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阿兄……應該不會在這種時候,做出什么逆毆官員之類的舉動罷? 王珂雙目微瞇,掩住越發冷凝的視線,待元十九喝完了酪漿,才不緊不慢地道:“校書郎上門祝賀,某只能以酪漿一杯相酬了。若是沒有旁的事,校書郎便自忙去罷。某還需招待朋友,便不送了?!?/br> 王玫松了口氣:如此明晃晃地點明了送客,可見自家阿兄已是忍到極限了。不管換了是誰,面對元十九郎這樣臉皮奇厚無比的人渣,恐怕也忍不了太久。 元十九撣了撣袍角,同樣慢條斯理地道:“王家阿兄若有事忙,不妨請王公出來一見?!?/br> “家父體弱多病,無法起身待客,望校書郎海涵?!蓖蹒娴鼗氐?。 元十九勾起嘴角,笑了起來:“也罷,長兄如父,想必王家阿兄也是能為九娘做主的?!?/br> 王珂目光一寒,悄悄握緊了雙拳。 王玫聽了這句話,不由得怔了怔,暗暗咬牙切齒起來。每一次她都覺得這元十九已經夠無恥的了,但偏偏他總是能繼續突破下限,奔著更無恥而去。前身的眼光到底是有多差?才會喜歡上這個始亂終棄又裝情圣繼續禍害別人的人渣?她前世也活了二十多年,從來就沒有見過比他更卑鄙無恥的混蛋! 元十九優雅地站了起來:“不瞞王家阿兄,我與九娘一直彼此傾心。先前礙于家中父母之命,我不得不另娶滎陽鄭氏女。如今鄭氏已過逝,九娘也和離了,我們都是孤身一人,正是天意。也請王家阿兄成全我們二人的姻緣?!?/br>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王珂臉上浮起了溫煦的笑容,目光卻冷冽如冬日寒風。 元十九從善如流地重復了一遍:“我與九娘一直彼此傾心,如今都恢復了自由身,自當結成婚姻。先前是我錯了,不該欺瞞諸位長輩。如今我愿彌補過錯,求娶九娘,不日便將遣官媒來提親?!?/br> “呵?!蓖蹒嫘α似饋?,“這真是我今日聽到的最有趣的玩笑話。校書郎莫不是喝醉了酒,走錯了地方?還是早些回家醒醒酒罷?!?/br> 元十九搖了搖首:“唉,我知道,一時半會,王家阿兄必定不相信我的真心。但我發誓,天底下不會有第二個人比我更在乎九娘,比我更珍惜九娘。請王家阿兄轉告王公罷,改日我再過來?!?/br> “校書郎不必再來了?!蓖蹒嫫届o地回道,“我家九娘,永遠都不會嫁給你?!?/br> “王家阿兄說笑了?!痹艆s依然笑得很是溫和,仿佛他的拒絕根本不值得一提,“九娘不嫁給我,還能嫁給誰呢?”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屏風后:“九娘,我說得是不是?你安心等著,過些日子,我必定會三媒六聘來娶你?!?/br> 說完,他便在王珂冷厲的視線下,毫不留戀地離開了。 王玫屏住了呼吸,直到他走得遠了,才略松了口氣,走出了屏風外:“阿兄……” 她看著又一次靜靜立在窗邊的王珂,總覺得與剛才相比,他似乎有哪里不一樣了。分明神情依然平和,氣度也像往常那般從容優雅,但她似乎能從他的周身感覺到nongnong的狂暴煞氣。這種煞氣與他素來給人的印象如此違和,讓她忍不住心生憂慮:“阿兄……你放心,我絕不會嫁給他?!?/br> 王珂回首,認真地端詳著她的面容:“九娘,他說‘天底下不會有第二個人比我更在乎九娘,比我更珍惜九娘’的時候,我真想抽劍殺了他。只要想到你那時候在洛陽城郊受盡磋磨的樣子,阿兄便想將這個負了你的家伙千刀萬剮?!?/br> “阿兄,我相信你不會一時沖動做傻事?!蓖趺递p聲道,“他受到什么報應都是罪有應得,但阿兄千萬不能因他折了進去。咱們一家人,還要快快活活地過日子呢!這種人渣,大可不必理會?!彪m是這樣說,但她也知道,元十九絕不會這么輕易就放棄。其實,她也覺得很奇怪。明明她拒絕了,兄長也拒絕了,這元十九是從哪里來的自信,認為他們最后一定會答應?這到底是想結親還是結仇?或者因為本來就有怨仇在,所以他根本毫不在乎? “五年都忍過來了,阿兄當然能忍得下去?!蓖蹒嫖⑽⒁恍?,“你進去罷,此事別讓阿爺阿娘知道,免得他們郁怒傷心?!?/br> “我省得?!蓖趺档?,出了書房后,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王珂仍然立在窗邊,笑得溫雅如常。 王玫心中一嘆:兄長背負著太原王氏三房嫡支振興的重任,本來便很是不容易了。她這做meimei的不但不能幫他的忙,反而在這種緊要關頭又給他惹來了麻煩。倘若那一日她沒有去寺廟上香,倘若她一直跟在母親與嫂嫂身邊,又怎么會遇上那個人渣?這件事,又該如何解決,才不會拖累家人呢? 王玫回到二門內時,丹娘、青娘都在那里等著她。兩人見她臉色微沉情緒低落,自是知道那元十九登門必定不會有什么好事。 “方才之事,別透露出去?!蓖趺捣愿赖?。好不容易遇上雙喜臨門,她也不想讓父親、母親因此事而傷懷。 “是?!钡つ锖颓嗄锏吐晳?。 王玫微蹙著眉,絞盡腦汁地想著對策,卻是一無所獲。王家無權無勢,太原王氏嫡支都是世家大族中的邊緣人物,所以才一直無法對付元十九。借表姊之勢?恐怕她們的交情目前還不到這個份上。除了借勢之外,還能從什么地方下手?向監察御史投帖子,狀告元十九逼娶良家女子?且不說區區一個校書郎是否能引起監察御史們的興趣,作為被欺壓逼娶的良家女子,她的名聲肯定也要被傳壞了。此計不成,她決不能帶累晗娘與昐娘。 還有什么法子呢? 走進內堂的時候,王玫已經換上了和平日毫無二致的笑臉:“阿娘,阿嫂怎么樣了?阿兄方才還特意問了阿嫂的身子呢!醫者已經來過了么?” 李氏眉開眼笑地回道:“你阿嫂已經回去休養了。醫者也來診斷過了,說是日子尚淺,不過一個多月。只是你阿嫂這些天來有些勞累,所以反應才厲害了些。她須得臥床一段時日,待到孩子坐穩了,才能出來走動?!?/br> “那阿嫂可得專心休養。正好晗娘、昐娘這些天便要搬院子了,此事便交給兒來辦罷。不過,突然讓她們離開阿兄阿嫂,獨自住在一個院子里,兒擔心她們會不習慣。不如讓她們暫時跟著兒住幾天罷。過些日子,再搬到園子里去?!?/br> “你說得是。本也想著將二郎交給大郎照料,但大郎畢竟也還小,十五娘如今也分不出心思看顧他們,七郎又須準備府試。我看,二郎還是交給我和你阿爺帶最合適?!崩钍项h首道。 母女兩個又說了些家務之事,言笑如常。 到了晚間,雖然崔氏不能參加,家宴也照樣在水榭中舉行。兄妹兩個也似什么事都沒發生似的,極力融入家人的談笑之中。只是,家宴散去的時候,兩人不經意地對視一眼,才在各自的視線中都發現了些許端倪。 這一次總算是瞞過去了,下一次元十九登門,又該如何瞞過去呢? ☆、第三十二章 尚無對策 “七郎君,那位客人又來了?!睍客?,大管事王榮低聲道。 王珂筆走龍蛇寫了一個“忍”字,隨手將狼毫筆擱在筆洗里,端詳著字形字意,搖了搖首,近乎自言自語地輕嘆道:“果然心性修養仍有不足,寫得有些急了?!闭f罷,他便將這張字放到一旁:“就說我們一家出門去逛曲江池了,恕不招待?!?/br> “是?!蓖鯓s退下去了。 隔了沒多久,外頭便又響起了他帶著些許苦意的聲音:“七郎君,那位客人說,聽聞九娘一直生著病,他攜了些藥材過來,正好探望九娘子?!?/br> “呵,男女授受不親,我王家又非蓬門小戶,怎么可能放他進來?!蓖蹒婷碱^一挑,似笑非笑道,“王榮,連這種話你也不知道該如何回?若是往后再拿這種小事來擾我,你這大管事也不必再當下去了?!?/br> “……是?!?/br> 待書房內外再度恢復平靜,王珂瞥了一眼坐在他書案對面,正饒有興致地拿著他那張大字欣賞的王玫:“你阿嫂臥床休養,你不是須幫著阿娘協理家務么?怎么?才幾日下來,內院里便沒什么事了?能容得你在我書房里消磨一上午?” “許久不曾看阿兄習字了?!蓖趺岛茼樖值貙⑺曌值募埗季砹似饋?,交給丹娘捧著,“阿兄的字寫得就是漂亮,我拿回去都能當法帖臨了。只是未免太單調了一些。連著一個多時辰都在寫‘忍’字,我看‘忍’字都要被你寫出花了?!?/br> 王珂唇角輕輕勾起:“說罷,你到底想做什么?” 于是,王玫正襟危坐,肅然道:“阿兄,元十九逢休沐之日就過來堵在咱們家門口,雖說我們總是閉門不見,但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一則日子一長恐走漏消息,阿爺阿娘終歸會知道此事,難免傷心郁怒;二則他以官身上門求見卻屢遭拒絕,鄰里之間多少會傳出閑話,于阿爺、阿兄的聲名不利?!?/br> 王珂點了點頭,很是欣慰:“你說得不錯。嘖,吾家九娘確實是長進了不少?!?/br> 王玫自是欣然接受他的肯定,接著道:“這些時日,我一直在想,如何才能打消他的念頭。若是我與他見上一面,不像先前那般回避,開誠布公地說清楚,他可還會繼續強人所難?”當然,這個法子的前提,是元十九那人渣還有些良知底限。雖然對于這個人渣的無恥程度,她不會抱有太大的希望,但好歹也須試一試才是。 “他根本聽不懂人話,你又如何能保證,不會適得其反?”王珂反問。 “至少我能問清楚,以結仇的方式來結親,他到底圖的是什么?!蓖趺迪肓讼?,回道。誰都知道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難不成這元十九就如此自信,強娶了她之后,必定過的是舉案齊眉、琴瑟和鳴的日子?或者,他果然是另有所圖? 王珂緩緩地鋪開一張空文卷,拿起狼毫,又寫了一個“忍”字:“他的想法,你我永遠無法理解?!?/br> “那阿兄可有什么對策?”都已經過了一個多月,眼見著就要到七月了。王玫實在不愿意再繼續拖下去了。就因為這元十九,整個王家怕是都不得安生。就算可以對他視而不見,但光是他的出現,就足夠讓人惡心膩煩了。 “暫時沒有對策?!蓖蹒婧芨纱嗟鼗卮?。 王玫蹙起眉:“我已經許久不在長安,也不知元十九家的情形,阿兄想必知道不少事情,可否告訴我?兩人一起想,說不定便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彼酥涝攀莻€頗有文名的少年才子,九品校書郎,曾娶了個滎陽鄭氏出身的妻子之外,其他的皆是一無所知。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種事情也只能問自家兄長了。 王珂看著她,緩緩道:“元氏是前朝皇室之后,元十九那一支雖不算嫡支嫡脈,但也曾經累任高官顯赫一時。他曾祖父是前朝尚書,早逝。祖父在高祖時任起居舍人,雖只是從六品上,但卻是天子近臣。不過,沒多久便因牽涉皇太子事遭貶,郁郁而終。其父任殿中侍御史,從七品上;其叔父為蒲州司馬,正六品下。其母出身滎陽鄭氏嫡支,只生他一子,視若珍寶?!?/br> 王玫眨了眨眼睛:正六品、從七品什么的,殿中侍御史、司馬什么的,聽起來就比她家阿爺官職高、更有實權。而且,殿中侍御史和監察御史聽起來像是關系很近的同僚,大概直接告上去也無人搭理?“比權勢,我們家不如他們?!敝辽?,元家已經出了三個官,王家目前還只有一個官。 “阿兄所說的‘皇太子事’……”李淵時期的“皇太子事”,莫非指的是李建成?這么說來,李世民對元家的態度應當很微妙才是。不過,這位帝王素來喜歡顯示自己“博大的胸襟”,和魏征都能來一場君臣相得的佳話,定然不會輕易為難其他人。何況,那也是元家祖父時的事了,如今也生不起什么風浪了。 王珂眉頭輕輕一動:“皇太子事不可輕易涉入。我們太原王氏晉陽嫡支已不得圣心,決不能鋌而走險。不過,此事于他們家也有些影響,不然他父親身為元家嫡長子,也不會一直在殿中侍御史一職上蹉跎?!?/br> 那一直在少府監主簿這個職位上蹉跎的阿爺又算是什么?更不受皇帝待見嗎?王玫心想著,繼續思考剛才那一段話中的信息:“他娶的滎陽鄭氏女,是他的表妹?” 王珂點了點頭:“他舅家是太學博士,文名清貴?!?/br> “……”怪不得當時要拋棄前身了,明顯就是奔著前途去的。不過,按理說,表兄表妹不是天作之合么?想來想去,王玫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莫非他婚后生活不順,對比之下突然覺得若是娶了我,想必便能過上神仙眷侶的日子,所以才執拗得瘋魔了?”這便是所謂的人渣本性了,得不到的便是朱砂痣或者白月光,得到的就成了蚊子血和米飯粒了。 “……”王珂怔了怔,沉吟了一會兒,“我再讓人去打聽打聽,你不可輕舉妄動?!?/br> 王玫也震驚于自己豐富的想象力,越想越覺得元十九如今的一舉一動都證明他偏執得厲害。若是尋常的無恥人渣也就罷了,說不定還能溝通一二。但若是一個偏執狂人渣,那就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前身真是太不幸了,怎么會招惹上這么一個奇葩人物呢? “你先回內院去?!蓖蹒嬉娝l呆,對丹娘使了個眼色,“扶九娘回去罷?!痹挪灰啦火堃苍谒饬现?,他也不懼他頻繁登門施加壓力。若是王家不應,他還能逼婚強娶不成?然而——若是他使出什么混賬招數,壞了九娘往后的姻緣——想起當日他說的那句‘九娘不嫁給我,還能嫁給誰呢’,他又寫了一個“忍”字。 “九娘?九娘?” 王玫恍然回過神,露出一個微笑:“對不住,表姊,方才有些走神了?!彼罱鼭M腦子都在想要如何解決元十九的事,經常各種走神。母親李氏以為她是協理家務累著了,將她趕回薰風閣,命她好好歇息。但若真的無所事事,她反而更是難受,于是不顧李氏的反對,仍然天天幫著打理內院中事。 今日,聽聞崔氏有了身孕的李十三娘帶著崔芝娘與她家小郎君登門拜訪,王玫自是當仁不讓地出來待客了。打起精神陪這位表姊說了一會兒話,一同用了午食,李十三娘便提出了告辭。她一路送出來,走著走著,瞧見二門附近立著的大管事王榮,神思便不由自主地移開了。 李十三娘蛾眉微皺,憐惜道:“你身子尚未養好,就不必勉強自己出來招待我。我又不是旁人,只是想過來看看十五娘,和你們說說話而已。唉,早知道會勞累到你,我就過一陣再來了。十五娘那時候也應該能下地走動了罷?!?/br> “表姊,本來就是我待客不周的錯,你又何必攬在身上?豈不是讓我越發羞慚了?”王玫連忙致歉,“我們一家子如今都只能悶在宅子里,外頭的事一點都不知道,巴不得表姊每天都過來一趟,也好講些新鮮趣聞聽聽呢!” 李十三娘見她確實精神尚可,便笑道:“若是待在家里悶了,我自是會常過來瞧瞧你們。只是近來天氣越發熱了,稍動一動便滿身是汗,每天都恨不得臥在冰上才好,恐怕越發懶怠出門了。眼見著乞巧節、中元節也要到了,又得忙著籌備節日之事。你們家里姑娘多,也須得好生準備一番,更是不好上門打擾了。說起來,中元之時,你們定不能錯過昊天觀的法會?!?/br> “好。我和阿嫂趕緊好好養身子,到時候一定同你一起去看法會?!蓖趺惦m然不知那昊天觀的法會有什么特別之處,但李十三娘既然相邀,自是先應下再說。 “那咱們可是說好了,看完法會再去盂蘭盆道場放燈去?!?/br> “嗯,我待在家中這么久,也是時候到處走一走了?!?/br> 目送李十三娘的翠蓋朱輪車遠去后,王玫剛想轉身回內堂去,眼角余光又瞥見王榮,不由得停了停腳步,向他走去:“今天正是休沐之日,元十九又來了?”幸好表姊進來時沒有遇上什么岔子,但常用的“主人不在家”的借口恐怕也裝不下去了。自家門口被人盯得緊緊的,出入完全不能自由,堪比后世那些個“跟蹤狂”了,真是煩不勝煩。 王榮彎腰行禮,禁不住露出一臉愁苦之色:“是。他看著李娘子的馬車進來,還問是不是九娘的客人……” 許是煩惱了一個多月、始終毫無辦法的緣故,王玫只覺得心中那股郁氣直沖胸口。即使再三告誡自己必須忍耐,卻依然忍不住滿腹怨怒:“阿兄還在書房里讀書?你沒有告訴他罷!” “七郎已經有一陣不曾過問此事了?!?/br> “我要會一會那元十九,大管事安排一個合適的地方罷?!?/br> 王榮驚訝地抬起首:“九娘子……這……” “我只是想同他說清楚而已?!蓖趺荡驍嗔死瞎苁碌脑?。這樣對峙下去,王家絕對討不到什么好處,說不得那個人渣什么時候便會爆發了。所以,她需要了解清楚,這人渣到底是有多偏執,為了心頭的白月光或者朱砂痣還能做出些什么事情來:“放心,丹娘、青娘都會陪著我,你守在外頭便是?!?/br> 王榮仔細想了想,謹慎地回道:“外院與大門之間有一排倒座房,供客人帶來的仆從暫時落腳之用,平素都空著,周圍也沒什么人走動,就是腌臜了些?!?/br> “無妨?!敝皇且妭€人而已,又不是花前月下,用不著什么太干凈的地方。 “謹慎起見,九娘不妨戴上帷帽再過去得好?!?/br> “青娘,回去取頂帷帽?!蓖趺滴⑽㈩h首道。 青娘應聲而去,丹娘眉頭輕鎖,似是想勸說什么,但終究沒有出口。 ☆、第三十三章 再次對峙 許是對先前大興善寺中被元十九圍堵之事仍心有余悸,青娘從薰風閣里取回來的卻不是帷帽,而是羃離。這羃離做得頗為精巧,用翠竹做成帽檐,輕煙色的兩層紗垂落下來,便將全身都遮得嚴嚴實實。 王玫本因待客之故,穿得甚為鮮亮,鵝黃色花樹紋窄袖短襦,搭配一襲芽綠色絞纈及胸長裙,手臂間挽著梅子青色輕紗帔帛。這般盛裝打扮去見那元十九,她自己也覺得十分不妥當。更關鍵的是不能給那人渣造成什么誤會,腦補過度就不好了。 于是,她欣然戴上羃離,順著甬道走到外院之側。遠遠地繞開通往外院的側門,再穿過一片綠蔭林木,一路沒有遇上半個人影,安然來到王榮所說的倒座房前。 已經上了年紀的老管事正在外頭等著,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在看見她的那一剎那,充滿了懊悔與苦惱之色。瞧他這般為難的模樣,本是滿腹怨怒的王玫突然冷靜了不少,也不由得生出了些許歉疚。說來說去,她尋不到對策心生憤懣,又何必遷怒為難一個老人家?倘若父母兄長得知此事,這位老管事很可能受重罰,倒是她連累他了。 而且,兄長再三提點不可貿然行事,她這次有些沖動,或許也壞了阿兄的盤算。對付這元十九絕非她一人能做到的事,若要欺瞞于兄長就實在更不應該了。 想到此處,王玫略停了停步子,伸手指了指外院書房的方向。王榮立刻將佝僂的身板挺得筆直,小跑著便趕了過去,卻幾乎沒有留下什么腳步聲。 王玫抿緊嘴唇,推開了房門。 午后的日光隨著她的動作投進了有些昏暗的房間內,那立在陰影中的年輕男子抬起首,快步迎了上來。一如既往的笑容晏晏,一如既往的“情深意重”,也一如既往的令人見之生厭。經過這些時日,元十九此人已經成為王玫平生最厭惡之人,沒有之一。她實在不明白,為何這人能完全無視她與兄長的憎惡姿態,根本不顧事實如何,一心都只顧著將自己洗白,把別人所有的反應都朝著于自己有利的方面解釋。這般自欺欺人,說無恥也罷,說下作也罷,說偏執也罷,甚至說是瘋魔也罷,總需要徹底戳破他,以此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