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節
燕王眼眸浮笑:“你難得跟本王說這么長的話,本王居然有點受寵若驚,只有答應你了?!?/br> 韓湘湘從沒聽過男子這種類似*的話,渾身發熱,實在不好意思多待下去,叫小彤將男子綢帕遞過去,小聲道:“殿下的帕子已經洗干凈了,請殿下拿回去?!?/br> 燕王叫喬威接過來,瞥了一眼,卻發現好像多出些什么,拿到手里,一攤開,用皂角洗過的帕子清香撲鼻,邊緣用金線繡了很小一株萱草,與波浪狀的勾金線連為一體,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一奇:“這是本王的帕子?” 韓湘湘見他當場發現,螓首冒汗,臉色大紅,卻只能道:“殿下恕罪,這帕子我拿回去時不慎勾松了線,怕殿下責怪,便私自用金黃色的線縫了一下。打個普通的補丁,只怕配不起這帕子,便繡了個形狀差不多的萱草紋……” 見燕王捏著帕子不語,韓湘湘惶恐:“我……我女紅一般,繡得丑了,殿下是不是嫌棄?” 呂七兒不禁蹙眉,堂堂皇子的帕子被她繡朵小草,一般人不是該緊張亂改御用物么,她卻緊張繡得太丑,這個韓湘湘,腦子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卻見燕王竟吃她這一套:“不丑,還挺好?!闭f罷,將帕子放進袖口內。 韓湘湘松了口氣,也不想多都逗留了,正要告辭,燕王卻看了一眼亭外:“天色不大好啊。你們沒乘轎子,回去路上只怕剛好趕上雨,先等會兒吧?!?/br> 幾人抬頭看了看天色,果不其然,三月天,孩子臉,來的時候還是晴空萬里,蔚藍一片,此刻已是黑壓壓的,風雨欲來。 “不用了,咱們腿腳快些,趕在下雨前應該能回去?!表n湘湘想著跟這男子在一個亭子里避雨,還不知待多久,不安起來。 呂七兒巴不得多些與燕王相處的機會,眼珠一轉,勸道:“韓小姐,這季節的雨來得猛,去得也快,等雨勢過去也不會太久……萬一中途遇著雨,咱們連個傘具都沒有,咱們這些糙皮粗骨的倒沒什么,您卻是個嬌嬌弱弱的,又是馬上要出閣的人,受了風寒可怎么辦?!?/br> 韓湘湘一聽,倒是猶豫起來,之前害相思,本就生了一場大病,剛剛痊愈不多久,如今這天氣還涼著,萬一又染了病影響了婚事確實麻煩,這個婚事本就波折重重,再不想多添任何阻礙。 想到這里,韓湘湘拉了小彤走到亭子一角坐下來。 燕王見她避得遠遠,沒在意,只叫喬威擇了快干凈的地方,撣撣灰塵,也坐了下來。 兩人坐下沒多久,天際深處一陣轟隆隆的響雷,伴著銀光電閃,憋了許久的雨水嘩啦啦從天而降。 一時之間,豪雨如注。七里坡本就空曠寬敞,沒多久,下得天地變色,風吹草搖,閃電雷鳴震得漫天巨響。 韓湘湘只顧著離燕王遠些,正坐著個靠亭子外的風口,沒料到雨這么大,眼看著風雨一陣股股灌進來,裙子角兒都打濕了,也不好意思挪到里面去,沒一會兒,鼻頭、臉蛋都吹紅了,卻見有人手臂一伸,將剛才送還的手帕又遞過來:“你頭發衣裳都濕了,揩揩?!?/br> 韓湘湘抬頭一看,忙道:“不用,我有手帕?!泵髅鬟€了他的帕子,再收一次,跟他還真是糾纏不清了。 燕王見她自顧掏出繡帕擦水,也不強求:“那你就坐進來吧,正對著風口子,你是想順便淋個???” 這人說話,當真是沒規矩。韓湘湘臉色愈紅,卻下定決心,嘩的起身,鼓起勇氣咬唇道:“男女有別,殿下在里面,湘湘不敢進去。能夠結識殿下,是湘湘的福分,可我馬上就要嫁給秦王了,關系需要避忌,今日還了帕子,湘湘再不會跟殿下見面,今后見著,最好也當做不認識……請殿下不要為難湘湘了!” 燕王臉色一沉,沒說話。 呂七兒見韓湘湘要跟燕王徹底絕了關系,還惹得燕王不高興,心中咯噔一聲,忙一扯韓湘湘的袖子,湊耳道:“燕王到底是皇子,又是秦王的親密手足,隨便在秦王面前說個什么,韓小姐能擔當得起嗎?不可太得罪?!?/br> 韓湘湘又急又無奈,不能得罪,可又不能跟他來往,莫非成了燙手山芋甩不掉了,聽呂七兒說得厲害,一時也不知道怎么辦,竟紅了眼圈。 “那么,本王跟你換個位置?!毖嗤跏疽庑⊥畬⑺龜v進去,自己繞過去,坐在了韓湘湘的位置。 韓湘湘一呆,被小彤和呂七兒推了兩把,才坐了進去,只聽小彤在耳邊細聲道:“小姐,燕王殿下果真風度翩翩,奴婢就說燕王不比那秦王差吧?!?/br> 她轉過頭頸,燕王坐在亭子廊下,隨從脫下外面的披風,替主子遮住檐下滴著的雨水,饒是如此,因風雨太烈,仍是吹得燕王發冠微松,袍子下緣沾了雨水。 幸虧一場雨去得快,不一會兒,云收雨散,天空如碧藍寶石一般澄凈,彩虹架橋,又展現一幅氣象安寧祥和的晴和美景。 呂七兒只恨不得這場雨下得久一些,可既然停了,也沒法子,只得跟著韓湘湘起身。 韓湘湘正要離開,忍不住回頭,見燕王剛擰干了下擺,手帕揩了臉頸后,早已透濕不頂用,袍子濕噠噠地貼在身上,想了想,終究將自己干爽的繡帕遞給呂七兒:“你去將這個給殿下?!?/br> 呂七兒接過帕子,輕巧上前遞給燕王:“殿下擦擦?!?/br> 燕王接過帕子,朝著韓湘湘一笑:“韓小姐原來也不是那么鐵石心腸?!?/br> 韓湘湘垂下頭:“萬一殿下病了,我擔當不起,這帕子……殿下就不用還給我了,比不上殿下的帕子值錢,用完了直接撕了剪了,尋個地兒扔了吧?!闭f罷,踩著碎步,朝亭子外走去。 正在這時,只聽耳后傳來燕王聲音:“不到半個月,便是韓小姐的嫁杏之期了吧?!?/br> 韓湘湘腳步一駐,輕側粉頰:“是?!?/br> “怎么,到現在,還是想要一頭栽進秦王府嗎?本王之前的話,韓小姐還是聽不進去?” 韓湘湘眉心一顰:“我那日也對殿下說過答復了?!?/br> 一個女子,是怎樣能將執拗的堅決和傻氣的單純結合在一起。燕王原先只覺她是個毫無主見的閨秀,無非就是跟京城其他花癡女一樣,貪愛三哥儀容,又看上秦王府如今蒸蒸日上的前途。 但是依她這種謹守禮儀的性子,若真是花癡到這份兒上,無論怎么打擊怎么勸服,又看著三哥夫妻恩愛,卻還是想要拼命試一試,——倒也難得。 想著,他心中倒有些說不出的頹喪,語氣卻淡道:“嗯,那本王也就只好祝愿韓小姐得償所愿,永不后悔?!?/br> 韓湘湘心中一動,輕福:“多謝殿下?!闭f著,便與兩人匆匆離開涼亭。 呂七兒舍不得就這么走了,走了幾步仍是忍不住回頭,只見燕王站在亭檐下,手里緊握著韓湘湘的那一方繡帕,嘴角竟是浮出一絲莫名笑意。 她忍不住撇撇嘴,這個韓湘湘,看著也就是一般的千金小姐,也不知道燕王怎么會獨獨青睞她,明明知道她就要嫁為人婦,卻還像蜜蜂沾了蜜兒似的舔個不放。 難道就是因為出身官宦人家,所以韓湘湘先天就有優勢?就能被人關注? 撇開出身,無論容貌,性情,她又哪里比不上韓湘湘,論腦子和手腕,這韓湘湘更是只有被自己碾壓的份兒。 不過,韓湘湘一旦進府,可以靠著她在秦王府謀一處安生地兒,二來,可以借韓湘湘與燕王拉近。 如此看來,韓湘湘倒還真成了自己的命中貴人,不能放過。 —— 云錦重進宮上了幾天的學后,一切漸漸上了軌道。 內書館內一群天潢貴胄的學子們初見云家的子弟進來,都有些驚詫,驚詫了幾天,大部分人也就釋然了,這個云家少爺,果真如皇上賜其入內書館的旨意一樣,天資不凡。 在一群人中,他的年齡不算最大,可學問和應變能力,當屬第一,難怪皇上如此器重。 既被皇上親眼有加的,就免不了遭人嫉妒,尤其云錦重是侍讀的子弟,不是主位,內書館的學生也并不會有什么顧忌。 云錦重卻將jiejie的囑咐聽進去了,低調謹慎,不跟人爭,即便遇到有人言辭挑釁,也只當沒看見沒聽見,挑釁的人也只能落個沒趣。時日一久,大部分人覺得沒意思,也就消停了。 這日早晨,內書館內,授課夫子未到,學子們已經到齊。 三名皇子并排坐在前排位置,小太監侍立左右,伴讀的子弟坐在皇子們的后方。 夫子還沒到的時辰,永遠都是內書館最放松的時刻。十五皇子汾王是寧熙帝的末尾子,自然是疼到手心,生母麗嬪,是韋貴妃舅家的一名遠房外甥女,當年也是韋貴妃引薦入宮。 麗嬪的位份比不上書館在讀的景王生母賢妃和厲王生母惠妃,卻勝在為皇帝生了一個最幼的老來子。 最小的汾王年紀剛滿七歲,生得白凈俊俏,又嘴巴甜,很會討皇上歡心,因為在皇子中最小,又仗著天子尾兒的特殊寵愛,所以不到七歲就賜了親王爵位,足可見天子對這老來子的厚愛,汾王向來也是內書館里眾家子弟最捧的一個。 夫子還沒到,照理,學子們各自溫習靜待。 待小太監研好墨,攤開卷,汾王瞄了幾眼,坐不住了,展臂伸了個懶腰:“劉夫子今日是睡晚了嗎?怎么還沒過來?!?/br> 一名平時就巴結汾王的世家子弟從書卷中抬起頭,順著汾王的話,笑道:“可不是,都日上三竿了?!?/br> 汾王趴在圈椅上,烏黑的眼睛在教室內滴溜溜一轉,來了興趣:“劉夫子還沒到,那由本王上講臺來當一回夫子怎樣?” 陪讀學子們俱是一愣,這顯然于理不合,甚至有些侮蔑師道,可誰又敢主動說不好。 景王皺眉:“十五弟,不要造次?!?/br> 汾王卻眨眨眼,毫無退讓的意思:“皇兄,好玩而已,上次父皇還說我念書時形似夫子,頗有鴻儒之氣?!?/br> 景王見這家伙又將父皇托出來,暗中翻個白眼,跟旁邊的歷王對視一眼,懶得說什么,愛怎么鬧怎么鬧去。 幾名陪讀子弟見景王和厲王都沒說什么,全都使勁兒奉承起來:“那就請汾王賜教了,咱們洗耳恭聽!” 汾王推開椅子,上了講臺,拿起尺長教鞭,朝案上使勁兒敲了兩下,咳道:“好了,本王來上課,你們全是本王學生,本王說什么你們都得照著做!不然,本王就像夫子一樣,用這教鞭行師長之責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打架 伴讀學子跟著起哄:“是,汾王!” “翻到昨日劉夫子講習的,跟著本王誦讀?!狈谕踉酵嬖狡鹋d,“本王巡視!看你們念錯了或者沒開口的,小心本王的戒尺?!?/br> 厲王一向厭煩這小皇弟仗著幺兒的寵愛在后宮是個小霸王,此刻臉色難看,卻也知道父皇喜愛汾王,不想做些讓父皇不高興的事。就算汾王失形忘矩,自己到底是兄長,就算他不對,到時他雙腿一撒,哭鬧起來,還成了自己的不是,讓父皇責怪自己不讓弟弟。 想著,厲王撣撣袍子,眼不見為凈,暫時離開了教室。 景王倒是沒離場,可自恃生母比麗嬪高好幾個位份,怎甘心聽汾王的話,自顧自做自己的事,也沒理睬。 除了兩個皇子,其他伴讀學子不管是有心巴結的,還是不愿得罪的,個個都照著汾王的意思端起書。 云錦重本想找個借口出去等劉夫子來,想起jiejie的叮嚀,終究還是將書翻開,晾在眼下。 一群人逢迎汾王,汾王讀一句,辦伴讀子弟們應一聲,讀得搖頭晃腦,聲音洪亮,興致盎然,便是汾王讀錯的地方,也跟著歪曲。 云錦重不覺微微皺了皺眉。 汾王一邊領讀,一邊走到后排課桌之間,目光一頓,停在一條書案背后,聲音一止,聲音陡然尖利起來:“你!站起來!到后面去罰立!” 景王回頭一看,只見汾王點中的是剛剛進內書館的云少爺,搖了搖頭,真不走運,被汾王纏上。 卻見云家少爺并沒起身:“不知我犯了什么錯需要罰站?!?/br> 景王愈是搖搖頭,若是順著這皇弟的意思,說不定還能逃過一劫,對著干?汾王還沒被忤逆過呢。 果然,汾王見云錦重不照做,還反問自己,怒不可遏,教鞭砰的一聲摔在他的課桌上,發出無比刺耳的聲音,教鞭的鐵質頭柄在桌面上跐一聲摩擦而過,顯出一道劃痕,驚得室內其他子弟不敢作聲。 “別人都在跟著本王念書,個個聲音洪亮,唯獨你,懶懶散散,聲如蚊吶,本王站在你身邊都聽不到你的聲音!你說,當不當罰!”汾王訓誡。 “這本書我已倒背如流,要義考點,在國子監都學習過,不需要用大聲朗讀來加強記憶,默誦也不無不可?!痹棋\重就算處處提醒自己遵著jiejie的意思,到底年少,也是有幾分銳氣,“若汾王不行,大可隨便挑一段考察?!?/br> 汾王早知他精通學業,剛來就被幾名夫子和楊太傅稱贊過,此刻也沒有自取其辱真跑去考他的學問,免得反倒讓他在眾人面前逞了威風,越發惱怒:“云錦重,你對著夫子,難道也這樣恃才傲物?難道會了就可以不讀了?那你何必進內書館!叫你爹找個博學名士在府上單獨為你授課??!” 旁邊有妒忌云錦重的伴讀子弟風點火地插嘴提示:“殿下,云少爺如今正在秦王府小住?!?/br> 汾王冷笑,“原來是仗著秦王內弟的身份,才敢跟本王叫囂!你那jiejie不知道怎么教你的!進內書館之前,也沒多教導一下宮內的禮節嗎?虧這秦王妃是怎么當的!” “說到這里可就有意思了,”涂郡王家的世子向來是汾王跟班,笑著說道,“晏陽那檔子事,殿下該聽說過吧?云少爺的jiejie前些日子才從長青觀受罰出宮呢?!?/br> “難怪啊,有其姊,必有其弟!”其他子弟哄笑起來。 “那樣的jiejie,又怎能教出個乖順懂事、遵紀守律的弟弟?!” 云錦重見汾王幾人提到jiejie,臉色一變,站起身:“不就是罰站嗎。罰就罰?!?/br> 汾王見他終是服軟,得意起來,再見他轉身要去背后,卻喝?。骸罢局?!” 現在想罰站?晚了! 汾王手持教鞭,在掌心輕輕一拍,余怒未消,剛不照著自己話說,駁了自己面子,這口氣還沒完呢。這個罰,不能不加重! 韋貴妃瞎眼的事,就是萃茗殿的赫連貴嬪舉報所害,韋家失勢,又跟秦王夫婦不無關系。 生母麗嬪在殿里哭著念叨了好幾次,汾王都是知道的。 再一聽周圍伴讀的慫恿,汾王怨氣都涌了出來,今兒就給貴妃和魏王報仇,冷哼一聲:“罰站就完了?罰站只是懲處你不尊師重道,你還對本王不敬!本王聽說你很小就死了娘,沒娘管教,教養差了點,本王也不怪你,可你父親還在??!不是還有個當了王妃的jiejie嗎?你父親和jiejie教不了你,本王來教!” 不尊師重道?七八歲小兒拿著教鞭上講臺,將莊嚴學堂弄成取樂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侮蔑了師道。云錦重聽他侮辱,捏緊拳:“殿下不要將我娘和jiejie扯進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