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節
“惠妃,今兒就罷了?!毙炜靛犓崞鹛侍?,怕出事,到底有些緊張,走到蔣妤跟前,小聲湊耳說。 蔣妤氣得鼻頰一紅,不就是仗著在后宮有個撐腰的太皇太后,讓自己不能隨意動她,只笑起來:“云美人這反應也太激動了,本宮只是好意,你都大著肚子來了佛堂,不如多拜拜。你剛剛說得輕巧,其實到底還是擔心秦王的吧?聽說前兩日,又開了一場火,還沒完呢,在北邊最險峻的雪蓮山山谷里開戰,哎,危險著,云美人不如多祈祈福。哦對,當然,不是給秦王,是給大宣所有的戰士?!?/br> 初夏見蔣妤是找借口讓云菀沁多跪會兒,一掙:“美人這么大的肚子,已經陪著太皇太后跪了一下午,再跪下去,只怕會出問題!” 話音未落,卻見云菀沁走到中間的蒲團上,掀了裙角,跪了下來。 蔣妤見她跪下,也沒多刁難了,笑著說:“這跪拜菩薩的時辰是有講究的,可不要半途而廢哦,菩薩會不高興的,跟咱們下午一樣,起碼得一口氣跪個一個時辰?!闭f罷,帶著徐康妃走了, 初夏見人一走,忙過去道:“奴婢這就去告訴太皇太后去,肯定不會讓您跪——” “算了,不過就是跪一下而已,她這會兒到底是后宮最大的,不讓她用用手上的權利,她就像個小孩子,總記掛著。順了她的心意,她就覺得沒意思了,以后咱們也能少些滋擾,也不能件件事都去麻煩太皇太后?!彼?。 初夏見主子決意忍下,也就安靜陪跪在旁邊蒲團,不時給她膝腿下加些柔軟厚實的蒲團,又幫她扶住腰和背,為她省些力氣。 日頭漸移,斜陽透過窗欞,灑進室內,鍍上一層層金黃光芒。 時辰差不多了,云菀沁腰身酸軟,果真是快要生了,身子一日沉過一日,前幾日還能在庭院走好幾圈,今兒就有些脫力了,扶著初夏的肩,正要起身,卻見門外一陣風刮入,有人一溜煙兒地跑進了長青觀,竟是齊懷恩。 “快,來搭把手,幫我扶一下?!背跸暮暗?。 齊懷恩也沒怠慢,趕忙上前攙住云菀沁,卻偷偷看一眼云菀沁。 云菀沁本來想齊懷恩是見自己遲遲沒回瑤臺閣才過來找,這會兒見他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眼角竟還有干掉的淚痕,就像是受了驚嚇之后的模樣。 她心里一動,并沒走,問道:“怎么了?!?/br> “沒,沒事?!饼R懷恩吞吐著回應。 “到底什么事!”初夏也看出他的異狀,啐了一口。 “說了沒事就沒事!”齊懷恩狠狠望一眼初夏。 “說?!迸忧遒宦?。齊懷恩再不敢多瞞,俯過頭去,啞著嗓子,將聽到的事兒一字不漏地說了一番。 云菀沁心跳一漏,半晌沒動。兩人見她沒動,也不敢動。 她忽覺小腹一陣疼,有什么往下嘩嘩直滑,初夏一看,裙子下面竟是一灘水,還沒反應過來,倒是齊懷恩這幾日找聶嬤嬤和戚嬤嬤問過生產的一些事兒,先反應過來:“快,快,破羊水了,只怕要生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剖腹產嬰,殺雞儆猴 瑤臺閣云氏發動的消息,入夜后,傳遍了后宮。 閣內,聶嬤嬤和戚嬤嬤早為云美人的生產準備了多時,見云美人被宮人送回來,反應極快,吩咐宮女們燒水準備產具,拉了簾子便進去了。 初夏不放心,想要進去,卻被聶嬤嬤滿頭大汗地一推:“生孩子不是人多就好辦事,待會兒用水量大,初夏姑娘請在外面,幫忙督促宮人燒水端水,消毒產具?!?/br> 初夏想自己進去了也幫不上什么忙,只得在外面照應著。 齊懷恩站在廊下,偶爾看見進進出出的忙碌宮女,再聽見窗欞內隱隱傳出的忍痛聲,心急如焚,不時問里面的初夏:“怎么樣了?還有多久啊,主子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初夏沒吃過豬rou也見過豬跑,便是沒生過孩子,也知生孩子是過鬼門關,本就懸著一顆心,聽齊懷恩不住地問,終于也忍不住了,掀開半截簾子,朝正在拿剪子的聶嬤嬤揮了揮手:“要不要緊?這么久了,怎么還沒生下來啊——” 聶嬤嬤給后宮不少女眷接過生,今兒給云美人接生,也是駕輕就熟,并沒當回事,安慰道:“頭胎都是這樣,不會那么順利,生一晚上的都有,放心,沒事兒,云美人她懷孕時保養得很好,又年輕,不會有事,等著宮口一開就瓜熟蒂落了?!闭f罷,又叫戚嬤嬤去外面取待會兒可能要用的助產用藥。 初夏聽了聶嬤嬤的話,安定了一些。 卻說戚嬤嬤出了產房,去旁邊房間拿藥,為了隨時照料云美人,兩個嬤嬤的房間就在主臥的后面,一會兒就到了房間,藥早就配備好,戚嬤嬤拿了就準備走,剛要出門,卻見有人幾步閃身進門,“哐當”一聲帶上門:“戚嬤嬤這是給云美人拿藥?” “你,你是……”戚嬤嬤借著微弱光線看出來人是誰,竟是同光宮蔣惠妃身邊的婢女。 婢女幾步過去,眼光往下一移,正落在戚嬤嬤手中捏著的牛皮藥袋上,忽的“咻”一聲,一把抽走。 “您這是干什么——”戚嬤嬤一驚,卻見那婢女從懷里抽出另一袋東西,塞自己手上:“這藥是我家娘娘為云美人親自準備的上好助產藥,嬤嬤用這個吧?!?/br> 戚嬤嬤怎會不知道這藥里有詭,后宮借著生子害人性命的事還少么,大驚失色地擺手:“我不能做這種事兒,還請娘娘另找別人!要是被人知道,我準沒命!” “后宮如今惠妃最大,這事兒你不說,惠妃不說,誰人會知道,必定壓得緊緊。此事若成,嬤嬤就是娘娘的第一功臣,到時定會給你安排個油水更豐厚的當差地方,”婢女又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金葉子,塞了戚嬤嬤袖袋內,低聲:“這是提前打賞給戚嬤嬤的?!?/br> 戚嬤嬤一摸那袖袋,咂舌不已,再聽說會安排更好的地方當差,更是心思大動,原先以為跟著懷了龍裔的云美人也不錯,可慢慢發現不是這么回事兒,跟了她這么久,皇上從來沒來過一次,這云美人也從不主動去取悅,想來也是個沒前途的,若成惠妃身邊的紅人,肯定是比跟著云美人強。 想著,戚嬤嬤一咬牙,握緊藥袋,飛快出去,跑回了產房。 夜色漸濃,燥熱的空氣因瑤臺閣內進出更頻繁的宮女們,就像是藏了火星,更是繃得緊緊。 年公公奉了皇命,也親自過來了,本來皇上一聽云菀沁只怕今夜就要產子,也想來,只是北方前線剛出了那攤子事兒,正跟群臣緊急商議,趕不過來。 眼看簾子內呻/吟越來越沉,先前還是壓抑,慢慢的竟忍不住叫出聲,卻還沒嬰兒啼哭,初夏有些不好的預感,正這時,簾子內,聶嬤嬤出聲:“不好?!?/br> 初夏心頭一猛跳,掀開簾子:“怎么了!”只見戚嬤嬤站在產床邊,臉色驚惶,聶嬤嬤眉頭緊皺,袖子擼起,卷得高高,似是正在推揉肚皮助產,見初夏進來,臉色再不像剛才安慰時那般的輕松:“剛剛本還順利,不知怎的,這會兒宮口死活開不了,用了些常規的催產手段也沒用……” “什么意思?” “宮口再不開,羊水盡了,別說孩子保不住,大人也有危險……”聶嬤嬤情急,又轉到產床邊繼續催產。 初夏再不愿意出去了,沖到榻前,捏住主子的手,陪在旁邊。 庭院外,年公公和齊懷恩從宮女口中得知里面的情況,臉色雙雙大變。 “剛剛不好好的么,怎么攤上產厄了!”年公公一拍大腿,又吩咐小太監:“快,快去將姚院判請過來,商議商議對策!” 幾人等著里頭的回應,轉眼滴漏漸深。之前能聽到的呻/吟低弱很多,卻顯然并不是因為不疼了,而是沒了力氣。 產房內,聶嬤嬤心頭不妙,只怕這云美人和皇嗣會撐不過去,沖出來先回個話,哭喪著臉:“針灸、藥油、藥貼、推拿都用過了,沒用啊。再這樣生不下來,大人熬不住,疼都得干疼死啊?!?/br> “姚院判怎么還沒來???!”齊懷恩急得跺腳。 聶嬤嬤苦道:“來了只怕也沒用啊,這臨床接生的事兒,咱們比姚院判接觸的說不定還多些。奴婢再去試試,哎,只能聽天由命!”說罷又轉身一陣風地進屋。 這兩個嬤嬤在宮里做了十多年的穩婆活計,什么情況都遇到過,若她們都說不妙,那便肯定是瀕臨絕境,齊懷恩臉色青了。 正這時,瑤臺閣外傳來腳步,姚光耀領著兩個醫官打扮的過來了。 “哎喲喂的,姚院判您怎么才來啊?!蹦旯^去,姚光耀素日紅光滿面的臉此刻沉得很,來不及多嘮嗑,將年公公一手擋開,吩咐齊懷恩將接生的嬤嬤叫出來,問了具體情況,二話不說,幾步進去。 “誒誒誒,姚院判在外面交代就行了,產房不能進啊——”年公公阻止,齊懷恩忙領著瑤臺閣樓的幾個宮人將他一擋:“這都什么時候了!若是皇上在,一定會允許!” 那倒是,年公公聲一止,再不說話。 姚光耀留兩個醫官自外面,獨自跨進產房,只見榻上人半闔雙目,氣若游絲,臉色沒一絲血色,肚腹上的幾個xue位貼滿了藥貼,還有輕輕重重的指印和針灸印,全是為了助產的按摩,饒是如此,肚皮更是鼓鼓,仍沒一點動靜。 老辣目光在桌子上的掃了一圈,用藥都齊全,穩婆嬤嬤該做的也都做了,若這樣還產不下來,只能…… “師傅?!遍缴先丝吹絹砣?,皸裂的纖唇一動,顫顫巍巍地笑了一笑。 姚光耀望住她:“丫頭,你放心,你們母子死不了?!?/br> 前世最后的一段光陰,姚院判為自己施過救,沒料今生生死攸關時,還是姚院判。云菀沁生了信心,點點頭。 待姚光耀出來,神情更深重了幾分。齊懷恩和年公公正要問,卻見他走到一塊兒來的兩個醫官面前,將里面情況說了一下。 其中一名醫官聽畢,朝著另外一人開口:“就看杜大夫的了?!?/br> 杜大夫?什么鬼?年公公和一群宮人吃驚地望過去,只見那兩名醫官卸下帽子,頓時一呆。 剛一群人心急火燎,哪仔細注意過姚光耀帶的醫官。這一看,才發現兩人哪里是什么醫官,一人竟是那大食的使臣,后來在鄴京居住下來的鳳大人,另一個被鳳九郎稱呼“杜大夫”的,更是讓宮人們倒吸一口氣,竟是個高鼻凹眼黃頭發滿臉絡腮胡子的西人,年紀看上去六十多,此刻聽了鳳九郎的話,背了醫箱就要朝產房里面走。 年公公反應過來,忙上前拉?。骸斑@是誰,進去干嘛——” 鳳九郎將年公公手一拍:“杜諾馬大夫在本國執醫業三十年,曾為不少難產婦人接生過,與我算是老友,剛來大宣傳教,如今,云美人胎不下,只能剖腹!” 那西方的玩意兒年公公不懂,只聽說剖腹二字,臉色黃了:“剖腹?是要開肚子?那不是送死嗎?人剖了肚子還能活???休得胡來!” “放心,草民有麻藥,可鎮住產婦的痛,待剖腹取子后,會盡快縫合?!倍糯蠓虻?。 還草民呢,這老外倒還挺會打官腔的,年公公苦笑不得,卻還是不甘愿:“姚院判進去就罷了,這黃眉毛綠眼睛的老頭兒進去又算什么事兒?云美人豈不是被他看光了?這——這于理不合??!” 鳳九郎聽說云菀沁要生產了,又知道漢人這邊生產死亡率很高,才特意跟杜諾馬打了個招呼,隨時備用著,又同負責保胎的姚院判打了個招呼。 沒料,今日還果真遇上生產中的險情,待姚光耀聽說云菀沁的情況,深知中土醫術對于難產或許幫助有限,派人來喊,鳳九郎再不猶豫,馬上叫了杜諾馬大夫,跟著姚光耀一道進了宮。 “西方國境,由男子接生的婦人多得很,大夫眼中無男女,哪里有什么理不理?公公耽誤了時辰,你們的皇帝得找你算賬?!兵P九郎綠眸一厲,不由分說,將杜諾馬推進了產房。 年公公正要再去攔,卻被姚光耀拉住不放,嘆口氣,得,還能有別的法子么?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庭院內,眾人度日如年,汗濕衣襟,見著宮女端著一盆盆的血水進出,就更是心驚rou跳。 這可是剖開肚子??!年公公又后悔輕易放杜大夫進去了,手心出汗,都做好回去跟皇上報喪、自領責罰的準備了。 姚光耀和鳳九郎倒是有信心,年公公和齊懷恩卻來回徘徊,完全站不住。 知了和蟲鳴的共鳴譜曲中,夜漸深沉,寧謐的宮闈東北角,驟然傳出嬰兒一陣嘹亮啼哭??蘼晞澠铺祀H,中氣十足,仿若幼雛金鳥,一出生就引頸高歌,氣勢不弱,附近四周宮殿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哎呀,這個哭聲真是響,厲害!以后不得了??!”姚光耀情不自禁。 不到半會兒,有宮女跑出來,激動地臉通紅:“生了生了!” “美人主子現在怎么樣!”齊懷恩瞪大眼。 “是男孩還是女孩?”姚光耀補充。 “是小皇子,母子均安,只那洋大夫還在給主子縫合,可能還需些功夫,不過那洋大夫說了,應該沒什么事,快完了!美人剛有些意識,還看過小皇子呢?!睂m女氣喘吁吁。 姚光耀和鳳九郎松了一口氣。 正這時,聶嬤嬤抱了新生嬰兒到門口。 因為母親懷孕時養得好,小嬰兒天生長得壯實,此刻還沒來得及清洗,裹在一張錦毯內,渾身粉粉的像個奶貓,卻不像一般嬰兒皺巴巴,有淡淡血腥味和天然*味。 聶嬤嬤稍微將毯子角掀開一點,亮出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小*,給年公公親自驗看了回去好交差,還喜滋滋地撥了一下:“年公公看,是個皇子?!?/br> 小嬰兒難為情的地方受了sao擾,眉毛一皺,哇哇哭得更是響亮。 “好,哭聲厲害,連小雀兒都長得了不起!長大后不知道多少家閨女兒喜歡得不得了呢!”姚光耀一高興起來,向來是不忌葷素言辭的。 齊懷恩也連連點頭,那當然,也沒看是誰的兒子! 年公公雖也放下心來,也不免暗中嘆了一小口氣,若是皇上的,該有多好啊,此刻皇上定得高興壞了,卻只能嘆口氣,強顏歡笑,拱手:“恭喜云美人?!?/br> 幾人又等了會兒,直到杜諾馬大夫領著初夏和聶嬤嬤、戚嬤嬤出來,得知云菀沁縫合已畢,因為麻藥未消,睡過去了,才徹底放了心。 杜諾馬跟初夏和兩個嬤嬤交代了傷疤處理和剖腹產過后的一些禁忌和注意。 幾人在產房見識過這洋大夫的本事,一一認真聽著,半個字都不敢漏。 等杜諾馬交代完畢,年公公道:“那雜家也不多逗留了,先回去跟皇上還有太皇太后那邊報個信兒,也好叫兩位貴人心安,姚院判,那您就隨雜家領著鳳大人,還有這位……杜什么馬大夫,去領賞吧?!?/br> 鳳九郎何曾稀罕什么賞,見云菀沁母子無事,帶了杜諾馬先翩然告辭,離開了。 年公公也沒強求,只聳聳肩,叫身邊太監送兩人出宮。 初夏正要跟兩個嬤嬤回產房去,卻聽姚光耀喊了一聲:“初夏姑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