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節
“殿下怎么樣了?” “好端端的去個思罰殿,怎么會受傷?是哪里傷了???” “妾身想進去看看殿下……” 太監得過姚公公那邊的吩咐,用已經想好的托詞敷衍了一遍,又補充:“眾位夫人先回去吧,太子已經沒事了,歇著呢,不見人?!?/br> 幾人見太子傷得蹊蹺,準備多問幾句,見公公趕人,只得轉身紛紛朝門口走去,正迎上莫貴人與秦王妃進了頌元殿。 兩行人遇見,停了腳步。蔣妤等人給莫貴人施了禮,目光又落到云菀沁身上。 “秦王妃剛才與太子爺一塊兒去的思罰殿,到底出什么事了,為什么太子會受傷?”蔣妤疑惑地盯住云菀沁。 妙兒眉一蹙,不喜,朝前面的太監朗聲道:“怎么,公公是沒有把皇上的意思告誡過東宮的女眷們嗎?” 太監趕緊提袍下來,惶恐道:“說過?!庇殖Y妤道:“皇上有令,這事兒不許多提,太子受傷的事兒,幾位也不要多加議論,更不要對外議論,請良娣先回去吧?!?/br> 思罰殿的事諱莫如深,令幾人更加好奇。 可到底還是抵不過皇命。蘭昭訓將蔣妤袖子輕輕一拉:“算了良娣,先回去吧?!?/br> 蔣妤這才與徐良媛和蘭昭訓出了頌元殿。 太監找莫貴人的來意,見幾人走了,吁了口氣,道:“請貴人回去轉告皇上,太醫給殿下已經止了血,清洗了傷口,包扎好了,大幸,冬天衣裳穿得厚,入rou不深,歇養些日子就好了?!?/br> 妙兒點點頭:“那你們多經心些,這些日子千萬伺候好殿下,太子爺是江山梁柱,傷不得?!?/br> 太監應下來。妙兒問候了幾句,急著回去給皇上回話,也沒多留了,云菀沁想了想,既然都來了,還是進去看看,與太監恭送了貴人,一塊兒進了頌元殿。 寢臥里,彌漫著一股藥味。 太子靠在高榻上,聽見秦王妃來了的通傳,再見簾子下出現一雙若隱若現的小靴,準備翻身下床,嚇得床邊伺候的宮人連忙一左一右攔住他:“我的祖宗啊,太醫才叮囑了要臥床休息,您怎么這就下床了呢……” “不是說了沒大礙嗎,又沒傷筋動骨,不就留了點兒血嗎?就當去個火氣。怕什么,躲開?!碧油崎_宮人的手。 云菀沁見他躺不住,打開簾子走進去:“是沒傷筋動骨,可新傷禁不起絆動,是不怕又炸開嗎?還不去床上躺著?!?/br> 太子見她進來了,上了榻,摸著腹上綁了幾層厚的白繃帶,倒是很享受她的訓誡:“還有什么叮囑啊?!?/br> 云菀沁瞥他一眼,剛剛在思罰殿被刺了一刀子倒下來時還像頭死豬,現在就精神煥發了,還真是白擔心了,道:“近日不要沾水,不要吃刺激發物就行了,宮里什么大夫什么藥物都有,殿下這點兒傷好得也快?,F在看殿下生龍活虎,也安心了,不打攪了,先歇著吧?!闭f著一福。 見她要走,太子一個挺身,卻還真的牽動了傷口,眉毛一揪:“嗷……” “殿下……”宮人一驚,湊了上去想要查看,“有沒有怎樣?要叫太醫過來嗎?” 云菀沁無奈,只得走過去,將他摁了下去:“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太子安心躺了下來,瞥一眼著急的宮人:“沒什么,就是口渴,你去倒杯水?!?/br> 宮人一愣,只得先出去了。 室內靜下,太子凝視云菀沁:“孤給你挨了一刀,得來就是這么一句?” 云菀沁盯著他一雙尾梢微微上翹的眸,想從中察覺一些端倪,試探:“殿下擋刀子的反應確實很利索?!?/br> 太子覺得她的神色不對頭,醞釀了會兒,眉目沉下來:“你這臉色很有戲啊,難道懷疑我早就知道皇后會來這么一出?” 云菀沁搖頭:“沒,我只是懷疑皇后手上怎么會有利器?!?/br> 這有什么區別,不就是懷疑他嗎。太子甩了把袖:“云菀沁,你給孤滾出去!” 云菀沁聳聳肩,躬了躬身:“是?!?/br> 太子見她還真的走了,氣急敗壞:“你給孤回來?!币娝咀?,厲聲道:“蔣氏已經是秋后螞蚱,孤就算再心急,也不至于給她故意遞刀子,讓她有尋短見的機會!與其叫她死,還不如叫她進宗人府,被廢后位,打入冷宮?,F在看她就這么痛快死了,我還郁悶得很呢?!?/br> 倒也是,估計還真不是他。 云菀沁見他還真是生氣了,忍俊不禁,一時倒也忘了去思罰殿之前他的不規矩:“行了,我又沒說個什么,不過問問罷了,殿下窮激動個什么,消消氣,免得傷口裂了?!?/br> 太子這才舒坦了。 問候幾句,云菀沁見時辰不早,不方便在東宮多待,告辭出了頌元殿。 剛出殿門,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不遠處的廊下,一見她出來,下階走過來,擋住了去路。 蔣妤撇了婢子,一個人走過來。 云菀沁見她找自己像是有事,止了步。 皇后一事,除了太子,她也是贏家之一。 終于擺脫姑母束縛,出了心頭惡氣,經此一事,想必又成了太子眼中的功臣和紅人。 云菀沁前幾天依稀聽說了,蔣平協皇后毒物進宮,雖然有罪,但一來大義滅親,主動附和女兒,坦誠了過錯,二來又因十多年皇后毒殺秦王一事并沒坐實,加上太子在皇上耳邊勸諫了一番,蔣平也只降了一級官位,罰了俸祿,算是逃過一劫。 看蔣妤今兒打扮富貴奢華,光是頭上一柄釵,便是連后宮普通妃嬪都是盼不到的外邦貢品,便知道太子事后一定是嘉賞過她。 云菀沁輕聲道:“良娣原來還沒走啊,是想看殿下?請?!闭f著,身子一側,讓出一條道路。 蔣妤哼了一聲:“你明明知道太子不見咱們?!?/br> 云菀沁看她一眼,深表遺憾,身子一轉,蔣妤急了:“等等?!?/br> 支支吾吾了會兒,蔣妤才開了口:“秦王妃知道皇后讓我不孕的事,對吧?!?/br> 蔣氏事發后,蔣妤松了一截子氣兒,開始琢磨怎么調養身子,將那次給自己問脈的太醫私下喊過來一次,才知道是最先是秦王妃發現并且提點太醫告訴自己的。 太醫開了幾劑調身子、幫助生育的婦科千金湯給蔣妤,叫她按時按量地服用。 可是蔣妤看著這些壇壇罐罐的藥,卻還是不放心,這么些年,她一直進出鳳藻宮,也不知道身子被那黑心的姑母糟蹋成什么樣子了。 就憑這些藥就能讓自己懷上皇嗣? 光靠東宮的太醫不夠,蔣妤又琢磨著找別人。 那天蔣妤親眼看過云菀沁將小皇孫的命搶了回來,今天見她來了,倒是心思一動。 她既然有能耐一眼看出那乳茶杏仁不適合女子生育,又有能耐救活小皇孫,那么——幫自己將身子調養回來,說不定也是輕而易舉。 蔣妤實在忍不住,在門口沒走,攔住了她。 云菀沁一聽,明白了蔣妤的意思:“我何德何能。宮里頭的太醫和醫女過江之鯽,良娣找個精通婦科的給你治就成了?!?/br> 蔣妤見她不愿意,氣結:“你連死人都救得活,我這癥狀又是你看出來的,我就不信你沒這法子,幫一下我又怎樣?” “小皇孫當時并沒死,不過被一口痰弄得窒息罷了,良娣也別太夸大我的能耐了,若真的死了,神仙都救不了?!痹戚仪叩?。 “你——不想幫我就直接說,找什么理由?!笔Y妤心里堵得慌。 云菀沁見她拔腿要走,眼一轉,喊?。骸奥??!?/br> 蔣妤一喜,停了腳步,語氣也和善多了:“怎么,秦王妃愿意了?” 云菀沁道:“給些建議倒是可以,叫我保證良娣三年抱倆,那我可做不到,我又不是送子娘娘?!?/br> “行,只要秦王妃愿意說,我就愿意聽?!笔Y妤這會兒是求子求瘋了,生怕被那姑姑害得從此真的就斷絕了生育,凡有一絲希望都得抓過來。 云菀沁端詳她,眼眸波光一閃,泛出笑意:“我跟良娣不怎么熟,關系也談不上好,現在良娣叫我說我就說,好像也顯得我這人太沒原則了吧?!?/br> 還真是個不吃虧的,蔣妤咬咬牙:“秦王妃有什么要求直說吧?!?/br> 云菀沁笑意一斂:“我只叫良娣老實告訴我,皇后進了思罰殿后,有一天宗人府帶回鳳藻宮指證。那天,良娣可去過鳳藻宮,又有沒有跟皇后見過面?” 蔣妤一怔,似是有些錯愕。 云菀沁緊盯著她的表情,面部表情作不得假,若是她做了遞刀給皇后的事,說什么也會有些紕漏,可她臉上現在只是大片的茫然,然后嚷開了: “我跟她見面干什么?我只恨不得她早些超生?!笔Y妤迄今還有些情緒激動。 你恨的人已經超生了,只是現在還瞞得緊,許是今晚明早就會宣告出來。云菀沁看她一眼,基本能夠確鑿,匕首的事兒跟蔣妤應該也沒什么關系。 若不是太子,也不是蔣妤。那么這事兒,或許就更復雜了。 莫名有些心思恍然。云菀沁沒心思多留,轉身就要走。 “哎哎哎,秦王妃就這么走了?你還沒說生養的法子呢……?”蔣妤急了,繞到前面。 云菀沁反問:“東宮太醫怎么說?” 蔣妤皺眉:“開了一些爛大街的婦科千金湯,說是停了吃相沖的食物,再用這些藥湯調養陣子,應該能好些…這得多久???不是敷衍我吧,你看看,還要不要食補些什么,還是針灸比較好……?” 看來她是心病大于身病,太醫都這么說了,還疑神疑鬼。不過也證明,她真是將生子看的得大過天。 云菀沁看著她:“十個字?!?/br> “嗯?”蔣妤湊過頭去。 “少爭風吃醋,多修生養性?!痹戚仪哒f。 蔣妤冒了火:“你什么意思,這不是逗我玩吧?” 云菀慢條斯理:“壓力大了,就算身子沒問題,也難得受孕。民間不少出嫁后沒有生養的婦人,身子查不出有問題,等死心了,收養了別人的孩子,卻懷上了親骨rou,都說是繼子能夠引弟、帶弟,其實不過是婦人沒了精神壓力,生育就順暢了。依良娣一天到晚跟其他女子捻酸呷醋,又將別人孩子的命當成草菅,只顧著玩弄心思,身子自然也是濁氣不通。女子身子金貴,講究的就是個活血通絡,氣足,才能血旺,便于孕育和生養。良娣月信期若是生氣郁悶,恐怕連疼痛都得加重個幾分吧?心情跟婦科聯系緊密,婦科又影響生育之事,這怎么說逗你呢?平日沒事兒,抄抄佛經,讀讀佛偈吧,經書養性清心,我說真的?!?/br> 也罷,順便叫蔣妤收收性子,別的云菀沁懶得管,至少別再想著害自己干兒子。 蔣妤聽得火氣慢慢消散,明知道她是故意埋汰自己,可這一番話,卻又好像有些道理,見她離開了,還在原地沒完全回神,直到婢女從廊下望了半天,匆匆下來:“主子,怎么樣?問到什么?” “去,去搬些佛經到我房間?!笔Y妤悶聲道。 ** 次日,天光未醒,晨雞甫啼。思罰殿宮人疾步穿梭宮墻下,去養心殿急奏。 中宮蔣氏在思罰殿因著風涼,染了風寒惡疾,加上近日所犯錯事,心情不佳,內外積累下來,昨日夜里溘然長辭。 消息不到半個時辰,就傳遍了整個皇宮。 宮人聽說皇上大哀,好容易身子好了些,上了幾天朝,因為這件事大受打擊,當天又免了朝事。 朝臣們站在金鑾殿上,沒見著皇上上朝,卻聽姚福壽過來,傳稟了皇后陡然駕薨的事,震驚之下,免不了流言滿溢。 皇室家宴那夜,蔣皇后被親侄女帶頭揭發了戕害儲君的惡事,群臣都有所耳聞,只聽說皇后暫被拘禁在宮里,還沒押送縱宗人府正式定罪。 也就不到十來天的功夫,蔣后千秋正盛,身子骨一向康健,就算染了風寒,也不至于一晚上都撐不過去。 怎么現在,說病逝就病逝了? 蔣皇后的娘家這幾年因為少了蔣胤,已經式微,可上朝的卻還有兩名兄弟,聽了姚福壽稟告,半真半假地嚎啕兩聲:“皇后那么年輕,怎么說走就走了呢?不過是個風寒,怎么將命都要去了啊——娘娘啊,這叫咱們日后怎么活哇——”說著,更是趴在丹墀下,痛不欲生。 兩人心里有些懷疑,不敢當面質問,只能半哭半鬧著,掀起輿論風波,施點兒壓力。 蔣家兩名臣子一嚎喪,自然就像是燒開的水一樣,群臣波動起來,有幾個大膽的宗親問: “姚公公,那夜家宴上,娘娘看上去還好得很呢?!?/br> 姚福壽眉心一緊,掌心也跟著出了點兒汗,正欲接話,只聽皇親隊列中傳來一聲斥:“兩位蔣大人都哭成這個樣子,你們這群狗奴才還愣著干嘛,還不扶回去歇著?!?/br>