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雖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可南音他們常年干這行,早摸清楚了中間的陷阱,大家都相安無事,這樣被分局警官找上門來,可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呀。 這可不得了,倒賣國家一級文物是重罪,她用千分之一秒的時間立刻想到,糟糕,東西還在陶慶為手上,可不能把人家也搭進去。 她三言兩語把事情對方星說了,就拿手機打給陶慶為。方星看著“好心辦壞事”的肖暖,簡直不知說什么好,大家也不熟,雖然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他也不方便訓斥人家女孩子。 只得對南音說,“彩青在外面周旋,耽誤不了幾分鐘,你快點出來?!?/br> 南音點著頭,電話通了,她連忙說,“陶伯伯,對不起,那事情出點問題,分局找到我們博物館來了!這事情不能牽扯你,你把東西直接給你的助理,讓他放到我常去那家健身房的儲物柜里,那健身房的位置陶保知道。然后把鑰匙……把鑰匙……”她一急,竟然想不到怎么樣才能拿到鑰匙。 一會公安人員一定會要東西的,怎么辦? 陶慶為也大感意外,也知道這時候自己不能被牽連,不然這樣轉手,只是多搭進去一個人而已,他說,“也別鑰匙了,鑰匙你就說丟了,就說放在五號更衣柜里面?!?/br> 南音說,“您怎么知道一定是五號更衣柜?” “只要有錢,幾號更衣柜都有可能?!碧諔c為說,“還有監控什么的,你不用擔心,我都會讓人處理好,到時候你就說東西拿到手,就直接去了健身房,然后順手放在了那里?!?/br> 南音點頭,還想再說但知道沒時間,外頭已經響起了腳步聲,方星說話的聲音很大,“我師妹的辦公室在最盡頭那間?!?/br> 南音連忙收線,對完全一頭霧水神色倉惶的肖暖說,“你別怕,等會實話實說就行,你只是看他們可憐給錢,什么都不知道?!?/br> 肖暖點頭,看著她,神色糾結,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 生活是什么,生活就是經歷。 什么事都要經歷點,生活才是流動的。如果每天都過的一模一樣,那還有什么意思。 審訊室里, 三位警官面無表情坐在桌后,南音盯著墻上大大的“坦白從寬”,不斷的這樣安慰自己。 “這東西到底是怎么回事?”中間的警官問道,東西已經拿到,辦案警官的臉色很不好,因為那邊的監控正好這兩天壞了,所以一些細節,他們就難認定真假。 南音說:“我今天早晨帶朋友去古玩市場轉,后來遇上趙老師,他說兒子生病了,需要錢,我和他去了醫院,看他兒子真的生病需要手術,我就同意幫他?!?/br> “所以你買了他的紅山玉器?不知道這是國家文物重器嗎?” 南音忙搖頭,“我是行內人,怎么可能辦這種知法犯法的事情,這東西是他抵押在我這里的,讓我幫他找人借錢,只不過現在還沒找到可以借錢的人?!?/br> “借錢?抵押?”那警官同旁邊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澳悄阍趺茨昧藮|西之后不會博物館反而去了健身房?” 南音說:“本來想著運動一下,后來又想到有事,就回了博物館?!?/br> 警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頭記錄。 隔壁的審訊室里,同樣的布局和擺設,也是三人配置,但三位警官的臉色,就明顯和顏悅色的多,對面的女孩嚇的臉色蒼白,梨花帶雨,想哭不敢哭,想看不敢看,他們看著桌上的英國護照,人家還是“外國公民”。 左邊的警官怕她不了解案情的重要性,說道:“你是第一次來中國,我就給你普及一下,你們這個案情非常嚴重!” 話沒說完,就見那女孩的眼淚掉了下來,她也不是哭,就是那樣看著他,而后眼淚直直掉了下來,一副已經倒了大霉,陷入絕境的痛苦表情。 這種表情竟然輕易令人產生了負罪感,那警官清了清嗓子,聲音略柔和了些,“你也別怕,坦白交代案情,我們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br> 旁邊一個年輕警官插嘴道,“你們這是國家一級文物,買賣這種文物罪行非常嚴重?!?/br> 肖暖怯怯地說,“我沒有……沒有買賣出土文物?!?/br> 那人以為她不知道這事情的涉案贓物是出土文物,解釋道:“你不會以為是傳承的吧?——我這樣和你說,咱們國家文物市場上流通的文物,無非是三種途徑,一種是當年文物販子走街串戶買來的,這種屬于前人傳承下來的,家里一代傳一代。還有就是過去老作坊,舊窯址遺留下來的,也是一代傳一代,所以這兩種來路的文物,國家都支持買賣。但是第三種……”他敲了敲桌子,“凡是盜墓,盜竊,盜撈所得的文物,買賣和持有,全都是違法行為!” “你清楚嗎?”那人拿起桌上的照片,“這種紅山玉器,距離今天已經好幾千年,怎么可能是傳承的文物,不是傳承的文物,買賣都是觸犯國家法律的重罪?!?/br> 肖暖連忙搖頭,掉著眼淚說,“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今天那個人,我……我是第一次見?!彼粗鴮γ娴娜?,還有對面墻上的字,神情絕望,“我就是看他孩子可憐,沒錢做手術,他找許南音幫忙,許南音也不幫,我,我……才去給他送了些錢?!?/br> 那幾位警官對視了一下,低頭開始記錄。 ******* 隔壁的審訊室,氣氛依舊嚴肅。 警官問南音,“你一直都在君家的博物館?” 南音:“是?!?/br> “那君家本身的藏品買賣,也都是你經手的?” “一般都是?!蹦弦粽f,又怕人家誤會,解釋說,“君家偶爾也會進出一些近代藏品,并且去國際拍賣行幫客人買東西,這些我都有經手?!?/br> “從什么時候開始?!?/br> “就這兩年?!?/br> 那警官又問:“這些情況我們都會核實,但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這次事情,你明知道這些紅山玉器是國家出土文物,還接收了,并且對方也拿到了錢,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這次也只是你幫你們博物館進行的一次收藏行為?!?/br> 南音的脊柱發麻,這是什么意思,怎能能懷疑到他們博物館,她急道:“這事和我們博物館一點關系也沒有!” 那警官看了她一眼,眼神明明白白告訴她,他不信! 就見那警官從下面抽出幾張紙來,對著上面念道:“我們警方辦法是講求證據的,從不冤枉好人,因為販賣出土文物犯法,所以很多人想出很多借口和行為,回避他們犯罪的事實,你這件事最明顯不過,也是一次出土文物的買賣活動?!?/br> 南音看他疾言厲色,語氣越來越凌厲,不知說什么好。 就聽那警官又說:“你這種行為,是公然對法律的挑釁,以為警官都是外行,不懂你們古玩圈里面的潛.規.則嗎”他一拍桌子,“每個被抓的都說是抵押,警方有那么好糊弄嗎?你說是抵押,證據呢,我們看的是證據!——可我們有證據,我們從醫院的監控上清楚的看到,趙忠誠把東西交給了你,而后你派人,送錢給他,表面上是沒有關聯的兩件事,但其實這是一起策劃精密的非法古玩買賣。而且……” 那人死死盯著南音,“而且你自己本身從來不收藏東西,你從十二歲不到就開始常年出入古玩市場,自己卻一件藏品都沒有,你從小就住在君家,雖然姓許,但全行都知道,你是君家的人,——所以這東西,顯然不是你自己要買!加上你剛剛自己也親口承認,常年幫你們博物館進行古玩買賣,所以這件事,我們完全有理由認定,你就是在幫你們博物館買東西?!?/br> 南音嚇的說不出話來,連連搖頭,“沒有,真的沒有!” 那警官說:“什么沒有?沒有非法買賣還是沒有親自給錢?”旁邊一位警官看不過眼,說道:“許小姐,你還是坦白交代的好。至于你說的,對方是抵押給你,那和趙忠誠的口供根本對不上。他說是賣給你的!” 南音瞠目結舌! 這是笨蛋趙老師,這種借口是大家通用的,這也不知道?還敢買賣出土的東西,天哪! 這其實是她誤會趙老師了,趙老師是知道的,他也是這樣說的,但是公安人員審訊有技巧,她自己都險些淪陷,趙老師又不是真正的犯罪分子,他沒有針對這方面特殊訓練過,審訊室里反復一問,他就漏陷了。 那警官看南音還在玩死抵抗,說道:“你銀行里一萬塊錢都沒有,就算你現在想改口供,說這些是你自己買的,和博物館無關,我們也不會相信!” ☆、第75章 君家 客廳里,大家各個神情焦灼。 彩青看著電話,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打給君顯,想到南音臨被帶走前,唯一說的一句話就是:“千萬別告訴阿顯?!彼媸遣恢撛趺崔k。 方星看著君海川,他們都猜不準這事情會發展到哪一步,那邊還沒消息,他說,“這個事情咱們是不是可以參考一下之前的案例,我記得幾年前,咱們市也抓過一個,販賣的是良渚文化玉器?!?/br> 良渚文化玉器和紅山文化玉器,并駕齊驅是中國新石器時代玉器發展的最高峰。 “還是有區別,”君海川連連搖頭,“南音她們這次是紅山玉器!紅山玉器對外,說存世只有兩百件,這在珍貴程度上,顯然超過了存世量多的良渚文化玉器?!?/br> “那還不是他們一說,每年那么多挖墳掘墓的,”方星急道,“咱們國內藏家又有傳統,好東西都喜歡捂著,多少人家里藏著好的貴的,賽過博物館的,只是他們看不到不知道而已!” 丁占元也說,“那說法確實站不住腳,如果只有兩百件,那現在這幾個是怎么回事?” 老四道:“說這些有什么用,就像人口普查,沒上戶口的,人家管你那么多?!?/br> 方星狠狠瞪了他一眼,“都是你,你今天怎么搞的,我走了你也走,你要是跟著,不就沒這場事情了?!?/br> 老四難得沒和他爭辯,低下頭道:“我有什么辦法,我弟把人家車碰了,對方開的保時捷,我不去行嗎?” 君海川嘆了口氣,說道:“你們也別太著急,人生總不會一直都一帆風順,事情還沒有完全搞清楚,不要自己人先亂起來?!彼粗咂嬲f,“那你弟弟的事情處理好了嗎?要不要回家去?” “賠錢的事?!备咂嬲f,“我爸知道咱們這邊也有事,讓我待在這邊,我今天是擔心我弟弟有事,他一說撞車,我嚇了一跳。那古玩市場,南音從來都是橫著走,我是無論如何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情?!?/br> 君海川想笑,那地方南音確實橫著走都可以,只是現在飛來橫禍,他說,“你也別太自責?!彼戳丝幢?,“我上去打電話??纯茨沁厹蕚湓趺刺幚??!?/br> 剛站起來,客廳電話里響。 彩青正坐在電話旁,等不及傭人來,她順手接了,一聽,她叫住君海川,“爸,找你的。丁叔叔?!?/br> 君海川折回來接電話,“老丁怎么樣?是不是有消息了?”對面人極快了說了一通,他頓時神色巨變,“什么?怎么可能?” 大家的心也都揪了起來,高高掛在嗓子眼。 就聽君海川急切而壓抑地小口喘著氣,“好……我等你,在家……好,來了再說?!彼麙焐想娫?,手按著電話筒久久沒有動,像在極力壓抑情緒。 大家都看著他,等待著,這一刻家里的壓力陡然增大,不知為何,竟然有了末日審判的情緒。 君海川死死壓制著自己的不安,看著大家,盡量語氣平淡地說,“警方有可能懷疑,這是南音代表咱們博物館的一次行為?!?/br> ****** 君家的小會客室里,周圍雖然是玻璃,但是密閉性很好,平時自家人休閑的時候多聚在這里,此時,卻是令人呼吸困難的靜謐。 只有三個人,君海川,方星還有他們的訪客,這位姓丁的先生,是君海川的摯友,也是他們當地工商聯的主席。 “這是你們家要做決斷的時候了?!倍≈飨唵伟蚜私獾降那闆r說了,“偵訊的內容要保密,在拘留期間,也不能見家里人,你們這事情……如果處理不好,麻煩會很大?!?/br> “這話怎么說?”方星還在擔心南音,那丫頭今晚回不來了。 君海川卻點點頭說,“我剛又打了幾個電話,分局也有幾個朋友,他們都說,這事確實不容樂觀?!?/br> 方星不解,“這事?才多大點事,怎么就不容樂觀了?” 丁主席是工商聯主席,消息相對更靈通,說道:“也算是撞到槍口上!國家最近正在整頓私人博物館。你們也知道,前幾天新聞,才有人販賣一批假的民國銅像,以前古玩買賣還帶著神秘感,現在這幾年,越來越多的丑聞,特別是咱們市,這屆政府,重點打擊的就是藝術品犯罪?!?/br> 君海川說,“這我都知道,所以我們博物館的人……一直都很小心,包括南音?!?/br> “說實在的。同樣是博物館出事,出了這樣的事情,真的是可大可小,”丁主席說,“海川,你真的得做好心理準備,文物收藏就是這樣,要不沒事萬事大吉,一但出事就是傷筋動骨,這件事——如果一但上面真的落案查,那么你們博物館里面的東西,都得要清查?!?/br> 方星詫異地臉色慘白,一瞬間冒出冷汗來,“全都查?”他們博物館,多少東西是八幾年師父撿漏撿來的,怎么敢查,一查那些出土的,全都成了大麻煩。 君海川比他反應更加迅速,低沉的聲音說道:“一但查到博物館本身的那些出土的文物……我就必須交代出這物品的傳承,誰賣給我的……過了快三十年的東西,我說不出……那還會加上盜墓的罪名,這么多東西……” 他沒有再說下去。對面是他的好友,不用說也知道。 方星更是無名火氣,心里帶著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恐慌,有些話不能說,玩古玩的都怕這一天,沒查到自己頭上自然相安無事,一但查,只要手里有出土文物,沒有不擔心的。 師父這些年沒說過,可誰都知道,他心里很怕會有這一天。 那人說,“人家別的博物館,背后多少都有些利益鏈,偏偏你們博物館背后什么也沒,這事情,我自己暫時不知道還可以有什么別的辦法?!?/br> 君海川垂目看著眼睛方寸之間,咱們是人情社會,這種時候,應該是走后門的時候。但他自己從來都孤芳自賞,不喜歡結交權貴,認識些有權勢的朋友,卻沒有不可分割的利益關系,出了這樣的事情,不是很鐵的關系,不是根深蒂固的利益牽絆,誰會出頭幫自己。 這一刻,他竟然有些內疚,說道:“哎……正好這個局長,也是才上任的,我想著我們博物館快要拆遷了,最近有些事情多,就沒有刻意去結交,不然無論如何,對方也得給點面子?!?/br> 丁主席卻不以為然,說道:“現在早不是以前了,大家在一起淡交情,交朋友是看人品,現在誠意的價碼就是真金白銀,你知道城東的那家博物館,你知道人家今年給政府捐了多少錢嗎?這個數!”他伸出手來,五根手指,“后面兩個零!” “五百萬?”君海川驚訝,“一個小民營博物館,怎么那么有閑錢,給政府搞這種面子工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