,引得那時情竇未開的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他。 每一場宴會時,她總是會坐在母妃的身邊不由自主地望向他,注意到他與那些權貴虛以委蛇時眼角細微的不耐,無聊時剜著棗核的動作,閉目品茶嘴角彎起的弧度,竟深深印在腦中,就如同后來每個夜晚,他將自己用力地攬在懷里,在身體的最深處烙下的灼熱而雋永的印跡一般……該是怎么樣才能一一的淡忘抹去。 單嬤嬤送了茶轉身退了出去。聶清麟的素手擎著那捧棗香彌漫的瓷盞,任憑熱氣蒸騰在眉眼之間,眼淚突然止不住地滑落了下來,便是再也止不住了,點在紅棗之上,引得那抹深紅在水中輕顫…… 衛冷侯,你到底是在哪兒…… ☆、第107章 本是歇朝,可是吳閣老竟然求見。吳景林是聶清麟授業開蒙的夫子,自然是不能拒絕,就只宣竹書房里面見了吳閣老。 以往都是在上朝的時候見面,現在仔細一看老人家似乎是照比前幾年又衰老了很多??偸芹氰p的雙眼淹沒在道道褶皺之中。 “臣吳景林見過吾皇萬歲萬萬歲?!币娎蠋燁濐澪∥〉厥┮源蠖Y,聶清麟連忙說免禮,并讓阮公公將他攙扶到椅子上安坐。 吳閣老坐定后,慢慢悠悠地對皇上說道:“皇上費心了,竟是挑了這宣竹書房來見微臣?!?/br> 聶清麟微微一笑:“當初夫子在此為朕與幾位皇兄開堂授業解惑,便是這間書房里拜過大成至圣先師的畫像,也是在這里由夫子您為朕解惑詩書經文。每次來到這,便又好像回到那個時候,倒是讓人懷念?!?/br> 吳閣老也是被這間昔日學堂勾起了無限的感懷。皺褶里的眼睛微微泛著水汽:“老朽生平授業學生無數,雖不敢說桃李盡開滿天下,但是門生沒有五百也有千余。教得多了,便也是心生感慨,為師者如玉石工匠,稀世美玉難求,偶遇一個天資過人的學生便如同得到了一塊無暇美玉,捧在手中卻是久久不敢落筆,唯恐自己技藝鄙陋反而辜負無暇美玉。 一旦落刀有誤,便是終身難以介懷的遺憾……” 說著,吳閣老從懷里顫顫巍巍地掏出了一摞紙,交由阮公公呈到了聶清麟的面前。 聶清麟鋪展開那張書稿一看,不由得微微一愣,這書稿上的筆跡很好辨認,竟然都是她的。 難為閣老有心,竟是將她入學時的作業文章全都保留了下來,現在一看,頓時想起夫子當時的用心,每一行里都有閣老的小楷批注點評。 那一頁頁書稿,從剛開始大段的批注表揚,到了后來的批注越來越少,尤其是最后一張,只有幾個重重的大字“朽木糞土乎?” 看到這,聶清麟不由得一陣苦笑,當年她初入學堂,小小年紀便嶄露頭角,贏得夫子的青睞,卻被母后痛斥不會藏拙,于是開始三天打漁兩天曬網。 “臣每次看到這些書稿都會自責不已,是不是因為臣當初溢美之詞太過,以至于讓陛下被捧殺,松懈了學業,又在陛下松懈之時,臣批評言語不當,又折損了陛下的奮進之心,思來想去總是覺得愧對了先皇的囑托,便是辭去了皇子夫子一職,以免耽誤了皇家子嗣?!?/br> 聶清麟微微吃驚地跳了下眉,沒想到吳閣老教授不到一年便辭去了夫子一職竟然是因為她這塊朽木。那可真是罪過了,于是溫言說道:“是朕當初頑劣,辜負了吳閣老的厚望,請閣老不必放在心上?!?/br> “臣的身體頑疾纏身,時日不多了,可就是這個心結郁郁難解,今日前來面見皇上,也是求得皇上替微臣解了心結。還請陛下成全了微臣這個時日不多的老朽木一個未了的心愿?!?/br> 說著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身來,來到書案前執筆,磨墨,在一張宣紙上寫下“為政“二字。 這是當年吳閣老給眾位小皇子出題的樣子,那時他總是喜歡在講論文義后,隨便以詩書中一句為題,讓皇子們任意發揮,寫出文章來。 聶清麟抬眼望向吳閣老,又看了看放在自己面前那摞早已經泛黃的書稿,心里有些感慨。便是也站起來,來到書案前,略一思索,寫下提筆在那題目下龍飛鳳舞了起來。 提筆第一句便是“為政者如掌舵駛船也,行至深海,需奮擊搏浪;游于淺灘,需借力撐桿,蓋因時事不同,民情不同而不可一言蔽之也……”只過了半柱香的時間,聶清麟便洋洋灑灑地寫了一遍論政的散文,如同當年在書房的學子一般,恭敬地呈送給了吳閣老。 吳閣老拿起了寫好的宣紙,看著聶清麟寫下的文章,整篇文章談不上有何文采,卻是以掌船為例入題,形象地點出了行政者需審時度勢隨機應變的道理??墒?,這邊文章的視角作為一個常年深居在宮中的傀儡皇帝來說實在難得。文章言語淺白,而言中要害地指出了魏朝大量流民積存乃是因為土地流失公田分配不均所致,又對北疆之地的政局做了一個通透的分析,既有內政又有外交。 這篇文章的深度與廣度遠遠超越了一個小小書房之內學生與夫子之間考試的范疇,單單作為君王而言,這樣的視角足以稱得上一位明君。吳閣老看罷,久久未語,意味深長地抬頭看向這位讓他久久難以釋懷的“頑劣學生” 不過聶清麟的心里倒是一陣心虛,說句心里話,若不是因為太傅的緣故,就算她跟隨夫子十年寒窗苦讀也遠遠觸及不到這些正是要害的根由。若是太傅少時有緣拜于這位吳閣老門下,想必吳閣老定更是驚為天人,算是找到了稀世璞玉,卻不知這兩位老少同僚還會不會在朝堂之上劍拔弩張了。 就在這時吳閣老看罷重重地松了口氣,說道:“臣可以死得瞑目了,陛下當年藏拙現在想來也是迫不得已,臣原先還擔心陛下就在權臣之下,不得親政??墒乾F在看來,陛下仁愛之心未必抵不過強權鐵腕,臣竊以為身居上位者,不必賢于臣下,但高瞻遠矚必定勝于臣下” 我大魏朝能由陛下這等明君,國泰民康必不遠矣說完,俯下佝僂的身軀深深一拜。 當他起身時,問道:“陛下可否請屋內閑人回避,臣有些要緊之事啟奏陛下?!?/br> 聶清麟聞言,揮了揮手,阮公公和一干太監等都退出書房,在外等候。閑雜人等退下后,吳閣老抬頭目光炯炯地看向皇上:“若陛下身體有恙,臣希望皇上能傳位于永安公主。公主與陛下一奶同胞,聰明賢惠處不下于陛下,當能完成陛下未竟之志?!?/br> 聶清麟大吃一驚,她實未想到一代大儒的吳閣老會說出這等話來,先不說好像是要盼著皇帝駕崩,依著閣老的神色,必定是猜出來自己就是女兒身了??膳c他的話里分明是要自己正身上陣!要知儒家最重綱常,而女子為皇雖有先例,卻是迫不得已而為之,為何他會做次提議? 閣老,怎會有如此想法?” “臣以為君上之賢不在男女,在于仁政親民。前朝已有先例,文王膝下無子,僅有一女昭容,文王崩而傳位于女。昭容在位三十載,興吏治,重民生,國庫充實,百姓樂業,路不拾遺,遂成昭容之治。永安公主賢良聰慧,居于民間,知民生艱辛,且素有仁心,又是先皇親女,堪當重任?!?/br> 吳閣老說完了一番泣血之言后,終于說出最最關鍵的一點:“如今太傅強權,聶氏凋零,必要有個壓制能臣,鎮穩朝綱之輩,若是陛下龍體不能助理朝政,那么帝姬永安公主便是不二人選,大魏帝位上坐著的,還是聶姓穩妥些,這才是天下百姓之福??!” 聽到這,吳閣老的意思,聶清麟已經完全聽明白了。妖蛟作惡,大魏的皇家男兒無能抵擋,可是太傅對她的萬般愛寵卻是天下皆知。太傅若是要皇帝駕崩,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墒侨绻鄣腔?,太傅又該若何呢?畢竟女帝與太傅大婚后,他衛冷侯的孩兒遲早會繼承大統,只不過不姓衛姓而已。閣老是要用她與太傅的情誼為賭注,看看太傅能不能止步于皇位之前,成全聶家最后的體面。 可惜,閣老不清楚,那個曾經掀起大魏風雨的聶清麟也許一去不復返了。她若是真的登基,不但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會掀起天下的一番波瀾也說不定。 可是如今,她也沒有什么別的退路了,太傅的失蹤,讓她只能越過那道曾經遮蔽一切的高大身影,從龍袍里伸出蜷縮的腦袋,直面即將到來的風雨。 吳閣老幾代的老臣,看起來有些胡攪蠻纏,但是能在朝多年而圣瑜不倒也是大有原因的。該圣賢的時候圣賢,該務實的時候務實得很。 其實他也心知若是先皇那等敗家的貨色當政,大魏的天下也是危在旦夕??墒悄莻€衛冷侯……閣老一向是看不大順眼的,那個人能力是有的,就是戾氣太盛,企圖心太強,忘了人臣的本分,便是通天的本事也彌補不了的。 可是帝姬永安公主就不同了,正統的皇家血脈,從小就是天資聰慧,接受的是皇子的教養,最最重要的是,除了她意外,吳閣老扒拉著聶家的族譜,上上下下的翻找,真是找不到一個能夠登基而不被邪魅太傅砍掉腦袋的皇子賢君了。 他吳景林一介書生固然是搬不動衛冷侯這樣的大山,但若是此番得了手,太傅便是要厚著臉皮入贅進了聶氏皇家!想到這,吳閣老抖著山羊胡舒暢的笑了,只覺得自己一定能活到看著衛賊黑臉的那天!保住了聶姓正統根基,他可以無愧地入九泉面見眾位先皇了! 十日后,皇帝頒下圣旨:公主親政,替病重的皇兄批示奏章!這樣的先例就算是前朝也是聞所未聞的??墒撬械某写蟪级际切闹@是換湯不換藥,那奏折上皇帝與公主先后毫無變化的筆跡便是說明了一切! 原該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的圣旨,卻如同扔進了幽深的古井一樣,只聽了聲響兒,便沒有下文了。 朝中的翰林清流派以吳閣老為首保持緘默,罕見地沒有遞奏折抗議陳情,而太傅一派更是毫無異議。有些想要推波助瀾投靠藩王投機一番的,只要想一想尤掛在朱雀門上示眾的齊魯王那血淋淋的人頭,便打起了退堂鼓。 最最貼心的是那個以前總是像吃了槍藥一般的邱明硯大人。這次主政,卻仿佛換了個人似的,對皇帝也好,公主也罷都是守禮有節,竟是也沒有半句的找茬廢話。每日親自去御書房呈送著奏折,勤勉得很。 這日,他又是來送奏折,在跟公主討論了要緊的政事后,便后退著要出了御書房,可是聶清麟卻微微抬起頭,突然出聲叫住了國相大人:“國相最近倒是豐潤長了些rou??!” 邱明硯本來是低垂著頭,突然聽到公主提及自己的豐潤,不由得詫異地抬起了頭。 聶清麟微笑著站起身來,輕輕攏好了自己的水云衣袖,拖著裙擺走到了邱國相的近前,一雙大眼略顯放肆的上下打量。只讓邱明硯的心也跟著那眼波微微輕顫…… “昨兒的祭禮,御膳房烤制了乳豬rou甚入味,引得眾位分食的大臣們很是開胃。本宮閑來無事,便是數了數愛卿們分食的rou塊,胃口最好的當屬魯將軍,他一口氣將整個豬肘吃得精光。邱國相就略深沉了些,只是吃了塊豬肚上的嫩rou便住了口,但是那供物甜瓜頗得邱愛卿的口味,竟是吃了三塊有余,期間魯將軍抱怨貢酒味道不甘醇,邱愛卿好生安慰,說是自己國相府里有壇子老酒,哪天可以一起去你府上痛飲……” 邱明硯越聽越心驚,趕緊下跪說道:“臣祭禮失態,請公主責罰!” 永安公主微微一笑,接著說道:“若不是深知愛卿與魯將軍乃是太傅大人忠心不二的部下,本宮當真以為太傅是躲了清閑,而不是葬身在茫茫大海之中了呢!” 說到這里,聶清麟微微握了握拳:“卻不知太傅大人的泳技如何,這么多天了,難道還有游上岸來嗎?” ☆、第108章 邱大人聞聽此言心里不由得一陣懊惱,只因為前幾日得了讓人心安的消息,精神便有些懈怠了下來,他與魯豫達竟是一時在祭禮的時候松懈了吃相…… “啟稟公主,臣……不敢私自妄言,還請公主體諒……”邱明硯一臉的難色,似乎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不過也是,自己算得了什么?在那位翻云覆雨的太傅眼里不過是個平白的擺設兒罷了,她有什么資格知道太傅大人的機密? 聶清麟清冷著臉,頭上的扶搖因為身體的微微顫抖而顫著珠花,也沒有再與邱明硯說什么無用的激憤之言,便從他的身邊冷冷地走出了書房,只留下一抹似有若無的余香…… 走出書院的時候,一抹驕陽從宮闕的犄角投射下來,將宮墻涂抹得更加燦爛,今兒倒是難得的晴天,只是那陽光暖了身子,卻照不到心底。 關心則亂——多么淺顯的道理?她到底是亂了心,卻沒有發現如此多的破綻! 先不說大殿上撞死耿博懷,還有那明顯知道內情的齊魯王,魯豫達他們都是毫不猶豫地便殺了,竟是不留活口,如此這般反而是想要隱瞞什么似的! 想起這些日子來,每天晨起時淚水濕透了的枕榻,心里的懊惱氣悶便抑制不住地翻涌了上來。好一個翻云覆雨的妖蛟大人!她聶清麟已經是他手中的木偶傀儡,還要怎樣?cao縱人心便是如此有趣嗎? 悶悶地回到了鳳雛宮,悶悶地坐在了宮苑的石凳上,愛貓絨球似乎也看出了主子的不暢快,便是圍著她的腳邊撒嬌地轉圈圈,可是小主人卻似木雕的似的,一動不動地生著悶氣。 單嬤嬤找就聽到了信兒,自然是知道小主子為何悶悶不樂,心里暗罵那魯豫達和邱明硯都是短了心眼的。她與聶清麟朝夕相處,這幾日龍珠子的煎熬自然是看在眼里。 這位小公主看起來嬌嬌柔柔,但是性子實則要強得很,這幾日因為太傅的海上遇險,擔憂得茶飯不思,可是每日卻還要上朝面若無事地應對群臣。要不是她每日收拾枕席摸到了那濕漉溫熱的枕席,便是也要以為這總是一臉笑意的是個沒有心肺的冷情人呢! 現在看著那公主呆坐著一動不動的模樣,可見是氣得不輕呢,照著這么下去,可真不是什么好事……這邊是這樣,那邊又是……俱是兩頭都不叫人省心的! 單嬤嬤皺著眉想了想,便是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快要入夜時,宮門來了馬車,單嬤嬤對聶清麟說道:“公主,如若身子不乏累,可否隨奴婢出宮一趟?” 在窗口呆坐了一個下午的聶清麟這才懶懶起身道:“又要怎么樣?那且剛游回來的太傅大人難不成又有什么圣旨下來?” 單嬤嬤突然噗通跪倒:“公主,快去勸阻下太傅吧!” “……” 馬車過了幾條繁華的街巷,就來到了一條靜幽的巷子里,這里是京城古巷沒有東西兩市的喧鬧,以一段不長的路隔開了那些鱗次櫛比的街市,此時入了夜,更像靜謐如同一杯香茗,淡而清新。 當聶清麟慢慢下了馬車時,掃視了一下巷子里斑斑駁駁古瓦墻壁,腳下的青苔爬滿了石板小路,一戶黑色的木門已經開啟,只瞧見是衛府的劉管家站在門口舉著紙燈籠,迎候公主。 “今日居然勞煩公主前來,小的罪該萬死,就算公主不責怪,太傅知曉了也定當重罰了小的,可是實在是因為太傅太不愛惜自己,只一味地逞強,就連神醫的話也是不聽,還請公主勸一勸太傅大人?!?/br> 劉管家的話,讓聶清麟的心一路下沉,她將目光調向了管家身后的許久未見的韋神醫。 “太傅大人,到底是怎么了?” 韋神醫見公主問話,連忙答道:“太傅此前因為受了暗算身受重傷,腿上的筋骨受了重傷,人也是昏迷了幾日,后來雖然老朽及時為太傅接續了筋骨,但是太傅一味追求快些痊愈,命令老朽盡管下些藥效刺激的虎狼之藥。 雖然能這些靈藥能刺激腿骨傷筋盡快愈合,但是藥效發作時,鉆心的疼痛是一般人很難忍受的,可是太傅大人竟然還是不消停,腿傷還未長合呢,竟然是強自每天下地走動……老朽無能,遇到這等變著法兒折騰自己的病人,真是束手無策??!” 聶清麟緊緊抿了一下櫻唇,便是跟著劉管家進了宅院,饒過廳廊后,便來到一處院落。 在院墻的一處透窗外,聶清麟慢慢停駐了腳步。 在如水的月光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正扶著一把椅子艱難前行。半露在衣袖外的雙臂,因為每走一步的疼痛而青筋暴起,深秋的涼夜,豆大的汗珠沒有間斷地從英俊的臉龐劃過…… 也不知是這定國侯是在院落里走了多久,許是手臂發麻,只一個松懈,便是一栽,直直地倒在了地上。院子里雖然有侍女服侍,可是老早便是被太傅申斥過,見了這樣的情形是絕對不敢上前去扶的。 定國侯大人在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低頭看自己這一長衫撩起,露出了褲腳那傷痕累累的腳踝,方才飯后飲下了一杯熱湯藥,此時藥勁兒正是猛烈,如同千萬鋼針嵌進了骨縫里,若非有驚人的意志,換了平常的漢子,只怕要疼得滿地打滾了。 待他正要爬起時,突然發現一襲羅裙映入了眼簾,在那羅裙之下,一對珍珠點綴的繡花宮鞋…… 衛冷侯眉頭微蹙,慢慢地抬起頭來,便看見月光之下立著的白衣俏佳人,此時那張嬌俏的小臉正面無表情地冷望著自己。 竟然會被果兒這般從上至下吃地俯視著如此落魄狼狽的模樣,這樣的視角真是讓太傅大人惱意頓生,本來就已經酸痛的胳膊竟是一個猛力,便是硬生生地站了起來,皺著兩道濃眉也不去看那佳人,倒是冰冷的視線直直地越過了她,對立在院門口的劉管家和單嬤嬤說道:“自領五十軍棍去!” 兩個人毫不遲疑地低頭退下便是準備去領受懲罰,不過單嬤嬤心里卻是一陣腹誹:邱明硯那小娘賊!只管出了主意讓她領人來,卻是自己不肯露面,真是狡猾透頂,倒是報了自己上次那一掌之仇了不成? 二人本以為這軍棍是逃脫不掉的,可是卻被公主脆生生地攔住了:“太傅不憐惜身體,一味糟踐,兩位忠仆想盡辦法去阻止,他們何錯之有?” 這樣當著眾人的前面,毫不猶豫地下了自己的臉面,愛面子重于泰山的定國侯大人如何能忍?當下刀子般的目光就直直射向了這幾日一直朝思暮想的小果兒身上。 當初海上遇險,實在是個意外,自己的身邊竟是潛伏了葛賊的細作,一時大意中了暗算,身受重傷,幸好他事先布置得周祥,雖然主戰船被擊沉,自己又重傷落水,卻還是一舉殲滅了血紅會的主力。審問了賊首獲得他們與京城通信的渠道后,衛冷侯命令這些海盜穿上島上船工侍衛的衣服后,便盡數宰殺,布置屠島假象,再在那些私通北疆的叛臣那制造失蹤的傳聞,引出京城里暗藏的毒蟲猛蛇。交代完這一切后,他便是因為失血過多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