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節
“這場大火后,端姐兒能順利進燕王府。端姐兒是你的親生骨rou,自然不會少了燕王的疼愛,可燕王之前那樣回絕韓氏,卻叫她冷了心,失去了在王府立足的希望,難道剛離開冷冰冰的皇宮,又到一個沒情沒意的王府么?她這人,心眼兒太癡,沒夫婿的疼愛,是活不下去的,以前是這樣,為著三爺要死要活,現在也是這樣。反正端姐兒也沒事,她也放心了,干脆橫了一條心,投火自盡?!?/br> 燕王聽得呆住,自己的拒絕原來成了她的催命符么,心頭劇痛,只抱緊了端姐兒,強忍?。骸八谀睦?,求三哥讓我見見她?!?/br> “還有什么見的必要?!毕暮钍劳⒌?。 燕王看了一眼端姐兒,再沒之前的猶豫,下定了決心:“皇上本就答應了將她母女給我,是臣弟瞻前顧后,才誤了她的性命。臣弟現在愿意了,不管她是生是死,臣弟都要,將她的尸首賜給臣弟吧。反正她也還沒正式冊封,臣弟想親自尋個僻靜地方葬了她,讓端姐兒與自己今后有個憑吊的地方?!?/br> “給不了?!毕暮钍劳⒁豢诰芙^。 云菀沁瞥一眼身邊的男人,有些無語。 燕王一怔,竟是有些急了:“為什么?!” “給不了就給不了?!毕暮钍劳㈦y得見老八急得冒煙的樣兒。 燕王單手抱了端姐兒,刷的起身:“總得給個理由吧,難道皇上反悔了?” “朕只說她重新投入火場,又沒說她死了,既然沒死,怎么給尸首你?你急個什么?!毕暮钍劳⒉恍觳患?。 燕王心中瞬時撥云見日,好像腳沾了地面,重回人間,卻又氣急敗壞:“當了皇上就作興這么玩人嗎?!庇置橄蛟戚仪撸骸叭┰趺匆策@樣,來了半天,看著我干著急也不說?!?/br> 云菀沁有些無辜:“我剛剛不跟燕王說過韓氏重投火場的原因么,若她死了,我又怎么知道?燕王連這么明顯的細節都聽不出來?!?/br> “臭小子竟敢怪你三嫂,欠抽吧?!毕暮钍劳C了。 燕王嘀咕兩句,哪里玩得過兩人,只得討好:“那她這會兒在哪里?……” 夏侯世廷斜睨他:“疏影閣那邊養著,今夜齊懷恩親自帶幾個禁衛,送她們母子去燕王府,新的身份文牒都已備好,最好先在外面住一段日子,過個一年半載,再接進府?!?/br> 燕王忙應下來,正要放下端姐兒,跪下謝恩,云菀沁卻喊?。骸安贿^有一件事,需要跟燕王提前說一下?!?/br> 燕王見她面色稍凝重了下,心頭又一懸,可比起她還活著,什么都算不得大事了,只試探:“她是不是傷得很重?” 云菀沁與夏侯世廷對看一眼,并沒否認:“性命倒是無憂,卻被濃煙嗆壞了嗓子,今后說話聲音怕是暗啞不動聽,火光太烈,面部也有些灼傷,雖然不算太重,日后也能調理恢復,可容顏或許再不如以前了?!闭f起來,這樣雖有些不幸,卻也不見得全是壞事,至少,再沒人認出韓氏了,至于端姐兒,長個幾年,小孩子一下就變了容貌,更是無人認得,日子一久,韓氏母女這事兒也算是真的抹去無痕了。 燕王松了一口氣:“我當是什么呢,只要人沒事就好!” 夏侯世廷知道,他這話是真心的,每個人志趣不一樣,有人貪色,有人戀財,這個老八,喜歡游藝玩樂,馬球蹴鞠騎射,全是個中好手,熱衷成癡,女人的皮囊對他來說,卻不太重視。 一等一的美人跟中等美人放在一起,有的情場老手一眼就能看出差別,分個三六九等,可對于老八來說,沒什么區別。 仙居殿一場夜間走水,天亮才撲滅大火,滿殿宮人無事,偏只有韓側妃母女當夜在臥室里沒有來得及跑出來。 待第二天搜尋火場時,只在燒成了斷壁殘垣的主殿臥室內,搬出一具燒成了黑炭的女尸。 尸體穿的是韓側妃的夜間寢衣,懷里還抱著一團燒得襤褸的幼兒棉被,太醫查看女尸的牙齡和骨骼后,發現跟韓側妃差不多的年紀,不是韓氏又是誰? 至于那可憐的小皇女,只怕也是被韓氏抱在懷里躲火,跟著娘一道雙雙殞命。 兩歲的幼兒,才多大一點?火一猛,只怕連骨頭渣滓都燒化了,尸體都沒留下來也不奇怪。 這樁慘禍在宮中傳播開來,宮人都嘆紅顏命薄,想韓氏也是倒霉,好容易熬著家主榮膺萬人之上的權勢,就等著封位了,卻跟這皇宮沒緣分。 不過又有些流言,那場火到底是天災,還是*,不好說,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放的。 后宮除了韓氏,等著冊封的還有誰?不就瑤臺閣那位么,宏嘉帝本就因為中途代位而罷選新女,韓氏沒了,這后宮就只有她一人獨大了。 若真是如此,瑤臺閣那位當真蛇蝎心腸啊,還沒冊封就能做出這種事兒,今后真當了皇貴妃,豈不更是在后宮興風作浪? 這般一想,一些宮人也不敢多說了,免得被蛇蝎美人捉著把柄了。 初夏將這話捎回去一說,晴雪和珍珠柳眉一挑,斥道:“叫我聽到了誰敢再說,上前不撕她嘴巴!” 云菀沁倒是無所謂,眼波流轉,噙幾分笑,安撫幾人:“你們瞧瞧舊朝往代,后宮那些稍微有名氣的女子,哪個沒被人說過不好聽的話?寫史的那些老學究,不都是可著勁埋汰這些女子?被罵又如何,人家一輩子照樣活得自在愜意又有福氣,也沒見著被人罵掉了一塊rou啊。蛇蝎心腸?倒也好,最好瞧見這后宮有個狠辣點的人,都別起那些歪心思?!?/br> 后半句倒是個實在的,幾人安了心。 隨著冊妃儀的臨近,宮里忙碌起來,韓氏母女遺體安葬皇家陵園,特賜韓氏謚號為惠貞敏純賢嬪,平復韓家喪女心。 其后,仙居殿的禍事也漸漸消弭下去,再沒人問津。 冊妃儀式設在初八的吉日上午,在華蓋殿舉行。 皇貴妃位份僅遜于后位,許多朝代更稱皇貴妃為副皇后或是西宮皇后,除了名號,余下一并如中宮儀,即是說,享受的待遇跟皇后差不多,大宣亦是一樣。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很多妃嬪在晉升為皇后之前,都會先擢升為皇貴妃,再升皇后,所以冊立皇貴妃的旨意一下,宮中和朝上的人也都清楚了,這皇貴妃不過是個跳板,皇上最終是要將云氏擢升為大宣皇后。 晴好天氣,鳥語花香,供皇貴妃的轎輦在瑤臺閣外等著,垂銀香圓寶蓋,四角各雕金銅飛鳳,紅銷金羅轎衣,一片璀璨如火,喜氣洋洋。 “奴婢怎么覺得,好像又伺候主子出閣一次?”初夏攙著云菀沁出門,笑著低語。 云菀沁也覺得比新婚時還緊張,在王府新婚時,至少是前世經歷過差不多的流程,可皇宮里的儀式,卻還是頭一遭。 到華蓋殿時,夏侯世廷早就御殿,正在丹陛上等著來人。 一聲通傳下,云菀沁被扶著進殿,感覺到殿堂上的肅穆氣氛,隔著頭簾,朝座上的人望去。 他跨坐盤龍金絲椅上,今日穿著一身冊妃的皮弁服,赤色絳紗袍,金紅敝膝,腰束白玉佩革帶,說不盡的風神俊朗,威儀赫赫,此刻一雙灼灼目光望過來,眸仁如星辰,卻不茍言笑。 原來他在朝堂上,是這么個形象? 不看他還好,一看倒還更緊張了! 她鼓了鼓勇氣,抬起綴牡丹珠的云霞繡靴,按著禮制,獨自上前,走到正對著御座的中軸線上,跪了下來。 這一跪,卻覺得膝蓋軟軟厚厚的,她悄悄一摸,毯子下方鼓起來幾毫,好像被提前墊了什么東西,往上面一瞄,頓時明白了。 冊妃儀式冗長,這一跪,時辰不短,他早安排好了。 丹陛下的人,一身霞帔配上紅羅裙,如嬌艷祥云般降臨大殿,珠簾后一張玉無瑕的嬌容影影綽綽,看不清,卻已經讓夏侯世廷英朗眉宇舒展開來,下令宣制。 這時,承制官出列,代天子宣制:“瑤臺閣云氏,敏慧夙成,恭謙有度,蘭殿承芬,茲仰承命封皇貴妃,命卿等持節行禮?!?/br> 兩側,禮官宮人紛紛在拜位上行禮,然后是禮官授皇貴妃寶,來來去去,快到正午,整個儀式方才完畢。 要不是這個隱藏得很深的跪得容易,膝蓋還真是得酸個好幾天。 好容易,一聲旨意下來,冊妃儀總算是散了。 皇貴妃新所選在福清宮,這次就算小元宵哭破喉嚨也沒用了,只能跟老家說再見。 從華蓋殿坐轎輦回福清宮的途中,轎子卻一轉,朝御花園走去,徑直到了承天湖才停下來。 云菀沁也不意外,一定是他主張的,果然,一下轎,只見湖心停泊著兩層高的寶舫。 雖距離遠遠,卻看得清楚,寶舫從上到下扎著紅帶,窗欞貼著紅窗紙,一片通紅,喜氣洋洋,映得旁邊的水波也紅了一片。 齊懷恩駕著小舟已搖到了岸邊,笑道:“請娘娘上船過去?!?/br> 云菀沁一身衣飾都還沒除,累得緊:“三爺在上面?要不我先回去換一身……” “沒事,娘娘,皇上說了,總是得脫的?!饼R懷恩笑道。 云莞沁臉一燙,只能帶著沉甸甸的武裝先過去。 小舟搖過去時,天色漸暗,月牙兒半露,星辰漸出。 榻上甲板,卻靜悄悄一片,什么人都沒有,一層房間里空蕩蕩的,云菀沁沿著樓梯上了二樓。 寶舫二樓是露天開放式的,只有四方圍著闌干,平日多半是涼快的季節,宮里的貴人們在頂樓上吹風游湖吃酒,此刻卻紅艷艷的一片,跟下面裝扮得一樣。 可,這次卻不是彩帶,不是窗紙,而是滿地的西域玫瑰花,新鮮,柔嫩,飽滿,摘下來后似是還清洗過。 男子躺在中間,修長雙臂枕在腦后,卸下了朝上威嚴得叫人透不過氣的服飾,目中的笑意如天上漸漸浮現的星光:“朕的皇貴妃來了?” 一派散漫慵閑,與剛剛在華蓋殿授寶冊妃的人,截然不一樣。 她摘下頭冠,朝前走幾步,陷入了花瓣的陷阱,走一步,花瓣香氣擴散一次,待走到中間,整個人就像在香花中打過滾的。 身子下的花瓣厚厚軟軟,也不知道他叫人收集了多少,竟比高床軟榻還要舒服。 只不過隨口說了一次而已,他卻每次將西洋的玫瑰花當做驚喜。 幸虧上次沒說是金子銀子,那這會兒豈不是睡在金山銀海上,骨頭都磕散了?云菀沁失笑,卻覺身邊這個一點兒不懂變通的人手一滑,握住自己的手。 “沁兒,我們終于能夠這樣躺在一起了?!?/br> 他聲音不大,一張臉龐古井無波,寧謐深遠,對著頭頂上漸萌的蒼穹夜色。 她尖尖五指一收,扣緊了他指縫。 “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你又嫁給我了?!彼曇舻?,卻帶著點得意和驕傲。 她對著星月交暉的天際,笑他的孩子氣:“我又嫁給你了?!?/br> 他這才滿意了,握得她的手更緊:“在封地時,日日都是這樣想著,給自己鼓氣的?!?/br> 她心頭一動,好像有什么暖暖又軟軟的爬上來。 他身下坐著的那把椅子是屬于江山的,可椅子上的人,卻永遠是她一人的。 她撐起手臂,忽的一個翻身,滾到他身上。 他措手不及,被壓得呻吟一聲,卻呼吸漸濃,赤紅了眼色:“本來說跟你說會話,既然你這么迫不及待,那我就勉為其難了……” 云菀沁啪一聲拍開他手,這一身毒好了就忘乎所以了,只往下一滑,頭也一俯。 他簡直不敢相信能有這好事,聲音有些發顫:“寶貝兒,你想做什么?”卻覺得腳踝一涼。 她掀開他便袍下的一截,小腿上的鋼筋印子已經淡了很多,舒了口氣。 這處是他在封地留下的印記。本來他沒告訴她的,可之前有一次下大雨他來瑤臺閣,一腳的泥濘,進了屋換靴子時,她才看到了他這處的傷,只聽齊懷恩說是在雪蓮山谷失蹤那次摔的,雖傷勢早沒什么了,傷疤卻觸目驚心,也不知道當時是怎么忍過來,于是她配制了些活血消疤的草藥,叫齊懷恩定時給他敷,如今倒還真是有些效果了。 她看完他的腿傷,爬了上來,對著他失望不已的臉:“你以為我要做什么?” “沒什么?!彼謴驼?,卻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她摳摳他手心,故意:“哦,好,那我就不什么都做了?!?/br> 擺明是故意的。他急了,目色一沉,雙肘一曲,將她翻壓在下方,氣息有些不穩當了,卻記起什么,從懷中掏出什么。 修指間夾著的透明薄膜讓云菀沁一愣:“這是……”似是有些眼熟,可又不確定,想來想去,臉色一燙,這難道是…… “幫我戴上?!彼粑黦untang了起來。 她明白了,早前他剛回宮時,姚院判就沒忘記跟他打過招呼,自己生小元宵時剖腹,需等身子復原,近兩三年最好不要生產,不然會有危險。 她本已經做好了避孕的打算,沒料到他將這玩意拿出來了。 男女避孕,多半是女子承擔喝避子湯的苦,極少有男子會犧牲歡愉,主動避孕,他竟是愿意么? 民間這些男子的避孕的物事挺多,一般是羊腸、魚腸制成的,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無知少女,自然知道,卻還從沒看過,更沒想過當皇帝的人還會用這個。 他現在捏著的這玩意兒,沒有絲毫羊腸、魚腸腥氣,反倒還有股清幽的香氣,好聞得很。 云菀沁有些好奇,一時之間,甚至超過對其他事情的興趣,湊過頭,薄膜的質地蠶絲一般細膩,晶瑩透亮,不過軟塌塌的,看起來很小啊,不知道……吹起來……會不會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