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什么面子工程?!倍≈飨托?,帶著不屑,“政府能下撥研究經費,這次給他們下撥了兩千萬,讓他們下面的瓷器研究所,研究一批可以送禮的高檔瓷?!?/br> 君海川怔了怔,嘆了口氣,政府給了錢,他們再變相還回去,中間不知道多少利益。他說,“我知道,好多年前就有人和我提過,成立間工藝品公司,給一些領導的家屬送點紅利,關系好了,可以得到更多的政策優惠和照顧……”他搖頭,“我當時都沒有答應!” 丁主席嘆著氣搖頭,“大家都是身不由己,你想想,就像你這次的事情,如果后面有人,那是截然不同的兩種處理結果,一種就是輕描淡寫,認定證據不足,放人了事。但另一種,就是嚴查: 你這心愛的小徒弟,倒賣出土文物,國家拔出蘿卜帶出泥,后面查出一個當地的大案要案,‘私人博物館買賣出土文物’。你知道這案子破了,當地政府和公安系統,臉上多有光嗎?” 君海川的心寸寸向下掉,這一刻,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路以來都做錯了,竟然保護不了自己的孩子。 丁主席說,“所以這事你要趕緊決斷,一但那邊行動,你知道,到時候就算你沒事不被牽連,但你這一博物館的東西,恐怕都會被沒收充公!” 如晴天霹靂,大家連想到都不敢想的話,他就這么說了出來! ****** 陶慶為的辦公室里, 他對著窗外,手里夾著雪茄,神色是少有的凝重。 “哐當——”一聲,門被撞開了,陶保沖進來大喊道:“爸——怎么回事?南音怎么出事了?!” “你知道了?!碧諔c為轉身過來,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夜幕,閃著萬家燈火,“南音今晚會留在看守所?!?/br> 陶保震驚地看著他,“為……為什么?”他的聲音帶著極度的恐懼,好像話出口,把自己都能嚇住。 陶慶為說,“暫時的罪名應該是,非法買賣國家一級文物?!?/br> 陶保覺得自己呼吸困難,胸骨的位置被壓的生疼,他不敢相信,“這……這怎么可能?!?/br> 陶慶為深深嘆了口氣,“我給老許去了電話,這案情挺嚴重!”他彈了彈煙灰,臉上多了抹狠厲,“都是沒用的東西!說現在上面正在抓典型,中央那里有指示,以后主抓的就是文化產業,以及相關的這些?!?/br> “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陶保輕飄飄地問,問的也輕,聲音也輕,連心跳,都輕了。 陶慶為把今天的事情說了一下,沒有安慰兒子,因為他知道,安慰也是沒有用的,現實殘酷。 陶保覺得智商要欠費了,“古玩市場買賣出土文物,這多么常見的事情,多少人還追著買呢。怎么不去抓那些人,還有……還有那個女人,”陶保想了下名字,“對了,叫肖暖的,她既然已經承認是她自己主動去送的錢,為什么還要這樣懷疑南音?” “就是這樣才更糟?!碧諔c為說,“老許告訴我,警方甚至懷疑,那個叫肖暖的女孩子根本不知情,她是被知情的許南音利用了同情心?!?/br> “去他媽的!”陶保忍不住大罵道,“第一次見那女的就知道是個掃把星!” 陶慶為看來他兩眼,念在他太過著急,原諒了他當著自己罵人,說道:“這事情,最倒霉的現在還不是南音!” “還有更倒霉的?!”陶保死活想不到,還有比南音更倒霉的嗎? 陶慶為點頭,“當然還有,君家的博物館!”他看著陶保,覺得這時候,是一堂生動的教育課,說道:“現在警方不止懷疑南音自己收藏,更懷疑她是代表博物館在進行買賣,如果君海川舍不得南音,那么他那博物館就完蛋了,東西不止會被全部充公,他自己本人也得有牢獄之災!” “什么?!”陶保的汗毛瞬間都豎了起來,“博物館的東西充公,那……那君叔叔不要命了!”兩家是朋友,此時一出事,陶保就真切地為君家擔心起來,“那現在怎么辦?” 陶慶為說:“還不止,除了南音,那個賣東西給她的人一樣很倒霉,對方買這些紅山玉器的時候,已經是十幾年前,這會,賣給他的人早已經不知去了哪兒,所以案情到了他那里,就會陷入死胡同,這人判個幾年是一定的?!?/br> 陶保說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兔死狐悲,喃喃道:“你怎么辦?”想到南音今晚不知窩在哪里,心酸的簡直想大喊大叫,忽然又精神一震,他不能頹廢,他還要救南音呢,“——爸,你能找人嗎?咱們家沒關系嗎?走關系呀!不過是花點錢!花多少錢都行!” 陶慶為神色哀哀地看著他,真的不忍心傷兒子的心,說道:“爸爸自然會想辦法,但這些年,咱們家可以一直順風順水,有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從來都是順著政府的大勢頭在走,現在這屆政府才上臺,正在創政績的時候?!?/br> 陶保神色絕望,“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能救還是不能救?!” 陶慶為走過來,搭著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先給君家去個電話,問問君顯什么意思,南音,畢竟已經快要訂婚了?!?/br> 陶保一聽,心中忽地冒出一個想法,要是君家這次不護著南音,或者推她去堵槍口,那南音和君顯是不是應該掰了,那就可以和自己一起了?不過這想法一閃而過,怎么敢舍得用南音冒險,趕緊去翻君顯在英國的電話號碼。 一通翻找,他又想打自己兩巴掌,因為討厭情敵,他竟然清高的沒有留任何情敵的聯系方式,媽的自己真是豬,都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自己竟然不愿意去了解情敵,果然被打敗了半點不虧。 唯有把電話打去君家,可君家,沒一個他關系好的。 陶保拿著聽筒,殘忍地發現,他竟然不知道該打給誰? ****** 書房里,君海川思量再三,還是打給了君顯,這事牽扯南音,他實在進退兩難,其實在情在理,這事情,大家都會讓南音選一個人扛下來,因為原本就和博物館無關。 電話通了,君海川盡量語氣平靜地把事情敘述給君顯。 君顯聽完,沉默了一會說道:“也就是說,如果是以南音個人的名義,那罪名不過是“非法買賣出土文物?!?/br> “文物重器……”君海川猶豫的補充。 “重器?”君顯遲疑了一下,“非法買賣出土文物重器!” 君海川握著聽筒難以開口。 過了一會,君顯終于再次開口,聲音里多了冷冽,“那就想辦法遞話,讓南音一個人先認下來,就說是她個人買的!” “這怎么行?”君海川立刻反駁,他所想的,也不過讓南音一定堅持,這東西和博物館無關。 “一定要這樣!”君顯說,“一但被抓成典型,到時候,就是神仙也救不來我們的博物館,目前咱們國家只是對非法盜賣出土文物執法嚴格,但是對買方,還是挺寬容,南音這種情況,我有辦法,她不會有事的!” ☆、第76章 君海川一聽,忍不住心中泛起激動,“真的有辦法?”他都沒辦法,不知是哪一類的辦法。 君顯說:“其實這種情況你擔心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不然當初也不會送我出來?!眹以谶@方面的法律不健全,文物法1982年才有,很多藏家在那之前攢下了生坑貨,現在都面臨這樣尷尬的情形。 這些出土文物,現在賣又犯法,捐贈又不行,因為國家認定出土文物都是國家的,要捐贈,就會按照上繳,那人家藏家除非腦子有水,誰愿意送上門去受這委屈。 何況按照市場價,無數出土文物的價格如今已經難以估量,誰又能輕易舍得這種傳世的寶貝。 君海川的博物館里,正是有許多這種來路不明,但是有價無市的高古珍品。 君顯說:“這些話咱們這些年也沒說過,但其實這種事情,誰都有可能攤上,咱們家的東西,如果被上繳,可以充斥一個博物館豐富的館藏,這放在任何時候,都是一塊大肥rou?!?/br> 君海川說,“其實南音一直都很小心,這次想幫人,也是飛來橫禍?!?/br> “根本不是這個問題?!本@說,“有利益捆綁對方才有安全感,覺得大家是一條船上的人,美國的總統以及高層,為什么都要是一個會的會員,從某種程度上講,這是一種隱形另類的血統證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咱們自己也會這樣說,就是這個道理?!?/br> 君海川重重嘆了口氣說,“你是在說爸爸太正直,搞到出了這樣的事情,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br> 君顯說,“就算你現在身后有一堆人,這次恐怕也沒人敢幫著,因為這屆政府就是在抓文化產業。誰都懂得明哲保身?!?/br> 君海川覺得這是兒子在寬慰自己,如果自己背后真的有無法撼動的關系,這件事,分局根本一開始就不會動他們。但這話實在沒法說出口,他又說道:“我準備明天先去見見南音,東西已經被警方拿走,不存在害怕轉移贓物,所以是可以見人的,我已經問過律師?!?/br> 君顯聽了,心里默默失望,自己家連個相熟的律師也沒有,這種不看僧面看佛面的大時代,父親擁有一堆寶物還想獨善其身,實在太不現實,他嘆道,“人心叵測,爸,咱家的東西太多,太招搖。人想孤芳自賞,得有相當的資本?!边@次吃了暗虧,以后一定要亡羊補牢才行。 君海川卻遲疑不語,他是個文人,有文人的清高自持,雖然明白兒子說的很對,也明白兒子的暗示,但他做不到,說道:“有些道理,應該明白的,父親一早就明白了,同樣很多事,如果可以做改變,我也一早已經做了?!?/br> 君顯聽出父親話中的無奈和疲憊,想到父親五十多歲,如果有什么想改的,大概一早已經改完了,剩下的這些,就是他無力改變或是根本不想改變的,他自己,到底是關心則亂,實在不應該責怪父親,說道:“其實這件事還不是那么壞,不管怎么說,國家對非法買賣文物的賣方都是比較寬容的?!?/br> 君海川振奮了心思,“是,我也是做最壞的打算,你剛剛說的辦法,究竟是什么?” 君顯笑道,“這事說大挺大,說不大,也就那樣?!蹅兡抢锶绻隽诉@種事情,重點都在文物的鑒定這個環節,而咱們那里,公安系統用的專家,來來去去就是那些個,我等會發一份資料給你,都是他們這些年做過的鑒定,你看了之后就知道……” 君海川心里一驚,“難道是受賄的資料!——這些你怎么會有?” “不是受賄資料……”君顯說,“比那更有說服力?!皇钦f過了,這種事情我早就防備過?!?/br> 君海川沉默了以后,才感慨道,“很多專家的水平一般,但有些的cao守確實令人不齒?!?/br> 君顯卻覺得這些事情太正常,有利益人情糾纏,古玩系統又是個沒有專業標準的地方,量刑的時候,全靠專家看真假,那這可以看“真假”的專家,自然就被擺在利益的天平上。 “誰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君顯語氣變得鄭重,“但這事情辦的時候一定要有技巧,記得讓方星去,他常年做古玩買賣,手上沒少出手生坑貨,大家都心照不宣。他去找人家,不會令人心生反感,有些話也不用說明,這行就算收錢幫人辦事,也是全無風險。專家就算鑒定錯誤也只是打眼,不會被追究法律責任。你到時候讓方星先從這方面和人說?!?/br> 君海川應了,心里實在還是搞不清具體是什么資料,可以十拿九穩。 君顯卻又鄭重囑咐,“這事就不要再托別人了,特別是別輾轉去分局那邊找人,那樣就是落下把柄,這件事就算解決了,以后難免后續不會有麻煩?!?/br> 君海川心中一驚,幾乎冒出冷汗來,他確實已經讓丁主席去打聽具體這件案子的負責人了,還好還沒具體做什么,南音如同他的孩子,原來真的不能慌。 倒是兒子比自己更冷靜。君海川握著聽筒,許久才遲疑地問道,“阿顯……你,你不準備回來嗎?” 君顯沒有說話。君海川又說,“出了這樣的事情,你要不回來……我擔心將來南音心里有根刺,她從小沒父母,本來就性格偏內向,這次受了委屈,你還不回來,我怕她將來會怪你?!?/br> 君顯那端靜默了一陣,才說,“……南音這次的事情,如果是個人行為,最差的結果無非是花錢了事。大概就是花錢多一些,她能理解我的?!?/br> 確實,如果是個人買了出土文物,也無非是罰錢,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從來都不是問題,君海川放下心來,說道:“還是你想的長遠,英國現在縮緊移民,你花了這么多年,等你有了自由的身份,才方便以后帶她周圍去,孩子將來大了,在那邊上學也更方便……” 君顯說,“那就掛電話吧,我把資料發給你,然后我會再打電話給方星,具體怎么說,我都會交給他?!?/br> 君海川應了,放下電話,常常噓出一口氣。 ****** 早晨八點, 康秉功剛剛下樓,就遇上了一個熟人,他們當地文化博物館的。 “怎么在這里遇上,你不會特意是來找我的吧?” 那人笑著說,“可不是,找你有點急事?!?/br> 康秉功手里提著個小書包,他說,“什么急事呀,我這要送孫子上學去?!?/br> “這才八點?!蹦侨丝粗碚f。 “還要吃早飯……”康秉功一臉無奈,“他昨晚上鬧著要吃蝦rou紫菜小餛飩,我不想老伴忙,就帶他出去吃?!?/br> 那人一把拿過書包,“我帶他去,我帶他去,你去那邊車上,那里有人找你?!?/br> “這么急?”康秉功站著不動,往那邊看了看,看到是一輛黑色的奧迪,說道:“車型和顏色都不像犯罪分子,你這是要綁架我嗎?” “哎呀……”那人連忙推他,“大事!急事!你一會還得感謝我?!?/br> “爺爺——”后面一個小子一陣風的沖出來,直直撞在康秉功身上,把康秉功差點沒從臺階上撞下去。 那人說,“你說說你這小子,才五歲就這么大力氣,不知道你爺爺是國家文物委員會的專家嗎?老胳膊老腿,老文物怎么經得住你這么撞?” 小小少年抬頭來,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我爺爺身體好著呢,他還說要教我認古董呢,我還沒學全,他怎么能變古董!” 童言童語,一下把大家都逗樂了,那人伸手拉著他,“那走,張爺爺帶你門口吃蝦rou餛飩去,你爺爺在那邊車里說幾句話?!?/br> 大家都是熟人,康秉功說,“那你可把他給我看好?!?/br> “放心,出問題把我家孫女賠給你!” 小小少年立刻插嘴,一邊被拉著下臺階一邊說,“小玉jiejie呀,她怎么這周沒來我家玩?” 康秉功下了臺階,剛走到車旁邊,里面的人就下來,主動過來幫他拉開車門,“康老師,您好!” 康秉功一看竟然是方星,立刻面露悔色,“怎么竟然是你,這老張真是害我,不用,什么都不用說,別找我!” 方星站在車邊,看他躲瘟疫的步調快步而去,半喊道:“我這有張照片,你要是不看,我就發網上去了?!?/br> 康秉功腳步一停,那聲挺大,周圍已經有人張望,他們小區人多,特別是早晨這段,多少去買菜送孩子,超市搶完打折雞蛋回來的八卦目光,這年頭一說照片,大家就容易聯系“艷照門”“教授門”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